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安停住脚步,回头看他一眼,“你还特意把伞给我送来了啊?”
身形挺拔的男生带汗,手中拿着一把伞,伞面呈粉色,在下雨天还会开出漂亮的雨花。
伞骨匀称细长,握着它的一双手却更为白皙修长,透出指节分明的美感。
“嗯。”
宋明俞点点头,见她没动,又扬了扬手中的伞,“拿着。”
顾晚安回过神,从他手中接过伞,一双清润的杏眸里募得多了一丝笑意,“谢谢啦。”
宋明俞也跟着轻笑出声:“谢什么,你下午也才请我喝过一杯柠檬水。”
他停顿了一下,一本正经的开口:“这样说的话,我岂不是也要谢谢你?”
说着,他面容严肃,径直弯下腰,“谢谢你。”
顾晚安目瞪口呆,回过神后连忙去扶他,“班长大人,就一杯柠檬水而已,你至于么?”
“那你呢?”
宋明俞挑挑眉,反问:“你至于吗?”
她刚想反驳,男生抬头瞪了她一眼,眼神冷嗖嗖的,像刀子一样。
顾晚安连忙闭上嘴。
宋明俞的脸色这才好看了几分,朝迈巴赫的方向努了努嘴,“行了快去吧,别让七哥等急了。”
“不是你误会……”
顾晚安想解释,这车上坐的不是江北初,可思来想去也不知道从哪说起,只得放弃了这个念头。
“行,我先走了。”
……
顾晚安握着伞,快步往迈巴赫的方向走。
“你还知道回来?”苏老爷子重重的声音响起。
顾晚安抿了抿唇,没说话。
苏老爷子转过身,苍老浑浊的眸子扫了她一眼,“大家闺秀最注重的就是名节,可你看看自己,浑身上下哪有半点名节可言?”
顿了顿,他语气更为凌厉起来,“你既然跟了老七,不管有没有结婚,都应该遵守妇道。”
“一个小姑娘,和男生在学校门口勾勾搭搭,亲亲我我像什么话?”
他的声音愈说愈重,眼里满是怒意,大有要动手的意思。
他面前的小姑娘低着头看脚尖,看不清楚神色,可这副低头不语的模样,任谁一看,也觉得娇怯怯的惹人怜爱。
陈青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连忙出声替她解围:“苏老爷子,那个男生我认识,是郁家那位老爷子的外孙,和顾小姐是同学,所以关系不错。”
苏老爷子突然被打断话,不悦的扫了他一眼,“这里……轮得到你说话?”
陈青一滞。
苏老爷子的声音又淡淡响起:“我说话的时候,就连老七也不敢打断我,你倒是胆子不小?”
声音不大,可却颇俱威严。
陈青连忙认错:“是我越矩了。”
“知道就好。”
苏老爷子冷哼一声,转过脸来凝视着小姑娘,“我还没怎么说你呢,你就直接低下头不吭声,怎么?莫非我说的哪里不对?”
顾晚安没说话,小手下意识的捏紧了太阳伞。
“说话!”苏老爷子重重提升了音调。
她吓了一跳,连忙摇头,“没有。”
“没有?”
苏老爷子扶了扶老花镜,眼睛陡然眯了起来,虽然浑浊,可却格外锐利,“顾晚安,是叫这个名字吧?你有几分小聪明,但最好不要在我面前耍,我不是老七,不吃你这套!”
顾晚安握紧了手,吐出一句:“不敢。”
“还算识趣。”
苏老爷子随意点头,目光又落在她手上,不悦的皱眉,“伞扔掉!”
“啊?”
他板着脸,一字一句的训斥道:“身为一个大家闺秀,你要保持着和任何人的距离感,不能随意和人交谈,尤其是男人。”
“再者,不要轻易的接受别人的礼物,男人送的就更不能要”
苏婉凝也附和的点头,“你也跟了老七,到底也该为他多着想一点,不要到处和男人攀谈,败坏江家清誉。”
她一开口,顾晚安又想起今早她的话,字字诛心,现在回想起来,心口还有刀割般疼痛。
她抿着唇,不卑不亢的开口:“苏小姐说话最好注意一点,我只是和我们班班长说了几句话,怎么就成了到处和男人攀谈?”
小姑娘握着伞站在车下,长发披散下来,衬的一张小脸白净乖巧。
苏老爷子瞥了一眼,眉头拧紧,“长辈说话你就听着,不要整天想着顶嘴。”
看一个人不顺眼,那么无论她做什么,只要有了这个念头,到最后自然而然都会觉得不顺眼。
他现在,看这个小姑娘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分明也不丑,五官组合起来极为讨人喜欢,可在他眼里就是虚假。
顾晚安闭上了嘴。
苏老爷子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紧紧皱眉,“也不知道你家里人怎么教育你,一个小姑娘这么不懂礼数。”
“糟了!”
陈青脸色一变,连忙扭头去看。
顾小姐对过世的父母格外看重,苏老爷子这番话,可不就等于摸了一把老虎须吗?
果不其然,原本客客气气的小姑娘瞬间冷下脸,“我出身卑贱,家境贫寒,自然比不得您出身高贵,教育良好。”
字里行间透出一股浓浓的讥诮味道。
苏老爷子一愣,片刻后怒发冲冠,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
他是谁?出身书香世家,苏省赫赫有名的老教授,底下门生无数,论文发表过数十篇,引得无数人赞誉。
不论到哪,都有人尊称一声苏教授,这个小姑娘年纪不大,胆子怎么就通了天。
顾晚安抿着唇,一字一句道:“尊重是相互的,我尊重您,也希望您能尊重我。”
“尊重你?”
苏老爷子眼神冷了下来,紧紧盯着她,“一个不遵守妇道,四处谈情的人,有什么资格和我谈尊重?”
“老七喜欢你,我这个做外公的没法阻止他,但一些基本的管教,我还是有资格去做的。”
“今晚,你不用吃晚饭了,去院子里跪着好好思考一下吧!”
说完,他长长的叹息一声,又想起什么,眸子眯了起来,“要我说,趁早离开老七,离开江家,才是你最好的选择,不然闹的不欢而散谁的不开心。”
顾晚安没说话。
苏婉凝打了个哈欠,晃悠悠道:“顾晚安,你父母应该告诉过你,什么叫做廉耻心吧?”
略微停顿了一下,她下了车,俯身在她耳边笑,“我爸都说的这么明显了,你还死赖着不走,你可真是一点廉耻心没有啊。”
顾晚安指了指苏婉凝,笑容讥诮,“您教育出这么一个嚣张跋扈的人,还自诩大家闺秀,不觉得有些可笑吗?”
苏老爷子变了脸,怒斥道:“我女儿比你好千百倍,她懂进退晓道理,你连她一半你都比不上!”
这个女儿一向是他的骄傲,外人都说,苏家有女,不仅温婉贤淑,且貌美如花,待人极好。
他自小就教授她四书五经,还有其他一些古典巨著,硬生生的把她培养成现在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顾晚安微微摇头,粉嫩的红唇紧紧抿在一起,“啧!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人,不是空有宝山而不知道取,而是错把一个石头当明珠。”
“你……”
苏老爷子气的脸色涨红,指了她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苏婉凝直接拉上车门,车窗摇下,露出她的侧脸,语带冷意,“顾晚安,能把我爸气成这样,也算你有本事了。”
“不过要到此为止了,你不能是能耐吗?既然如此,你就自己走回去。”
说完,她直接拉上里车窗,苏老爷子的声从门内响起:“你把窗户打开,我还有话要和他说。”
“爸,您和那种人有什么好说的啊?死不悔改就算了,还出言不逊,您看看,除了她,谁敢对您这么放肆?”
“我跟你您说,她就是仗着老七这会对她有点兴趣,所以才敢对您这么肆无忌惮。”
苏老爷子不说话了,车内再没有声音传出来。
前车窗摇下,露出陈青的脸,瞥了一眼后方,压低了声音道:“顾小姐,您先在这等着,等会我回来接您。”
顾晚安勉强扯出一抹笑意,车后方老者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敢接一下试试看。”
陈青不说话了,缓缓摇上车窗。
没一会儿,车子从她面前呼啸而过。
顾晚安抿紧了唇,望了一眼四周,随便找了一棵大榕树底下坐着。
这会儿九月末,树叶已经有些焦黄,微风拂过,有几片树叶随风飘荡,落在她头上。
顾晚安伸手将头顶的树叶摘下来,怔了怔,眼里多出几分茫然无措。
在帝都,好像除了回江家,她找不到任何一个地方可以去。
顾家,和她有着亲密的血缘关系,可那个地方太过陌生,陌生到她压根不想去踏入。
“啪嗒!”
忽然,一滴豆大的雨滴落下来。
“下雨了?”
顾晚安一愣,伸出手接了接,又是一滴雨落下来。
还没反应过,片刻后,大片大片的雨落下来,夹杂着狂风,砸在脸上生疼生疼。
她一时间竟忘记自己有伞,慌忙的往大树底下躲。
“傻了啊?”
头顶传来男生没好气斥责声。
顾晚安仰起头看他,眼里多出几分意外之色,“班长,你怎么还没走?”
宋明俞一只手拿着书包挡雨,另一只手弯下身扶她,“出来早了,没到时间,也就懒得让人提前来接我了。”
她这会整个人抱腿蜷缩在树下,小小的一团。
柔顺的长发被雨水打湿,露出她白皙修长的脖颈,白皙和漆黑两种极致的颜色,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致命的冲突感。
此刻仰着头看他,一双清透的杏眸似泛着一点水光,莹莹水润的惹人喜欢。
他又想起刚才看到的一幕,沉吟出声:“和家里人闹翻了?”
先前那会,车门敞开,他隐约看见两个人,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另一人则是一个老年人。
两人似乎在训斥她,脸色不大好看,也没有让她上车的意思,小姑娘就站在车底下被他们训。
他语气温和,不似第一次见面的冷漠,脸上也带着柔和的笑。
顾晚安鼻尖一酸,脸上分不清是泪还是雨,含糊回了一句:“差不多吧。”
见她没有起来的意思,宋明俞也放下书包,顺势坐下来,温声温:“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这么淋着雨可不行,你上会儿考试,生病感冒才刚刚好,可别又复发了。”
顾晚安咬了咬唇,声音压的很低,“想先静一会儿,剩下的过会儿再说吧。”
她这会情绪低落的不像话,被雨水打湿的小脸就搭在膝盖上,看着可怜兮兮的。
挺招人心疼。
宋明俞低叹一声,伸手撑开了伞,不大不小的粉色太阳伞,刚好将她一个人包裹在里面,伞面跳跃出漂亮的水花。
“你干嘛?”
“陪你坐一会儿。”
“那你打伞啊?这么大的雨。”
“你身体脆弱,淋不得雨,我不一样,男子汉大丈夫没什么好怕。”
宋明俞摇摇头,轻笑道:“反正,我这会儿也没事,冯哥也得等会才能到。”
顾晚安点了点头,又往大树底下缩了缩,九月的雨水打在身上带了一股秋季的凉意。
她只单穿了一件单薄的校服短袖,被雨水完全打湿,裤子也湿了,长发贴在脸上,狼狈的不成样子。
她拧了一把衣服上的水,有些难堪的抿唇。
校服单薄,一浸水就完全染湿了,她眼下被淋湿了,完全能看出里面穿的衣服。
如果一个人也还好,可偏生边上还站着一个宋明俞。
她犹豫了一会,试探问:“伞给你,你先走吧?”
“急什么?”
宋明俞看她一眼,似是察觉出来不妥之处,弯腰从书包里找出一件宽大的外套扔给她,“穿上,下雨天的别再感冒了。”
顾晚安一怔,脸色涨红,只得呐呐的接过外套披在身上。
外套不厚,抵挡不了多少风雨,可能遮掩身上的衣服,这点还算让人满意。
她红着脸,声音细若蚊音:“谢谢。”
“谢什么。”
宋明俞略整理下衣服,慢条斯理道:“你就准备咱们继续在树底下待着被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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