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二妹与何向东结婚后,在一起生活了几年,她便了解到这个男人的最大的弱点,那就是自私。
那是一种流在他血液中的自私,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他考虑的首先是自己。他永远也不会把别人看得比自己还重,更不会把集体的事看得比自己的事更为重要。
何向东带着一纸合同回来后,赵二妹却没有像大家那样地高兴。她从何向东的眼神中,似乎看到了一丝不安的感觉,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赵二妹看过合同,发现合同上的条件对新风纺织厂有很多不利的地方,主要是没有货到付款的保证,双方约定买方代理公司收到第三方货款后再支付卖方货款。
赵二妹问何向东:“要是代理公司以第三方没有支付货款拒不付款怎么办?”
何向东愣了一下后摇摇头:“不会的,代理公司和卖家签的合同都是这样规定的,不是针对我们一家的。”
赵二妹还是不放心:“不是针对一家?也许这里面的问题更大。这家公司你了解吗?”
何向东如实地说:“这家公司我不是很了解,但是这家公司的老板我是很了解的。可以说是知根知底的,因为他是我中学的同学,而且是同桌,他是不会骗我的。”
赵二妹心里却越来越不踏实:“假如呢?假如他收到第三方的货款后也不给卖方付款呢?你打算怎么办呢?你想过吗?这笔钱关系厂里职工的工资能不能发的了?还关系到厂子还能不能生产下去?要是出了问题就不是小问题了。”
赵二妹心里却越来越不踏实:“假如呢?假如他收到第三方的货款后也不给卖方付款呢?你打算怎么办呢?你想过吗?这笔钱关系厂里职工的工资能不能发的了?还关系到厂子还能不能生产下去?要是出了问题就不是小问题了。”
“不会的,你这是不相信我。”何向东有些不耐烦了,心情也明显地变得烦躁不安。
说到以前的这些旧事,赵二妹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向东方思义解释说:“其实,那时,我不仅是从那份合同里发现了一些问题,而是发现何向东这个人不可靠了。为什么有这种感觉呢?因为自从厂里发生了各种危机之后,我就觉得他已心不在焉了。他的心思没有一点是用在厂里的,他已经在悄悄地为自己找出路,他已不太愿意和我多说话了。”
赵二妹预感的事情终于还是不幸发生了,货发出去后如石沉大海。一个月没有消息,二个月还是没有消息。厂长急了,让何向东回S市上门去催款。不久,何向东两手空空地回来了,说那家代理公司已人去楼空,他的同学也消失的不见了踪影。
因为涉及近二百万的货款,而在当时,这可以算是一笔巨款的。这件事惊动了县领导,分管工业的副县长刘平亲自听取了新风纺织厂的情况汇报,刘平指示县公安局配合新风纺织厂到S市公安机关去报案,作为涉嫌诈骗的刑事案件处理,要想尽办法挽回经济损失。
S市公安机关也高度重视,因为他们已接到了数起有关这家公司涉嫌诈骗的报案。经过警方周密调查,这家代理公司实际上是一家没有合法注册,也没有资产的皮包公司,涉及诈骗数家企业,涉案金额高达三千多万元,本案主犯疑似已卷款潜逃去了国外。
出事之后,何向东回了一趟新风纺织厂。只待了两天后,就借故返回了S市。他已在S市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成了一家合资企业的高管。赵二妹独自承受着全厂上上下下怀疑的目光,那目光比刀子扎在她身上还要难受。
“离婚!”赵二妹别无选择,只有与何向东离婚,她才能面对全厂人的目光,也只有与何向东离婚,她才能洗清别人对她无端的怀疑和指责。
赵二妹虽然对何向东已经失望,但还是心存了一些善念,觉得他毕竟是何思燕的父亲,不会不管她的。离婚时,双方商定何思燕随赵二妹生活,何向东在三年内解决何思燕S市的户口问题,何思燕的抚养费由赵二妹负担。如三年内何向东不能解决何思燕S市的户口问题,则何思燕的抚养费由何向东负担。
新风纺织厂因这起诈骗案而损失惨重,最后因资不抵债进入了破产程序。赵二妹失业了,何向东也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既没有按自己的承诺解决何思燕的S市户口,也没有给付一分钱的抚养费。后来才知道,回S市一年后,何向东又再婚了,过上了S市的新生活。
赵二妹在说起这段往事的时候,内心非常的脆弱:“你知道吗?失业后,我曾经摆过地摊,在饭店做过服务员,在酒店做过清洁工。后来,在亲朋好友的帮助下,租了一间门面,做起了服装生意,才渐渐地好起来。尽管生活一天比一天好,我却陷入迷茫中。你说,我这个曾经的劳模,价值在哪儿?难道就这样像肥皂泡那样地消失了?”
“我已经找不到原来的我了,觉得自己被时代抛弃了,成为了时代的弃儿。这是为什么呢?是我错了吗?是我没有跟上时代吗?”赵二妹仿佛在自问自答,东方思义发现这一刻的赵二妹才是最真实的赵二妹。
赵二妹埋怨说:“拿户口这个事来说吧,当初,城乡差别有多大,你也知道,就是现在城乡差别也是存在的。我想解决城市户口有错吗?你也认为没错。可是现在反过来了,城里人在想办法要把自己的户口搞到农村去,为什么呢?因为农村拆迁有补偿,补偿款动不动就是几十万,有的地方高达上百万,哪个不动心啊?”
赵二妹又说起了另一件让她尴尬的事:“我和姚大保的儿子姚友金上个月还专门来找我,以前他从没有来找过我。说实在话,我有点喜出望外地以为他长大了懂事了,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一个母亲了,哪里知道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赵二妹苦笑着说:“他问我,为什么当初和他父亲离婚的时候,让他把户口迁到城里?留在她这里?为什么要让他变成城市户口?现在,姚大保家在农村的房屋和土地要拆迁征用了,因为姚友金的户口是城镇居民户口,就不在征地拆迁补偿的范围之内。他说自己会损失几十万,让我想办法把他的户口再迁回去,不然就要我补偿他几十万。你说,这个事我能找哪个讲理去?那一刻,我真的是欲哭无泪,想死的心都有。”
赵二妹想到这里眼睛一酸,不禁又流下两行泪来,她拿起东方思义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继续抱怨着:“我看着那个曾经让我牵肠挂肚的孩子,现在却是一副和姚大保一样冷冰冰的面孔,眼泪只能往心里流。”
赵二妹叹了一口气:“我和他说,你当初是法院判给你父亲姚大保的,你虽然只是个幼儿没有行为能力,但你父亲姚大保应当对这些事负责的,我没有主动要他来迁你的户口,是因为当时城镇居民户口对你以后上学和工作是有利的。你父亲没有来找我迁你的户口,也是因为他看到了这一点。迁不迁户口的决定权在他,不能因为你现在需要那个农村户口了,就把责任都推给我,这是不公平的。当初,为了这个城镇居民户口,我拿出了三年多的工资,哪个来补偿我?政策发生变化了,我一个普通的女人能改变得了这些吗?”
赵二妹接过东方思义递过来的纸杯喝了一口水:“我这一生好像被户口下了魔咒。没有城镇居民户口的时候,需要一个那样的户口,等你有了这个东西,现在它又成了毫无用处的东西。好在姚友金这孩子很理智,听我说的在理,也就没有再纠缠这个问题,倒是同情起我这个母亲当初的遭遇了。”
赵二妹终于开始解释她撤回起诉的原因:“我为什么要来撤诉,也是因为我放下了对户口的执念,觉得户口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何向东回S市后,并没有兑现他当初的承诺,我起诉让他补偿这些年何思燕的抚养费,不过是觉得这个男人没有一点责任心,我想让他为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感到羞耻,要让他现在的生活中多一点过去的阴影。这个只接受现实,只讲求实惠的男人太势利了,他只在乎自己的得失。尽管S市的户口在今天仍然是有很大的含金量的,也有很大的诱惑力的,但时代毕竟不同了。”
赵二妹说起了女儿:“何思燕这孩子很争气,她今年考上了S市的名牌大学。临去S市就读前,她说妈妈你就放心吧,我会靠自己的努力争取好的未来,会让你过上幸福的晚年。我能说什么?她的这句话让我放弃了所有的怨恨和执念。年轻的时候,我可以跟在时代的后面追赶,但最终还是被时代拉下了。现在想想,过去的永远地过去了,人是没有回头路可以走的。我如果再继续纠缠过去,只能是纠缠自己的错误,只能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东方思义静静地听着赵二妹述说着自己过往的爱恨情仇,她终于从阴影里走出来了,那是由她过去遭遇的种种失落编织而成的阴暗的囚笼,一直困锁着她那颗始终不服输的心。
东方思义想,我们每一个人的心底都有黑暗与光明这两种色彩,它们会不停地争抢着你内心里的位置,影响着我们的心智。
如果你被那些黑暗囚禁了吞噬了,你的灵魂就无法找到一个光明的出路,你就会困死在你自己设定的绝境里;如果你始终在内心里坚守着一份光明,那束光将带着你不停地寻找出路,你的灵魂将永远都不会迷失。
(下期预告:第133章 “夜客何处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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