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囧途

    
    召赵毅回京，下这个诏的象征意义比实际意义更多一些，因赵毅在北林道已不知去向，这份诏书也只能送往二皇子府上装装样子，并不能把赵毅给凭空逼出来。
    而这份诏书所象征的更多的是朝堂上众官都需遵从的一份潜规则，各方众官无论在私底下如何角力都好，一旦被朝议定议，所定下的旨意就代表着整个朝廷百官的意志，非某一官一职所能更改罔顾的群体意志，若有谁要挑战这份朝廷的威严，那就等于挑战整个参与朝会的众官，挑战这个朝议的根本制度。
    召赵毅回京这事已成定议，这局二皇子系输得不冤，毕竟非正主不能替代这个申辩。
    但下一场仗可千万不能输了，这可是定罪诏！
    青帝的准奏声一出之后，全殿官员都很默契地静默了一会，算是喘口气小歇一刻。
    也仅仅是一小会，随即礼部尚书牛弘挟着宗人府府丞周一帆的奏疏，再次开声，拉起第二战的序幕。
    殿内气氛瞬间又如同绷紧的弓弦，充满了饱涨的压迫力。
    宗人府即前朝的大宗正院，负责管理皇家宗室事务，记录罪责过失，有义务和权力对皇室成员进行问责。
    周一帆虽然只是位列府丞这从三品虚官，但宗人府除了青帝挂着个宗人令的名头外，所有在周一帆之上的职位都空缺无人，所以太子选他做为一把尖刀开路实在是一招妙手。
    因为宗人令是皇室宗族内务机构，周一帆以这个皇室内务的名头站出来诘难皇族成员，那些六部五寺二监的外务大员哪个敢站出来申辩内务的事情？都说了是皇室内务，关你外务官毛事？
    能对宗人府直接发出质疑的也只有御史和青帝，所以周怀森身为吏部侍郎只能呵呵一声，再如何按捺不住，也还是得等周一帆舒舒服服地唱完这场戏再说。
    管平依然没有表态，冷眼地看着朝局变幻，周一帆出场落位后，牛弘跟上，周怀森终于忍不住挥旗而起，领着二皇子系的文臣开始剧烈的争辩，同时大皇子系内有部份回过神来的门臣也终于顶住樊减的严厉目光，迟迟疑疑地站出来助拳周怀森，六皇子系继续抽刀乱砍，此时殿内终于如沸油入水一般轰然喧闹起来。
    几乎各部各寺都有人出来挺身表态，人数还不少，纷纷各择其主，甚至有一部左右侍郎都分属二主怒目而向的情况。
    此时众官才发现原来已经有这么多人提前落了位站了队，都在心里暗叹：说好的一起等青帝老去呢？
    管平侧身扫一眼过去，殿内各部衙里稍微稳得住场面的，也就是林渊的刑部，田岭的兵部和魏征的五军都督府了。
    刑部，林渊……，真没想到如此关键的刑部太子居然拿不下，而且其它皇子貌似都拿不下……，管平暗自点头，在心里给林渊默默提了等级，此子可大用。
    而田老将军历经两朝战事，数十万甲士的血肉坟场都见识过，当然对眼前众官这些小儿过家家的口水之战不感兴趣，在众人的沸腾喧嚣中居然偷偷打起了瞌睡。
    虽然田老在打瞌睡，可他糜下的兵部，除了跳出一个从属成迷的樊减外，其它武将全都学着田老目不斜视肃立不动，一如田老插在地上的长戟。
    管平再次点头，国之柱石，当稳如田老将军。
    至于五军都督府，成分太杂，有青帝拉起的架子货，也有寒门充进来的文人武将，有世家子弟，也有皇亲国戚，管平认为这府人，终归还是会各自落格，只是目前时机未到而已。
    老滑头费墨偷眼看了看如死水一般的田老爷子，嘘了个周怀森吞口水的空档，猛地跳了出来，死揪着三司所获得的江南镇军制式兵具的罪证，毫不留情地把江南道镇军给拎出来鞭打，把镇军镇守总兵林庭给打入尘埃。
    鞭打完林庭，然后再把统管江南道军政大权的江南道总督彭华给单独拎出来，以属首连责的名义安了一通罪名，最后终于把战火烧到了兵部，欲把田老爷子给拉出水面，看看这个老王八真实的想法到底为哪般。
    江南道镇守总兵林庭是兵部派下去的一方重将，林庭出问题，兵部确实难逃其责。
    费墨想吊老王八出水，田老却连眼皮都没抬。
    兵部众人也没搭理费墨的挑衅，唯有右侍郎孙宗站出来，质问道：“三司的证据，可有镇军的附鉴？”
    “未有，证据确凿，何须罪首镇军的认定。”费墨有点心虚，专案组下江南匆匆而去匆匆而回，并没有来得及进入镇军对质补齐证据链这个环节。
    孙宗嗤笑一声：“你们连镇军都未曾到过，居然敢称罪证确凿？连镇军兵库都未曾涉足，安感定罪一镇总兵大将？胡闹！”
    “兵具上编号与暗烙齐全，与器簿上对应无误，工部也确认过兵器确属江南镇军之物。”费墨急辩。
    “那就可以偷懒不去镇军附鉴了？就算是杀了人也需去现场看看那人死了没有啊，这不是胡闹是什么，若是那些兵具安好地躺在江南镇军兵库内呢？不就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再说了，别说兵具能伪造，就连虎符的仿造玩具都能在御街左市花钱买到一二。如此重要的大案，再谨慎的流程，再复杂的补证附鉴都不为过，这个道理想必不用后辈来教费老吧？”孙宗不愧是文人出声，这番调侃加暗讽堵得费墨吱声不得。
    管平听了这段话，嘴角微扯，孙宗这话有点市井的味道，这孙宗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本该出口文绉绉儒雅做派，没想到此刻讽起人来却是如此地充满烟尘气。
    周怀森也嘿嘿地笑出声来，孙宗这话明显是在帮着二皇子拖时间。
    而田老将军听了孙宗这番话，却是微微抬起眼帘，他沉浮官场多年，从孙宗这话里嗅到一些阴谋的味道，这孙宗……大不简单。
    这孙宗，明面上是在质疑三司的证据链并不足够完善，取证不够彻底，从而阻断三司在这次朝会给二皇子谋逆定罪。
    但暗地里，田老将军却听出了一层很隐晦的诱导，孙宗似乎在悄悄把大伙的注意力往镇军上引，隐藏得很深的是一种想把专案组引进镇军内部的意味。
    而孙宗在开口讽完费墨之后，再次归位肃立，不再参予口水之争。
    周怀森一挥手，带领所有的二皇子系顺着孙宗提出的质疑，开始大力撕扯专案组的证据链完善性，一时间双方围绕着这罪证展开一轮新的大辩论，竟是吵了个五五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