跑路——躲开是非之地
那个阶段,来电话的不是催债的就是询问我有什么打算的债权人,精神每天都是高度紧张的,且夹杂着麻木和恍惚。
偶然的机会,联系到一位以前曾经熟识的,做轻工产品外贸的大姐,她是家外贸公司的总经理。正好她公司急缺跟单人员,在她给我简单的讲解了一些产品要求后,我带着资料回家研究。她所需要的产品大部分在广东、深圳周边,经过与她简单的约定,我自己按照她给我的名片印了两盒自己的名片,向家人又借了5000块就出发了。
火车徐徐开动了,我一直处于悬浮不定状态的心也在慢慢的开始平静,仿佛逃离敌占区的热血青年,终于可以去安全的新战场一般。
以前,自从坐上飞机以后,就很少乘坐其他的长途交通工具,此时,闻着车厢里说不清的混合味道,打个寒战,暂时也不敢再去奢望。抱着一本上车前买的书,是曾波写的叫《用脚来创意策划》。怀着极其矛盾的心情,一天两夜只打了几个盹,凌晨,火车到达广州站时,这本书正好看完。也不知道是远离是非之地的缘故还是这本书的内容(也是创业失败的类型),反正心情是稳定了许多。
看着广州车站的广场,遍体鳞伤还没好就已不觉得疼了。我的内心仿佛在说:南方的发达城市的遍地财富们,我来了!
拉着表哥给我的行李箱,我转车来到深圳,这个我除了青岛最喜欢的城市。
之前,也曾来过几次深圳,但都是为了买点A货,顺便回去和朋友们显摆显摆,没怎么去了解这个城市,面对这个日新月异的移民城市,我想:还不至于没有我的立足之地吧?
思来想去,我没有直接去找一个在深圳的朋友。这个朋友,是我的一个债主给我介绍的,她是四川人,在香港做妈咪,在深圳已经定居,且买了三套房。
拉着行李箱,顾不上饥肠辘辘,到处比较旅馆的价格,处于安全考虑,最终选择了泰山大厦招待所,看着房间里破落的装饰和残缺的抽屉,我的眼泪差点涌出来。
我第一次住星级宾馆的感觉记忆犹新。
1995年,受一位供应商的邀请,我和刚刚加入公司的搭档应邀来到南通,住进了当时南通唯一的也是档次最好的一家三星级酒店。
之前,我出差住宿的标准一般不会超过40元,通常大多数是20元的4人间。看着房间里的人性化布置及空调冷风徐徐,我说:以后出差最低就这标准了,这才是人住的地方!啊!
人啊,就是这样,好的吃习惯了,再来点糙的还真就难以下咽。
手机不合时宜的坏了,我赶紧驱公交车道附近的华强街电子城,花300大圆买了个二手的阿尔卡特手机。
深圳的地方文化与内地及其他沿海城市有着极大的不同,首先一点,几乎是所有的宾馆、招待所房间里都配备一本电话簿,而且电话簿特别厚、字迹特别小。
给家里打电话报个平安,就在楼下小摊打包了份桂林米粉,我边吃边开始抄录我所需要的电话号码、地址。一直抄到半夜,饿得不行时,我才发现,要抄完我找出的电话簿内容,至少还要两天时间,这样时间成本就太高了。干脆!我一气之下把自己需要的内容如数从电话簿上撕了下来,把电话簿整理好原样放回破抽屉。此举,公德心是有缺失,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
毕竟时过境迁,每天80元的住宿费让我心惊肉跳的,我硬着头皮给住在福田区朋友的朋友打了个电话,她很热情地一再让我搬到家里去住,说房间很多都空着。我也别假惺惺的客套了,第三天,我花5元钱转乘公交车来到朋友家(那时深圳的公交车基本上都是2元、3元起步了)。
朋友家的小区与香港的河界相临,就在集装箱货车出入的关口旁边。她家在5楼,有电梯,是个三层的复式结构,装修得也属中上乘了。
我被安排在她大儿子的隔壁房间,10个平米,还有冷气扇、大衣柜,相当不错了,总算是暂时有个安顿了,我仰面倒在床上眼望天花板,平静了几分钟后才起身收拾、洗漱、吃饭。
朋友平时在香港工作,不定时回来看看住个一两天,家里只有一个她家乡的小保姆照看两个儿子。朋友说:你只管放心地住,跟他们一道吃饭,不用你花一分钱的。话是这么说,每天早晚餐的饭菜我还是要买的。
晚上,我趴在床上查看路线地图(没有书桌、写字台),开始热血涌动地做外出计划。
半个多月来,我几乎是规律的:每天早上买早点,带回《深圳商报》、《南方都市报》,查看信息和窜零钱,然后按照计划好的路线乘车,每天一把钢镚(20元左右)就扔在公交车上了,这还是一半时间我在徒步的情况下。
联系上表哥的3位朋友,他们一同约我喝下午茶,只来了两位。
临行前,表哥说:这几位都是我10多年交情的朋友,他们都欠我的人情,我在深圳的时候帮过他们很多,你有什么困难他们肯定会帮你,没话说的。
我这表哥是属于82年就被外贸公司派到深圳开发业务的老深圳了,眼看着深圳日新月异的发展过来的,在有了较好的积累之后他却回到青岛了。也不知是命运还是他自己点背,回到家后,事事不顺,几年下来,沦落到开出租的地步了,可能因为表哥是久经麻坛(麻将)的缘故?不得而知。就连我临出发他送给我的行李箱时,还没忘了向我借了500块。
表哥的朋友在请我吃过一次下午茶后,就再也没照面。见面时除了谈起与表哥当年的交往、问起表哥的境况,就是告诫我在深圳应该注意防盗的事项,我没看出有丝毫帮我的意思,仿佛所欠表哥的人情,一顿下午茶就两清了,察言观色的基本功,对于久经历练的我来说还是有的。
我对深圳此行抱有两个目的:一是考察生产厂家,如果能够下单,我可以提取佣金(除了名片,我和外贸公司没有其他任何费用关系);二是,看看招聘情况,找个工作稳定一下也不失权宜之计。
初次来到罗湖人才市场我算是开眼了,周一到周五,3000多个摊位座无虚席,2元的入场券,里面人头攒动、拥挤不堪。据有关数据显示,1999年度,深圳单就罗湖人才市场的交易量,是除其外,其它国内最大的7个城市,所有人才交易量的总和。可以想象,那是何等蔚为壮观?
走马观花了一上午,我来到外面马路边,外面也是三五成群的一大片前来应聘的人,顶着烈日在心急如焚地交流着。
经我观察询问得知,手里攥着学历复印件的大都是全日制毕业的专科、本科毕业生,高中文凭的市场(属于劳动力市场)离这还老远呢。
我注意到,许多外来人员都只是背个简单小背包,几乎没什么行李,他们大多数就住在罗湖人才市场周围的10元小旅馆里。这种10元小旅馆也是个深圳特色——一个普通的套二、套三的毛坯房,安上10几个双层床就开张了,且办理工商税务手续简便快捷。
面对五花八门的招聘启事,我在想:自己到底该如何选择?我挑选了营销总监、副总经理、总经理几个职位,分别一一电话预约、面试。回想当时的心态,我自以为已经把心态很放得低了,而且自认为接受这些个工作还不是小菜一碟?
现在想来,当时的自己就好像个伤痕累累的逃兵,跑到另一个正在征兵的部队要求直接当团长差不多。
出师不利,应聘受挫,我接着跑工厂。接下来的10多天我辗转长途车,跑到了佛山、东莞、番禺、中山等地,雨伞、箱包、记事本、塑胶玩具等都在考察范围之列。小有斩获,免费样品已收集不少了,但始终没有下单的消息,快递费也用去我不少生活开支。
屈指算来,在朋友家也差不多住了近20天了,为了表示谢意,我在大街小巷转了半天,咬咬牙花去360大元,买了一套精致的功夫茶套装茶具,我身上的盘缠也所剩无几了。
朋友从香港来电话了:电费很高的,我每个月还要供3套房子,注意冷气和照明省电!面对含蓄的逐客令,我只有收拾行囊赶紧走人。
后来,这位朋友来青岛参加介绍我们认识的朋友的婚礼,她和老公在青岛的食宿都是我负责的,算是略表当年收留之谢意。
终于,我日夜兼程、跑遍了大半个广东省后,有个滑轮单脚踏车的订单有了眉目,这已经是近半年以后的事情了,行李箱的轮子已经磨到轴心了,这个箱子我目前还留着在家承装衣物用,也算是个重要的历史见证物吧。
有时候,命运捉弄人就是这样,你越是觉得信心百倍、胜券在握的时候,它越是逗你玩。往返几次厂家之后,就在要签订合同支付定金的当口,公司又变卦了说推后再定,这一推就没了下文,落得我是走不了回不去的。
连续半年多的只出不进,实在是支撑不住了,我也没打招呼就自己回青岛了,后来听说,那位大姐通过其他途径与我所联系的厂家定走了2个40尺货柜。
看来,我的自以为见多识广、身经百战也不过如此伎俩,认了吧!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撕破脸去闹着要佣金?打官司吿她没信誉? 要说不守信誉,她这点事跟我比可差远了。
2000年时,虽说中国的改革开放已经进行了20年,但当时的国家经济体制及相关立法都还在不断探索中,对于民营经济的发展存在许多的不公平待遇,同样,法律漏洞也在被不同程度的利用,所以,赚到钱的老板会觉得是靠自己的能耐得来的一切,赔钱的都会怪罪于国家和社会。
那时候,许多媒体都在时不时抨击某些有钱人为暴发户,说这些人思想空虚、生活堕落、素质低下。我当时就想:什么时候让我也尝尝有钱人的空虚是怎样的感觉?!
我在被公安、税务缉查的那段时间,一个人躲在妹妹家,深居简出,买点东西都要等暮色将至才出门。白天在屋里除了看《商界》就是苦苦的思考,怎么就落到这步田地了呢?
我掰着指头开始分析:
一是国家政策不好、贷款不宽松,这是导致我公司倒闭的罪魁祸首;
二是交友不慎,最亲密的战友都会背叛我,人心不古啊!
三是机遇不好,赶在风高浪尖时跌入低谷;
四是员工素质低下,只想多得不想多劳,只想利己不讲敬业等等等等;
能怨的怨了个遍,能骂的骂了个遍,越骂越觉得自己委屈,自己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可就是忘了,没有我这一切就不会发生,自己的问题出在哪儿了?
记不清哪一期《商界》刊登了“沈阳飞龙”姜伟的一篇自我反省的文章,给自己罗列了10大罪状以示忏悔,字字深刻、句句入理,让我有所感悟了。
按先前我的思维方式反过来想想:主观上,自己的心态就有问题,导致了自己的行为失准,致使结果差强人意;客观上,自己缺乏科学的管理方法,想到哪就说到哪,在没有系统化管理方式的状况下,再好的员工也不会有好的表现。不给别人机会就等于断自己的后路。
面对自己的过失,也要一分为二的看待和解决。去其糟粕,留住精华。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无可挽回,有些事情还有补救的机会。反省自己不在于表面形式,不必捶胸顿足、哭天喊地,冷静也是一种反省的方式。
不要拿自己的错误惩罚自己,也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更不要拿自己的错误惩罚别人;因为,我想我还会站起来的,至少我坚定不移的认为:我还年轻、我还有机会。
既然我没能“英雄出少年”,那就“大器晚成”吧,我可以平凡,但我拒绝平庸——当不了岳飞就当秦桧,不能万古流芳那就遗臭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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