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卦定君心

    
    马车驶两天, 离开京城越来越远, 却距离北方的李家寨更近了一些。
    所有人都褪去了在京城时穿着的衣裳，无论是武将劲装, 还是朝服，亦或者繁华锦绣的漂亮裙衫。
    李小坐在马车前橼上, 戴着陈大人送她的那顶帽子, 无忧无虑的笑着。
    四野风景虽略显苍凉，在此刻小丫头的眼里，也如画般美好。
    值得久久的欣赏。
    陈决坐在马车里, 马车门开着，门帘撩起。
    他可以坐在车内，就看的见自己的小丫头，在前面坐着，像个蹩脚的小车夫。
    张龙赵虎分在马车两侧，骑着高头骏马，保护着陈大人和李小北上。
    他们没有挑官道走, 反而是绕道行进。
    小心驶得万年船。
    到得傍晚时分, 一行人正赶至北方一座依山而建的镇子。
    边梁镇。
    小镇子坐落在两座山脊间，散布的并不是很均匀，哪里有山溪，哪里便建有房舍民户。
    这里的民户多善狩猎，因夏短冬长, 农耕并不是他们主要的生活来源。
    开始看见民户起, 就表示你已经进入了边梁镇。
    绕过一片山坳, 几人便见了一座客栈，建在小山包上。
    马车只能停在山包下的马圈里。
    张龙赵虎将骏马绑好后，率先朝着上方的客栈而去。
    陈决则拉着李小的手，拎着她往上走。
    倒不是怕李小摔倒，主要是他如果不抓住她，只怕这野丫头就要四处看花看草，不知要跑到哪里去。
    非得沾一身草屑才会回来。
    这些日子赶路，陈决已然意识到，这小丫头在京城里还算乖巧，一到了野地里，就看的出是在山窝中长大的孩子了。
    上山下河捉蚂蚱，样样都敢。
    小镇客栈非常简陋，店小二瞧着像老板的儿子，懒洋洋的丝毫不懂得热情。
    倒是老板很热情，带着自家媳妇，招呼着众人进屋坐。
    端茶倒水很是殷勤。
    想来也是偏院小镇，少有住客，难得来一次，该是看到财神爷般的感受吧。
    李小坐在一楼大堂窗边，窗扇被木棍儿支着，可以探出小半个头。
    这里处在小山包上，能看清四周很远的景色。
    不远处的小溪，山包下的马厩，远处上爬的山坡。
    甚至能看到高树枝时不时抖颤，李小猜是有松鼠路过。
    陈决点了几盘小菜，喊了张龙赵虎一起坐。
    老板的儿子去杀鸡，老板娘在后面炒菜，老板则跑去山坡下面喂马——这就动用了整个客栈里的所有劳动力。
    喝了两口茶，李小站起身对陈决道：“大人，我去后面端菜，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陈决才要开口阻止，想到小丫头坐在这里陪着他们，也闷，便点了头。
    李小走到后厨，见老板娘正切菜，便靠在门框上看。
    心里想着，如果自己也有好手艺，就也能给陈大人下厨做菜了。
    “小娘子怎么不去前面坐呀？”老板娘见李小站在那里看着，忍不住笑眯眯的问道。
    老板娘身材非常高大，几乎像男人一样高大，腰很粗，却又给人很结实的感觉。
    李小想，老板娘一定常干体力活，才有这样强健的体魄吧。
    她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腰细细的一条，恐怕很难做什么重活。
    老板娘那身板儿，感觉连男人也举的起来似的。
    “我想来看看老板娘做菜。”李小声音软软的，很难让人讨厌。
    老板娘回头看了李小一眼，才笑着道：“可不敢说是什么老板娘，小娘子就喊我老李家的就行。”
    李小微微笑笑，并没有搭话。
    老板娘切好葱蒜，伸手准备将放在边上盆子里的蔬菜抓过来。
    那盆蔬菜就放在李小身边，她便伸手帮老板娘将菜盆子递了过去。
    老板娘憨厚的笑着，接过菜盆子的时候，粗糙的手指便擦过李小柔嫩的小指。
    李小默默的收回手，依然靠在那里看着老板娘切菜。
    可这一瞬，她看着老板娘执菜刀的手，眼神却变得微微发凉。
    “小娘子要不要去前面休息啊，我这儿马上要炝锅开炒了，到时候油烟子满屋，别呛着您。”老板娘切好了菜，一边往锅里下油，一边回头朝着李小说道。
    李小默了一秒，才露出微笑，“没关系，我也是个使唤丫鬟而已，没有那么娇贵。”
    她的声音仍旧柔软，但是软和里也藏着钉子。
    老板娘见劝不动，便也不再劝，转身热油炝锅炒了起来。
    大锅在她手里，如一把小扇子似的，仿佛单手颠勺一点不费劲儿。
    见老板娘专心炒菜，李小扭头看了眼墙角的两壶酒壶。
    她抿了抿唇，眼睑微垂。
    这时候，老板儿子在外面喊道：“娘，鸡杀好了。”
    老板娘哎了一声，将锅里的菜盛出来后，先往外面端，一边跑一边对李小道：“小娘子您看，这里脏兮兮的。”
    待老板娘出了厨房，本来静静站着看热闹的李小，突然动了起来，她走到那两壶酒跟前，快速的调换了下两壶酒摆放的位置，并一把将两个酒壶的盖子换了下。
    老板娘回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盆用热水浸泡着的放了血的公鸡。
    李小立即笑嘻嘻道：“辛苦老板娘了，你把那米饭盛了给我吧，我端到前面去。”
    老板娘说着辛苦了，一边三两下将鸡剁了丢锅里先煮上，一边洗了洗手，盛了几碗米饭放在铁盘子上，给了李小。
    李小立即捧着托盘，转身便要往外走。
    “哎呦，这还有酒呢。”老板娘忙转身到门边上，果然提起那互翠色壶嘴的酒壶，放到了托盘上。
    “好重。”李小咕哝道。
    “小娘子捧的住吗？可别洒了。”老板娘紧张问道。
    “没事儿。”李小说着，捧着托盘便往外走。
    走到前堂时，正巧碰到老板的儿子在外面山溪里洗了手，一边用裤子擦手，一边往后厨走。
    李小微微让开一步，避开了那少年人。
    少年人长的也像他母亲一样，明明长了一张懵懂无知的十几岁少年的脸，可身高却像个成年人般。
    少年在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在李小胸口腰间望了望。
    李小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却还是装作从容的样子。
    回到前台，陈决扭头看见了她，立即扯了扯嘴角，算是微笑。
    张龙站起身抢上一步，接过李小手里的托盘。
    才坐下，老板的儿子便拿了六个酒杯放在桌上，眼睛又在李小脖颈上望了望。
    李小抿着唇，全当没注意到，心里却觉得一阵阵发毛。
    方才碰触到老板娘的手，她看到老板娘给他们送上一壶酒，自己一家人则喝另一壶酒。
    酒后，张龙赵虎战斗力大减，陈大人虽然喝的少，却也神志不清。
    之后，老板一家三口杀了车夫，斩了赵虎一臂，杀了张龙。
    陈大人奋力护她，可驾马逃出去没多远，被喂了巴豆的马儿便翻倒在地。
    那老板的儿子，擒住她后，在她胸口腰间一阵乱摸……
    李小咬了咬下唇，一边提起酒壶给陈大人和张龙赵虎倒酒，一边低声道：“可不能多喝。”
    陈决点了点头。
    张龙赵虎立即笑着倒是。
    可是一行人苦了好几日，好不容易有酒有肉有好店住，滴酒不沾哪里做得到。
    几人吃了一会儿小菜，老板娘的炖鸡便做好了。
    炖鸡混着鲜香的蘑菇，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陈决见菜上锅，二话不说就给李小夹了一根鸡腿。
    张龙赵虎全当没看见。
    李小微微抿唇微笑，接着果然就听到老板娘笑道：“我们可也借了几位大爷的光，也能吃顿好的了。”
    老板娘和老板也盛了米饭和一些碎鸡肉鸡骨头及鸡杂，滚了一锅汤，配的正是另一壶白瓷壶盖的酒。
    车夫笑着道：“老板客气了。”
    老板笑吟吟的回了话，便含着老婆孩子一道吃饭。
    只是他们选择了距离陈决等人稍远的地方，也是为了礼貌，省的冒犯了贵人们。
    陈决自始至终都没什么反应。
    车夫则先以银针试过了菜和酒，才笑着点头。
    远处老板一家三人也看到了车夫的行为，却完全不在意。
    李小不知道那壶酒里到底有什么料，可以迷昏人。
    但她知道，在她看见的那段未来景象里，车夫没能测出酒里有毒。
    李小也不多说话，她夹了一口菜，吃了两口，才悄悄凑到陈决耳边，低声道：“大人，我方才卜了一卦。厨房里有两壶酒，一壶有毒，一壶无毒。我将两壶酒调换了位置……这里是黑店。”
    陈决听着李小的话，始终面不改色，仿佛小丫头在他耳边说的是什么今日天气真好之类的话。
    李小却也不做反应，她说完了话，便低头继续吃饭。
    不管怎么说，这一锅小鸡炖蘑菇，的确很好吃。
    这些日子赶路，她也嘴馋许久许久了。
    陈决抿了一口酒，才抬起头，朝着赵虎望过去。
    赵虎虽然啃着肉，却也立即发现大人在看他，忙也回视陈决。
    陈决这才将视线转向赵虎腰间挂着的长剑。
    赵虎手捏着鸡骨架，眼帘微垂，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张龙一边喝酒，一边注视着陈大人和赵虎的小动作，也同样的没反应。
    仅仅是看在眼里。
    他们像是多久没吃过肉一样，吃的很是火热。
    连李小也多吃了几块儿肉，那两根陈大人夹给她的鸡腿，更是都吃掉了。
    完美体现出了长身体小女孩儿的食量。
    这边桌正吃着，隔壁桌的少年人突然咣的一声，向后仰倒，栽在了地上。
    “大虎！大虎——”老板娘惊的跳起来，去扶儿子，却发现儿子翻着白眼儿已然晕了过去。
    随即，她也感到头有些微发晕。
    老板和老板娘也是惯干这一行的，立即警觉的朝着桌上那壶酒望去。
    见的确是白壶盖酒壶。
    老板眉头一皱，脑子一转，就知道自己一家可能被‘肉鸡’识破了。
    他立即往桌子底下一摸，可还不等他抽出桌底下的大刀，便突然感到脖子上一凉——
    他根本没看见远处那桌‘肉鸡’是什么时候动的，可此刻，已有两人突然便站在了他们桌边！
    刀剑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