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上自己的猜想之后,赵子言在接下来的日子里, 见到了周围的事情一件件朝着剧情的方向发展——即使偶有一点意外, 随后也会按照既定的轨迹发展。
这些仿佛按部就班的事情,让赵子言对自己的想法多了一点点的印证。
姜父姜母出去的频率越来越高, 而姜乔也在发现一点细节之后很少待在家里,因此,赵子言在应付完姜慧的学业之后, 很少见到其他三人, 也因此,当他在某天看到其他三人的时候,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走了过去。
姜乔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微笑。
赵子言心里一悬,然后就被姜母拉回房里说事了,临了, 也没跟“姜乔”多说一句话。
之后, 虽然赵子言请假回来了, 想说多跟着姜乔一点, 但是随即又被她给送回了学院。姜乔拍拍他的肩膀了就说:“姐姐和父母最近都比较忙,你先自己待在学校,乖~”
*
基地里, 谢瑶在被检查完一切数据之后说:“我不觉得自己不能出去。”
“姜乔平时的表现足够优秀, 因此, 我觉得人们对她的既定印象不会限制我的发挥。”
姜父姜母跟其他人一样, 坐在不远处,保持沉默。
机器人无声在周围转了一圈,然后稳稳地递上一杯杯水。
谢瑶接过水笑了一下,她说:“我觉得,我应该享有与其他人交往的权利。在我为数不多的记忆里,我总是被关在密闭的空间中,面对的人也只有偶尔过来的那么两三个,我觉得这种环境严重限制了我的发展,甚至对我的人际交往能力和世界观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这对我是极为不利的。”
“我要求将我作为试验品之一,投放到自然的人类环境里生活。”
说完,谢瑶抿了一点水,然后将水杯还给机器人。
*
姜乔坐在房间里,慢慢将皱了的裙摆扯平,然后接收了父母传过来的消息。
*
当姜乔生日来临的时候,赵子言被一杯饮料迷在了房子里,等他醒过来,四周就只留下了纷乱的杂物。
——赵子言后来才知道,对于那一天的事情,大家知道的是这个说法:姜乔的生日宴会如期举行,宴会上姜慧因为喝醉了躺在房间里休息,姜乔负责照顾姜慧,而姜父姜母则是对宴会上的其他人表达抱歉并且招待他们。
而但他出了房门看到门外的人的时候,他瞬间就认出了眼前的人不是姜乔。
“去休息吧~”谢瑶按了一下额头,然后说,“如果还是很累,我让机器人收拾这里就好了,你先回去躺着。”
于是一切按照剧情发展。
赵子言这次又过了五年才过去。
去的时候,谢瑶已经站得很高、很远,而赵子言也已经被揭露了“血淋淋的真相”:就像谢瑶是人工培育出来的一样,姜慧和姜乔也是如此——她们都是从研究基地的培养皿里培育出来,经过一项项数据监测,又在那一系列的操作里存活下来的个体;她们在研究基地里从胚胎发育到婴孩,期间不断和周围的失败品告别,然后被放置到人造子宫里,又对着留在研究基地的对照组挥别,与一路上走向不同地方的同伴分开,最后作为一个“人”进入社会。
姜乔姜慧像普通人一样在外面生长,她们不知道自己的不同寻常,周围的人也不会觉得哪里不对。于是,去掉所有的人为规则,姜乔姜慧和其他同伴们一起,拥有了联邦居民的基本权利,人为自己是这个社会里其他人的同伴,觉得自己和其他人都一样。
“但是,我们是异端,我们与其他人两两对视,都是彼此眼中的异端。”谢瑶如是说,“我们走在路上,身边熙熙攘攘的东西全都披着一张与我们相似的皮,在视觉的错乱下,我们似乎与他们毫无二致。但是揭开温情的面纱,我必须告诉你,这是假象。”
“我们的身份,是基于法律应该销毁的产品——人类早就在三百年前对一切下了定义和审判,并且将这些贯穿至今——所以,我们早就被划出了人类的范围。”谢瑶说,“我不愿意将我们称呼为‘人造人’,事实上,我更乐意唤我们为进化者:我们的基因早就插入了其他动植物的基因片段,我的思维也不仅仅局限于人类这一小小的范围,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以外形为依据了将我们归类到人类里?人造人,虽然没有法律地位,但后面跟着的那个‘人’字,却还是一种分类了。”
与之相对的,则是姜父姜母的一如既往:姜父姜母依旧是那副不太会表达自己,但是很爱子女的父母的样子。
虽然赵子言已经知道了真相,可是对着他们,他还是会偶尔觉得,他们与原身或者姜乔是亲人的关系,而不是观察者和试验品的关系。
不过从剧情上来讲,这也是不太可能了。
于是,做好心理准备之后,赵子言就切到了第五世。
这时候,姜慧临近六岁,姜乔十一岁。
姜乔看起来总是压力很大的样子,很多时候甚至有点反应过度,姜父姜母照旧是咋咋呼呼的新手父母模样,很努力地当着称职的监护人。
某天姜乔睡在了沙发上,赵子言看了看机器人,然后还是调了室内温度,又无声回了房间,拿了个毯子过来盖在她身上。
时间一晃而过,拖当初伪装AI的经验,赵子言在学习的时候,总是学到这个回想起当初的一片知识网,学到那个又回想起当初的一片知识网,最后,在对每一个知识点都了解得很彻底的情况下,他就很好地控制住了在校成绩:每一门都拿了个B。
均衡又不显眼。
时间就这样慢悠悠地走了九年,等到最后,赵子言直接从学校溜出来了悄悄跟着姜乔,然后不远千里地将谢瑶打昏了提前放好——这一世,谢瑶被早早放出来,又直接被安置在了不远处的星球上。
谢瑶很擅长操纵机械,身边也总是跟着很多仪器,一般来说,赵子言不太容易从武力方面下手,在她不愿意的情况下靠近她。但是拖上一世的福,在那五年里,赵子言作为拉拢对象之一,从谢瑶那里见了她的不少展示,更在查询资料之后被谢瑶送了不少机密文件——谢瑶说,大家都是同类,在这个联邦里举步维艰,所以,她希望大家团结一点,对彼此友好一点——于是,赵子言就这么得到了不少信息,并在暗地里对那些信息进行了推理和验证,此外,他还依据着上一世对谢瑶的观察对一些设置进行了猜测……
如此,赵子言才勉强算是顺利地做到了想做的事。
最后的最后,赵子言在确认姜乔活蹦乱跳的之后,就回到中转空间,直接摊在了床上。
一天之后,查询完资料的白桦:……
*
最初的最初,谢瑶还是叫谢瑶,却不是长着别人的脸的谢瑶——她是最天才的科学家,也是最特殊的“母亲”。
——创造了一个物种,所以称之为,母亲。
谢瑶在前人的基础上,自己做了一个机器人,并且在自己的不断试验下确认:这是自己的孩子。
“他”有思想。
“他”会思考。
“他”能学习。
谢瑶对此欢欣鼓舞,恨不得昭告天下:自己创造出了一个能够媲美人类的机器人。
但是,谢瑶思及那些哗众取宠的人,思及那些按照程序伪装成有自主思考能力的机器人,她迅速冷静了下来。
冷静下来之后,谢瑶将孩子带在身边,并不断尝试着将“他”伪装成他。
这个联邦里的小丑太多了,如果不能一举成名昭告天下,自己也会被人们视为小丑。
据此,谢瑶努力了整整十年。
从二十三岁,到三十三岁,谢瑶终于将孩子伪装成了一个八岁人类男孩。
谢瑶想,我已经三十三岁了,也许陪不了他太长时间了:也许是相处的时间太长,也许是这孩子真的太过乖巧懂事,谢瑶在终于完成了自己十年前的理想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自己成功了,而是——
“这孩子还没跟人接触过,他真的能适应这个世界吗?”
这个孩子的世界只有这个房子,他没接触过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他真的能在这个世界作为一个人类生存下来吗?
这个忧虑出现的时候,谢瑶开始反思自己对这个孩子的严苛要求,后悔自己不让他与外界有一丝交流——最开始是为了保密,让自己一举成名,但是后来习惯了,却也只是喜欢这个孩子巴巴地跟着自己的样子:明明没有什么表情,却总是能让自己感觉到“在乎”。
被人在乎的感觉很好,以至于谢瑶做出了令自己后悔的事。
但是还好,在谢瑶忧虑着自己会比孩子去世太早的时候,她获得了改造基因的名额。
——“只有上帝才能决定一个人的人生,而现在,我们就是自己的上帝。”
谢瑶面对这这种邀请,心动了。
心动之后,谢瑶开心地进行了基因改造,并且,她在想到自己也许会出事的时候,还对自己进行了克.隆:假设现在的这个自己出了意外,还能有另一个自己去照顾那个孩子。
做好一切之后,谢瑶回到家里,不出所料地见到了乖乖等着她的那个小男孩。
——只是因为时间过得太久,房间里甚至长了草。
谢瑶将那孩子手里的花盆取下来,又把周围胡乱长出来的植株全部移植到花盆里,最后跟他说:“喜欢也不能到处种,知道吗?”
那孩子乖乖点了头,认下了乱洒种子的事。
只是后来谢瑶查看监控的时候,却发现那包种子是自己没盖好,然后某天,那孩子按照惯例,在天热的时候调整了室内温度,又开了风扇对着自己——这孩子很喜欢风,也很喜欢植株,可惜自己一直不让他出去——于是那包种子就散了一地。
种子太小,直接落到地毯缝隙里,那孩子处理了很久都没能完全处理干净。于是,等到谢瑶回来的时候,她看到的就是一室的杂草。
谢瑶想着以后自己要注意了,又想了想这种速生草的优劣,最后摸了摸孩子的头,让他躺在床上乖乖“睡觉”。
谢瑶将这孩子作为自己的孩子带出去,给他报了学校,让他跟其他人一起生活,最后,谢瑶等到了其他人对机器人的研究进程——
原来,这个世界上不会只有自己一个天才。
谢瑶对着那个不如自己孩子的机器人想了这么一点,然后笑了一下,就接了孩子回家。
彼时,她没想到自己的生活会因此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一切都会从这天开始变得不同。
对于那个机器人,人们一开始的观念是好奇,兴奋,憧憬——就像对基因改造和人体克.隆一样——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渐渐变了态度。
谢瑶在知道大众的声音的时候,很冷静地给孩子请了病假,然后应付了其他人——
“生病了?那好好休息吧,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只有自己过好了,才能在以后实现悬壶济世的心愿呐~”孩子的老师如是安慰着怏怏的孩子。
——这个孩子心里装着人类,可是人类却容不下他。
谢瑶告别老师之后,带着孩子回去了,不久,她就加入了反对基因改造和人体克.隆的人群。
渊博的学识,动人的演说,以及谢瑶自身对于基因改造和人体克.隆的体会,这三项优势结合起来,使得谢瑶迅速成为那些人里的领头者。大家钦佩她的学识,对她在行动中的呕心沥血予以肯定,并且深深信任她所说的每一句话。最后,谢瑶促使了新的法案的形成,也拉着自己的克.隆体一起死在了那条法律之下。
当谢瑶离开的时候,人们前来与她挥别,既感动她的舍己精神,又对这件事报以复杂的心情,最后,有人称呼她为“绝对的理性者”,认为她为达目的可以牺牲一切。
最后的最后,当谢瑶去世的时候,一家医院在联邦某一处选址,医院附近有茂密的森林,清澈的湖水,还有一些新播上的种子。
院长开垦了一块土地,用来给那些无处安放骨灰的人们落脚,那里迎来的第一个落户者就是那位理性的领袖,之后则是一些失去家人的人。院长给这些孤独的人吹了口琴,又洒了些种子,经常来看他们。
人们都说,这是一位仁慈又体贴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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