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出事啊。
空这样想着,奔跑在军营中,他跑的焦急,是不顾一切的冲,一路上撞在不少经过的骑士身上,有人不会指责他什么,脾气坏些的则忍不住牢骚几句,他每跌坐一次就立刻弹跳起来,绕开阻碍继续跑,起初还会丢下一两句“对不起”,到最后,就只是莽冲莽撞。
你可不能再有事了啊。
他心里,不断的说道。
医务室的门被男孩用力的撞开,嘎吱一声的巨响,冷风裹着细碎雪花也顺着灌了进去,屋内的人带着惊讶抬头,看清楚来人的霎那,惊讶就随之消去了,只带着一副夹杂无奈与担忧的表情,重新低头看了眼身下。
“先关上门,屋内的温度我调整的刚好适宜,否则对伤口恢复不利。”坐在病床前的莎罗开口说,她身前的病床上躺着乌尔法,稚嫩的脸颊上带着那份稚嫩仿佛不能承受的煞白,口鼻呼出虚弱的吐息。
空本已经冲到了床前,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床上的那人,听到莎罗的话,才赶快折回去一把推在门上,然后又快速来到床前,和莎罗隔床而立,一起低头注视着躺在床上的人儿。
“乌尔法,乌尔法,”空扳着床沿,着急的开口叫出名字,这时身后门合上的噪声才一同响起,“莎罗奶奶,乌尔法怎么样了?”他又看着莎罗。
莎罗一抬头便能清晰的看到对方脸上每一丝泛起的焦虑急躁,对方的话语里还带着一股莫名的胆怯,但不是对于任何人。
“放心吧,他的伤口得到及时治疗,接下来只需要几日安静的修养,影响生命不至于,你也不需那么的担心,”莎罗一边看着空脸上的表情,一边安慰性的说着,她伸手温柔抚着乌尔法的面颊,“他为练习魔法太拼了,他身子还只有这么弱,承担的负荷太多,于是体内流窜的魔力他控制不住,就直接从体内伤到了体外。”
空的确是在太担心了,直到从莎罗那里得到乌尔法真的无恙的告知,绷紧的神经才得以舒送,他这才稍稍安静下来能够看清晰乌尔法此时的模样,莎罗粗糙的手指滑在乌尔法泛白的脸上,空想起最初遇见乌尔法时,这孩子趴在地上对着流浪狗学狗叫,也是这样的白,白的像是能和地上的积雪融成一体,自从来到了军营,饮食住宿得到保证,才逐渐有了正常人该有的红润,可现在,这张脸上就连刚刚有的浅红肤色也难再看到,仿佛一伤便伤回了过去。
“奶奶,乌尔法,他伤的重么?”空又问。
乌尔法闭眼沉眠在床上,这打击是能让他直接当场昏厥的程度,除了头露在外面,他整个身体四肢都被被子严密的覆着,身上多添了三四层席被,军营的被子质地粗糙且单薄,大概是莎罗搜刮了所有空床位的配置,全用在了乌尔法一人身上,给他盖的严严实实。
“你不用太担心就是了,其实你弟弟被送来这里时还清醒,告诉我,如果他哥哥来找他了,就告诉他,他很好,并没有觉得很难受或者很疼痛什么的,只是普通的受伤。”莎罗答不对问,好似刻意这么回复。
空悬着的心又放下了一些,莎罗奶奶给他的感觉很亲近很友好,所以他也愿意相信莎罗的话,他怎么会不想相信自己弟弟安然无事?即使莎罗像是在刻意回避他提问里的重点。
“可是奶奶,乌尔法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为何会伤成这样?我也学过魔法,也知道你说的控制不住魔力时是什么样的感受,可也从没遇见过这样的事。练习魔法,原来也能伤得到自己?”
这个时候,空想着干脆就连魔法,也先不让乌尔法碰了。起初两个人一起锻炼,空拼了命勉强完成的任务量,乌尔法那副更加羸弱的身体还未达及一半,就累到在地上不起,空的拼命所换来的成果,都达不到要求,乌尔法就更不用提,这种事倍功半的事情,甚至还只能损害乌尔法本就虚弱的身子,于是空便不让乌尔法和他一起训练,可乌尔法却因此事表现的极其不依不饶。
空大概猜得到乌尔法反对他主意时的内心想法,就想当初高个子拒绝带自己打猎一样,那若是连魔法都不让他碰了呢?
空觉得脑仁犯疼,这短暂的时间以来,他心中所想的事情却太多太多,可想来想去,更多的只是让他觉得事情乱杂在一起,越来越难理,他到底要怎样做?到底怎么做才是最好的?到底怎样才能克服了难关?这样子做了是否又不得不影响了其他......
他忽然间想要撇开这一切,现在,就想这样坐在乌尔法床前陪陪他。
“如果就连最基础的练习魔法,都是面双刃刀,魔法还怎么在这个世界上普及开来,”莎罗叹口气,“该怎么说呢,要怪这个孩子,太努力了吗?”她苦笑一下,“怎么会有人把‘努力’当作归咎错误的源头呢。”
莎罗一眼扫过,看到了空手里握着的药瓶。
“你还没有给自己敷药?”
空一愣,才想起自己身上还带着治疗跌打损伤的药物,他一路太急,心全然没有一丝留在自己身上,现在被莎罗一提,折磨脚腕的伤口又开始作痛。
“这药,给乌尔法用吧,训练官说过,药是军营前三稀缺的东西,我身体好,我可以不用,”空正准备坐下来打开药瓶,忽地一阵回想,又站起来递出药瓶,“就给我弟弟用吧。”
“你放心吧,我特意给你,就是说明除这份外药还是足够的,药物稀缺是不假,可为了节省能不用给伤员就不用,那还能算是药么,”莎罗说,“你就自己用吧。”
于是空才放下心的给自己的脚部上药。
“你一会儿,还打算继续去训练么?还是今天就留下来,和我一起陪在你弟弟身边。”莎罗看着给自己上药的空,想了想,又开口问。
话其实说到了空的一个心坎里,他心里深处的地方,还是顺从着自己留下来这一想法,无论是对训练的生活感到疲倦,还是过度担忧自己的弟弟。
空坐在地上,沉默的发了会儿呆,莎罗也不知道这段无言的时间内,空在心里想了些什么,或是纠结了一番什么,之后他开口,“奶奶会照顾好乌尔法么?”
莎罗点头,这是自然。
“那我就去训练了,”空说,“乌尔法他身体弱,该休息,可我是哥哥,我不能随便休息,时间本就不多了,可我却距离达到被接纳的要求,还远不够,时间越是少,我越不能休息,我没有时间了,我必须继续训练。”
莎罗看着空抹完药起身,最后留恋的注视了床上的乌尔法几眼,听他说“我能知道乌尔法没事就够了”,又看着他转身想要离开屋子,看着他没走两步就像是撑不住身体要摔倒,这男孩一路,都是撑着那双已经负伤的脚腕,用那样快的速度跑来的么。
“你别去了!”她忽然叫出了空,自己上了年纪,不负当年气盛,她好久没对什么人这么大声说话了,“今天剩下的时间,你就待在这里休息下吧。”大声也只是一句,剩下的话语,还只是和蔼又无奈。
“可是......”
“那就算不为自己,也为了弟弟,我想你弟弟肯定,希望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他的哥哥,你不是他唯一的家人么,他今天受了伤,你不是更应该选择陪他一会儿么,至少是待到他醒来,让他和你说会儿话,这样你还能更安心的再去训练,”莎罗说,“就等到他醒来,能和他说上几句话。”
这话让空止住了脚步,尤其是某个字眼,他何尝不懂莎罗所说的那股感觉,在之前的那段时日里,自从在那个山洞醒来,自从在第一眼看到了坐在篝火旁的男人,他之后的多少个夜晚,不是希望醒来时,便看得到男人们待在自己身边呢?
世界这么大,谁不愿在安心中睡去?谁又不愿醒来时发现自己竟又孑然一只?
这些空都有过,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
在永远失去了高个子和胡子男的第一晚,他夜半惊醒时,何尝不是觉得周围寒冷无比,世界又黑又大,他害怕又难过,他怕到哭出声,他难过到泪流满面。
可训练,也同样不能停,他应允过乌尔法,他一定会给予他一个好的未来,足够美好的未来,可他们要面临的第一关就是那么艰难,艰难到无法克服,所以,他只能拼上一切去干,哪怕毫不停歇争分夺秒。
可是......
他又陷入了纠结,曾经他也生活在较为无忧的日子里,从没想到过终有一日,会拥有这般焦灼的时刻,前进的路上原来有这么多的选择与取舍,全部砸在他的身上,他觉得脑袋又开始犯疼。
“那我留下陪他,”空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走了回来,趴在乌尔法的床边,“我会陪我弟弟的,不会让他醒来时,觉得自己是一个人。”
“好,好。”莎罗的语气,像是悄悄垂下悬起的心。
空倚着床沿,安静的注视着乌尔法的面庞,时而忍不住的去想,曾经自己睡着的时候,胡子男大叔是不是也会这样注视着他,看着他是在安稳的睡着,然后一旁的高个子也偶尔朝这边瞥一眼,确认着两人。
想着,他就伸进了被子下,握住了乌尔法的手。
可握住那稚手的同时,空怔住了,莎罗看到他脸上又挂上了担忧的神色,看到空将乌尔法的手拉出被子一角,知道自己兜不住了。
“这些伤口?”空看着那置与自己手心里的乌尔法的手,仅仅只是一个手掌的面积,竟就全是密集的尖细的伤口,密密麻麻的分布在肌肤上,仿佛被人用轻薄的刀片狠狠割过几十次,“怎么会有这么多这样的伤口?”
空的眉头皱起,他差点都忘了,到底是什么样的根本原因,才导致他如此担忧的跑来,他担忧他弟弟的生命会受到威胁,训练场上那一滩甚至大过乌尔法身体的血迹,对于一个孩子而言,那完全就是不正常的出血量!
他终于知道,是什么样的伤,让自己的弟弟有着那样的出血量。空心急之下,伸手到被子上像是要掀开确认。
但被老人的手给用力的阻止。
“别看了,别让他受寒。”莎罗说。
“这伤口,”空捧着乌尔法那伤痕累累的手掌,颤抖着发问,“乌尔法难不成全身上下,都是这样的伤么?”
莎罗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或者说她不敢,面对着空死死的注视,她熬不住,最后只能是一口沉沉的叹气。
“有些事,你弟弟是让我瞒着不告诉你的,”莎罗说,“比如他今天受的伤,他强迫自己尽可能快的学会魔法,甚至比你,还要更对自己狠心,不,说他只是为了想着能够学会魔法连自己的身体都可以无视,更准确吧,以至于他汇聚起魔力来,也不顾是否超出了自己承受的范围,囤积了太多魔力,无法控制,他的属性是风,而那些不受他控制的魔力在他体内就直接化成气刃。”
“什么意思?”空的眉头皱的更紧。
“如果那些魔力是火焰,那就相当于一个炸弹,在他的体内直接成型炸开。”
空的心里咯噔一下,仿佛真的也有一个炸弹,在他的心脏内炸裂,炸的他心脏皮绽肉裂,无比疼痛,他不敢想象那样的画面,想象无数的风刃从内而外切割一个男孩的身体,那比直接从外界砍来无数刀更要残酷,他不敢再想象,只会加剧他的心痛。
“做到这个地步,这一切,是因为他也知道要达到目标有多艰难,就像你多么疼爱他一样,他这个弟弟也多么关心自己哥哥,他不愿所有担子都由他哥哥肩负,他不想自己成为哥哥的负担,”莎罗带着心痛的表情和语气,看着沉睡的乌尔法抚摸着他面颊,“你可知道,这孩子有多努力,丝毫不差你。”
空猛然想到当初自己是渴望成为男人们的助力,他怎么就没有在乌尔法身上想到这一点呢。
自己一直想要保护的弟弟,却在承受着比自己还严重的负担。
“还有什么事情,我还不知道?在我忙着训练的时候。”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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