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女婉薇

番三 双生

    
    昏暗得无一丝光线的房间里,木婉柔蹲在满是灰尘的地上,睁大了双眸,伸出染了尘埃的右手,一点一点,一寸一寸的摸身边的土地。
    手一顿,嘴里轻轻的吐出一个四字。将拿在右手中的一颗珠子放到左手的手心里,继续伸出右手去摸……
    她被关到这不见天日的屋子里,已经整整五天。
    一串珍珠手钏,三十五颗大小一致的珍珠,成了她安定神思的方法。
    将第二十八颗珍珠拾起时,屋门处传来了一阵响动。随之,紧合的屋门被打开,一束耀眼的光线顺间照亮狭小的空间。
    一张案几,摆在房间的最里面,上面放满了各色的美味佳肴和一杯清酒。在一副碗筷的右侧,还放着一道明黄色的圣旨。
    木婉柔下意识的抬起右手挡在眼前,然后,将视线落在了站在门口上的身影上。
    逆着光,她只看清了那人妖娆的身段,却没能看清那人的脸。
    可她却知道那是谁。
    低下头继续拾散落的珍珠,木婉柔轻声笑了,“我的好妹妹,我只当,你不会来了……”
    木婉晴提起裙摆缓缓走进,抬头将只在墙角铺了一床半新被褥的屋子打量一番。
    又定定看了一身狼狈的木婉柔身上须臾,才带着一丝浅笑,柔声回道,“自小,我便最听姐姐的话。姐姐唤我来,我怎会不来?”
    木婉晴回过头,同看管木婉柔的嬷嬷要来一只火折子后,将案几上的烛台点亮了。
    那嬷嬷看了眼前长得一模一样,却已经是云泥之别的姐妹一眼,低头退下了。临将房门关上时,看着木婉柔冷冷道了句,“时间有限,快着些。”
    木婉柔如没听到那嬷嬷的话一般,只将捏着一把珍珠的左手攥死了。她抬头去看木婉晴,扬眉道,“是啊,你自小就听我的话,我让你往东,你从为往西……”
    她落生虽只比木婉晴早一刻钟,却时时刻刻记得自己是长姐。
    从小到大,处处让着,时时宠着,将木婉晴护在自己的身后,不让木婉晴受了丁点的委屈。
    可最后呢……
    木婉柔咬着牙,对木婉晴嘶吼出声,“你便是这样听我的话!自进了宫,便处处同我做对,抢走一切属于我的东西?”
    木婉晴垂下眼眸,在摆放了食物的桌案前跪坐下来。
    持起银筷给放于自己对面的碗碟里夹满吃食后,淡然回道,“姐姐,从来就没有什么东西是本应该属于你的……入宫之初你没有得到贤贵妃的青睐,不是因为我抢,而是贤贵妃不给……”
    贤贵妃是何等的人物,岂会因为一只水玉镯子就将两姐妹认错了?
    不过是一个顺从听话的奴才,要比一个有自己的主意,并且野心勃勃的奴才好用又让人安心而已。
    “然后呢,你就只顾自己高高在上,任我被宫中奴才欺凌不多看一眼?”木婉柔高声质问。
    那段被人踩在脚低下的日子,木婉柔一辈子也忘不掉。
    “所以你就借着我的身份,坐上前来接我的承恩辇夺我的恩宠?”木婉晴返问回去。
    因着这事,贤贵妃对她动了怒。若不是看在皇帝对她还有两分迷恋,只怕她早就被贤贵妃放弃,成了一颗弃子。
    “于是,你做下手段,陷害我在徐妃的香料中下毒?”若不是被木婉柔早一步揭穿,她早在几年前就被下旨打入冷宫。
    “那不是我做的!”木婉晴咬牙切齿的否认,又道,“所以,你不查清楚,便做局诬陷我做盅下巫谋害皇嗣,害我被降了位份……”
    “后来你又在我的安胎药中下麝香,想害得我一尸两命!”
    “你又何曾不是假心假意的将从五妹妹那里拿来的丹药送与我吃?”木婉晴放在案几上的手紧紧握成一外拳头,“若不是我早猜出了一分半毫,现在已是同良贵妃一样殒于非命!”
    一模一样的两张俏颜,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下变得两样狰狞。眼中流露出的目光,皆是带着满满恨意,恨不得将对方剜心吃肉一般。
    对视须臾,木婉柔轻声笑了。她低下头继续拾珠子,对木婉晴问道,“你知道这是是哪里吗?”
    不等木婉晴回答,她又道,“这里是冷宫,与冷宫一墙之隔的,便是泰昌宫……我在这里住了五天,每天夜里,都能听到无数的冤魂在哭。有在冷宫里枉死的,也有在泰昌宫中被陪葬的……冷宫和泰昌宫虽只一墙之隔,殁后的待遇却是天差地别。冷宫之中枉死,只会一条草席裹身,泰昌宫中被殉葬,却是进为嫔位,落葬帝陵。”
    这些,都是这几日来,看守着她的嬷嬷一点点告知的。
    木婉晴松开了紧握的右手,不明白木婉柔此话是何意思。
    “我是不用陪葬的……”木婉柔抬头去看木婉晴,缓缓道,“我诞下了十二皇子,无论是皇上还是皇后,都不会让我去陪葬。可我,却要死在这里了……”
    木婉晴将目光落在案几上的那道圣旨上。
    那是赐死木婉柔的圣旨,一杯鸠酒,结束她的花样年华。
    这道圣旨,除去赐死木婉柔外,还将木婉柔所诞下的十二皇子,交给了木婉晴抚养。
    也就是说,现在还只是婕妤位份的木婉晴,在十二皇子被抱到她的宫殿后,会晋为嫔位……
    沉默良久,木婉晴垂下眼眸,淡淡的道了句,“姐姐,你安心上路吧。我会替你照顾好你的皇儿,视他如已出,不让他受了分毫委屈……”
    言罢,抖着右手将那鸠酒持起,递给握着一把珍珠的木婉柔。
    木婉柔沉声笑了,扬起手,没有去接鸠酒,而是将桌案上的一只瓷碗摔落在地。
    碎瓷响过,紧关的房门再次打开,那个看守着木婉柔的嬷嬷带着两个宫女直直向木婉晴走去。
    木婉晴惊慌的目光中,木婉柔抬头,吹灭了屋里的唯一光线的来源。
    然后,在扭打声中泼洒出满手心里的珍珠,就如,泼洒出近二十年的姐妹情宜……
    抖着手将离自己最近的一颗摸起,木婉柔泪如雨下。
    如果她们姐妹不进宫,现下,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会不会已经寻了良人婚配,生儿育女?
    会不会有一双长得相差不多的幼儿,在她们姐妹相会时认错了娘?
    会不会在华发苍苍之时,如一起落生时一样再一起合目离去?
    神思恍惚中,木婉柔仿佛回到了幼年。
    安平侯府的荷塘池岸,只有几岁稚龄的她紧紧牵着木婉晴的手,在暮雨之中,小心翼翼的,一步步的走过……
    当木婉柔拾起第十颗珍珠时,没有一丝光线的屋子里彻底安静了。她扔掉手里的珍珠,默默的坐了许久后,拉着木婉晴还带着一丝温度的右手,轻声道,“好妹妹,我会代替你,照顾好我的皇儿。不会让他受到分毫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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