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界公敌

    
    谢宇策先是一愣, 看向容玄。
    位面战场上不少强者议论纷纷：“上界？似乎在哪里听过……”
    天一等人心头悚然, 看向那位身形高挑、气质清冷的年轻人，目光已经呆滞了。
    上界，除了容玄的上界，这世上可还有第二个“上界”？大界不重名！
    凡主先是不以为然, 骤然瞳孔微缩，看向容玄：“是你！”
    在场所有大大小小的仙灵都瞠目结舌地看向这位，界主，创|世界主？居然不声不响就突破了！？
    下场位面战的参战方之一竟然是此战帮凡界谋划位面战的军师麾下位面！
    这下有看头了！
    凡界能爆冷门赢了大势所趋的永恒界，可离不开这位精通阵法的军师的功劳！
    根据位面战参战方的规律, 容玄早料到可能会很快, 他在位面战中途低调突破, 琢磨着也许会在下下个宇宙纪的位面战上对上凡界或者其他，但没想到这么快。
    容玄收敛肃然的神情，淡然道：“看来天地还是眷顾我的，第一战就对上位面战最弱的凡界。”
    凡主冷哼一声, 总算开始打量这位年轻人，位面战自然是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 再想起对方方才说“一无所知”, 凡主突然意识到他对此人最大的了解, 仅仅是通过谢宇策的记忆。
    他实在太没把这人放在眼里, 所以当初在他徒弟通过凡界门户来魂体分离时, 他也没有摸底, 只是随便地探了下, 发现和谢宇策的记忆有完整的共通之处，就失去了兴趣。
    可现在想来，他徒弟那时候已经是仙王强者，而最鲜明的记忆止步在成仙以前阶段，之后也就是经常性地闭关修炼，按部就班，没有半点特别之处。
    可正是这个弱不禁风的徒弟，在本次位面战上，通过军网把握整个战场上数千亿强者的具体进攻路线，才让凡界有了意义非凡的首战告捷！
    凡主成为主宰太久，讲究唯我独尊，从没分出神魂从头修炼过，他只知道仙王很弱小，但弱小到哪种程度却没个具体概念，但人族的大脑能拥有如此恐怖的运算量，正常吗？
    不正常！别说仙皇一星强者做不到，就是三星仙皇巅峰强者也不行。
    界主级神明要算个黑洞规律，在外面看了大半年也没弄出个所以然。
    虽说也许数千亿生命行动轨迹综合到一起，和完全陌生的黑洞规律难度不能相比，但运算量也不可小觑，界主级神明就算能做到，也不会这般消耗脑力。
    永恒一方神明见势不妙就退了，而他们这边有真神明掌控战局，难怪永恒界败得那样彻底。
    永恒界战败也就意味着永恒纪元的结束，凡界纪元的开启。
    外界无尽心系位面战结果的强悍存在都为此唏嘘不已。
    凡主的威望达到前所未有的巅峰。
    所谓一鸣惊人不过如此，最强位面之主实至名归，不出手则已，出手便结束了连续九十九个宇宙纪的永恒纪年，令人叹为观止。凡主不只是凡界本身强悍，凡界整体实力非同凡响。
    其次这场位面战上大出风头的若微神医，凡界一方军师，上古兽阵，诸天星辰等都被各界仙灵争相谈论的话题，除此之外便是下届位面战凡界的对手方。
    当位面战场上参战方信息对外公开，外界某些天碑上便有了响应，引起了广泛注意。
    “上界？从没听说过！”
    “大界不重名，曾经出现过就不能再重复，像这种命名简单大气的大界一般都很古老。只是……相当久远的大界，久远得都已经不记得了。”
    “最初的上界衰落，创始者陨落，初次听说‘上界’，便是它被放在原始宇宙中竞拍的时候，开创了大界买卖的先河……”
    “想必是衰落后销声匿迹的上界重新又有了新的主人吧，可惜咱们这位新界主比较倒霉，刚突破就撞上了最强位面凡界。”
    “太弱就没看头了，凡界连永恒界都能赢，更不用说没听说过的新位面。”
    大界得天地认可，独一无二，存在时间极长的情况下，可能会诞生意识。
    事实上如今还记得“上界”的也只有为数不多的真界主，开创拍卖大界的先河这一笔，对于古老大界而言，绝不是光彩之事，相反是很耻辱的过往，是落魄的开端。
    一个登至巅峰的强者重新被打进泥团里，想要再爬起来，或许只需要上万年，再不济百万年。但大界不一样，就算是残破的大界等级也高，寻常仙灵没法强行认主。
    大界一旦残破，可能就会经历无数个宇宙纪的衰落，辗转到不同的仙灵手中，随着仙灵的陨落再度辗转，再度破败……直至消亡。
    衰弱的大界能选对主人，更进一步，甚至重现大界的辉煌是非常困难的。
    一般来说，神明级大界如此珍贵，到手的大界是不会轻易拿出来拍卖的，然而上古就是有过这样一场轰动一时的盛会，发起者便是猿祖。
    一头极尽猖獗、作恶多端的双面魔猿，有很多个令人闻风丧当的称号，比如猿祖、猿老祖、猿魔、魔猿老祖、双面魔猿等。
    不管这头魔猿老祖是从哪儿弄来的大界，但它乃是天生地养的伪界主，会把创|世者们视若珍宝的大界拿来拍卖也无可厚非。因此并没有强者生疑，被拿出来拍卖的大界，也就意味着有真界主陨落……
    可是后来，那些用天价买下大界的强者，出去后就被盯上，接连死于非命，或是下落不明，可最终猿老祖再次出现再次将更多的大界收回，再用以拍卖。
    以大界为诱饵，钓鱼杀鱼，搅得原始宇宙不得安宁，死伤众多，惊动了上位者，主宰盛怒之下，号召各族强者联起手来，上天入地追杀猿祖。
    宇宙星域尸山遍野、血流成河，死者数不胜数，当然那样的动荡，也造就了一批神明。
    可在处决猿祖的时候，本就明里暗里争来争去的上位者主宰们出现严重的意见分歧。
    佛主、天主、光明之主想要教化；道主、灵主、元主、暗主等都想斩杀；龙主倒是很想将猿祖当兽族一样收服，那时的龙主势大，有各兽族真界主支持，它一位主宰就抵得上一方，三方各执一词，唯独当时被视作花瓶的凡主存在感最弱，被无视了。
    猿祖因而逃脱，却也元气大伤。
    其实整件事都有蹊跷，叫人不禁怀疑猿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难道说幕后还有黑手？
    后来猿祖也不见踪影，似乎是被打怕了再没出现过。
    随着永恒之主的诞生，龙主陨落，凡主的强势崛起，曾经掀起腥风血雨的一代猿祖也成了过去，拍卖大界有无内幕也成了谜。
    容玄乃是上界界主，早在一开始上界认他为主时，就提出过一个条件，便是要它找到双面魔猿，斩杀这罪魁祸首。
    上界残存意识认为魔猿老祖就是罪魁祸首，可见上界最初的创始者可能就是死在这头双面魔猿手中，它这才被拿出去拍卖。而后来上界遭遇的种种耻辱，甚至于最后险些不复存在，被抛弃至宇宙边荒，都与双面魔猿脱不开关系。
    容玄等人原先以为找到双面魔猿只是件小事，可随着他们闯荡原始宇宙，得知的秘辛越来越多，却发现这其中牵扯的便是当年那一桩改变宇宙星域格局的惊变，这里头水很深，疑点重重。
    双面魔猿通过买卖大界搅弄风云的理由究竟是什么？与它失踪至今有何联系？
    敌人的强大程度不是寻常仙灵能应付得了，突破界主之前，在惊动与当年之事有关的上位者之前，尤其是接触过程中，除了低调隐忍，没别的办法。
    如今容玄已经突破了界主，足以与凡主平辈相称，作为下一场位面战的对手，凡主不想把他放在眼里都是不可能的。
    凡主皮笑肉不笑地道：“在场的诸位可以选阵营了，是入我凡界一方，还是入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新界主一方？他虽突破界主，但战绩也只在我弟子之下，下一场位面战，凡界还是有些胜算的。”
    这话一出，不少域外强者都毫不犹豫地站到凡主身后：“凡主谦虚了，怎么看都是最强位面的胜算最大！”
    雷族霆柘仙皇来到一位冰艳丽人身边，道：“皇女……”
    九天皇女神情复杂：“我的名号乃是永恒之主所赐，我早已不再是主宰一脉，以后就叫我‘九天’吧。”
    霆柘仙皇呼吸一滞，目光微动，道：“如果你不介意，也可以唤我霆柘，就像以前一样，你在我心里，一直是无可取代的皇女。”
    “谢谢。”九天皇女目露悲凉，参加第一次位面战时她还像在场绝大多数胜战的强者一样，但是此次帮着敌方战胜永恒界，永恒仙灵并未死绝，但颓势已不可挡，永恒之主虽万分不甘却只能认输，如今的落幕，同样作为胜利方，她看不透了。
    凡主一脉不想入，如果可以，她更倾向于与某位她更欣赏的能人为伍。于是在霆柘不解却依旧表示支持的目光中，九天皇女迈步走到容玄所在的地方，朝他微微欠身，一切尽在不言中。
    早在此人指点她从古塔九十九重关中突破的时候，她便已经做好了决定，虽说后来在暗界闯荡了很久，耽误了不少时间，也见识到了无数能人，但这一战依旧让她心驰神往，坚定了曾经的念头。如果她没看错，这位容大军师，才是真真正正愿意造就人才的能人，有非同一般的容人之量。
    缚那晔没有办法，迫于魂誓，一脸沉闷地走到凡主身后，他目光复杂地看向杨钦，心情也同样复杂，既希望杨钦与他共进退，又希望杨钦能远离凡主。
    杨钦神情凝重，目不斜视地选择了相反的方向，缚那晔一脸受伤，只觉自己情路坎坷。而袁亦乐、赵卓凡等人虽然很不理解，但杨钦传音说了句什么，他们神色一怔，相视一眼，跟了过去。
    黑暗之女夜姬冷冷地扫了眼缚那晔，嗤笑一声，红唇微扬，也跟去了容玄所在一方，且不说若微不在了凡主在笑这点让她很不痛快，其次她就喜欢爆冷门，凡界能赢少不了容大军师的功劳，此次容大军师真正意义上的统筹战场的首秀，她岂能错过。
    元武大陆强者以一位陌生中年人为首，选择了与凡主对立的一方，去了容玄所在处。
    如果决定要参加下一轮位面战，选择阵营当然是选赢面更大的一方。
    当然也有纯看交情，比如石人一族，天一，渊落，龙寰等人都毫不犹豫地站在容玄那边。
    唯独一人被留在原地。
    正是谢宇策真身。
    谢宇策道：“你们自行选择阵营，今后我不再是你们主公，位面战已经结束，以往人情一笔勾销。”
    苏妙音等人见谢宇策还没从悲痛中回神，而且一边是师父，一边是好友，不知如何是好也正常，他们只得朝谢宇策微微欠身，位面战结束，他们从佛界出来为得到真身欠谢宇策的已经还清，已经没必要再跟着这个年轻的凡主弟子四处备战，自然是顺势而下，自行选择阵营。
    这些大多是佛界妖魔，学了天一的分神禁术，很是佩服，再加上也早就认识容大军师，佩服得五体投地，无论是为了安然离开位面战场，还是今后参战，容大军师一方将是首选。
    凡主道：“你站在那儿是对的，为师不想你随随便便敷衍。不好抉择的时候，最好趁早决断，一旦选择了阵营，就要为此担起后果。为师相信你会做出最正确的抉择，毕竟吴骇给你指出了条明路，他用命换来了你的后生安稳。看在吴骇的份上，今后我会视你如几出。”
    提到吴骇，凡主有些伤感，冲谢宇策招招手，道：“乖徒儿，到师父这儿来，看在吴骇的份上，师父会视你如几出。”
    容玄开口道：“谢宇策，别听他废话，他最是狠辣！”
    谢宇策平静地对容玄说：“你早就知道，你却没有提醒我？更没有提醒吴骇？”
    “说了没有好处，”容玄皱眉道，“吴骇不需要提醒，他什么都懂，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谢宇策说：“容玄，你总是把人想的很复杂。”
    “你看不清楚吴骇的为人，我不跟你多说，”容玄道，“谢遵在我这里，你猜是谁把谢遵交给我的？”
    谢宇策呼吸一滞，难怪他找到现在都没找到！还好谢遵无恙！
    “吴骇交给我的，想不到吧，”容玄最后在战场上与吴骇错开时，对方郑重地交给他的，“他或许清楚地知道谢遵留在凡界只有死路一条，为什么给我，却不给其他人，你自己想想。”
    谢宇策不愿意想，只要一想到吴骇，他就非常不舒服，更胜过吴骇瞒着他这件事。吴骇这是把他的软肋从一个地方搬到了另一个地方，但谢族根基就在上界，把谢遵交给容玄，就是把谢遵送回上界！为什么瞒着他，因为这件事由吴骇来做，反而比他自己来做影响小得多。
    他了解容玄的为人，容玄根本不屑拿族人性命来威胁他。而他是从上界走出来的，上界是他的根基所在，退一万步讲，他也不可能与上界的主人容玄为敌。
    凡主道：“怎么不是你抓了人，故意推到亡者头上？”
    容玄道：“自己问谢遵，谢遵正在突破成仙的紧要关头，所以需要再等等。”
    凡主道：“谢遵本就是你位面的人，你可以趁机抹掉他的部分记忆，再告诉他是吴骇所为，死无对证，自然你怎么说，他怎么说。”
    容玄道：“看来凡主很精通此道，连我都不知道还有这等方法。”
    “孤陋寡闻！‘知识渊博’和‘精通此道’是两码事，”凡主不为所动，继续道，“宇策，吴骇到死都帮着师父，他拿性命在巩固你我之间的师徒关系，你却在这种时候犹豫不决，真令师父寒心，你这样对得起吴骇的付出吗？”
    谢宇策沉默数久，终于开口道：“师父我问你，吴骇的爷爷究竟是死了，还是没死？”
    凡主很无奈地说：“现在什么时候了，你还来问这种小事，你让为师怎么说你才好。”
    谢宇策哑然失笑，而后收敛神情，冷声道：“对你来说是小事，但对吴骇来说却从来都不是！”
    凡主目光平静：“然后呢？”
    谢宇策正色道：“我不属于任何一方，我站我自己。”
    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他。
    一位界主一位主宰分别相邀，给足了他脸面，居然谁也不站，要站魂力尚未突破伪界主境的自己？
    谢宇策道：“我以前信你，后来我信吴骇。我总能选择了对的一方，可我好像从来没有选过我自己。可笑我自视甚高，却从来没有信过我自己！”
    容玄、叶天阳、天一等早就认识谢宇策的故人尚且还没开口，但凡主却受不了了。
    凡主嘲讽道：“就凭你？嘿嘿，你不行，你心胸狭隘，目光短浅，注重眼前的利益，计较小的得失，论城府不及容玄，论豁达不及吴骇，还妄想翻天？
    “一直以来被吴骇捧着、护着，他夸你聪明你还真当自己聪明，他夸你必能一飞冲天，你就真当自己可以无所不能？但事实上你就是个废物！
    “我花了那么大的力气培养你，你也只是个废物，位面战半点忙没帮上，只奉献了一具肉身，坐享其成就真以为自己能成大器了？
    “你看看那些倾慕吴骇的异界强者，哪一个的天赋比你弱？他们中随便来个魂入一具崭新的仙胎，再有我提供的海量资源，修炼这么多年，傻子都能到你这步！”
    凡主满眼嘲讽，继续道：“你处处提防，处处算计，又算计不过别人，还不懂得收敛，没能耐好歹得有点自知之明吧，该谦虚的时候要谦虚，该谦让则谦让，该低头就低头！你以为你懂的吴骇不懂？他比你机灵多了！至少知道省时度事，他才能弄走我两道神魂，报废了我的星器，虽然我现在气他气得不行，却还要夸他做得好、做得妙。”
    “以及还要看在他的份上，在这里，哄着你这个废物！”
    容玄等人愣住了，本以为凡主只是象征性地说说，没想到是来真的，而且对于吴骇机灵这件事，凡主居然都清楚！？也就是说身在局中，唯一不清楚的就是谢宇策！
    猩红火焰魂晶里的暗主意识落井下石对谢宇策道：“小子你还不行啊，居然只有你没看出来，我先前说那么多对你都没起到半丁点良性作用，反倒给人看笑话。”
    暗主说完又想，“原来吴骇那小子无时无刻不在玩心眼，连凡宸都心知肚明，可我却没看出来，岂不是说我眼力不如凡宸？”
    凡主说这话的时候，想到了吴骇之前通过神藤万灵木源心里头的凡主烙印跟他说的话。
    吴骇就是个鬼机灵，口口声声说地球好，地球生活和平安宁，但他还是没有让自己父母转世在地球位面，更不是在他掌控下的凡界位面其他生命大陆中。
    可见早就在提防他了，可凡主非但没看出来，还当他溜须拍马、任性调皮是天性使然，后来要不是吴骇自己坦白……不过说实话，凡主并不生气，反而还很欣赏。
    欣赏之余也不由警惕。正因为吴骇把这些事毫不避讳地告诉了他，不然他若这时候拿吴骇父母身体恶化的问题来戳伤神藤，反倒会被当事者拿来看笑话。
    老实说他确实曾经想过拿神藤来牵制吴骇，但吴骇并没有给他机会……若非收获大过损失，他或许不会有这个说话的心情，更不用说在这儿跟谢宇策废话。
    凡主挖苦谢宇策道：“……你总是过分高估了你自己，太把自己当回事，其实如果不是看在吴骇的份上，我根本不可能收你为徒！”
    容玄冷声道：“够了！”
    叶天阳同时抬高声音：“别说了！”
    谢宇策顿了许久，抬眸道：“让他说，继续说。这点话都能戳伤我，你们是把我想得有多脆弱。”
    叶天阳觉得什么主宰弟子还真是表面上光鲜，但谢宇策若是真的是被刺激到悟了，也是件好事。
    别人师徒之间的事还真不好说。
    容玄轻描淡写地道：“赢了场位面战，人就飘了。你有这么多牢骚，却都积压在心里，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你枉为人师，不是他不行，是你误人子弟。”
    真是凡主一脉弟子不在这里，否则听了这话估计会奋起反驳。
    在场其他仙灵面面相觑，神明开骂，哪里有他们说话的份。
    不管怎么样，容玄只要谢宇策别任凡主摆布地回到凡主一脉就行。
    他当然是希望谢宇策能毫无原则地站在他这边，但中立才是最佳选择。
    只是凡主却并不想放过这个徒弟。
    凡主这么说的目的很简单，不能为他所用就毁了对方，攻心计用得实在不敢恭维。
    帮了还嫌帮得不够。容玄的确怀疑连仙胎最擅长的时空法门都没指点弟子学的凡主，究竟有什么资格说他是尽心竭力栽培弟子？
    总之，他是一定要把谢宇策安然带出位面战场的。
    没必要与谢宇策交恶。
    石人族长心心念念万化之术，连镇族之宝生命石都愿意给出去，可见万化之术的价值之高，而吴骇所创的万化之术成品天地之间就只有谢宇策一人。
    凡主不信谢宇策完全不受触动，只是见他想听，反而就不乐意浪费口舌说了。
    天一传音对谢宇策道：“上位者我小小地当过，典型的心态就是，当你没有触及他的利益时，他可以欣赏你提携你，可一旦他露出真面目开始批判你，就说明他把你放在眼里了。可喜可贺。”
    当然奇怪的是凡主这么多牢骚，似乎对谢宇策怨念颇深。反而显得他在为吴骇的死迁怒他人。
    齐越看向凡主，问天一：“爹，你说的最美最强最有权有势的人是他吗？”
    天一挡住儿子的眼睛，沉声说：“不是。心黑了，再好看的皮囊也是金玉在外，败絮其中，再有权有势也是暂时的。”
    老友们都为他说话，谢宇策却始终提不起精神。
    似乎天地之间好像只剩下他自己了。
    他并不喜欢这种被过分呵护到都当他不堪一击的感觉。
    以前吴骇太看重他就经常这样，他虽不快却也总是习惯性地迫使自己去配合吴骇想要呵护他的那份心意。
    他终于知道以前和吴骇相处时的那种不适感在哪儿了。
    ——他其实是很爱护吴骇的。
    他只是用了一种很别扭的方式。
    其实应该放任自己直接去爱护吴骇的。
    如果他一心只想着自己只怕会很受煎熬，但现在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吴骇。
    吴骇为什么不跟他道别？吴骇为什么要瞒着他？吴骇舍身赴死究竟是为了凡主凡界还是为了他？
    但是没有答案。
    ……已经没有人能回应他。
    谢宇策直接道：“别说我不厚道师父，你我半斤八两。我不关心你怎么看我，我只关心你对吴骇的‘看重’，我算是领教到了，最看重的弟子走了，你到现在没有半点伤感，甚至从头到尾没提到过复活吴骇一事，他死的时候魂魄境界应该挺高，也许你根本复活不了他。”
    凡主道：“伤感是要写在脸上的吗，你猜我为什么这么烦你，怎么死的不是你而是他呢？”
    谢宇策道：“我说你根本复活不了吴骇！”
    凡主看向他，道：“如果吴骇能复活，唯一可以复活他的，只有我。唯一能再见到他的地方，也只有凡界。你若自立门户，与我划清界限，不也就是丢下吴骇了？我为何要立刻复活他把他交给你呢，何不等你做绝，好让他看清你的嘴脸，让他乖乖待在我身边。”
    凡主总算露出伤感之色。
    是的，除了吴骇的死，凡主似乎并没有埋怨他的理由。
    说他没派上用场，但在场除了容玄、叶天阳等有限的一些，还有谁出力比他还要大？
    如果他不把仙胎给吴骇，吴骇也许会活下来，但凡界必输无疑。
    没有如果。
    “我让你留下，并非问你意见。你不想留，我只能强制性带你走。”凡主神色一凛，抬掌对准谢宇策，实则动了杀心。
    恐怖气韵流露而出，聚气凝成手掌，轻轻按压空气，倾力一击便脱手而出，朝着谢宇策拍去。
    “师父！”叶天阳喊出声。容玄已经催动锁魂塔。
    “主人，恭喜突破界主！我总算可以开口说话了，这一路憋得我真辛苦……哎哟！你拿我撞什么，不要总把我这么金贵的塔身粗鲁地撞来撞去！”
    “容玄是吧，我清理门户还轮不到你插手。”凡主道，“别说我没提醒，你们现在不走，很快就走不了了。”
    容玄表情冰冷，催动锁魂塔继续，却还是晚了一步，只挡住了一掌。
    连着两掌，算好了的。凡主这是要把人带走，还是要杀人！？
    主宰的攻击就是伪界主级都扛不住，更不用说谢宇策的神魂还不足伪界主境！
    容玄倒吸凉气，只听嘭地一声巨响，眼睁睁地谢宇策被击飞。
    谢宇策胸口遭到重创，倒飞出去，就像周身受到极大的阻碍一般，却并没有退出多远就停了下来。谢宇策的头发凌乱地散落，上身衣袍碎成破布，露出伤疤纵横的胸膛，胸膛发光，上面几道金光若隐若现，抵消了主宰级攻击。
    “这……”谢宇策无比惊讶地看向自己的身体，自己身上的变化只有自己最清楚。
    方才主宰级的攻击并不是抵消，而是力量被转移，四两拨千斤似的，落在他身上的攻击很少。
    那一刹那间像是有极高等空间将他肉身与虚空隔绝开，强大的攻击落在上面，只能激发上面的纹路，掺杂了同极互斥的原理，其中包含的时空规律非常复杂，堪称他有史以来见过的最精妙复杂的时空规律。
    正是源自于那些潦草至极、不知所云的伤痕。
    “让我看看！”凡主盯着他的胸口，脱口而出。
    到了凡主这个境界，各种法则都快要被钻研透了，任何一点小突破都能让他们如获至宝，但谢宇策胸膛上的光，那些光每一道都是突破……何其炫目！
    谢宇策身体上的划痕正是吴骇魂体分离前夕悟出宇宙真谛，半个魂魄脱出体外，见到了空气中漫天遍布的金链时有的感悟。
    以及在他的神魂持续不断变大，像是要融入宇宙的过程中，吴骇以法则神刃为刀，以自己皮肉为画布，使劲刻下的。那些都是他没机会学以致用的珍贵感悟，都不成文，非常意识流，但高深感悟就是高深感悟，一笔一划都入道，高深莫测。
    他不需要借助任何人，就能离开位面战场。因为开启位面战场出口的钥匙——极高深空间规则，就在他身上。
    谢宇策摸着自己身上的浅淡的伤痕，伤痕或浅或深，已经愈合，但仙胎具有记忆属性能够记忆一切刻在上面的痕迹，过了这么久居然还没完全消散，可以想象最后关头拿刀狂书宛如凌迟般的情景，心脏隐隐作痛，眼眶竟然湿润了。
    他惊讶地摸了下脸，母胎出生至今就没哭过的谢宇策，定定地看着指尖的泪滴怔怔出神。
    凡主正盯着方才闪现的金光看得痴狂，见谢宇策穿上衣袍挡住了满是高深道理的伤痕，顿觉食不知味，他两眼发黑，怒道：“你真是个彻头彻尾拼凑来的杂碎，你就是个巧合，全都不是你自个的东西！”
    谢宇策道：“我有一个人全心全意帮我，你有亿万人全心全意帮你，我不是我，你全是你。”
    “一个都逃不了！”凡主斩杀谢宇策不能，把杀心对准了另外那波人，默念道，“阵营已分，送你们上路，祝死能瞑目。”
    既然是下一场位面战的敌人，若是趁现在将对方拿下，或者将对方看重的人扣下，那么下场位面战会轻松很多，真是他的凡界不能在位面战场上全面开启，否则拿下对方下场位面战就能不战而胜！
    就在这时，叶天阳道：“凡主，有件事想要请教，你的老友，那头最强猿族的双面魔猿，目前在什么地方？”
    天一立刻竖起耳朵，抬目望去。天一曾被魔猿斩杀过，与他同时代的那些上界强者全都死在魔猿老祖手中，这是他内心最深的魔障。由于天一亲身经历过被碾压的恐惧，实在耿耿于怀，所以相比于上界界主容玄，天一找魔猿的心情反而更迫切一些。
    凡主道：“我还有个猴友，我怎么不知道？”
    容玄道：“凡界地球流传着人是从猿猴演变而来的荒唐学说，如果是神话还好，但听说作为正统学说广泛普及过。”
    凡主无所谓地道：“捕风捉影的东西也能拿来诘问我？千奇百怪的学说冒出来，就能证明我跟那头魔猿有关系？”
    叶天阳站在容玄身侧，一边慢条斯理地把手上的指环褪了下来，放到容玄手中，一边很平静地对凡主道：“您这么急着反驳做什么，只要有点见识都不会不知道，您和那头魔猿有过交情。您曾经和龙主把酒言欢，之后不也一直都有着龙的传人的传说吗……”
    凡主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容玄并不知道他这么做是何意，但并不想他出头。叶天阳抬手道：“据我所知，那头魔猿躯壳还很鲜活，魂魄却不见了，似乎是舍弃了肉身。能让它舍弃自己本就很高强的肉身，只有可能是得到了一具更好的躯体。而比真界主更高的存在，只有九位主宰了。”
    容玄听明白了，道：“所以说，也许这头穷凶极恶的魔猿就藏在最显目的地方，换了个身份，换了副面孔。”
    这话说得包括天一在内的不少仙灵毛骨悚然。
    双面魔猿凶名在外，苏妙音那一辈的强者都有耳闻，的确是扫荡原始宇宙的恐怖存在，不到主宰境并未创|世，却闹得大宇宙小宇宙不得安宁。
    听说当年那个时代，不少界主陨落。后来随着它离奇失踪，与之相关的传言也就销声匿迹，但原始宇宙时不时会冒出几只魔猿的后代出来闯荡，虽不如祖宗强大，但这一传承却从未断绝。
    说死了吧，怎么死的？说没死吧，这么多个宇宙纪过去，双面魔猿再未出世过！
    天一笑着问：“凡主，您真的是人族吗？不会是猴子变的吧！”
    凡主脸色铁青。气氛死寂，但转眼就有人打破沉寂。
    缚那晔率先笑了，摆手说：“这个说法有意思，这我可得说句公道话，你们怎么说他我都没话说，但说他不是人就太扯了，我跟凡主有过魂誓，正儿八经的人族主宰，强悍人魂如假包换。”
    凡主估计是觉得这个话太扯，沉下脸去不再说话。
    天一等人则稍微松了口气。
    这样一来九位主宰中，已经去掉了凡主，永恒之主，暗主……就剩下六位了。
    虽说凡主不是，但也不能说他绝对不知晓内幕，因为双面魔猿扫荡原始宇宙时，凡主并未出世，而它销声匿迹之后，凡主的地位得以稳固，并逐步走上巅峰。时间上很吻合。是巧合吗？
    如果凡主不是那头魔猿伪装的，双面魔猿的“死”若是涉及到其他还在世的主宰，那么情况就会很可怕。
    容玄拦下凡主不让他“清理门户”，谢宇策记下这份人情，顺势来到下方战场，一棵参天巨木面前。
    吴骇的仙种在谢宇策手上，但仙种成了无主之物，仙种的位面通行令便失去了作用。原本栽种在里头的血神树也没办法自行转移进去。
    谢宇策下来是想要带走他们，没想却被他们拒绝了。
    血神树的声音温柔至极：“我就不回去了，位面战场上有不少木族，我打算留在这里闭关，一个宇宙纪后再见。”
    神藤说：“我也留下。这里是小骇消失的地方，我想在这里多待一会，以后有机会再出去。”
    神藤在最后关头昏迷过去，如今醒来魂魄中已经没有了任何印记。
    无论是本体上吴骇的印记，还是万灵木源心中的凡主印记，都不见了！
    按理说神藤是吴骇的灵藤，如果吴骇不幸突然陨落，那么神藤也不能免灾，可神藤无恙，凡主印记也不见了，那很可能意味着吴骇自行抹去了自己的印记，顺便也抹掉了凡主留下的印记。
    “……凡主救不活吴骇的，你不要被凡主牵着鼻子走。吴骇能抹去我里头的凡主印记，就说明他临消散时的魂力境界不低于凡主，凡主又怎么可能复活得了他。”
    谢宇策一听神藤体内竟有凡主印记，顿时涌现出一阵寒意。
    谢宇策疾步行走在战场上，魂力沟通那朵猩红火焰魂晶，道：“暗主，老实回答我，原本的‘懒惰’、‘脏乱’和‘愚蠢’大本源法则是你的吗？是你用这三道大本源法则来对付凡主的融合大本源法则的吗？”
    “我没这么干过！”暗主也对他身上的刻痕很感兴趣，一改原有的冷漠，也不绕弯子了，直接说，“都已经知道了，你对凡主还有什么好的念想？”
    “其实融合大本源法则就是本源法则的容器，一些垃圾大本源法则就用它来装。你们硬说是我进攻凡界打碎的，我也懒得辩驳，因为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干的，时间久远，锅背多了，谁知道哪口是哪口。凡界我确实动过歪心思，但你也看到了，我分魂的分魂被他整得有多凄惨，害得不孝子都背叛了我……”
    谢宇策道：“你先前怎么不说？”
    暗主意识以一种很无语的口气说：“说什么？说凡主不是个东西？我说了，但说多了只会被当成居心叵测。凡宸那混蛋最先把暗界当垃圾场，不要的东西就随便往暗界倒，之后其他家伙也纷纷效仿，一有锅就往我头上扣。这种跌份的真相，我宁可背锅。”
    谢宇策：“……”
    “叶天阳！！！”容玄惊恐地喊了一声。
    就在这时，人群中传来阵阵骚动。谢宇策催动主宰神瞳开路，往里一看，恰好见到了难以想象的一幕。
    叶天阳的其中一个身体突兀地化作一串信息流，犹如一条条扭曲的时空虫，飘入同一个方向的虚空。
    “师父……”叶天阳拧起眉头，露出虚弱的笑容，最后虚抱了容玄一下，他锐利的目光却冷冷地看向对这边的人下杀手的凡主，面容逐渐模糊不清，如法炮制地化作一串流体朝着同一个方向消失不见。
    可容玄的脸色惨白如纸，天一也神情凝重。谢宇策顿觉情况不对：“他怎么了？你们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早该料到不对劲，因为叶天阳又开始对他用温情友善的一套！
    他宁可叶天阳冷言冷语，因为这小子才叫“润物细无声”，稍不注意就会着了道……
    可到底还是着道了。
    虽给他时间参悟，便可以自行离开，但他得跟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凡主哂笑，他这哪是看走眼，纯粹是眼瞎，这是他今日收到的第三重“惊喜”，道：“原来如此，连你徒弟这小东西也……很不简单。你说我不了解你的本事，现在我大概了解了一些。无知都是装模做样，你有活的那东西，至于是什么级别，看看就知道。”
    “我们走！”容玄双眸幽暗无光，连跨星域传送阵都没开，直接打开体内位面，一股恢弘至极、仙气逼人的气息流淌而出。
    凡主顿了下，这股气韵，绝不仅仅是专注于一个大界的新界主体内位面，而是无比宏伟庞大宛如小宇宙。但气机只流露出一刹便被涌入其中的仙灵强者挡得严严实实。
    容玄在位面战场中突破界主，体内位面扩展到了无限大，极尽升华，只是不开启就不会被踢出位面战场。
    而此时的容玄只是开启了体内位面，便感受到了位面战场的强烈排斥，一道门户凭空出现，容玄先一步踏出，天一紧随其后，其他强者也迅速跟上。
    谢宇策强制性迫使自己慢一步，见他的龙身和转世身都跟了过去，这才掠入门户之中。
    凡主掐指一算，便从永恒界出口离开：“信息流消失的方向就是他真身所在，不知他说的魔猿肉身鲜活，是信口胡诌，还是的确知道鲜活肉身在何处……”他回了趟庄园，带上朱砂上路，朱砂正沉浸在若微不在了的悲伤中，他似乎是记得自己以前给若微算过一卦，但是结果记不清了。
    朱砂擅长测吉凶，算算方位也不在话下。能和凡主一同出门，当然是最大的惊喜。
    凡人大陆也彻底转移出去，至于选择了凡主一方阵营的那些仙灵，却都在凡主一脉弟子的带领下从正儿八经的出口离开了门户。
    与此同时，黑墟，时空洞穴极深处。
    时不时传来轰隆巨响，晶壁凝成的洞穴震颤个不停，有晶体碎屑簌簌而坠。
    似有什么强悍的存在正以巨力攻击外壁。
    轰！
    又是一声震天巨响。
    镶嵌在信息晶中的人身上散落着的细碎粉尘略微抖动，裂缝蔓延爬向正中央那颗石晶，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沉睡了无尽岁月的人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里流露出细微的光辉，黑眸深处古井无波，时而似有细小文字流转，妖孽的俊脸平静至极，随着他的苏醒，一呼一吸间，这副如画般精美的绝景瞬间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