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
凤藻宫中, 王夫人一身凤冠霞帔, 端坐在元春下首, 向来木然的脸上是一片慈爱的笑意。
元春今日并未涂脂抹粉, 脸色显得有些憔悴,不过精神极好。
王夫人见了便有些心疼,暗暗环视了屋内一圈,便轻声道:“娘娘昨晚可是没有歇息好, 怎的如此憔悴?”
元春闻言轻轻抚了抚小腹,微微一笑道:“宜人不必担心,不过是这两日没什么胃口,并无大碍。”
王夫人是过来人, 一见元春的动作便察觉了什么, 蓦然睁大了眼, 有些不敢置信道:“娘娘莫不是……”
元春轻轻点了点头,“昨日太医诊了脉,已有两个月了。”
王夫人闻言大喜过望, 元春进宫十几年, 却一直没有消息, 如今好容易怀上一个, 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忙搜罗出好些孕妇注意事项,最后嘱咐道:“娘娘如今月份浅,越发得小心谨慎,饮食起居万万不可疏忽。”
宫中耳目众多,她也不敢说的太露骨。
元春领会了她的意思, 点了点头道:“宜人放心,我心里有数。”
她入宫多年才得了这胎,自然不敢有丝毫差错。
母女俩说了会话,元春便问起家里诸事,道:“宝玉如今可上进了?”
提起宝玉,王夫人脸上的笑意更深,道:“娘娘放心,宝玉自从搬出了园子后越发上进了,前儿做的诗还得了老爷的赞呢。”
元春闻言越发喜悦,笑道:“如此甚好,宝玉天性聪颖,宜人定要好生教导,万不可溺爱太过。”
王夫人点了点头笑道:“娘娘放心,宝玉已经长进了许多,多亏有宝丫头在一旁劝谏,如今越发进益了。”
元春闻言若有所思,问道:“宝玉果然肯听薛家表妹的?”
宝钗她只在几年前省亲时匆匆见过一面,其他都是听母亲说的,倒是个端雅稳重的好姑娘。
王夫人忙道:“宝丫头真真是好,不止模样儿出息,更难得的是举止端庄,行事大方得体,又能劝谏宝玉读书上进。
当初那癞头和尚便说宝丫头的金锁要遇着有玉的方是正配,看来极有道理。
要是宝丫头真能长长久久的留在宝玉身边,我也就不必操心了。”
元春知道王夫人担心的是什么,安慰道:“母亲只管放心,宝玉的婚事有我呢,我也看着薛家表妹甚好,只是宝玉还不到十八,倒不必着急,再等一两年也使得,等考取了功名再成家不迟,这样说出去也体面。”
王夫人听元春言语间仍是同意金玉良缘,心里方放下心来,忙道:“我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宝丫头今年都二十岁了,明年就二十一了,实在不能再拖下去了。”
元春闻言顿了顿,沉吟片刻道:“宜人所言在理,只是如今已是八月,便是定下,也得年后开春再办,未免太仓促了些。”
王夫人闻言忙道:“这却无妨,今年先将三书六礼过完,明年开春便成亲,正好来得及。”
元春原本不想将宝玉的婚事这么快定下,只是见王夫人满目殷切,一时又想起宫中太上皇的病情日重,一旦薨逝又要等一年,便改了主意,点了点头道:“如此也罢,虽然略仓促了些,也只得委屈薛家表妹了。
母亲回去就说是我的意思,叫府里与薛家预备着,等到明年开春便将婚事办了。
明儿我再打发夏守忠去府里传一下话,告诉老太太。”
王夫人闻言又惊又喜,忙道:“如此甚好,有娘娘发话,想必老太太也没话说。”
又说了话,出宫的时辰便到了。
得了元春的准话,王夫人已心满意足,满心欢喜的回了府里。
黛玉才从贾母上房出来,迎面便碰上了王夫人带着丫头婆子浩浩荡荡走来,只得垂手而立,待王夫人走近时福身行了一礼,“见过二舅母。”
王夫人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大姑娘不必多礼。”
示意丫头扶起黛玉,和蔼道:“听说大姑娘前些日子身子不适,如今可好些了不曾?”
黛玉不禁有些疑惑,王夫人素来对她淡淡的,今儿怎的这么亲热,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心下虽然疑惑,面上却不动声色,含笑一一答了。
王夫人并不知黛玉心中所想,细说起来她之所以厌恶黛玉不过是两个原因,一是因贾母一心想将黛玉配给宝玉,二是因黛玉之母贾敏之故。
王家祖上乃是武将出身,只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因此只以针黹女工为要,故而王家姑娘都未曾上学读书,不过认得几个字,能管账便罢。
这原本也没什么,许多人家都是这样,偏偏王夫人嫁入了贾家,又有了贾敏这个小姑子。
贾敏生得风流标致,性子又伶俐异常,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比旁人强了十倍不止。
贾代善与贾母也十分溺爱这个老来女,竟是当男一般儿教养,不止令其读书识字,凡是好的都给她,连两个儿子都靠了后。
在荣国府说得上是金尊玉贵,一脚出八脚迈,无人能比,越发衬得王夫人黯淡无光。
王夫人又羡又妒,贾敏也不大喜欢这个木头似的二嫂,反倒与出身书香世家的大嫂情分极好。
再有贾府规矩,姑娘是娇客,比当家媳妇要尊贵,凡吃饭时都是贾敏坐着,王夫人却要站着服侍婆婆与小姑子用饭。
如此时日一长,姑嫂间便生了许多嫌隙。
后来即便贾敏出了阁,王夫人也依旧不喜这个小姑子,连带也不喜像足了贾敏的黛玉。
后来贾母又一心撮合双玉姻缘,王夫人心下越发厌恶黛玉,素日也是淡淡的,今日却是破天荒第一次看黛玉有些顺眼。
黛玉虽被王夫人忽然的热情弄的有些莫名其妙,却也没有多想,自顾回了潇湘馆。
次日,元春便打发夏守忠传下话来,命宝玉与宝钗明年开春完婚,阖府皆惊。
贾母上房,邢夫人王夫人凤姐等人得了信都赶了过来。
贾母倚在软榻上,脸上淡淡的,没有丝毫喜意。
凤姐素知贾母心意,已经明白贾母心中不爽快,哪里还敢说笑,只低着头不语。
邢夫人撇了王夫人一眼,笑道:“这可是大喜事啊,宝姑娘的人品我们都是知道的,最是端庄大方,如今又是娘娘的亲自下谕,真真是天大的福气,怪不得原先一直说金玉良缘呢,果然应验了。”
王夫人素来与邢夫人不合,听她这话不像,却也不好说什么,只淡淡道:“这都是娘娘的恩典。”
贾母闻言扫了她一眼,却没有说什么,疲惫的揉了揉额角,长叹了口气,对鸳鸯道:“去叫宝玉过来罢。”
鸳鸯依言去了宝玉的院子,传了贾母的话,也将赐婚的消息说了,宝玉原本含笑听着,听说元春赐婚自己与宝钗,顿时怔住了。
袭人心下却极为欢喜,暗暗念了声佛,宝钗为人大方,日后即便即便进了门,也不会为难自己。
不妨抬头见宝玉依旧呆愣着不说话,忙上去推他,叫了好几声“宝玉”。
宝玉似乎才醒转过来,茫然问道:“怎么了?”
袭人麝月等见状心下一个咯噔,唯恐他又犯了痴病,忙笑道:“老太太叫你过去,你怎么欢喜得呆了呢!”
宝玉怔怔道:“哦?那走罢。”
袭人与鸳鸯面面相觑,都摸不准他这是闹哪样。
自从旧年抄捡大观园,晴雯四儿芳官等人被撵的撵,死的死,宝玉的性子便变了许多,时常一个人发愣,要不就自言自语,也不像以前那样喜欢同姊妹丫头们顽了,连袭人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及至到了贾母上房,宝玉都呆呆的。
贾母见他茫然无措的模样,不禁心下一酸,她一直希望两个心肝肉能在一处,没想到疼了多年的孙女到头来还是向着自己的亲娘,自己的多年盘算终究落了空。
然而心里即便百般不愿,却也知道此事已无可挽回。
贾母轻轻抚了抚宝玉,微微叹了口气,温声道:“宝玉,日后同宝丫头好好过日子罢。”
宝玉愣愣的点了点头,抬头望向脸带笑意的王夫人,沉默片刻,方慢慢道:“老太太,宝玉明白。”
贾母心下越发难过,摆了摆手令众人退下,方对王夫人淡淡道:“娘娘既然命开春之后就成亲,如今便要筹备起来了,我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你是宝玉的亲娘,便都由你去料理罢。”
王夫人见贾母脸色不好,知道还在怪自己擅自做主,忙敛了笑低下了头,“老太太放心,媳妇定会尽心料理。”
贾母“嗯”了一声,懒懒道:“你自去忙罢。”
王夫人出了贾母上房便打发人告诉了薛家。
薛姨妈又惊又喜,次日在贾府请的官媒婆上门时当即允了婚事,并忙命人打扫京中的房舍,并料理置办宝钗的嫁妆。
薛家在京城不是没有房子,只是因为家里生意渐亦消耗,不得不依附荣国府之势,又因金玉良缘之故,故在荣国府一住多年,连今年年初薛蟠娶亲都是在贾府。
只是来日宝钗出阁却不能也在贾府,不然礼数规矩上也说不过去。
薛蟠娶的是桂花夏家的小姐,名唤夏金桂,也曾读书识字,生得鲜花嫩柳一般。
因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儿,素来娇生惯养,夏家也慕薛家皇商的名分,两家又是老亲,便结了亲,今年年初进的门。
这门亲事是薛姨妈亲自相中的,自是极为满意。却万万没想到这夏金桂颇有凤姐昔日之威,而且犹有过之,进门后便弹压得薛蟠不敢吭声,连薛姨妈也不曾放在眼里。
今儿要绫罗绸缎,明儿要金珠玉饰,稍有不如意便撒泼打滚,动不动就指桑骂槐,完全不顾声名体面,连贾家众人都听说了这位少奶奶的彪悍性子。
薛姨妈又气又愧,心下极为懊悔,当初怎么为何没有祥加打探,以至于娶了这么个搅家精。
奈何大错已经铸成,再没有后悔的余地。
见薛姨妈如此,夏金桂越发嚣张跋扈,横行无忌,阖府上下唯有宝钗还能压得住她。
如今宝钗定了亲,薛蟠忙里忙外的为宝钗置办嫁妆,又惹的夏金桂大闹了一场,“哪有嫁女儿陪送这么多嫁妆的?难道要搬空了娘家不成?!”
薛蟠才辩解了两句,便被挠了满脸血花,“杀千刀的,你们把我骗了进门,就过河拆桥,我也不要这声名体面了,咱们就去外头,让大家来评评,看看我说的在理不在理!”
薛姨妈又气又急,差点想出去跟她对骂,最后还是宝钗拦住了她,“妈,算了,嫂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别闹的外人皆知,让人看笑话。”
说罢扬声对院中道:“嫂子也消停些,要是气坏了妈,可是大不孝之罪。”
不孝乃七出之条,夏金桂到底心有忌惮,冷哼一声,不甘不愿的回了屋子。
这出闹剧很快传到了贾府,连潇湘馆内都有所耳闻。
黛玉叹了口气道:“宝姐姐也不容易,摊上这么个嫂子。”
紫鹃道:“可不是,只可怜了香菱,日日被磋磨,前儿我见她手上青紫了一大块,她还说是不小心撞着了。”
黛玉闻言蹙起了眉头,香菱为人可怜可爱,又与她有半师之谊,实在不忍视而不见,沉吟片刻道:“一会子你拿些伤药,悄悄给她送去,别让人瞧见了。”
香菱到底是薛蟠的屋里人,让人知道了总不好。
紫鹃心下明白,点了点头道:“姑娘放心。”
正要去料理,忽想起一事来,四下里望了一眼,见屋里只雪雁一人,便轻声道:“如今已宝玉定亲,再留下去多有不便,咱们是不是该离开了?”
雪雁闻言也道:“紫鹃姐姐说的是,自从宝二爷与宝姑娘定亲的消息传开,府里这些丫头婆子便开始编排姑娘,实在可恨,再待下去也是受气,姑娘,我们走罢。”
先前贾母一直想撮合她与宝玉,如今偏偏定下的是宝钗,黛玉自然猜得到府里是怎能传她的,心下并不在意,淡淡一笑道:“现在还没到离开的时机,你们别去管那些闲话,让她们说去,咱们只当没听到便是。”
原本黛玉是打算放紫鹃雪雁两人离开,因此一年前她便将身契给了她们,又给了一大笔银子。
还拜托凤姐帮忙打听有没有合适她们的人家。
谁知两人都执意要跟着她,死也不肯离开。
黛玉无法,只得放弃了原先的安排,再三问过她们的意思后,最后决定带她们一起离开。
紫鹃与雪雁也才知道了自家姑娘的秘密。
她们服侍黛玉多年,早两年就察觉到了黛玉
的改变,也没有深究,却没想到真相竟如此奇妙。
如今见黛玉神色淡然,便知她心中有了打算,当下也冷静下来。
…………
没过多久,贾薛两家便换了庚帖,很快过了定礼,又议定了婚期,便在明年开春的二月初八。
宝钗在去年抄检大观园后便搬出了园子,如今定了亲越发更是极少出门,只在家绣嫁妆。
贾母一直淡淡的,只命凤姐料理帮着置办成亲诸事。
王夫人多年心愿成真,素来木然的脸上都是掩不住的喜悦,精神焕发的预备宝玉成亲事宜。
凤姐本就不大管事,见贾母神色郁郁寡欢,心下自然明白,越发不愿沾惹,因此只推说身上不好,不过帮着料理些小事,其他大事一概不插手。
王夫人无法,交给别人又不放心,只得事事亲力亲为。
次日起,府中上下便开始忙碌起来。
两家正忙的团团转,忽有赵家也打发了来商议成亲之事,原来赵家老太太今年大病了一场,身体每况愈下,眼看着撑不了多久。
赵家公子身为承重孙,赵家老太太一旦去世,便要守孝三年,他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如果再等三年就二十二了。
老太太也唯恐自己逝后耽搁了孙子的亲事,因此听说宝玉定了明年成亲,一家人商议过后便忙打发了媒人来商议能不能早些把婚事办了。
王夫人便与贾母商量。
贾母听罢,沉吟不语。
探春今年已经满了十五,如果赵家老太太真的去了,赵家公子守孝三年,探春就十□□了,实在耽搁不起。
这两年多赵家已经打发人来问过几次了,只是长幼有序,宝玉的亲事迟迟不定,探春总不能越过兄长自己成亲,因此贾母与王夫人一直没答应。
如今双方年纪渐长,实在不好再推,况且这两年赵大人仕途平顺,今年年初调任大理寺少卿,品级虽未改变,却是实打实的实权人物。
如今贾府的情形贾母都看在眼里,也担心日后会出什么变故,故而思量一番后便答应了。
赵家喜出望外,当即便回去请人卜了吉凶,选了个好日子,放了大定。
赵家传家多年,祖上也曾风光显赫过,家底虽比不上那等侯门公府,但也不差多少,此次乃是娶长媳,故而聘礼极为丰厚,光是聘金便有一千两黄金,还不包括其他的古董珍玩,名家字画,头面首饰等等。
王夫人看着聘礼单子却有些发愁,与这些聘礼相比,府里给探春备的嫁妆实在有些拿不出手,满打满算不过一万两银子。
贾政看了之后脸上也不大好看,沉声道:“三丫头纵是庶出,可也是荣国府的姑娘,嫁妆不能太薄,否则岂不是叫人笑话。”
王夫人闻言皱了皱眉,叹气道:“老爷的意思我明白,三丫头虽不是我亲生的,但自小在我跟前长大,我看着与宝玉娘娘是一样的。
只是咱们府里早就大不如前,如今又临近年关,又要采办年货,又要送礼,又要供着宫里娘娘的打点,哪里有那么多银子置办嫁妆?”
元春怀孕已满三月,外面也都得了消息,如今贾府自然是万事以元春为重,每月送进去的银子都不知有多少。
贾政素来不惯俗务,闻言不禁皱了皱眉,“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前些日子庄子上不是送了年租过来么?再加上库房里的那些古董珍玩,名家法帖字画等等,也尽够了。”
王夫人又急又气,那些名家真迹字画都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既体面又贵重,她都预备着给宝玉做聘礼的,哪能给了探春,勉强笑道:“老爷不知道,这两年旱涝不定,庄子上的出息越发少了,今年送过来的堪堪只够置办年礼,哪里够做什么?
库房里的古董字画连给宝玉下聘都不够,好些东西都是从我的嫁妆中找出来的。”
贾政再糊涂也不好让嫡妻出自己的私房给庶女置办嫁妆,当下便咳嗽了一声,“既如此,你便看着料理吧,别失了体面便可。”
说罢转身就走。
王夫人见状一愣,忙道:“天色已经晚了,老爷这是去哪里?”
贾政道:“我去秀儿房里歇着,你也早些安置罢。”
说完抬脚出去了。
秀儿正是赵姨娘的闺名。
王夫人怔怔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如纸,捂着闷痛的胸口半晌说不出话来。
次日,王夫人便以料理宝玉亲事忙不开为由,将给探春置办嫁妆之事交给了李纨与凤姐。
妯娌俩对着单子愁眉苦脸,一万两银子够做什么?家具头面首饰、绫罗绸缎、衣裳被褥还有出阁的酒席,样样都得花钱。
偏偏王夫人与贾政都发了话,一定要办得体体面面,不能失了排场。
两人面面相觑,商议一番后只得去回禀了贾母,“我们实在是没了法子,只能来求老太太了。”
贾母听罢叹了一口气,转头命鸳鸯取来了一大一小两个匣子,打开与两人看,大的那个却是一匣子黄金,小些的匣子则装着翡翠珍珠宝石。
贾母道:“这些拿去打六十套头面首饰,加上赵家聘礼里的那六十六套也够了。
下剩的银子拿去置办一座两三进的宅院,再从官中拨一个铺子和一个小庄子出来,便大略过得去了。
家具摆设的话我记得库房里还有几件紫檀的黄花梨木的,给三丫头添在里头,再用红酸枝打一整套的。
官中还有好些用不到的古董陈设金银器皿,你也挑些好的给她,到出阁前各家还有添妆,到时都放进去。”
凤姐李纨听了,心里略一合计,倒也还过得去,便答应了,自去料理不提。
两人走后,贾母便命鸳鸯叫了黛玉过来。
一时鸳鸯沏茶送上,黛玉方问道:“外祖母找我可有要事?”
贾母轻轻叹了口气,摆手叫丫鬟都下去,跟前只留了鸳鸯一人,对鸳鸯道:“你去将我昨儿亲自收拾出来的东西拿过来。”
鸳鸯答应一声,果然取了两个尺许见方的紫檀匣子过来。
那匣子皆是上好的紫檀木所制,透雕百花,极为精致。
贾母示意鸳鸯打开,黛玉只觉耀眼生花,一阵珠光宝气扑面而至,十分璀璨,仔细一看,却是满满一匣子的珠宝玉石明珠玛瑙猫儿眼等等诸般异宝,皆是罕见之物,黛玉惊道:“外祖母这是何意?”
贾母命鸳鸯将匣子交给黛玉,道:“你上回生日也没有大办,这些拿去给你打些精巧的头面。”
黛玉忙道:“玉儿这样的头面有好些,外祖母素日也给了不少,哪里还能再要?”
自从宝玉定亲以后,贾母对她越发大方了,时不时便找个由头给她东西,古董珍玩,头面首饰以及名家字画,放东西的箱笼都快堆满了。
贾母叹了口气道:“你也别推辞了,这些东西再不给你,明儿也没了。
原就是这府里对不住你,花掉的那些银子没办法还你,也只这些东西还值得几两银子,你只管拿着便是。”
黛玉无奈,只得收下,叹了一口气道:“这些外祖母应该留给二哥哥才是,不然叫二舅母知道了,到底不像。”
听她提起王夫人,贾母眸光一沉,淡淡道:“我自己的梯己,我难道还不能做主?你放心,你和宝玉的我都预备好了,这是给你的,此事除了你我和鸳鸯,便没别人知道了。”
她疼了宝玉十几年,满心想为宝玉谋个好前程,谁知疼了那么些年的孙女,到底还是偏向自己的亲娘。
满腔心思到头来落了一场空,连带耽搁了黛玉,贾母心下实在不好受。
黛玉知道贾母的心思,却也不好相劝,便岔开了话题,“玉儿真有意思求外祖母。”
贾母打叠起精神,道:“什么事?”
黛玉道:“过些日子便是母亲的忌日,玉儿离家多年,一直无法前去拜祭,如今想去庙里给父母亲念经祈福,以尽孝道。”
贾母闻言一顿,沉默了许久,方道:“也好,如今府里乱糟糟的,去外头散散心也好,一会子我便打发人去牟尼院安排。”
黛玉闻言微微一笑,“多谢外祖母成全。”
说了会话,黛玉见贾母面有疲色,便没有多留。
出了贾母上房,紫鹃捧着两个沉甸甸的匣子,颇觉坠手,不多时额上便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黛玉见状正欲说话,忽见宝玉迎面走来,不禁一愣。
自从宝玉定亲,两人已有多时未见,此时却相顾无言。
沉默片刻,黛玉率先开口,说了去牟尼院祈福之事。
宝玉闻言却没有吵闹,反而点头笑道:“如今府里一团乱,妹妹离了这里也好。”
黛玉见他神色不同以往,不禁有些担心,“二哥哥最近可好?”
宝玉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道:“我很好,妹妹日后也照顾好自己,这府里不是什么好地方,离开了就别再回来了。”
说罢也不等黛玉答话,便转身离去。
黛玉与紫鹃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疑惑,这话实在古怪,莫非宝玉知道了些什么?
次日,贾母便叫了王夫人与凤姐过来,道:“玉儿欲给她父母念经祈福,你们命人打点好,送她去庵堂里住些日子罢。”
两人闻言都是一怔,凤姐不知贾母用意,当下便劝道:“那庵堂的生活清苦的很,林妹妹素来娇弱,哪里受得住?”
宝玉成婚在即,王夫人最担心的就是黛玉,如今听了这话心下十分愿意,只是唯恐答应的太快惹贾母不悦,闻言也道:“大姑娘有如此孝心实在难得,只是那里人来人往,被人冲撞了如何是好?”
贾母扫了她一眼,淡淡道:“这个你不必担心,我已经同牟尼院的住持说好了单独玉儿安排一个干净院子,她与我们家极熟,那里又清静,倒不必担心什么。”
王夫人便不再言语。
凤姐也明白了什么,没有再吭声。
这件事很快便传到了贾政耳朵里,忙叫了王夫人过来,皱眉道:“好好的怎么送外甥女去寺庙里?叫外人知道,还以为咱们家苛待孩子。”
王夫人忙道:“这是外甥女自己的主意,老太太也已经同意了的。
外甥女也是为姑老爷姑太太诵经祈福,才想着去庵堂小住,外头即便知道了,也只有说孝顺的。
难得外甥女有如此孝心,老爷应该成全才是。”
贾政听了,便没话说。
贾母唯恐夜长梦多,次日一早便打发贾琏带人送黛玉去了牟尼院。
主持早已收拾打点妥当,黛玉进去便独居一院,十分清静。
…………
转眼便到了二月初八,正是宝玉宝钗成亲之日,贾府早两日便打发了来请她回去。
黛玉知道王夫人一直在防备自己,况且这个时候回去未免尴尬,便只推说身体不适,并没有回去。
王夫人巴不得黛玉不回去,贾母也不想黛玉被人指指点点,回来受委屈,因此也没有说什么。
黛玉便一直在牟尼院住着,凤姐产子与湘云出阁时也只打发人送了贺礼而已。
宝钗黛玉成婚后相敬如宾,日子倒也算得上美满。
王夫人极为满意,宝钗进门不过半月,便将管家大权交给了她。
宝钗原就极有才干,府中大小事务一概料理得十分妥当,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儿,府里上下都十分敬服。
三月初又是探春出阁,亦是十分热闹。
连续办了两桩喜事,荣国府上下喜气洋洋,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这日清晨,凤姐宝钗等人正在贾母房中说笑凑趣,忽见赖大家的脸色惨白的跑过来,“老太太,太太,不好了,咱们家娘娘薨了!”
贾母闻言当即仰头栽倒,众人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慌忙蜂拥而上,扶起贾母躺在榻上,又去请太医,又掐人中揉胸口,房内一时乱作一团。
贾政王夫人等得了消息,也都忙赶了过来,闻听此言,不觉泪流满面。
王夫人更是险些哭晕过去。
贾母服了参汤,慢慢醒转过来,依旧不肯相信,叫人唤了赖大过来,贾母惨然道:“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明明前两日去觐见娘娘都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
赖大忙道:“奴才得了消息后便忙去打探,递了几百两银子给夏太监才知道。
说是咱们娘娘昨儿夜里忽然腹痛早产,今早寅时三刻生下了一个成型的小皇子,偏偏一出生便没了气息,娘娘大受打击,随后便出现了血崩,终究没有抢救过来。”
贾母闻言忍不住悲泣,“我苦命的元丫头!”
众人越发悲痛欲绝,王夫人早已泣不成声。
宝玉痛哭失声,“怎会如此突然?前两日大姐姐还赐了东西给我呢!”
凤姐知道其中必有见不得人的事情发生,不然元春聪明谨慎如斯,前面七个多月都走过来了,如何会因无缘无故早产。
见贾母悲痛不已,贾政忍痛上前劝慰道:“逝者已矣,是咱们家没福,老太太别太悲痛了,当心身体。
若是娘娘知道老太太为她如此伤悲,娘娘心里也会不安。”
贾母拭干泪水,哑声道:“如今宫里对娘娘是个什么章程?”
赖大抹了把额上的汗,低声道:“奴才打听时消息还没传出来呢,宫里只怕很快就要来传旨了。”
宫里果然传了消息出来,只令贾家一干人送丧,并无额外恩典。
贾母又惊又痛,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众人又惊又急,又忙灌参汤,正巧太医来了,贾政忙亲自迎了进去。
不多一时,太医诊了脉,说是有年纪的人,气弱血虚,兼逢巨伤,心神俱损,须得静养,随后又开了方子。
贾政看了,知是寻常药品,命人煎好进服。
探春湘云在婆家听到消息也忙赶了过来,黛玉也匆匆回了府里,日日在贾母跟前服侍。
只是贾母到底上了年纪,经历了这番打击,两日都不进饮食,胸口仍是膨闷,觉得头晕目眩咳嗽。
邢王二夫人凤姐等日日请安,服侍左右。
谁知没过两日,便听说甄家被抄家了。
贾母听了心中越发不自在,每日命赖大出去打听。
甄家定罪极快,短短数日便判了下来,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昔日的煊赫世家眨眼睛便烟消云散了。
拔出萝卜带出泥,甄家一倒,许多世家失去了背后的大树,都没有逃过抄家的命运。
一时之间满京城里人人自危,走动也少了许多。
贾母心里渐感不安,身子也渐渐不好起来,竟露出下世的光景来。
黛玉十分担忧,日日不离左右,衣不解带的服侍。
贾母一睁开眼便看到黛玉担忧的目光,轻轻一叹,转头命鸳鸯抬了个雕漆箱子过来,示意鸳鸯打开,却是满满一箱子的古董珍玩并名家字画,道:“这是我多年攒下的一点东西,一会子你带回去罢。”
黛玉见这一箱东西有许多早已绝版的名家字画,这是不可多得的珍宝,根本无法以金银衡量,哪里肯收,忙道:“先前外祖母已经给了许多东西,这些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要。”
贾母闻言,摆手让鸳鸯带着众人退下,方拍了拍黛玉的手,叹了口气道:“收下罢,我是不能亲眼看着你出阁了,这些东西你就留着当个念想罢,日后在外头不凑手了还能换点银子。”
黛玉闻言不禁一愣,抬起头惊疑不定的看向贾母,迟疑道:“外祖母您这话是何意?”
贾母淡淡一笑,“傻孩子,我虽然老了,但有些事情还是看得清楚,我知道你二姐姐是个有来历的,她与这府里是没了亲缘,但却待你不同。”
黛玉又是吃惊又是难过,流泪道:“外祖母如今身体欠安,玉儿又怎能离您而去?”
贾母吃力的抬起手,轻轻抚了抚黛玉的脸庞,柔声道:“好孩子,外祖母知道你的孝心,只是我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我是年纪大了,这辈子也享够了福,只是从前觉得轮不到咱们家,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和孙子孙女有一日乐一日,谁承想甄家竟一败涂地,咱们家也不知道将来如何。
这府里的人一个个跟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一旦我去了,又有谁护着你?
先前是我不好,耽搁了你,如今你陪了我这么些年,也尽了孝道了,天下间没有不散的宴席,该走了。”
黛玉闻言越发伤心,埋在贾母怀里泪流不止,“外祖母!”
贾母轻轻抚了抚她的秀发,轻声道:“听外祖母的,去罢。”
…………
贾母的病一日重一日,延医调治皆不见效,随后又添了腹泻之症。
贾政知道多半是不大好了,即命人到衙门请了假,日夜同王夫人亲侍汤药。
府里也开始预备棺材寿衣等,希望能冲一冲。
贾政等人日日服侍跟前,宝玉宝钗寸步不离,然贾母依旧没有熬过去,于六月初三凌晨溘然长逝。
外面家人各样早已预备齐全,只听里头信儿一传出来,从荣府大门起至内宅门,扇扇大开,一色净白纸糊了;孝棚高起,大门前的牌楼立时竖起。
上下人等换了孝衣,开始忙乱起来,先是派了人四处报丧,又上折子恭请丁忧。
贾母年逾古稀,子孙满堂,如今得登极乐,也算是喜丧,各家众人听了也不由叹息一番,都打发了人前来吊唁。
今上虽不甚待见贾家,只是贾母无甚大过,且是太上皇所封的诰命,况先前又出了位仙人,自也带了三分敬意,便下旨恩准贾政贾赦丁忧,又命礼部主祭,下赐些金银祭礼,添些体面。
外面贾珍贾琏贾蓉贾蔷贾芸等招呼来的世家亲朋。
里面则由邢夫人尤氏李纨凤姐宝钗等招呼来的女眷。
停灵七日后,便将灵柩送进家庙铁槛寺内。
好容易忙碌完,众人回府后却发现少了黛玉,忙打发人去寻,却哪里还有踪影?
凤姐近日身上不大好,索性将管家之事交给邢夫人,自己只一心照顾一双儿女,这日一早却见跟着黛玉的婆子慌慌张张地跑来,说黛玉并没有去牟尼院,如今不知道在哪里。
凤姐顿时吃了一惊,忙命人不可声张,打发人暗暗往各处寻找。
不多时贾政贾琏等人也得了消息,王夫人虽不甚在意,但是黛玉是在荣国府里不见的,也打发了人寻找。
宝钗也极为着急,每日打发人留意消息,唯有宝玉一反常态,成日家读书写字,竟是丝毫不担心,众人心下疑惑,越发觉得宝玉古怪。
贾府众人打探了许久,依旧毫无消息,探春湘云也得了信,也打发了人过来帮忙寻找。
找了一个多月,仍旧一点消息没有,贾政便命不用再找了。
不管黛玉是否能找回来,但是在外面丢了这许多天,便是清白着回来,名声也不清白了。
贾赦王夫人等人也毫无异议,他们贪墨了林家的家产,日后黛玉出阁根本没法拿钱出来。
如今黛玉失踪,反倒了却了他们的烦恼。
因此两府里便做主对外面说黛玉因贾母故去悲伤过度,一病没了。
外人素知贾府的这位表姑娘体弱多病,闻言也没怀疑,不过叹息一声罢了。
…………
转眼到了冬月,外头忽然传来消息,王子腾奉旨查边,在回来的路上一病没了。
顿时阖府皆惊,凤姐又惊又痛,忙套了车赶去王家。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没过两日薛蟠的案子不知怎的又被翻了出来。
王子腾已死,四大家族早已势不如从前,短短数日薛蟠的案子便判将下来,薛蟠犯的乃是杀人一罪,又有薛家进上之物以次充好,诓骗内帑钱粮,两罪并罚,判了秋后问斩,家人发卖,家产充入国库。
闻得这个消息,宝钗心痛难忍,登时泪流满面。
王夫人伤心之余,却也十分懊悔,她当初极力撮合与薛家结亲,一是看中薛家家底丰厚,二是宝钗能劝谏宝玉上进,也和自己一条心,进门后,管家大权依旧会掌握在她手里。
谁知到头来宝钗嫁妆寥寥,薛家又落得如此,早知今日,当初她又何必非要结这门亲事。
想到这里,王夫人叹了一口气,不管如何,宝钗最合自己的心意。
谁知这边还没缓过来,史家又被抄家了,湘云从婆家得了消息,急急忙忙往荣国府赶来。
贾府众人又惊又怕,忙命人去打听缘由,只知道罪名有许多,其中亏空,藏匿犯官家财等等。
贾珍贾赦等人听后都心急如焚,荣宁二府也有亏空,而且数额巨大,看如今这情形上头是打算追究了,可当初从林家捞的银子早就花光了,这一时半会儿的上哪凑银子去?
两府上下都急得团团转,王夫人更是胆战心惊,她先前偷偷藏匿了甄家财物,一旦被查出来罪名绝对不小。
正六神无主,便听说宁国府被抄了,贾珍贾蓉也被锁拿了,罪名是参与谋反,亏空,孝期聚赌等等。
荣国府众人吓得魂飞魄散,四处打听消息。
但其他人家避之唯恐不及,哪里会帮忙?当今铁了心要整治四王八公。又有贾雨村弹劾
贾政身为幼子,却窃居荣禧堂正院,长幼不分。
贾家仗势欺人,草菅人命,包揽诉讼,重利盘剥等等。
荣国府很快便被查抄,王夫人,凤姐主子同丫头婆子仆从都被压着出来了,一个个蓬头垢面,瑟瑟发抖。
随后,许多贴好封条的箱笼等物都被抬了出来,送上车拉走。
一般路人皆驻足观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贾家众人被关押在狱神庙,因有探春湘云等人从中打点,小红贾芸并刘姥姥等人也时常带了东西来探望,总算没有受太大的罪。
半月之后,上头的处置便发落下来了。
贾家众人有爵位者皆被褫夺,贾赦贾珍贾蓉判了斩首,贾政罪不至死,念在究属功臣后裔,不忍加罪,从宽处置,发配至海疆效力赎罪。
王夫人包揽诉讼,重利盘剥,藏匿犯官财物,刺配流放西海沿子。
凤姐包揽诉讼,害人性命,被判□□十年。
贾琏治家不严,只是圣上念及先宁荣二公有功于国,且贾琏素日为官清廉,并无大恶,只革去户部职务,不予论罪,其一双子女亦无罪开释。
李纨是节妇,贾兰亦年幼无过,发回家财。
宝玉贾环并各房女眷除王夫人凤姐外皆被沿街发卖。
四大家族烟消云散,往日的世交故旧竟无一人伸出援手。
李纨次日便带着儿子贾兰回江南投奔娘家去了。
贾琏探春赶来时,才知众人竟被分于两处发卖。
两人只得买下了邢夫人,宝玉,贾环,正欲赶去另一处,不妨中途忽听说一位不知名的行商已花巨资买下了宝钗惜春平儿等人。
众人大惊失色,慌忙赶去,却见宝钗等人满面迷茫的站在一处,松了口气之余也十分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宝钗苍白的脸上犹有几分余悸,蹙眉道:“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方才那位客商买下我们后并未露面,只让人把我们的卖身契送了过来,随后便不见了。”
众人面面相觑,心下惊疑不定。
宝玉似乎猜到了什么,却默不作声。
一行人回了贾琏先前置办的小院。
几日后,宝玉宝钗夫妇送别了王夫人,便与贾琏告辞,回了金陵,同行的还有邢夫人尤氏惜春等人,那里还有贾家的祭田,这些并未入官,多少可以支撑他们的生活所需。
贾琏带着一双儿女留在了京城,平儿也留了下来,每日做些针线活补贴家用,时不时去狱神庙探望凤姐,日子倒也安宁。
…………
千里之外的江南,正是杏花烟雨时节,一艘精致的画舫行于江面。
只见船身雕花隔板,琉璃支窗,挂着薄纱软烟,门缀珊瑚珠帘,十分地富贵典雅,可见主人来历不凡。
黛玉站在船头,只见两岸青山绵亘,江水滔滔。
清风徐来,江面微起波纹,映着斜阳幻出片片金光, 散动不休,只觉天地辽阔,心旷神怡。
俞青从船舱中出来,扬声道:“怎么站在那里吹风,一会儿子又该叫头疼了。”
黛玉闻言回过神来,吐了吐舌头,“都是妙玉姐姐的错,要不是她拉着我出去,也就不会受寒了。”
妙玉正歪在甲板上喝茶看书,听了这话顿时又气又笑,扬声道:“这可不能颠倒黑白,不如叫紫鹃和雪雁来说说,昨儿是谁一个劲儿地说要去看采珠的?”
紫鹃与雪雁在舱里做针线,闻言相视一笑。
俞青见状不禁摇头失笑,自从离开贾府,这两人就完全没有了一点千金小姐的样子,给跟孩子似的,见什么都好奇。
逛热闹的街市,去看人家种田插秧,跟人上山采茶摘野菜。
前儿还定要跟著鱼采珠船入湖心看人采珠,吹了半夜的风,回来便染了风寒,在床上躺了四五日才好,依然兴高采烈的说下次还要去,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这时瞑色初凝,炊烟四起,江上各渔家都停船做饭,驾船的宋洪收起撑杆,将网里的鱼提了上来,宋婶与紫鹃雪雁也开始收拾做晚饭。
将紫砂锅至于角落的红泥小火炉上,炉内烧着木炭,哔啵作响。
不多时,晚饭便已齐备,一坛炖的骨酥肉烂的炖肉,两尾清蒸鱼是宋洪现网的,还有一大盘的酱虾,两样精致小菜和一碗莲藕汤。
众人吃罢吃饭,便坐在甲板上闲谈,观赏两岸景色,十分惬意。
黛玉倚在妙玉肩上,对俞青笑道:“姐姐,这里已经游览遍了,我们下一个地方去哪?”
俞青笑道:“这次咱们去大理。”
妙玉闻言也极为好奇:“这次又去看什么有趣的东西?”
俞青站在船头看着苍茫夜色,微微一笑:“去看四时花开。”
作者有话要说:小修了一下,不影响内容,已经看过的小天使不必再刷。 2k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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