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后悔。”勤王声音低低,“只是想再看她一眼。”
“人已经见完,你该走了。”
勤王愣愣望着花园里灯火通明处,“司徒琅,明歌是战场的狼,她并不适合被圈养在后院。”
“在我眼里,明歌是一朵花,是我的妻,她需要我的保护。”
风起,黑暗中的两人衣袂飞扬,他们相互对视,但最终,勤王败给了司徒琅灼灼逼人的目光,他说:“祝你们幸福。”
司徒琅微微仰头,“我与长公主天作之合,一定会幸福。”
声音是如此的骄傲以及自信。
这一个晚上,勤王带着自己的随从连夜离京。
瘟疫村子里,勤王染上风寒,浑浑噩噩之中见那些士兵们要把人全部拉的烧了,他在自己随从的护卫下慌不择路的跑上一座山,却因为脚下打滑而滑下山崖。
再后来,就没了知觉。
待他再醒来,是在一农户家中。
农户家的女儿喂他喝水,喂他吃粥,他自山崖跌下撞到自己的头,失了自己的百战王记忆,他忘却了自己的勤王身份,他甚至忘掉了自己还有个心心念念的女人。
他与农家女一起过上了平淡幸福的生活,他们一起对付极品亲戚,对付那些地痞流氓赖皮们,他负责打猎赚钱,她负责织布绣花。
他们在有了第三个孩子的时候,他终于恢复了自己的记忆。
他的陛下派人来寻他,要将他带回去。
可他却拒绝了,他与自己的妻儿隐匿在这小山村里,过着平淡却又幸福的生活。
明歌这一次依旧可以感受到勤王的心境。
不同于司徒琅的悲怆,微生一直都是幸福的,是满足的,后来忆起往事也不过是些许的怅然,但马上他就会被自己的儿孙们围绕着开心大笑。
这个被人封为百战王的男人,这个在战场上冷冽而又煞气十足的男人,他为了一个村女放弃了自己曾经的一切,过上了乡野莽夫的生活。
那些来找寻他的人无法理解,可他自己却在这样的生活中快乐又富足。
一直到属于微生的画面全部没了,一直到眼前变成了没有星月的黑夜,明歌还是愣愣的无法反应。
她以为负了终生的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幸福快乐。
她以为不曾相负的人,却在她看到的地方悲怆离世。
她以为自己一生唯一对不起的人,她却是那人生命中的一个路人甲罢了。
这真是一个,让人觉得无比可笑的笑话。
世间最能伤人的,不是刀,不是剑,是人心。
她以为她对司马琅那么好那么好,可其实,她的好就是伤他的刀。
亏得她自以为是。
自以为是啊!
心中悲恸之余,忍不住的又想:眼前这一切,是真实的吗?
是不是安朗编织出的一个幻境?
但这个念头一出,就被明歌自己否决。
她如今的精神力强大,是否幻境,她自是能分辨。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这里就是她心心念念要回到的地方。
这是让她坚持穿梭在各个位面里的源头。
然现在,真正回到了这里。
她却颤抖着,连半句话都说不出了。
她甚至都没有勇气再问安朗是谁。
这个她一直忽略的,从来都没有想过、没有在意过的真相,彻底毁了她的坚持,毁了她的人生价值观。
毁了她,所有的执念!
“你问我是谁,我也不知道我是谁。”安朗垂头看着被他紧紧握着的明歌的手。
他声音缓缓的说着,“我不知道我是谁,我一遍遍的回到这个位面里,看着你我从开始到结束。一次次的问为什么,没人回答我。”
光是看一遍,她便受不了要窒息,可他一遍遍的回到这个位面里,那该是一种怎样的痛苦……
明明并肩而立,明明此刻握着对方的手,但依旧没有半点的真切感。
安朗顺着明歌的视线望着不远处在黑暗中随风摇摆的树枝,“明歌,想知道为什么吗?想不想知道你是谁,我是谁?想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在无数人中选择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能从一个凡人走到如今?”
口中的他,自是指的归一。
安朗的话就像是一张张巨大的网一层层的将明歌笼罩。
为什么?
她所有的思维似乎都变成了为什么。
可“为什么”三个字后面的那一切,犹如怪兽一般在对她虎视眈眈。
她唇颤抖着,身体在这一刻就像是坠入了冰窖一般,冷,冷的好似血液都冻成了冰渣子。
眼前所见的真相已经足够可怕,她真害怕等着她的会是一种更加可怕的存在。
她想失去一切知觉,但感官却很清晰,她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安朗在说完这些话之后狂跳不止的心。
她抬手,无知无觉的将手按在他的心口。
心跳似鼓,声声急促。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心口处,她的心口就像是被冰封,没有心跳,也没有热气。
什么都没有。
她冷,好冷好冷,冷的她想颤抖,想蹲下身缩成一团,想变成那些冰块里的其中一块,这样她就不会感觉到冷了。
身体在下一刻被拥进温暖的怀中。
她微微一僵,一只大手按在她的后脑勺,将她的头按在他的肩膀处。
“明歌。”他这一声呼唤更像是一声叹息。
低低浅浅的叹息,似破碎在风中的泡沫,又似是一声无意般撩拨起的琴音,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
“明歌。”他说,“我还在。”
他还在,没有在她看似温柔的漠视中最终心死成灰。
他还在,没有一口血喷在她脸上郁愤不甘的辗转难眠,连死都不愿。
明歌大瞪着眼睛望着前方在风中颤抖的树叶。
她没有眼泪。
看到那一幕幕往日的人生出现在眼前,看到那些与她记忆中相差至极的画面,她明明想哭。
但一滴眼泪都没有。
哪怕现在,她依旧流不出半点的眼泪。
眼眶干裂而胀痛,眼睛涩涩而又刺疼,可是她一滴泪都流不出,她喉咙亦是干干的,好似有千言万语,但无法发出半个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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