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剑起蒿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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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洛青丛和洛羽两个相依为命的亲人外，林复并没有什么挂碍，随时可以离开。而洛羽没有哭闹，反常的善解人意。一是愧疚，二是补偿，林复连续好几天都陪着洛羽。/p
    洛羽不愧混世魔女的称号，领着林复在京城内疯玩，从跑马场到庄稼地，再到赌场夜舫，无所不至。有道是十赌九输，但有林复的仙家手段，洛羽挡不住的财源滚滚，同时林复还见识了一些顶尖赌徒的“听盅”技巧，全凭一双耳朵，就可以断定骰子大小点数，当然也少不得层出不穷的千术。/p
    有次两人隔着一户人家的外墙偷打刚结出的果子，被主人发现，气急败坏的主人追出老远，洛羽坐在林复的肩上冲人家扮鬼脸，高叫着：“来抓啊来抓啊！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堂堂林复怕过谁？”听得林复脚下一个踉跄。受颠簸的洛羽非但不怕，反而仰起头大笑不止，十足十的一个魔女。/p
    等主人气喘吁吁地回家后，发现果树下的一袋银两，才怒而转喜，感叹有钱人家的趣味咱老百姓真不懂。/p
    最后一晚，京城已经宵禁，但有洛青丛的命令，并无不开眼的金吾卫来打搅两人。清冷的河道边，一白一红两道身影静静地坐着，月华如练。/p
    这几天，洛羽都没有喝酒，虽然照样不改魔女的本色，烈的一塌糊涂。/p
    此时的岸边，洛羽已经躺在青石板上，脑袋枕着林复的大腿，伸出白玉般的手指一下一下去戳林复的喉结，乐此不疲。林复也不恼，任由着她使坏。/p
    “林复，不要。”洛羽摇头。林复依言撤了术法，洛羽周身的暖意消失，后背传来青石板的寒凉，夜风也带着凉意拂面而过，这一番夜色有了凉如水的气骨，像是当年在绮悠阁临窗看江。/p
    那时候有野道枯骨，也有红舫恩客，乱世惊鸟，羽毛散乱，有的时候落在窗外大江里，连同浮萍杂物，随着江流大势而去，身不由己。/p
    两个人的神思都有些恍惚，洛羽在想着过去，自下而上看着林复的脸，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想以后，突然惊觉两人此刻离心。/p
    伸出食指揉开他眉间的皱褶，洛羽顺势抚过他英气的眉。她记得青丛刚将他从脏乱的小巷里背回来的时候，他的眉毛还很柔和，甚至有些萧散。不知何时，居然挑了起来。/p
    “你是不是修眉了？”/p
    林复一怔，脸色有些尴尬。洛羽忍俊不禁，追问道：“绝对是修眉了吧？”/p
    林复想把她扔到河里去。/p
    洛羽放声大笑，仿若魑魅，在夜色里有点渗人。又蓦地收声，道：“林复，我想放河灯。”/p
    瞬间，两人周围出现数十盏河灯，有最寻常的方形制式，还有莲花和小狗、兔子等动物的样式，都已经齐齐的亮着，像一片小星海。洛羽笑嘻嘻地念了句：“今夜洞房停红烛。”/p
    不等林复有何反应，飞快地爬起来向河边跑去，红色轻薄的衣衫飘扬起来。/p
    “小心衣服着了！”林复不觉高声喊道。/p
    洛羽自顾自地跑，林复控着河灯跟在她身后，像是红衣的女魅引领着一群精怪。到了供人放灯的河堤处，洛羽摘下一只鸭子，放到河水里，划动水波，鸭子就慢悠悠离开了。/p
    接着她又接二连三地放下好多，河道上远近不一，散落着零零的星子。/p
    剩最后一双鸳鸯，洛羽叫林复背过身去，在河灯上各题了一句诗，然后飞快地将两只鸳鸯推走了。/p
    林复走上去，为她拧出衣服的水，问道：“写的什么？”洛羽一把将他推开，脚丫子在青石板上“啪嗒啪嗒”的响，放肆的大笑：“你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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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雾汽还没有散，城门外就已经列好军阵，待到阳光出来烤干了甲兵上的露水，军阵依旧纹丝未动。新朝的将士，是铜铸铁打的雄兵。/p
    今日城门设防，闲杂人等不许进出，腰挎刀剑的卫士神情肃穆，城外三军列阵，枪戟如林。明晃晃的阳光下，也显得天地肃杀。/p
    辰时正，一袭明黄，一袭雪白，一袭火红，三道身影齐齐站上城头。少年天子，接过旁人递来的令旗，重重向下一挥，三军同时大呼，随即飞快的动起来。分散、集结、行进、停军。令行禁止，纪律森严。/p
    令旗左右挥舞两下，一直停鞍的骑兵翻身上马，战马长嘶后奔腾起来，白马白甲带起漫天土尘。左右分流后，一个大回环，变成两队凿阵的队形，对冲而过，每一匹战马如同游鱼一般，没有丝毫碰撞。/p
    马八尺上为龙，林复亲手调教出来的白龙营，向来是令敌人胆寒的暴风雪。席卷之后，寸草不生。/p
    足足一个多时辰，城外重归寂静，所有的将士站在先前的位置，分毫不差。/p
    “恭送逸侯！”声音响彻天地，三军大呼阴山动。/p
    本来他只想轻巧的拂衣而去，但架不住洛青丛的在三恳求，答应了这么个荒唐的举动。如今站在城头上，看着曾经同生共死过的袍泽，林复难得心潮翻涌，一股意气从胸中激荡而起。甚至觉得自己此去山高水长，但未必路遥马亡。/p
    “帅不帅？”洛青丛微微侧头，对自己的老师问道。/p
    林复不禁咧开嘴笑道：“帅，很帅！”/p
    “嘿嘿！”少年握紧拳头，笑容灿烂，一点也没有天子的威仪。/p
    三人骑马出城，林复一马当先，洛羽和洛青丛一左一右，落后半个马身，无人觉得不妥。三人边走边聊，如同春游的贵公子和千金。如同巨船破开水波，三人过处，千军万马依次列让开一条大道，万众瞩目。/p
    林复一袭白衣，有风迎来，座下马鬃狂乱，广袖大袍被风一激荡，如同炸开，猎猎作响，像是一只展翼的仙鹤。/p
    短亭长亭，五里十里。三人身后半里外，跟着白龙营，白龙营之后，是各个营帐的将士。/p
    “就到这里吧！”林复冲二人说道。/p
    “好。”洛青丛二人依言停缰。/p
    “临别礼物。”洛羽把一直握在手里的画卷交给林复，“打开看看。”/p
    林复依言展开画卷，随即迅速合上。洛青丛很少看到老师惊慌失措的样子，遂好奇地问道：“画的什么？”/p
    “没什么。”林复若无其事道。/p
    不信。洛青丛扭头看向洛羽，惨遭一个清脆的爆扣，只好捂着脑袋不言语。/p
    “喜欢吗？”洛羽笑吟吟的问。/p
    林复脸上一红：“还行。”/p
    洛羽仰天大笑。/p
    白龙营已经临近，片刻后，司弦带着这几天被软禁的四名修士近前。司弦仍旧是黑袍大帽，整个人隐藏在阴影中，至于其余四位，束手束脚地坐在马上，不敢造次。/p
    林复翻身下马，喊道：“诸位，能与大家袍泽多年，是林某的幸事，林某此去，了完一桩心愿，再与各位袍泽喝酒。”/p
    白龙营的将士也纷纷下马，人头攒动，闻言皆是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大碗小碗？”/p
    林复哈哈大笑：“大碗！”/p
    “豪气！”白龙营齐声赞道。/p
    “干！”林复作持碗状，遥对众袍泽。/p
    “干！”白龙营如法炮制，随后一齐作喝酒状，重重将“碗”摔在地上，右脚齐跺，发出巨大的轰响。/p
    一阵静默后，天地间爆发出哄然的笑声。/p
    当年艰苦的时候，林复常以此鼓舞士气。在一整天的疲乏后，林复许诺将士们，日后一定能喝他们在金玉堂里齐饮美酒。彼时副将问了一句“大碗小碗？”之后就和刚才如出一辙。/p
    果然，后来林复带着白龙营势如破竹，席卷战场时，令所有的敌手绝望，那都是杀出来的威名。起于微末的洛青丛建立新朝后，白龙营当之无愧成为三军之中头号功臣，金玉堂上饮美酒，大碗！逸侯许下的诺言实现了。他们相信这次也不例外。/p
    “好了，我走了。”林复转身对洛羽二人说道，二人皆是点头。/p
    洛羽伸手去摸司弦的头，本来做好被躲掉的准备，谁想这次司弦却安安静静的不动。终于如愿以偿的洛羽得意的笑，眯起眼睛像一只狐狸：“小司弦要多笑哦，不要板着脸，以后一定要带一个貌美如花的媳妇回来看姐姐，毕竟我们小司弦那么可爱，庸脂俗粉可配不上。”/p
    纤手感觉到帽子下的脑袋点了点，洛羽轻声道：“真乖，给姐姐抱抱。”说罢将司弦高瘦的身子抱在怀里，拍着他硬直的背道：“放轻松，不要像块石头一样。”司弦的身线稍稍柔和了一些。/p
    洛羽取下佩戴了数十年的玉佩，挂在司弦的脖子上，道：“好好戴着，保平安的。”/p
    “行了，走吧。”既是对司弦说，也是对林复说。/p
    两人翻身上马，轻夹马腹，马细碎地小跑起来。/p
    “老师，最后一发！”身后传来洛青丛的声音，“白龙营，鹤唳！”/p
    大雪弓满拉，如当空皓月，战事中被当作信号箭的修长鹤唳箭冲天而起，带起尖厉的啸声，数千的箭雨落向道路两边。/p
    “帅不帅？”一身明黄的洛青丛大喊到。/p
    “帅！”白龙营数千甲士齐齐回道。/p
    随即又爆发出一阵大笑。/p
    在这片尖啸和哄笑中，林复对身后拘谨的四人说：“你们剑神宗的忙我帮了，但是如果以后洛青丛和洛羽出了什么事，我灭你满门。”/p
    白衣逸侯的面目，阴鸷如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