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界时值战争,某年,一个男孩带着另一个比他小的孩子,敲响了某座兵团驻扎地的大门。
夜里营寨内燃着灯火,但在营地的门口,有一道更为明亮夺目的光线闪烁着,但也仅仅只是手心那么大的一块光斑,若是将其放大数倍,那光芒的强度足以让附近所有的光线显得黯淡无光。
守在门前的骑士们低头望着光芒的源头,以及携带那物品的人,不知所措和棘手顾虑同时表现出来。
“所以说,先把这个交给我们保管,我们也会为你们准备好居住的地方。”一人这样说。
空将那枚自己并不了解的石头护在手心里,一副不愿轻易交出的样子,那惹目的光线暴露在外面的时间不过半分种,就被他合上的双手又遮了起来。空并不是不想妥协,他只是有所忌惮,这是男人们最后交给他的东西,我不想随随便便就递给一个他不熟悉的人,尽管那人的铠甲上,雕刻着一模一样的蔷薇花纹。
年纪比他还要小的男孩更显得怕生,躲在空的身后不敢露头。
“你,你们认识大叔吗,他的下巴有着特别密的大胡子......”尽管下了决定,空依然对如何踏出第一步而忐忑不安,他看到穿着铠甲的人说话的同时,手就朝着自己伸了过来,朝着自己手心包着的东西。
空忽然觉得,对方仅仅只是为了能够得到自己的东西,这样的想法,足以构成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尤其是对于身处他这般现状的,一个孩子。
他不由得侧过身去,包住石头的人护在腰间,像是在小心翼翼护着,世界上仅此一个的东西。
最后可以依赖的人也永远的离去,这世界再无他熟悉亲近的地方,然而他依然要在这个无比陌生的世界里活下去,强迫着自己不能死,于是他对周围的一切一切,都充满着畏惧和警惕。
“谁?你想问我们这里的一员吗?”伸手的男人面露疑惑,他窘迫的看了眼身旁的同伴,两个人面面相觑,他们尽管已经适应了抗争艰苦习惯战争的士兵身份,可在这种时候这种情况下,却不知道怎么应付一个孩子。
“是跟我们兵团的什么人有交集吗?”
“可能吧,说到底,真的应该相信这个石头是那种东西吗?”一旁的守卫跟着说道,“偏偏重要的东西是经手一个孩子带来的,怎么想都觉得有些扯。”
“但是从特征上来说,和上面发下来的通告很吻合......”蹲下来的骑士显得有些迟疑,其实他也明白,或者谁都会有这样的想法,一个能引起两界战争,成为全骑士团上下拼命搜寻和保护的东西,就这么简单的被一个孩子在寒冬里带来,任谁都会觉得天方夜谭。
“话虽如此,可还是觉得无法接受,我们或许有些小题大做了......”
骑士们尽量压低声音的谈话,依然进入了空的双耳,那份话里所充满的质疑。
“我说的都是实话!是真的!这个东西,是大叔亲自给我的,这是他们留给我的东西,”空忽然开口大叫让守卫们愣住了,他极力的辩解,“我答应了一定要把这个送到骑士团的,我一定要带到的,这是我,这是我最后能为他们做的事了......”
“你们信我......”刚辩解时的样子是那么激动,说到这里却又突然一副失落的模样。
守卫们觉得自己快被这来路不明的野孩子弄晕了,说激动就激动,说感伤就感伤,情绪复杂丰富倒让人难觉得这是一个孩子身上该有的表现,那些无家可归难以生存而被带进难民收养区的孩子他们见得多了,那些或是畏惧,或是无神的眼睛也同样见得多了,比如那个躲在男孩身后更小的家伙。
可唯独这个男孩有些不同,他努力护住东西的样子像是在机警的警惕着周围的一切,自我保护,不容靠近。可他又为自己所说的话竭力的证明与反驳,像是在守护一件比起自己的饥饱、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们信你,所以能不能跟着我一起走呢,我们会负责把你带进收养区,那里有能够分发给你和你弟弟的食物与衣服。”守卫在空的面前蹲下,尽可能的露出好脸。
空身后的男孩嘴唇轻轻的抖了一下。
守卫的手不再向着空手心里的东西,就那样伸在他的面前,可空低着头盯着那只手,显得犹豫不决。
守卫们的话语和其中的语气依然萦绕在他的耳畔,他忽然觉得自己身处在又陌生又疏远的世界,一如第一次在雪原里醒来,他彻底失去了那个有着华丽穹顶和长桌的屋子,如今,他才刚刚融入那两人所拥有的大家庭,却又很快又失去了他们。他想象他最初醒来时所奔跑的雪原是那么的开阔,大到他看到尽头,像是这个巨大无边的世界,这个世界的人和事,对他而言都是陌生无比。
他忽然不知道该不该去接眼前这人的手,这个时候的他,还有些害怕。
空情不自禁的往后退去一步,可左脚刚后撤,就觉得背部撞到了什么,他这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身边还跟着另一个人,那个和他处在同样境地的,答应跟随他的,一个伴儿。
他把脚收了回去,站在原地踌躇不安。
“我该怎么做呢?我会遇到什么事呢?大叔......”空心里想。
守卫见空一言不发也无动于衷,又准备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他们也知道这个年代里这样的孩子太多了,那些受过伤的,身形都遭受现实凄惨所折磨的孩子,自然有很大很大的心伤。
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当那为首的马蹄声戛然而止在营地门前,空还未抬头,就猛地感受到恶寒,那是种让你想要完全排斥开外,由心而生的颤栗和拒绝。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顿时出现这样的感受,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像是被人硬生生塞进来的不曾属于他的,全新的一种体验,那个时候的他还不知道,自己体内一种特有的体质,在某次契机的刺激下,逐渐得到解放,而他仍然不会控制这份能力的释放。
“戴斯队长,任务辛苦了!”守卫的骑士立刻行了骑士礼,表现出尊重的模样想,显然对方是他的上级。
“这里怎么会有孩子?来寻讨食物的?”中年男人声音响起,那人从马上下来,随从立即牵住马先行进入营地拉向马厩。
“估计是的,不过......”一名守卫凑近到男人的耳边低语。
空紧张的缓缓抬起头,体内的汗腺受刺激般的疯狂涌出汗液,他颤颤巍巍,恐慌的感觉让他回想在森林时,他和高个子被那些只剩下杀意的敌人们围攻,那是种让他觉得自己将要面临死亡的畏惧。
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异样的感觉呢?为什么这种本应受到危险而刺激出的人体本能,会因为一个人的靠近,就强行出现并缠绕自己的身体与精神?
空的眼里,男人泛着青紫色的面孔被映照出,瘦长的脸型加上耳垂勾起的发梢,诡异的外貌形如阴府的鬼差。骑士在男人身边耳语,大概是听到了关于空的消息,目光尖锐的眼珠转向了空,两人的眼神对在了一起。
空忍不住立刻低下去了头,而在低下去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从男人脸上看到了嫌恶与反感,他们眼神对上的刹那,男人的额头明显挤出了厌恶的皱纹,但也很快就收了回去。
他想不明白男人的存在本身为什么让自己如此抗拒,对方又为何同样厌恶着自己。
太诡异太奇怪了,这个巨大的世界光怪陆离,对他这个刚刚步出家门的孩子太陌生太不友好。
“你们一会儿,马上就把这俩孩子送到该去的地方去,”戴斯对旁边的人下令到,随后快步走到,不是逼近到了空的面前,“把你手里的东西亮出来!”口吻生硬严厉。
空觉得那股恶寒越发胀大,他惊恐的发现男人的脸孔到了自己身前,对方不说二话直接便抓住了空的手臂,迫使他松开手掌,力气大到抓的空手腕发疼,男人并没有因空是个孩子就把握了分寸。
“我,我不给你!”手腕被握住的瞬间,那股抗拒感达到了最大,男人的肌肤像是带电一样,触碰到空的身体让他禁不住发起抖来,他将这份抵触表现出来,便是言语上的拒绝和身体上的挣扎。
可一个孩子的力气那里挣脱了一个久经战场的大人,男人不顾空的抵抗,将他紧握的五指一一掰开,亮出手心里的石头,石头的光芒再一次绽放在四周,即使只是这一点算不上强烈的微光,起明亮和绚丽已足以征服周围人的眼球。
“哦,看这光,多美啊,”戴斯的表情瞬间就变了,像是爱好古玩的狂热者终于见到了梦寐以求的名贵珍宝,又像是喜爱美色的男人见到了绝世的艳姬,“还有从中涌出的汩汩波动,平稳却又处处带着饱满感,庞大到要溢出却又完美的盛载其中,就是这东西,这石头就是那东西,是启......”他另一只手缓缓伸出就想抓住石头,手指微微抖动,像是生怕粗鲁的行为玷污了石头的神圣。
空眼睁睁的看着男人的指尖就要碰到启示录,他心里百般不愿,唯独这个男人,这个不知为何让自己产生巨大抵触的人,唯独不愿交给他,可空再怎么挣扎却也难以挣脱开男人的桎梏,他情急之下一口咬在了男人的手上。
戴斯的视线彻底被石头吸引过去,才没能注意到空这一过激的反抗,尽管不痛不痒,但没有提前的心理准备仍是本能性的在受到刺激后松开了手,随后一脸气急败坏,略显狰狞的面孔展现出超乎正常的厌恶感。
“你这个!”他话都说不完,竟气到不惜在众人的注视下冲着空伸出巴掌,想要一掌打下来。
空从约束中脱出,立刻抓住身后男孩手,抱着石头向后推开,脸上的表情也换成了高度的警惕。
“总团长!”后方的骑士们忽然站成了一排,嘈杂的私下交谈声忽然戛然而止,只剩下铿锵有力的异口同声。
戴斯也立即起身,在某位人物的面前,他也顾不得一切,身为众人尊重的队长也和普通的骑士们站在了一排,向来着行最标准的骑士礼。
空紧张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又一个他不熟悉的人出现在这里,他看到一个身披沉重厚甲的老人从营地内踱步而出,走路的姿势就带着高雅和沉稳,老人走出门外,他身后跟着毕恭毕敬的传话使者。
“戴斯,任务辛苦了。”老人先是看到了男人的身上,随后又回首扫视了周围所有敬礼的骑士,“大家都辛苦了,依然要继续在各自岗位上努力,都去继续自己的工作吧。”他声音浑厚有力,保证了威严的同时又做到了待人可亲。
“不辛苦,只是为了自己的国家,为了尽早结束这战争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戴斯行礼边说,视线悄然一瞥,空仍是注意到了那视线所落的位置,双手不由得合上,“总团长也是日夜操劳,虽唠叨,但下士仍要说注意休息。”语毕,他从老人的身边走过了,进了军营,除了看守以外的骑士也紧随其后。
空全身的毛孔猛地炸寒,他觉得自己眼前出现了幻觉,那个叫做戴斯的青脸男子大步进门,可在他的身后,他的背上,空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看到一个个紫色透明的影子趴在上面,那些影子向自己回头,露出渗人的微笑,漆黑空洞的瞳里流下红色的水渍。
他觉得害怕,害怕到窒息,有了这个人存在的这座营地也让他顿时心生强烈的畏惧,名为恐惧的大手紧紧攥住他的心脏,时间仿佛都停住了,他身陷恐怖的泥沼不能自拔。
但这一切,随着老人挪步的身影挡在,全部变得烟消云散,空很快回过神来,事后感觉真的不过是一场幻觉,可能是自己实在太过紧张和害怕了,导致神经出现了混乱,甚至影响了视觉,或者说只是心理作用。
一时间人群散开,空白的雪地只余下老人驻足原地,还有护着石头的空。
“后边的是你弟弟?”老人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亲近。
空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是说自己,和自己身后的男孩。
“他,他,”空一时不知道作何回答,他们并非兄弟,不过是一场冰天雪地里的相遇,是两只受伤的兽崽相互触碰舔舐在一起,看到对方的时候,忽然间心就酸楚,像是看到了自己,于是便向对方伸出了手,“嗯。”最后,空还是点头应答,算是承认。
“我能知道你们的名字吗?”老人继续问。
“嗯嗯,”老人的发问,给空的感觉,与之前的骑士都不一样,没有死板的询问,没有渗人的强迫,一个地位尊高的老人,却在一个卑微的孩子面前自觉的卸下全部高高在上,“我叫空,夜空,他叫乌尔法,乌尔法·西。”
空的身后,被他起名为乌尔法的男孩,默默的注视着他。
“夜空,我喜欢这个名字,我好久没有看到过夜空了,”老人顿了顿,像是在思索到了什么,嘴角留下耐人寻味的浅笑,“乌尔,乌尔法,乌尔法·西是吗,这个,莫非不是他本名?”
老人立刻就猜出真相,让空觉得有些吃惊,不过他也只是点了点头。
他想了想,向前走出一步,又高高抬起头来,迎着朦胧的月光,像是刻意为之的仰头让光线照到,“我在雪地里遇见他,我给他起的名字,他跟着我,我们是一起的。”
“这样啊,你们来到了这里,我会负责给你们一个保证衣食住行的地方,那里也有和你们一样的人,不用害怕什么,骑士团是为月夜界所有人的平安为重才不断努力至今的,我最大的理想,就是打造一个,让这个国家的所有人都幸福安康的世界,”老人笑着说,他也慢慢的蹲下身,空仍是下意识的护好双手,可老人却只是看着他和乌尔法的脸,“这么冷的天,一路上你们很辛苦吧。”
空只觉得眼前恍惚,仿佛胡子男的脸在眼前重现,他们都是这样的面颊,已经起皱的肌肤上留有刀削般的苍老痕迹,那是岁月和风霜的双重洗礼,不同的是,此刻面前的老人却依然有着不输年轻人的气魄与活力,而胡子男的眼神里已经充满着疲劳和颓败,相同的是,他们的声音都和蔼可亲,像是你将自己锁在一个屋内,外界是无尽的嘈杂怒骂与用力的敲砸,突然噪音都停了,响起轻轻的敲门声,有人说,我能进去吗,而不是咒骂你快出来。
“我,我是为了把这个东西,带到这里,我答应大叔,一定帮他们把这个东西送来这里。”空说着,小心翼翼的伸出手,然后慢慢展开,光线一时照亮了三张脸。
老人只是注视了石头不到片刻,丝毫未曾流露出和之前的男人近似的神情,只是悄然流露出一丝哀惜神伤。
“我知道,我听到你们的名字,就猜到了,你是,代替他们来的吗?”
“嗯嗯!”空用力的点头,“他们是一个车队,运送货物的车队,我本来是和他们一起的,一起的,后来......”他的声音又慢慢小了下去,他觉得难受,这件他最不想说的事情,却总是要不得不提出来。
“没关系,不想说的事情不要勉强自己说,小孩子,脸上就要挂着天真和笑,这种表情可不该出现在你们脸上,”老人伸出手,“昨天早晨,沙罗突然告诉我,我们又要失去一些老朋友了。”
空看到老人的手掌,立刻闭上眼缩起了脑袋,随后而来的,是出现在脑袋上的热度,他感受得到老人手里的有力和粗糙。
“我叫昂,昂·奥古多,我是他们的朋友,他们的车队也帮过我不少的忙,那个胡子很大很大的领队,我们是老交情了,”昂说,“石头你先拿好,愿意跟我去个地方吗,就在这营地里。”
空不由得望了眼后方的军营,仍是缩着脖子。
“不用怕,别怕,整个军营里的人我都会保护的,也自然包括了你们,这石头是他交给你的,所以到最后保管前,就都由你来拿着吧。”
“昂......爷爷,你认识大叔他们吗?”空渐渐探出脑袋。
“嗯,我说了嘛,他们是我的老朋友,我们是老伙计了。”老人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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