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在地上的长剑火红如血,剑上散发出腾腾热浪烤得人面皮生疼、衣衫发烫。长剑的龙纹剑柄上刻着两个小篆古字——烈焰。
“是烈焰剑!”不知是谁瞧出了长剑的门道,发出一声低呼,在场所有修士顿交头接耳起来,场面翁的一声,吵杂一片。
邱枢桐与贺梓川各有心事。邱枢桐担心金川七剑感情深厚,要是冯坤铁了心要保贺梓川,难免又会生出不少枝节,虽然他有所依仗,并不担心事情最后的结果,但若此时把背后的人放到阳光下,他难免要落得个办事不利的评价。若非万不得已,他还是想稳稳当当把事情办成。
贺梓川今天经历了太多意外,此时四师兄突然驾临,究竟所为何来,他实在心里没底,万一四师兄也要将他留下,该如何是好?
在场修士猜测不断,但烈焰剑的主人却迟迟没有露面,反倒一道霹雳当空射来,以雷霆万钧之势,正正落在贺梓川身前,正是奔雷剑叶晓明。
叶晓明刚一落地,不顾周围无数修士惊讶的目光,右手一挑,一道雷霆射出,直接将秦妃玉棺盖打飞。他急匆匆伸头朝里一望,顿时双眼赤红,朝天空愤怒咆哮一声,天空中顿时电闪雷鸣,映照得整座白霞山忽明忽暗,仿佛天魔降临,恐怖十分。
“谁干的?告诉我,是谁干的?!”叶晓明怒目圆睁,恶狠狠朝四周修士问到。
在场修士被狂暴而恐怖的灵压压得喘不过气,无人敢与叶晓明对视,纷纷地下脑袋,或偏过脸颊,躲开叶晓明杀气四溢的目光。
贺梓川被叶晓明暴怒的样子勾起了心中的愧疚和悲伤,讷讷道:“五师兄,都怪我。是我错信奸人,才使得三师姐被龙向一设计,受到神秘组织的三位化境高手截杀……”
叶晓明扭头,怒不可遏地盯住贺梓川,他身形一动,电光霹雳环绕,顷刻间便已来到贺梓川身前,一把揪住贺梓川衣领,怒喝道:“你这废物,既然知道仇人是谁,为何不杀了他?”
贺梓川无言以对,惭愧地闭上双眼,两行清泪缓缓而落。
叶晓明心中更是火起,一把将贺梓川推出几丈,喝道:“哭哭哭,一个大男人,不去报仇,却在这里淌猫尿,你不是废物是什么?!”
听到叶晓明不分青红皂白,对贺梓川恶语相向,仿佛句句说在陌颜心头,陌颜虽然能够理解他悲愤的心情,却抑制不住心中怒火。
她一闪身挡在贺梓川身前,双眉一挑,对叶晓明不善道:“住口!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老七?他为你们金川不惜牺牲自己,你们金川又是怎么对他的?他孤军探查敌情之时,你们在哪里?他身陷险境之时,你们在哪里?,他被冤枉性命不保之时,你们又在哪里?现在仇人就在眼前,你有本事大放厥词,何不痛痛快快去把罪魁祸首宰了?”
被陌颜一顿劈头盖脸的呵斥,叶晓明顿时清醒了几分,待看清陌颜的模样,虽然处在巨大的悲伤之中,却仍不免心中惊艳。听陌颜如此维护贺梓川,叶晓明心中顿时了然,他大有深意地望了贺梓川一眼,对陌颜问道:“小姐可是东海厉鬼仙子陌颜?”
“你认识我?”
“听老七说起过。”
陌颜心中甜蜜,倒是不好再恶语相向,向叶晓明微微行了一个万福,回到贺梓川身边。
叶晓明转过头,在人群中一眼寻到神色不安的龙向一,右手雷霆闪烁,淡蓝色的奔雷剑化形而出。
“叶师弟意欲何为?”冷眼旁观的邱枢桐见叶晓明要向龙向一出手,无法再装聋作哑,只得开口问到。
叶晓明冷哼一声,没好气道:“既然胆敢截杀我三师姐,今日我便要天龙山庄在极北消失!”
邱枢桐闻言一惊,阻拦道:“天龙山庄对金川一向忠心耿耿,叶师弟怎可听信歹人所言……”
“你说谁是歹人?”叶晓明怒声打断邱枢桐,浑身电弧闪烁,沉沉雷声不绝于耳,仿佛邱枢桐回答不好就要拿他开刀。
邱枢桐却分毫不退,冷声道:“奔雷剑好大的威风,怎么,你也要反了吗?”
叶晓明不屑道:“邱顽固,别拿你戒律院那一套吓唬本座,本座纵横极北,可不是无胆之辈,便是当着你的面灭了这天龙山庄,你又待如何?”
邱枢桐没想到叶晓明竟然当着众人口出狂言,脸色登时又是一片铁青,怒道:“好好好,既然奔雷剑自恃无敌,无视金川法度,定要偏帮歹人,那便请出招赐教!”
听邱枢桐仍称贺梓川为歹人,叶晓明沉下脸色,冷笑道:“你一口一个歹人,自己却与外门叛徒为伍,既然当婊子,就不要开口闭口仁义道德,立什么贞洁牌坊。”
邱枢桐怒极而笑:“贺梓川盗取本门至宝锦玉仙铃,勾结东海魔宫,谋害清风堂梧州分舵三百七十六名修士,诱杀丽水堂、烈焰堂、奔雷堂二百二十一名修士,亲手杀害青虹剑门和落音宗两大门派掌门,一桩桩一件件人证物证具在,哪里称不得歹人?本院受金顶派遣,前来监刑,堂堂正正,没有半点私心。金川授你奔雷剑一身修为,给你莫大权柄,你竟不为宗门忧心,反倒指鹿为马,到底是何居心?”
虽然邱枢桐说得正气禀然,叶晓明却分明丝毫不信,斜眼向贺梓川问道:“老七,邱掌院所述之罪,你可招认?”
贺梓川咬紧牙关,微微摇头,恨声道:“师弟并未做过,不敢冒认!”
“你听见了?”
邱枢桐悲愤大笑道:“哈哈哈,你们七剑堂狼狈为奸,只论私谊,枉顾公义,以为这等拙劣开脱便能脱罪不成?”
听得此言,以赵无极为首的白虎卫众修士纷纷踏前几步,站到邱枢桐背后,向叶晓明投来厌恶的目光。
“我可作证!”陌颜眉头微皱,用银铃一般的声音继续说道:“贺梓川一直与本小姐同行,根本不可能与神秘组织合谋害死丽水剑。”
陌颜不说还好,一番解释让邱枢桐更加怒不可遏,他不顾剑拔弩张的情势,向陌颜走去,边走边道:“你这魔宫妖女还敢多言,若不是贺师弟垂涎你的美色,以他堂堂清风剑之尊,何至于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干下这不可挽回的错事?
你率魔宫众人秘密潜入金川,勾引清风剑,与擎天魔王截杀秦师姐,又用魔宫八方汇魔碑击杀南疆季鑍兰,挑起南疆与极北的争端,妄图颠覆金川,此时还敢出头作证,看我不将你这妖女就地正法!”
“什么?!”邱枢桐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叶晓明更是不可思议地向陌颜望去。
只有贺梓川轻轻将同样惊得目瞪口呆的陌颜拉倒自己身后,挡住怒气冲冲的邱枢桐。
叶晓明不可置信地向邱枢桐问道:“季鑍兰死了,怎么可能?”
邱枢桐冷哼道:“如何不可能?已经确认,季鑍兰死在了东海的八方汇魔碑之下。”
“不可能!八方汇魔碑就在我身上,我与季鑍兰从未谋面,他怎可能死在八方汇魔碑之下?”陌颜心中惊愕,不禁脱口而出。
此话却正中邱枢桐下怀,他扬声道:“季鑍兰浑身精血元神尽皆枯萎,死后怨灵附体,不得轮回,分明就是死在你东海魔宫的天和之宝——八方汇魔碑之下,此事已得到金尊大人亲自真实,哪里会有半点错漏?你既承认八方汇魔碑在你身上,便是你犯案的铁证!”
听得此事已被金尊证实,陌颜心中纷乱不堪,她无助地望向贺梓川,深怕他也对自己有所猜疑。好在贺梓川仍紧紧握住她的手,眼神仍然温馨和煦,不曾有半点改变,这才让她稍稍安心,但仍有无数疑问在心中萦绕不去。
“果真如此?”叶晓明难以置信地问到。
邱枢桐冷笑道:“你自去问金尊便是!”
自现身之时起,叶晓明始终不曾对贺梓川有半点怀疑,但在邱枢桐所说的铁证面前,他不得不有所动摇。对贺梓川的信任与邱枢桐口中信誓旦旦的铁证相护纠缠,让他心中天人交战,面色阴晴不定起来。
就在此时,静静插在地上的烈焰剑燃起几人高的熊熊烈火,烈火中慢慢走出一个邋遢懒散的身影,正是众人翘首以待的烈焰剑冯坤。
冯坤现身,先朝邱枢桐大咧咧行了一礼,然后向贺梓川微微点了点头。
邱枢桐见自己说动叶晓明,心中本已大定,待看到冯坤此时到场,一颗心顿时又悬了起来,只是冯坤仍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并没有如叶晓明那般毛躁,才让他稍稍安心几分。
“冯师兄,你……”邱枢桐刚要开口,便被冯坤摆手打断。他示意邱枢桐和一干白虎卫修士稍安勿躁,然后解下腰间的酒葫芦豪饮一口,擦着下颌的酒渍,看似随意地说道:“诸位,七师弟到底有罪无罪,自有师尊他老人家说了算,你们瞎操哪门子闲心?今日只要他老人家没有金口玉言,我便不能让诸位动他一根汗毛,大家不妨散了吧。”
赵无极冷哼一声,似是十分不满,但他向来不善言辞,有心挑衅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得瞪起牛眼,对冯坤怒目而视。
邱枢桐听得冯坤此言,心知他到底还是站到了贺梓川一边,情急之下,就要抬出背后之人做最后争取,可在将要张口之时,却见冯坤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似是早已看透他心中所想。邱枢桐心下一惊,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冯坤见邱枢桐识趣,大大伸了一个拦腰,睡眼稀松地说道:“今日之事便如此吧,回到金川要是有人怪罪下来,便由我五师弟一力承担。”说着不忘指了指旁边目瞪口呆的奔雷剑。
“你这酒鬼又要害我?”叶晓明刚要发作,却意识到场合不对,愤愤地闭上了嘴,用眼神恨恨剐着冯坤。
邱枢桐知道这是冯坤给自己台阶下,越想越觉得冯坤定然是知道了什么,心中惊疑,不敢轻举妄动。
但挣扎片刻,邱枢桐到底还是不甘心,语重心长地说道:“冯师兄,你可知道南疆圣皇得知爱徒惨死,已经动身前往金川问罪,今日若放走了这魔宫妖女,会为金川带来多大的祸事?”
闻言众人又是一惊,但冯坤却是全无反应,仍是指着叶晓明,不负责任地说道:“不是说了嘛,师尊怪罪下来,自有他一力承担。”
叶晓明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有反驳,邱枢桐心中郁闷,却也只得无奈地强压下来。
邱枢桐不说话,赵无极和龙向一也不好强出头,只能在心里干着急却没有任何办法。
冯坤见众人沉默,欣喜鼓掌道:“那便如此说定了。”说着又朝贺梓川说道:“老七,你走吧……今后多保重。”
“四师兄……”贺梓川嘴唇微颤,心中又是欣喜,又是温暖,又是悲哀,又是自责。
冯坤冲他微微点头,挥了挥手,暗自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说一句。
贺梓川一咬牙,拉起陌颜转身离去。
邱枢桐见贺梓川要走,急忙喊道:“等等,将锦玉仙铃留下!”
贺梓川没有回头,带着陌颜化作两道遁光缓缓飞走,留下一句冷冷的话:“锦玉仙铃日后定当奉还,现在想要的话,有胆子就自己来取。”
包括邱枢桐和赵无极在内,虽然恨得牙根痒痒,但那二人可是身怀两件天和之宝,他们哪有胆子前去找死?只得眼睁睁看着贺梓川与陌颜大摇大摆地遁走。
一场大戏竟以这般出人意料的方式落幕,邱枢桐和赵无极没有丝毫停留立即黑着脸带着白虎卫众修士离开,看他们怒气冲冲的样子,定然是到金顶告黑状去了。
没了后台,龙向一深怕烈焰剑与奔雷剑对他不利,早在众人退走前便趁众人一个不留神,消失得无影无踪。
冯坤不理退走的众人,双手抱头,慵懒地躺在地上,仿佛一切波澜都未曾发生。叶晓明却心事重重地望着贺梓川离去的方向,轻轻问道:“酒鬼,你说老七他……”
冯坤闭着眼睛反问道:“以你对他的了解,难道会相信那些鬼话?”
“真的不是他?”叶晓明半信半疑到。
冯坤摇了摇头,叹息道:“情况比我预想的还要糟糕呢,没想到金川表面强盛,其实已然身处险境咯。”
叶晓明惊道:“你是说金川高层已经被神秘组织渗透了?”
冯坤苦笑道:“渗透是必然的,而且恐怕不是一两个人。”
叶晓明双目一凝,道:“会是谁?云布温、赵无极?还是邱枢桐?”
“云布温和赵无极当然是肯定的,邱枢桐嘛,他为人死板较真,恐怕还不一定。”
叶晓明急道:“那你还在这偷懒,不赶快回金顶,禀报师尊,请他老人家明察秋毫,为老七洗脱嫌疑!”
冯坤闻言,腾的坐了起来,脸上慵懒之色一扫而空,对叶晓明郑重道:“你听好,要是不想死,回到金川便只管认错,这些话一句也别提。”
叶晓明被冯坤突如其来的郑重下了一跳,小心问道:“这是为何?”
冯坤心中烦躁,摆了摆手,说道:“这你先别管,照我说的做便是。对了,趁老七还没走远,你给他发一道传讯符,就说……”
深夜,贺梓川与陌颜在一片小树林落脚,二人用法术扫开积雪,点起一小堆篝火,围着窜动的火苗面对面坐着。
陌颜见贺梓川望着火苗微微发愣,心中痛惜,小心翼翼地解释:“小七,季鑍兰不是我杀的,他也绝不可能死在八方汇魔碑之下。”
“嗯,我知道的……”
“你知道?”
贺梓川回过神来,见陌颜疑惑又担忧,解释道:“我与季鑍兰硬拼之后,不过刚刚分别几天便与你相遇,那么短的时间内,你又怎可能杀了季鑍兰再故意寻到我?况且,我是用过天和之宝的,就算你是动用八方汇魔碑将他击杀,又怎么可能不受半点神魂创伤?”
听得贺梓川解释,陌颜确定他是真的没有怀疑自己,始终提着的心才慢慢放了下来。
这时一只小雀从林间飞来,轻轻停在贺梓川肩头。
“是五师兄的传讯符!”贺梓川精神一震,脸上露出久违的浅浅笑意。他轻轻用手指在小雀头上一点,小雀便闪烁出一道小小的电弧,化为一张符咒。
贺梓川兴冲冲朝符咒上一扫,脸色顿时灰暗下来。
“原来带话的人是四师兄啊。”
陌颜见贺梓川心情跌宕,不禁问道:“他说了什么?”
贺梓川并未回答,却苦笑着,喃喃道:“想不到我贺梓川到头来,还是没资格拥有一个家啊……”不知不觉,他的双眼早已噙满泪水,笑容是那么苦涩。
陌颜心中一痛,一把夺过那张传讯符,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小字:“往西,勿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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