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出重围

    
    不说商城这边的事情，齐振云那边，却是结束了同自己的父亲的电话后，就陷入了狂喜状态。
    他先是忍不住的跳了起来，令走廊里来往的护士病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充满了莫名其妙，不过这时候他已经顾不得那些了。
    他想大叫，想大喊，他实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快乐，于是又一头冲回了时令的病房。
    时令怔在那里翻手机——自从得到这个礼物后，他就和许多手机儿童一样沉迷在其中了。
    时记对此当然很有些担心，可又想不到怎么阻止——如果不玩手机，在这里唯一的消遣就是看电视……而那些电视剧，他都不爱看！
    而学习吧，时令也一直没有放下，那在学习之余，在自己还不能动的时候翻翻手机，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起码他没有理由阻止啊！
    时记在纠结了一番后，也只有安慰自己孩子的学习没有放下就拉倒了。
    没有阻碍，那唯一限制时令翻手机的障碍也就是身边有没有其他人——在这里，时记是不能算数的。
    所以此时齐振云冲进来的时候，他正在那里翻八卦，一看到齐振云进来下意识的就先去关屏幕……他慌里慌张的姿态，很有些背着老婆看小黄片的架势，要在其他时间，齐振云一定立刻就发现了不对，但这一会儿他实在顾不上别的了，他看着时令，长长的吸了口气：“他们也来找我了！”
    “啊？”时令一怔，心中还在想着，万一齐振云问了怎么解释？
    为什么看明星八卦呢？
    为什么看明星八卦呢？
    为什么，看明星八卦呢？
    他大脑拼命的旋转，想着一个能应付过去的解释，心中还微微的有些懊恼，这位大神的出轨已经爆了一个多月了，他现在去翻还有什么意义呢？
    其实也没有别的，只是他过去还挺喜欢这位大神的，虽然不是很漂亮，却很有味道，虽然……
    “他们也来找我了！”他还在那里想着，齐振云已经再次道，“他们，商城！”
    时令这一次真的怔住了，他看着齐振云，过了片刻才道：“你说，商城队也来找你了？”
    齐振云点了下头。
    “真的？”
    齐振云再次点了下头。
    时令大叫一声，几乎跳起来，旁边的时记连忙压着他：“干什么干什么呢，高兴也不是这个样子的，对了，小齐，你刚才说什么？商城队也来找你了，是让你也许踢球吗？”
    齐振云兴奋的点头：“是的，叔叔，我爸爸刚才告诉我，他们也来找我了！”
    时记点点头，一时有些找不到话，在他想来齐振云要进商城队简直不要太简单，对他的这种兴奋很有些不能理解。而那边时令已经兴奋的不能自已了：“那你要去吗？要去吗？”
    “当然是……”齐振云本来是要说当然是要去的，不过在瞥到旁边的时记后，微微一怔——现在就说要过去，好吗？
    按照时令的说法，时记是不赞同他去商城的，那他在这里说自己要去，好吗？
    ——他常年和家里斗争的本能告诉他，这样不太好，所以虽然很有一种冲动，他还是勉强自己冷静了下来，他想了想：“我会再听听我爸爸的意见。”
    “啊？”时令不解的看着他，他们过去其实是讨论过这个问题，那是他们训练之余，整个足球队在说自己的足球梦想，几乎所有人的梦想都是五大联赛，在这里英超和西甲是最吃香的，德甲意甲次之，最可怜的，就是法甲，只有李致远一个人表示那是他的目标，然后还遭到了嘲笑。
    “你们不懂，法甲是一种情怀！”面对众人的鄙夷，李致远是这么说的。
    “你这情怀，是说你出生那一年吗？”范成吐槽他，然后掐指比了一下，“不对啊，法甲最辉煌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那你这情怀是从哪里来的？”
    五大联赛里，法甲本来就是最弱的，真要找辉煌时期，就要找到92/93年了，而那时候，李致远显然还没有出生。
    “就算你留级，也不能留十年吧。”因为经常被李致远噎着，范成说话也不太客气。
    不过李致远也没什么感觉，当下道：“和那有什么关系？法国啊，咖啡啊！香舍里大道啊！难道这些还不够有情怀吗？”
    ……
    众人一时绝倒，纷纷都有一种不知道说什么的感觉。
    这踢足球和咖啡有什么关系？难道因为某个地方的咖啡好喝而去踢吗？
    “你要是因为这个，还踢什么球？”
    “怎么不能？踢球是爱好，情怀也是爱好，两者怎么就不能结合到一起了？完全没有冲突！”
    李致远说的理直气壮，其他人也没有力气和他较劲，当下就有人把目光转到了时令那边，问他的梦想，将来想去哪里。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呢？总有想去的吧。”
    “是啊，时令，你不要有压力，就是说说嘛，这里面，这个说去那里，那个说去这里，都是只说说嘛，谁还能真去啊？”范成的一句话再次引来了众怒，虽然他说的也是事实吧，可总有那么点打击人，不过众人只是哀嚎一声，却没有哪个真跳起来去反对——李致远想的，却被曹墨然先一步给拉住了。
    “我、我……”时令不知道怎么说，最后一转圈，把话题抛给了齐振云，“班长，你呢？”
    “商城。”
    齐振云干脆利落的给了这两个字，而周围的人都是一怔，李致远道：“大圣你说什么？该不是你的梦想是去商城队吧？”
    “嗯。”
    “卧槽！真的？”
    “需要是假的吗？”
    “不是，你怎么会想到商城队呢？你到商城队有什么出息？你……”
    “那会是我的第一个目标。”齐振云当时的表情很平静，面对一堆不可思议的目光，他的情绪没有任何起伏，“也是最容易达成的，要进五大联赛，总要有点成绩。”
    他这一句话，把众人都给说的有些无语，他们的梦想看起来很光明，很远大，很梦幻，可也真的是梦想……
    哪怕是他们，觉得一切都有可能，可心底的深处，也是知道那几乎是没有希望的。
    可齐振云这个，还真是有希望的。
    只是……去商城？
    “真有条件可以去国外试训吧。”说话的是董金泽，“那边不见得要看你国内的成绩啊……除非你能进国家队。”
    齐振云当时笑了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气氛也随着他这话冷淡了下来，大家都有些茫然。
    不过那个时候齐振云都没有改口，现在怎么又说要想想了啊？
    “嗯，我觉得我还要再想想。”他又重复了一遍，那边的时记连忙道，“对对对，这事可是个大事，不能脑子一热就做决定，那个小齐啊，你真要好好想想，还要多参考一下爸爸妈妈的意见。”
    齐振云点着头，看着时令，而那边的时令已经反应过来了，当下就忍不住扑哧了一声，齐振云瞪了他一眼，他磕磕巴巴的开口：“那……那你想吧……嗯，好好想想。”
    他说的很是干巴，齐振云又瞪了他一眼，然后两人一起尴尬了起来——说什么？
    能说什么？
    这种气氛的变化很快引起了时记的注意，他微微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要放在早先，他绝对立刻就找借口离开了——孩子有不想大人知道的事情，都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谁又不理解呢？但是这一次，他不准备离开了——真让这两个孩子一说说高兴了，然后决定一起去商城队怎么办？
    孩子，总还是要以学习为主的吧。
    他这么想着，就开始拉着齐振云说学校的事情，又说起了自己工作这么多年的见闻——总体就是，出身于名校的大多很有成绩，没有个好学历的，大多日子都过的比较艰辛……
    他常年战斗在铁路上，那是要故事有故事，要真实有真实，也就是齐振云对这个问题经过多年的思考和比较，否则这时候难免就要被说动了——那边的时令，就有那么点意动了，他本来大半的心思都到了商城队那里，此时被时记这么一忽悠，也不免多想。
    现在去商城队看起来是好了，可以后呢？
    如果能踢出来也就罢了，如果不能呢？
    如果正常的从大学毕业，他总能找到一个工作，可如果只有初中学历，他能找什么工作？
    他这么想着，早先的心思就冷淡了不少，而那边齐振云也不敢再留了，看到时记说话的一个空挡，立刻就告辞了，不过一出来他就给时令发了个微信：“你爸爸真能说，我只有先遁了。”
    时令给他回了个皱眉的表情。
    “其实我并不用太和我爸爸商量了，这一次，他没有太反对。”他兴奋的打道。
    “咦？”时令那边有些惊讶——他早先就知道齐振云的家人不太同意他踢球，在他还不知道齐进就是齐振云的父亲的时候就知道了。
    “是的！”齐振云兴奋的打下了两个字，还少有的打了一个加油的手势，而那边，时令却沉默了，齐振云等了片刻，没等到他回应，发了个问号。
    “啊，没什么……就是，恭喜了！”
    “怎么了？”
    “没什么。”
    “说吧。”
    时令看着这话，本来想说真没什么的，但想自己到底是瞒不过齐振云，所以在沉默了片刻后在手机上敲了起来：“我觉得，我爸爸说的……也有理。”
    “……是说工作的事情吗？”
    “嗯。”
    齐振云一时怔住了，如果是别人，他会说，你想的太多了，你怎么就知道自己踢不出来呢？你怎么就知道自己不行呢？试都没试过，你怎么就先放弃了？你不想踢球吗？不想和我一起踢球吗？
    这样的话已经到了他的嘴边，他的手已经放到了键盘上，但他最终，这些话还是都没能打出来。
    他知道时令其实担心的不是自己，或者说他自己只是占了很小一部分，他更担心的，是会不会给其他人添麻烦。
    他想去商城，恐怕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那里能够住宿；
    而现在犹豫，恐怕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害怕自己将来找不到一个能养活自己的工作。
    他的这些担心已经不仅仅是梦想啊努力的关系，还有他，他们都不曾触碰到的更沉重的东西。
    “如果是马进德，也许就会更理解了吧……”这个念头在他心中闪了一下，随即，又很快的闪了过去，取而代之的，是对自己无能的失望——如果他更有能力一些，如果他能够解决这一切……
    能吗？他能在现在给时令一个住宿的地方吗？
    能吗？他能在将来，包时令能有个养活自己的工作吗？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医院门口，看着人来人往的车流，他第一次，开始认真去思考，关于人生的另外一面，至于早先的兴奋和喜悦，更是都消失殆尽了，他突然发现，如果没有时令，如果不是同时令一起过去，他其实，已经不是那么向往商城了……
    “这是，养成的什么习惯啊！”他对自己，也很有些无奈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和往常一样，该上学上学，该训练训练——足球队其实已经没什么训练了，起码高晗没有再组织，毕竟马上就要考试了，但大家还是习惯在上完课后去操场上溜达溜达，做一些简单的训练，齐振云也是参与的，不过却比早先更沉默了，他的这个沉默落到别人眼中，就是他在为成绩发愁：“大圣，你就放宽心吧，最多，你也落不到二十名以后的……”
    嗯，这一次说这话的，却是范成！
    马上就要进入初三的他在学习上很有压力，对好学生，自然而然就有一股怨气……
    齐振云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马进德却留了心，放学之后就问他是不是因为时令：“他还是要去商城队吗？”
    “……可能不会去了。”
    马进德看着他。
    “只是，我可能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