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有名字了,或者说是新名字更确切些。
隔日一大早, 她就捏着那张陈大人帮她书写的自己名字的宣纸, 有些奇怪的情绪,又有很多欢喜。
整个府里都满满的喜庆气息, 张孙氏之前给陈大人拟了一个名单,可是陈大人不是很满意, 又拉着张孙氏重新拟了新名单, 然后陈大人捏着那张名单, 去一个一个的邀请。
张大嫂曾经说过,那个名单上的人,出乎她意料的强悍,让张大嫂重新审视了陈大人的态度。
她还在回家后,在被窝里, 偷偷的跟张塘大人念叨了好半天,陈大人这么搞, 真是一改往日高调当官、低调生活的习惯啊。
陈大人还给李小拟了一个名单, 让李小挨个给这些人写信,邀请她们来参加她的及笄礼, 尽管她根本不知道这些人都是谁。
信写好后, 陈大人还夸她字写的好,像个名门闺秀。
她的字是跟母亲练出来的, 梅花小楷, 母亲说, 曾经是最流行的, 尽管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最流行的。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望着窗外的艳阳天,独自坐在荫蔽的室内窗前,如回忆一场梦一般,去回忆这半年的生活。
秋天都快来了……
不知道,到底是谁带走了哥哥,哥哥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能自由穿梭来去的异能人。
自从离开家起,好像所有事都发生了变化。
她的哥哥,也变成了她完全不了解的人。
自己呢……也变了好多,妈妈再见到她……如果妈妈还活着,看见她,该会认不出她来了吧。
将手里的纸张铺平在桌上,她开始努力回忆起之前碰触陈大人,所看见的……关于及笄礼那日,所发生的事儿。
……………………
北境军营,镇北大将军营帐内。
马上开始入秋,北边的很多游牧民族开始活跃,他们已经开始为冬天储粮而做准备了。
是以,镇北大将军彭涛带着一队几十人,开始在北边边界巡逻查探。
在地盘与地盘的交界线上,每一分都在不断的做着试探。
你不时刻展现自己的力量,敌人便会忘记——试探和冒犯你,会食怎样的恶果。
“将军,您有一封京城来信。”一个小兵走到帐篷外,用恰当的声音开口道——大人既能听到,有不至于吵到大人。
彭涛正在看舆图,帐篷内只有一个瘦削的书童,正埋头跪在一边,专注的为彭涛打扇。
彭大将军听到帐篷外的声音,抬起头想了想,京城?会是谁来信?
“进来吧。”将手里的舆图倒扣在桌上,彭涛才抬起头,朝着门口命令道.
门外的士兵恭敬的进了帐篷,立即半跪在地上,低头道:”将军.”
“嗯,信呢”彭涛看着他恭敬的模样,满意的问道。
士兵立即双手捧着信件,低头上前,以将信高举头顶的姿势,递到了彭涛手里。
“出去吧。”彭涛捏住信,命令道。
“是,将军。”士兵始终未敢抬头贸然去看大将军,听到命令,二话不说执行,转身便出了帐篷。
彭涛对于属下士兵们的敬畏早已习惯,他在东北大营呆了这么多年,皇上想召回都难,无非就是因为这里天高皇帝远。
而他,就是东北大营的王,这一片广袤的天地就仿佛是他的天下。
所有人,待他的尊重恭敬,都更甚皇帝。
甚至……他相信,很多皇帝,也不可能得到自己的臣子们,这样全心全意的尊崇。
信封上没有字,他拆开后,才在信纸下端看到了,属于九门提督张明磊和户部尚书赵知方的印信标记。
这两人同时来信,恐怕此事非小。
他快速的阅览全篇,随即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
又看了一遍,才将信放在油灯前,将之烧为灰烬。
闵家竟还有余孽幸存……
他抿着唇,眉头紧锁。
哼,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事情已经不似当年那般——那时候,他们的势力才开始萌芽,一切都还那么不安稳。
他们还曾那样忌惮一个人,曾那样拿一个人没办法。为了得到他们想要的金钱,不得不联手,才能干出那样的事来。
可那已经是很多很多很多年前了,现如今,很多事情已经从零发展成现如今这般模样。
他已经很久不曾忌惮过谁了。
回想那时候,他们为了争夺户部这个钱袋子,联手拿下闵家……往事那般艰难,他不得不受那么多人的掣肘,才能办成一件事。
可现在……他望着眼前的油灯。
哼。
闵家余孽?或许还可以在京城搞搞风云,却别想在他的军营里,掀起一丁点的水花。
这如铁打般的天下,是他十几年的心血!
是他的钢铁堡垒。
“小东西,你听过那种少年被人杀害全家,后长大成人,报仇雪恨的故事吗?”彭涛看着油灯边的信件灰烬,扭头问给自己打扇的稚嫩小童。
小童长了一张黑脸,可五官却格外清秀灵气,让人看了,便觉得这是个聪明孩子。
“听过,故事里都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说这种杀人全家的事儿,绝对不能留活口。”黑脸小童说着摇了摇头。
“那都是故事而已,真正的世界,弱肉强食,如丛林一般。狼,永远都是狼。羊,也永远都是羊。狼吃羊,是理所当然。就算狼不吃光一窝羊,最后留了一只羊活命……这羊长大了,并不会成为狼的仇人,变得拥有足够向狼复仇的能力……它也不过是长大了的备用粮。”彭涛像一个说故事的长辈般,将他认定的那种残酷的社会法则,说的像童话故事一般。
小童摇着扇子,沉默了一会儿,明亮的眼睛转了转,才道:“可是人和羊不同,人会用刀用剑用很多很多武器。将军,那杀人全家的凶手,如果好美色,仇人可以化身蛇蝎美女来复仇,在床笫之间,凶手最虚弱的时候……”
“你都哪里学的这些?”彭涛面上是忍俊不禁的表情,眼底却没有笑意。
小童耸了耸肩,“街头巷尾,乡间野地,汉子们无事可做的时候,什么黑的白的弯的直的,都能说的你不辨黑白,不辨曲直。”
人无聊的时候,什么都想象的出来。
彭涛拍了下小童的脑袋,“太聪明了,不是什么好事儿。”
“是,将军。”小童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闭嘴乖乖给彭涛打扇。
彭涛看了眼身边的黑脸小童,陷入了沉默。
若要破这钢铁堡垒,敌人要有怎样的武器才行?
金刚不坏之身?来去自如之能?操控万物之力?
出入几万兵卒驻扎的大营,如进自家大院儿;取军中将领人头,如囊中取物一般的能力?
哈,异想天开的所谓‘会用武器’,在绝对力量和足够强劲的军队面前?
如同童言童语般让人发笑。
………………
是夜,赵知方忙毕公务,在家吃过晚膳,却未就入睡,反而如串门一般,带着三两个仆从,便来到了张明磊张都督家。
赵家的家仆拎着些个补品,仿佛是来探望失去右臂的病人。
进了张都督的院子,赵知方四处看了看,才不过半个月的时间,这院子,已经不像是一个军中武将的院子了。
没有练剑而生的脚印,没有刀削剑去的痕迹。
张都督这般岁数失去了右臂,只怕已难舞剑了。
“来坐吧。”张明磊坐在老树之下,乘凉发呆,身下的摇椅微微摇晃,让他仿佛是一位颐养天年的老人。
不过半个月而已,他的头发,白了一多半,已如一位老人了。
不过半个月而已!!!
赵知方看着张明磊的模样,心内百般滋味。
回想起张明磊曾经意气风发的模样,也回想起张明磊曾经嚣张跋扈的模样。
他更不知道,在这个时候,该生出怎样的情绪。
他们……都老了。
“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张明磊视线定在赵知方身上,看着他走到自己身边坐下,始终未曾抬屁股。
曾经那个在校场上肌肉虬结,霸气威猛的人,此刻只剩下满腹怨怼,和不甘。
“过来看看你。”赵知方摆了摆手,跟着他过来的仆人就站在了几米外,听不到两人说话的地方。
张明磊也扭头朝着伺候自己的人使了个眼色,张府的人也都退远了些。
“可是朝中又有什么事儿?还是彭大将军回了信给你?”张明磊望着投射在地上的月华,眼神略显晦暗。
“彭大将军未曾回信。不过……”赵知方舔了舔嘴唇,“你可听说了吗,最近陈决府上忙里忙外,说是他表妹要办及笄礼了。”
“什么时候,赵尚书你开始关心起后院儿丫头的吃喝拉撒了?”张明磊冷哼一声,自打断了右臂,他曾经的气焰嚣张,就转变为了刻薄。
赵知方虽然贵为户部尚书,此刻面对张明磊,却没什么火气的样子。
“那要及笄的女孩儿,并非陈决的表妹,而是李聿的亲生妹妹。”赵知方没有接张明磊的话,反而突然开口,投了一个重磅□□,在张明磊的脑中 。
张明磊猛地抬头,那双暗淡的眼睛中,突然射出光芒——仇恨的,愤怒的光芒。
“那个闵家后人的妹妹?竟还有一个闵家人?”张明磊说着,磨了磨牙。
他的右臂,是李聿砍掉的,他无处寻找李聿复仇,可……
“是的,现在这个孩子,似乎很得陈决的喜爱。如果……”赵知方说着话,眉头皱的死紧,语气中,也充满了忧虑。
张明磊哼了一声,淡淡道:“这事你不必担心,曾经我们留了活口,现如今……却不会再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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