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本和笔,是连着医生一起被送进来的。
嗯,等会。
医生的话,用送这个词似乎有些不太礼貌,尽管他真的就是被心急自家弟弟的状况的苏暮烟给连着笔记本和笔一起送进来的。
将自家弟弟要的笔和笔记本放在桌上之后,苏暮烟一言不发的站在一边,看着医生给苏寒检查。
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折腾了半天,在苏暮烟急切的目光中,医生给出了肯定的答案——病人除了脑袋被拍了一板砖留下的皮外伤需要休养恢复以外,并没有半点其他的问题。
苏寒能够听得出,这个结论换而言之就是——你家弟弟没有傻,当然、也没有疯。
按理说一个医生亲口告诉他他没有疯,对于医生的这个结论,他应该是选择相信的。
只是,问题是这个医生都可能是他精神病以后自己臆想出来的啊,所以尽管医生给了他不错的答案,但苏寒心里还是觉得没底。
目送着给自己检查完的医生走出自己的病房,苏寒从自家姐姐手中接过了笔记本。
“小寒,你要这笔记本和笔做什么?”
从医生那得到了自家弟弟没被打傻的结论,苏暮烟的戾气已经消了很多。
只是尽管如此,看到苏寒真的从自己手中接过了笔和笔记本,她还是忍不住一阵狐疑。
“哦,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记些东西。”
随口答了一句,为了不让自家姐姐继续追问下去,苏寒直接转移了话题。
“苏小烟,这件事你跟爸妈说了吗?”
苏暮烟沉默,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苏寒,见他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心里没来由的就是一慌。
“小寒,你你都住院了,头上还缠了绷带,就算不说,爸妈也肯定会知道的。”
看着慌忙解释的苏暮烟,苏寒愣了愣,心里一阵无奈。
少年时期的自己,在苏小烟的心里就是这么个熊孩子形象吗?
不过好像还真是呢。
从记事以来就被超忆症折磨着,一开始发现自己能把自己经历过的,见到过的、听说过的所有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从来不用担心会忘掉,年幼无知的孩童还会为之沾沾自喜。
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经历的增多,记忆中的东西越来越多,也越发的发现了自己与其他人的不同。
不敢倾诉、不敢与人分享,心里始终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像是一个怪物。
渐渐开始变得孤僻,性格越来越古怪,甚至开始自闭。
这似乎是自己十六岁以前的真实写照。
亦或者说,整个前半生,接触到超忆症这个词汇之前,在心智逐渐成熟,知道自己并不是个怪物之前,一直都是如此吧?
想到这里,苏寒不禁无奈的一笑。
“苏小烟,我没说不让你告诉爸妈,就像你说的那样,就我这个样子哪怕你不告诉,我一回家爸妈也全都知道了。”
见自家弟弟突然这么懂事了,竟然还跟自己讲道理了,苏暮烟又是一愣,甚至差点都忍不住跑出去把医生拉回来让他重新给检查一遍。
我家弟弟就是挨了一板砖,整个人就突然性情大变,不仅叫了我一声姐,尽管一声之后就有马上改口了,如今更是变得这么懂事,都开始跟自己讲道理了。
你确定我家弟弟不是被打傻了?
如果不是被打傻了,怎么会突然性情大变的?难不成还是被鬼上身了?
好在,虽然苏寒表现的与以前有很大的不同,但说话做事条理清楚,并不像是一个真的傻子,才让苏暮烟打消了这种想法。
“那你”
苏暮烟有些搞不懂了,既然自家弟弟不是想让自己帮着瞒着,那他问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苏寒笑了笑,“我的意思是,我这个亲儿子被人打进医院了,身为父母的,他们怎么能不闻不问的,对吧?”
“嗯?”
苏暮烟又是一怔,所以小寒这话的意思是,这件事他想要借助爸妈的力量去解决?
可是,以前也没少何人发生过矛盾,他不是从来都不愿意让爸妈知道,想着自己去解决的嘛?
这次怎么
难道说,我家弟弟不是被打傻了,而是被打开窍了?
这就对了嘛!
明明有能依靠的力量,被人欺负了却从来不用,长期以来给人一种好欺负的感觉,甚至都让外面那帮家伙忘记了警局里某位副局长,他姓苏了吧。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个梁伟泽今年已经过了18岁生日了吧?”
看着自家姐姐脸上微怔的表情,苏寒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苏暮烟歪了歪头,“小寒,你的意思是?”
苏寒摇摇头,自家这位姐姐虽然很有做姐姐的自觉,但毕竟还是太年轻啊。
抬手指了指自己缠着绷带的脑袋,“这个看起来是不是挺严重的?”
苏暮烟点头,刚进来看到自家弟弟脑袋被缠成了木乃伊,她眼泪都差一点没忍住要落下来。
“所以呀”
苏寒意有所指,“如果没记错的话,老妈虽然是在工商局,但老妈的那位老同学,咱们的王姨是卫生局的一个主任吧?”
苏暮烟有些没听明白,好好的怎么又扯到王姨身上去了?
见自家姐姐脸上的弥漫,苏寒无奈的摇了摇头,“苏小烟,你还是太年轻啊。”
苏暮烟懵逼,“啊?”
苏寒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说我这个,够不够做个伤势鉴定的?貌似刚刚你都以为我被打傻了吧?”
苏暮烟:“”
忍不住一震,苏暮烟有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苏寒。
“小小寒,你是要”
苏寒冷笑,“咱们只是实事求是啊!”
苏暮烟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苏寒,从来没有哪一刻,她会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家这个弟弟这么的陌生。
尽管之前误以为自家弟弟被打傻了的时候她也想过要让梁伟泽付出代价。
但当时的她也没有想过,那代价要这么大啊!
先是说梁伟泽过了十八岁生日,又间接的提到王姨,说到给自己做伤势鉴定。
这,要是真按着自家弟弟说的那样做了,梁伟泽这辈子,很可能就完了。
甚至于他的父亲,那个和自家老苏向来不和的梁副局,都可能因此而受到些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的影响吧?
“苏小烟?”
看着怔怔出神的苏暮烟,苏寒也知道自己这番话对她造成的冲击不小。
只是,他有不得不如此的理由。
尽管还不知道自己是真的重生了,还是精神分裂了,但哪怕这一切真的只是自己的臆想,在幻想中,这件事他也想要去做一做。
不是对梁伟泽多么的恨之入骨,而是那来自后世的记忆清清楚楚的告诉他,就是因为今天的这件事,酿成了他以后半生无法弥补的悔恨。
后世的记忆之中,当年被梁伟泽拍了搬砖之后他没有让父母帮着出头,而是选择了悄悄抱负。
事情发生的几天后,他找了个梁伟泽落单的机会从背后偷袭,失手打断了梁伟泽的一条腿。
那位极为护短的梁副局走了司法程序,为了不影响自己的未来,自己的父亲做出了一些当时的自己所不能理解的让步。
也正是这件事的后续影响,让自家父亲、或者说自己这整个蒸蒸日上的家庭就此一蹶不振。
今天,是1992年的1月1日,是1992年的元旦。
这一年,中国发生了很多大事,那些大事有很多离普通百姓太远,远到他们没有丝毫的参与感。
但对于苏寒所在的这座小县城,这一年却发生了一件足以记入县史流传至千万年后的大事。
1992年2月17日,国家民政部正式批复同意这座小县城撤县设市的申请。
3月4日、3月20日,省政府、市政府分别正式批复同意撤县设市。
自此,这座沿海的小县城,的后缀单位,由县变成了市。
也是在这一年的五月,那位入了常委的警局局长升迁调任,自己之前留下把柄被人运作、放大,以至于父亲在竞争中失败,那位梁副局的成功摘掉了那个‘副’字。
而那是父母的仕途走上下坡路的伊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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