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步仙迹

    
    杨凡打蛇上棍，蹬鼻子上脸，十分欠扁，反倒追究起胡通一行人的责任来。
    万剑一这时候尽管疲惫，却又一次开口：“不是想要交代么，你们要我怎么交代？”
    声音里分明透露着虚弱，落在不老峰众修耳中却与雷震无异：这是干啥？分明是赤果果的威胁啊！我们不追究了就算了呗，你还咬住不放了，还有没有天理了啊？
    饱受炽烈红魔之苦不说，还要跑上门来找不痛快，多么悲惨的人生……
    一行人欲哭无泪，满满的苦涩，正欲再次放低姿态，杨凡一手叉腰，开口了：“你们倒是说啊，怎么交代！”就差搬一把太师椅来，坐在上面，翘起二郎腿，啜一口茶，再喷出来，拍一下桌子，嚣张地吼一声“大胆狗奴才！”
    小眼神儿时不时瞟向心中神人一般的万大哥，意思是：有人给俺撑腰，俺怕谁？！
    这次不老峰众修更骑虎难下了，这时候道歉，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啊！！！气势汹汹而来，灰头土脸归去。。
    万剑一有意无意地用眼角瞟了一下杨凡，对不老峰众修笑道：“今天我肯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没错！一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杨凡有样儿学样儿，臭屁得不得了。
    咕噜~
    一群人齐齐咽了一口唾沫，大眼瞪小眼——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教训……认了！
    “嗯!!!!”龚震鼻孔里喷出浑浊的气体，暗地里运气，万剑一和杨凡太过了，居然在蜀山称王称霸，这还了得？不过，他还不打算现在就出面干预，倒要瞧瞧万剑一要如何“交代”。
    “这样吧，既然是小孩子惹的祸，就让小孩子们解决，咱们大人就不必跟他们一般见识了，你们看可好？”万剑一不疾不徐地开口，还宠溺地摸了摸杨凡的脑瓜儿。
    杨凡更得意了：姜还是老的辣啊。打一巴掌赏个甜枣，厉害厉害！理儿不在我们，能逼他们退步已经不错了，过犹不及。嘿嘿，老大太懂我了， 把胡通这臭小子留给了我，嘿嘿嘿……
    “嗯~总算是有点分寸。”龚震眼神里有几分赞许的光芒。对于万剑一他已经没有什么太高的要求了，只要别惹大祸，别把事情做得太过分，他也就懒得过问了。至于其他人若如此跋扈……哼！
    “你们同不同意？”杨凡两臂环抱交叉于胸前，嚣张地吸了一下鼻子，接过老大的话茬，用鼻孔对着胡通这般说道。
    胡通的脸唰的就白了：自己咋这么倒霉！把求助的眼神投向自己的师兄们，结果都一个个的把眼神躲了开去。甚至，连搀扶他的师兄都把手松了松，貌似有些后悔跟他们来了。更有甚者，看万剑一的目光还捎带着几分感激。这就表示，他们默认了万剑一的方案！
    胡通面如死灰。
    “好，三个月后，杨凡和胡通在无量涯决战，无论谁胜谁败，此事就此揭过。”万剑一见众人不语，便再次开口，说完之后便头也不回朝远处行去。
    “对，就此揭过！”杨凡把最后几个字眉飞色舞重复了一下，突然身体一僵，脸都青了，缩着脖子瞧了瞧胡通，赶紧惨叫着追过去：“哎，老大，你说错了吧，不要啊，你这是给俺撑腰吗，你这是给俺挖坑啊……”
    众人还在云里雾里的时候，风中飘来万剑一回答杨凡的话：“没错，这就是给你挖的坑，你跳不跳？”
    龚震额头上垂下三条黑线，感到有一队乌鸦列队而行，绕额环飞，还嘎嘎直叫：这个万剑一，每一次都不按常理出牌呢。不过，这未尝不是为了磨练杨凡啊……不错不错，起码说明他的心是热乎的。看万剑一时，赞赏之意更浓。
    “杨凡！三个月后，无量涯决战，我等着你！”
    胡通重新抖擞了精神，眼睛里战火熊熊！至于其他人，也一扫之前的颓废，这个结局丢脸吗？不丢脸啊！又可以抬头挺胸撅屁股地做人了！
    一群人各怀心思地逐渐散去。
    “诶，你说是不是万剑一吃错了药了，怎么好像懂得进退了？”
    “他可没少吃错哇，连段峰主的万年丹不都给他吃了吗？”
    “还有黑玉虎神糕、紫丹清心丸……”
    “嘿！要我说，这个万剑一才叫狠呢！他这可不是大发慈悲，没看见吗，连忠心耿耿的小弟都坑，多狠啊！”
    一群人瞪大了眼睛，总算回过了味儿来，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不断点头：还真是！这万剑一，够狠！
    人群散去，剩下妖狱里群妖狼藉。
    自打万剑一替杨凡向胡通发起挑战，杨凡就食不安神，睡不安寝，整天垂头耷拉脑的。他可早就打听好了，人家胡通每天都有修行，哪像自己，纯粹是来打杂干苦工的。要天分没天分，要练习没练习，三个月后，那不是纯粹去找打吗！
    他跟胡通的梁子由来已久，甚至已经预测到了自己悲惨的下场……
    而且，无量涯啊！！那是一个直径近丈，在一个小山顶的圆形石台，下面就是不见底的深渊啊！本来就恐高，即便有十分战力，到了那里恐怕也剩不下三分，怎么打？
    死了，死定了啊！
    万剑一啊万剑一，俺咋瞎了眼，认了你介个大哥！
    从那一日打妖狱回来，他已经五天没和万剑一说过话了，整天哀声叹气，跟个小老头似的。后来，他终于下定决心：逃跑！如果是打杂，在哪里不是打？还要在这里受约束、受欺负，何苦来哉？第六天夜里，趁万剑一不在，就悄悄收拾了行囊，趁着夜色偷偷摸下山去。
    眼看就要走出山门了，身后却传来万剑一慵懒的声音：“怎么，当逃兵？”
    杨凡顿了一下，并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
    “为什么有那么大决心选择放弃，却不用同样的决心选择一搏？”万剑一没有追过去，而是躺在一块石头上，看着天上璀璨的繁星。在蜀山，他并不愿意投入任何感情，只是对于毫无背景的杨凡，他觉得该尽一个大哥的义务。
    冬日的风冰凉刺骨，在两人之间吹过，好像连他们多日相处下来的熟络一起冻结了。杨凡眼圈微微发红，仍旧没有说话，只是若有若无地从喉咙里传出极力压制的哽咽。他是孤儿，从没有过家的感觉，本以为上了蜀山，蜀山就是自己的家，可是……
    山脚下是厚厚的积雪，踩在上面传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这深夜中，传递着说不出的苍凉。
    走出去几十步，才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蜀山，以及蜀山下卧在巨石上的万剑一：“俺……本就不属于这里。”在眼眶里打转儿的眼泪，终于淌落下来。
    “如果你决定了，不后悔的话，我不挽留。但是，起码让我给你送行吧？我把你弄进了蜀山，再送出蜀山，也算有始有终了。”万剑一轻轻跃起，来到杨凡跟前。脚踩在松软的积雪上，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迎着风看向远方，叹了一口气：“在蜀山，你是我唯一的知己。”
    杨凡用袖口擦了擦眼泪，嗫嚅道：“我怎么不觉得。”
    “你还这么小，懂什么？”说着，突然揪住杨凡的脖领子，拎小鸡仔儿一般快速飞奔而去。
    一个时辰后，冰封的小河旁燃起了篝火，上面架起了两条足有二十几斤重的鲤鱼。里面的脏腑已经被除去，洗净了血迹，又在腹腔中灌了一多半儿的水，还加上了一些其他的蔬菜、调料，不多会儿水开了，喷香扑鼻。
    杨凡小脸红扑扑地，不断搓着手，吞咽着哈喇子。他都忘了自己有多长时间没碰过荤腥了，真心嘴馋啊……
    “万大哥，你捕鱼做饭都是一绝啊！”杨凡舔了舔嘴唇，又往篝火旁蹭了蹭，真想立即开始这场饕餮盛宴。不过，万剑一说了，至少要熬煮半个时辰，否则无法入味儿。可是杨凡觉得，就这样已经很好很好了啊。他的肚子早就咕咕叫了，每天只有两顿饭，伤不起啊。
    万剑一笑了笑：“曾经也有人对我的鱼火锅赞不绝口，她是一个女孩，但绝对是一个吃货，能一口气把十几斤汤喝得涓滴不剩。其实，哪有那么好吃？人饿了，吃什么都香。山珍海味吃多了，吃糠咽菜有时候都是美味。”
    “女孩？鱼火锅？万大哥，你不是失忆了吗？我怎么不记得你跟哪个女孩关系这么好？”杨凡奇怪地看着万剑一，然后一副“我懂了”的表情。
    万剑一波澜不惊，“在你来蜀山之前，我就在蜀山了，发生一些你不知道的事奇怪吗？”
    杨凡撅了撅嘴，嘿嘿怪笑了两声，道：“失忆，对于有些人来说只是不想记起。你想记起以前的事情吗？”
    “你为什么要修仙？”万剑一加了点柴，直接换了个话题：“我猜，只是不想受欺负吧？怕死的人，欲修仙长生；怕穷的人，拼命赚钱；怕挨饿的人，一定会在身边带许许多多的食物。你怕黑，为什么选择在夜里逃跑？”
    杨凡的脑袋嗡的一声，头发都乍了——俺滴娘咧，介、介、介……是晚上！
    要不是万剑一提醒，他都忘记了，自己其实是怕黑的。
    “事实证明，当你想做一件事的时候，完全可以克服任何困难。如果你选择的是放弃，那么你一定可以。如果你要成功，我觉得，也没什么可以阻挡你。”
    “我……”杨凡动摇了，他觉得，也许万剑一说的是对的。自己一心想着逃跑，结果忽略了黑暗的恐惧。如果自己想要成功，要战胜胡通，也许也并不是不可能。遇到困境，怎么能总是第一时间想到逃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