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程安沐上车的时候还昏昏欲睡,等睁开眼的时候,眼前已经是群山缭绕了,满目青翠,要不是山顶皑皑的白雪,都让人要怀疑这不是寒冬了。
九台山,距离京市一百多公里,是有名的仙山,虽然在群山之中,交通并不便利,但是香火一直很旺盛,这应该是得益于封建时期某皇帝的三年一次的祭祀活动,和亲笔提写的牌匾吧。
当然,就算去掉宗教色彩和民间迷信,九台山本身的景色也绝对是一大看点,其中以云海和日出最为人称道,看过的人都会忍不住赞叹大自然的奇妙。
山上的寺庙也为九台山增加了一份神秘色彩,寺庙在一百多年前存在了,可在如此悬崖峭壁之上,最初的九台寺是怎么建成的,至今都是一个谜。
九台山盛名在外,宫老爷子会选择这里祈福也不奇怪。
“醒了啊,要喝水吗?”
陆夜白说着递过来一个保温杯,里面是黑豆豆浆,因为吃早餐的时候程安沐孕吐没吃下什么东西,陆夜白特意装在保温杯里带过来的。
程安沐接过杯子,小小地抿了一口,胃里还是不太舒服,就只是裹着小毯子继续看窗外的群山,在大城市里见多了高楼大厦,这样的美景确实很吸引人,松松也很兴奋,和孙妈坐在后排一直盯着窗外看,眼睛黑溜溜,亮晶晶的。
“还是不舒服吗?”
陆夜白注意到程安沐还是没什么胃口,眉头忍不住皱了皱,“要是不舒服我今晚就带你回来吧,爷爷那我去说就好。”
程安沐摇摇头,“不用啦,这也是爷爷的一片心意,而且大家都去,就我俩提前走了多不好,寺庙里都是素斋,我应该能多吃点。”
陆夜白偏头看了程安沐一眼,还是有点放心不下,“那如果不舒服就告诉我,听到没?”
“嗯,放心吧——”
程安沐弯唇,又打开保温杯喝了几口豆浆,自言自语道,“不过这也奇怪,我和珊珊月份差不多,可她就不吐,一点反应都没有,照样吃嘛嘛香……”
关氏今天临时有一个重要的会议,关珊必须参加,所以她和宫律应该是下午吃了晚饭才会过来。
程安沐瘪嘴,“真是造化弄人,珊珊那个减肥狂人没有孕吐症状,我这个吃货小可怜居然吐得连东西都吃不下,可怜,真可怜!”
程安沐委屈的小语气逗笑了陆夜白和孙妈,只有松松一本正经地开口,“妈咪,你放心,等妹妹出生了,松松天天带你去吃好吃的!”
听松松这小屁孩一副哄小孩的语气,孙妈笑着刮了刮他的小鼻子,“是你请客让妈妈买单吗?”
这种事显然是不会发生在松松这个私房钱存得比程安沐二十年见过的钱还多的小土豪身上的。
“哼,才不是呢,松松有钱的,妈咪想吃什么松松都给她买!”
程安沐也笑了,“好,那就麻烦松松带妈咪买买买了。”
“嗯!没问题呀!”
“你要买什么?”
父子俩的声音同时响起,一个稚嫩透着兴奋,一个低沉带了几分寒意。
程安沐偏头想了想,“要买好多,买酸辣粉,买香草慕斯,买芝士蛋糕,还有烤串,清蒸螃蟹,南瓜盅,冰淇淋!”
“好啊妈咪,松松带你……”
“等从九台山回来我带你去。”
这次小包子连把话说完的机会都没有了,孙妈在后面看着抿着嘴一个劲的笑,有生之年能看到陆夜白活得这么有血有肉,她真的心愿已了。
想必九泉之下的盛婉婉也会欣慰的,不光因为松松有了一个把他当成自己孩子的妈妈,还因为她一直心疼照顾的同父异母的弟弟,总算能过正常人的生活了,总算也能有喜怒哀乐了。
“那,松松可以去吗?”
小包子机灵得很,已经反应过来大白这是吃醋了,现在最机智的做法就是开始卖萌,当做刚才的事情都没发生过。
只是松松也是个小腹黑,虽然脸上笑眯眯的卖萌,心里却腹诽自家老爹太小气,想当初要不是自己死皮赖脸的喊妈咪,现在能有他表现的机会吗!真是个过河拆桥的男人呢!
“给你打包带回来。”
嗯,陆夜白这个桥倒是拆的很彻底,小包子撅了噘嘴,“哼,松松不吃了,松松也减肥!”
看这父子俩的样子,程安沐在旁边又想笑又无语,虽然知道小包子内心强大,也知道他们父子俩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不过程安沐还是开口安慰了一下松松受伤的幼小的心灵。
“大白照顾妈咪,那以后松松照顾妹妹好不好?”
一听这个,小包子立马又兴奋了,“嗯!松松是哥哥,一定会好好照顾妹妹的。”
小包子说着还瞟了正开车的陆夜白一眼,“以后妹妹找男朋友我一定要好好帮她把关,太小气太爱吃醋的男人可不能要,你说是吧妈咪?”
“哈哈哈哈哈哈——”
程安沐已经笑翻了,旁边的陆夜白脸也全黑了,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得意的小包子,眼神却是很温柔。
果然这臭小子有人撑腰了就是不一样。
孙妈在旁边也特别乐呵,“你怎么知道妈妈肚子里就是妹妹啊?说不定是个弟弟呢?”
“不会哦,我跟大白交代过,一定是妹妹的。大白,你说是吧?”
“嗯。”
陆夜白淡淡地回答了一声,视线在程安沐小腹上扫过,目光里有为人父的喜悦。
程安沐笑着摇头,这父子俩果然是秒和好,连个过度都不需要的。
程安沐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本来对于男孩还是女孩,她并不是特别在意,只要是和陆夜白的孩子,不论是男是女她都爱,只是看这父子俩这么期待一个小公主,程安沐心里也跟着希望肚子里是一个女宝宝了。
因为早上出发的时间很早,所以到九台山的时候不过才九点多,但是停车场已经停了很多车了,大概也是因为春节快到了,来这祈福上香的人也多了很多。
因为山势险峻,所以九台山的停车场建在山脚,不过好在有游览缆车到观景台,在缆车上看九台山的景致更好,所以很多人还是会选择坐缆车,也有一小部分过来祈福的人,为了显示心诚,是顺着陡峭的台阶一步步爬上去的。
程安沐是孕妇,加上带了很多东西,所以毫无疑问选择了缆车。
本来小包子是想和程安沐、陆夜白一起坐缆车的,不过陆夜白嫌他碍事,没同意。松松也没生气,很贴心地看孙妈一个人,就很乖地去跟孙妈一起了。
“包子既然要跟我们一起,你干嘛不让啊……”
程安沐看着后面一个缆车的小包子笑眯眯的冲自己挥手,很配合地也朝他摇了摇手。
陆夜白扭头看了一眼后面的松松,搂着程安沐的腰让她转过身来坐下,“男人总要学着长大的,老黏着你算怎么回事。”
程安沐哭笑不得,“喂,包子才四岁,顶多算个小屁孩,男人什么的至少要等他长大了再说好不好?”
陆夜白看着缆车外,没有接话,不过看得出他心情不错。
“对了大白,等我们回去抽个时间去置办年货吧,好不容易能过个热热闹闹的年,一定要好好准备,买点小灯笼什么的,到时候和包子一起挂在院子里的树上,肯定很喜庆。”
“好,我让孙妈开个单子,看需要准备什么,顺便一起买了。”
程安沐点头,很期待今年的除夕。
“大白,你看——”
看着缆车下面的程安沐突然站了起来,扯了扯陆夜白的袖子,“那些是什么啊,真好看!”
陆夜白站起来,伸手绕过程安沐的后腰,拉住缆车上的扶手,正好把程安沐护在怀里,看了一眼程安沐手指的方向,解释道,“那是步行上山的路,旁边的红绸子是祈福的人栓上去的。”
程安沐看着苍翠山里那蜿蜒的一道红色,觉得特别好看,特别是想到这每一条红绸都寄托了一个美好的祈愿,程安沐觉得九台山又神圣了几分。
眼前群山巍峨起伏,山顶的雪在轻薄的白云后面隐隐绰绰,入目满是辽远壮阔,让人心胸都跟着荡涤开阔了许多。
程安沐看着缆车外的景色,陆夜白的视线却一直停在程安沐的侧脸上,从陆夜白的方向,正好能看到程安沐卷翘的睫毛,还有嫣红的小嘴。
程安沐身上有年轻少女的活力,还有一种恬淡,这是从小经历了太多事情才能有的气质,让人觉得很舒服,陆夜白把程安沐往自己怀里带了带,眼神里有着满足和安心。
在陆夜白眼里,程安沐才是最美的风景。
下了缆车,往前走了几步,就能看到九台寺的前殿,巍峨大气,碧瓦飞甍,耸立在高山之巅,比起在山脚停车场,人也少了很多。
宫老爷子的缆车是最先到的,陆夜白他们到的时候宫老爷子已经在前殿等了,宫老爷子正跟主持模样的人说着什么,神色有几分严肃,见程安沐他们过来几乎是立马就终止了谈话,笑着走了上来——
“沐沐,怎么样啊,累不累?”
程安沐摇摇头,松松立马从后面钻出来,跑到宫老爷子身边,“曾爷爷,松松一路有照顾妈咪哦!”
宫老爷子轻轻拍了拍松松的小脑袋,给了他一个南瓜样子的小面包,应该是寺庙里的供果。
“爷爷,我们是现在上去,还是现在这转转?”陆夜白开口。
程安沐疑惑,“还要上去?上哪去?”
宫老爷子笑了笑,指了指山顶,“去后殿,我跟主持师父说好了,诵经和祈福都在后殿,今晚也在上面住。”
程安沐抬头,果然看到葱郁的松柏树之间掩映的红砖墙,藏匿在淡淡的云雾中,在山顶若隐若现。
“没想到上面还有啊,可是怎么都不见大家上去呢?”程安沐感叹。
宫老爷子笑,主持走过来解释道,“上面是不对游客开放的,平时基本都只有寺里的僧人,所以没有修缆车,只能麻烦各位从石台阶步行上去了。”
程安沐朝满脸慈祥淡然的主持鞠了个躬,猜到多半是因为有宫老爷子的关系,人家才同意这一大家子人去到山顶的后殿的。
“沐沐你要不要休息一会?要是累了就先在这转转也行,我让其他人先把东西搬上去,这后面有一个小池塘,还有那边的观景台,很好看的。”
程安沐看了一眼那边的观景台,一大群人正围着拍照,不太想过去挤,“没事爷爷,刚才坐缆车上来的,一点都不累,我正好想爬爬山,运动一下。”
“那行,狼崽子你在旁边照顾着点,这往上的台阶好些雪还没化,可别摔倒了。”
“爷爷,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走个路你还要交代啊。”程安沐哭笑不得。
“你现在是孕妇,这可大意不得!”
“放心吧爷爷,我会照顾好安安的。”
“好好好,那你们就先上去,我和主持师父还有点事要说。”宫老爷子一边交代一边指挥着银狐和灰熊他们把带来的各种东西搬上去,麋鹿扛着一袋子米正准备走,就被陆夜白叫住了,然后把松松交给了他。
于是山路走了一半,麋鹿就从扛了一袋米,变成扛了一袋米外加一坨大包子。
比起大家都在搬东西,程安沐和陆夜白就很悠闲了,完全就像来度蜜月的,那叫一个悠闲。
山上的气温要比山下低了很多,一出缆车就明显的感觉到了,虽然爬山一直在运动,可是体感温度还是挺冷的,陆夜白一直把程安沐的小手握在手心里,而且走在迎风的那边,把石台阶最中间没有积雪的地方让给程安沐走。
“大白,这么这里没有红绸子?”
程安沐有点失望,她还是喜欢那种挂满了红绸子的山道,但是空气中隐隐有香火的味道,让人很容易就变得平静。
“因为走这条路的人都是僧人,他们心里没有太多欲望,自然也就不需要许愿。”
程安沐想想好像是这道理,顿时觉得前殿分隔开的两条山道,就是两种不同的境界,一种是俗世人的祈愿,一种则是修行人的心境。
“大白,等下午或者晚上有空,我们去有红绸子的山路上走走吧,我也想挂一条。”
“好,等吃过晚饭吧,一会上去吃了午饭要诵经。”
程安沐点点头,比起无欲无求的境界,她还是想做一个俗人,想要自己所爱的人能平平安安的,程安沐想着偏头看了一眼陆夜白,心里变得很虔诚,希望诵经祈福,真的可以保佑大家平安。
因为两人走的慢,所以到山顶的时候,已经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一个八九岁的小师傅把两人带去了饭堂,寺庙里的僧人坐了三桌,陆夜白这边一起过来的人坐了两桌,不管是孙妈和赵阿姨准备的素斋,还是寺庙里师父做的斋饭,都很可口,程安沐都多吃了不少,虽然和以前相比,一碗饭完全不是她的正常水平,但是自从孕吐以来,这算是吃得最多的一顿了。
吃了饭,主持带着几个僧人去准备中午诵经的要用东西,陆夜白和银狐被宫老爷子叫去了禅房,不知道说什么,孙妈和赵阿姨去厨房帮着洗碗,程安沐本来也想去帮忙,不过因为是孕妇,所以被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灰熊和豹子他们都在帮着寺庙里的僧人干活,程安沐逛了一圈发现自己是最闲的那个,打了几个呵欠带着第二闲小包子去睡午觉。
以前因为要打工,所以程安沐很少睡午觉,睡午觉这个习惯是和陆夜白在一起后被陆夜白强制养成的,但除了“剧烈运动”后,程安沐正常睡午觉都是不超过一个小时就自然醒了,加上怀孕了比平时睡得早很多,睡前运动也免了,所以程安沐最近基本都是眯半个多小时就醒了。
松松不一样,小孩子睡午觉一般都要睡两个多小时,所以程安沐醒的时候,小包子还在睡,禅房静悄悄的,虽然很简陋,但是打扫得很干净。
程安沐摸了摸小包子的脸,帮他掖了掖被角,套上羽绒服走了出去。
出去才发现居然开始下雪了,雪下得并不大,零零星星的,落到地上也堆积不起来,迎面的风凌冽中带了几分清新,顿时就让人脑袋变得很清明。
程安沐耸了耸肩,深吸了一口气,更喜欢这里了。
寺庙后殿在九台山山顶的正中间,东边有两排禅房,被中间一条人工挖出来的小沟渠隔开,水很清,中间搭了一座小木桥,有一种古代世外高人隐居仙境的感觉,前面一排禅房是寺庙里的僧侣住的,后面一排是留给香客的。
后殿西边只有三个房间,其中一个放着一些杂物,另一个摆着平时寺庙里烧香,祈福要用的各种东西,最后一个是厨房和饭堂。
程安沐走去后殿,想看看宫老爷子和陆夜白他们谈完没有,刚走到后殿门口,就遇上了扛着锄头的灰熊。
“醒了啊?”
程安沐点点头,往宫老爷子他们在的那个禅房看了几眼,“大白他们还没谈完吗?”
灰熊也瞅了一眼,答道,“应该是没有,我没看见他们出来过,你要无聊的话,要不要跟我去锄地?”
灰熊说着指了指自己手上的锄头,“小师父说今晚煮个萝卜汤,你可以去拔萝卜。”
“行啊,走走走,终于有点事情让我做了!”
程安沐拍了拍手,推了推灰熊,两人一起往厨房后面的小菜园走,其实她很不喜欢别人把自己特殊化,不过是怀孕了而已,又不是断手断脚了,这样大家干活自己闲在一边的滋味真的挺不好受。
“行,那我去厨房给你拿双手套!”
灰熊也干脆,拿着锄头大步去了厨房,程安沐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他正好拿着一双白棉线手套走出来,递给程安沐,“不过你可悠着点啊,最好趁着雪狼过来之前就去一边休息,不然我非被他削一顿不可。”
“好啦,哪有这么夸张,走啦走啦,拔萝卜去!”
程安沐抬手拍了灰熊的肩膀两下,走进了菜园,小菜园里有两个小师傅正在摘菜,还有那会引自己和陆夜白去饭堂的小师傅,虽然只是八九岁,但是干起农活来有模有样的,自理能力不是城市里的孩子可以比的。
见到程安沐和灰熊过来,大家都很热情地打招呼,程安沐也不娇贵,看那小师傅在拔萝卜,立马就过去,蹲下来帮忙,没一会就装了满满一大筐,萝卜白嘟嘟的,上面还沾着泥土,看上去就很新鲜。
萝卜拔得差不多了,灰熊那边松土的任务还有一大半,程安沐站起来看看还有什么能帮忙的,一道声音在旁边响起——
“姐姐,你想去后山看看吗?思安可以带你去。”
程安沐低头,是那个八九岁的小师父,思安是他的法号,他手上沾着泥巴,一边拍着手上的土,一边仰头看着程安沐。
程安沐仰头看了一眼,果然小菜园的另一边还有一条弯曲的小道,铺着青石板,差不多就够一个人走。
“这位夫人如果有兴趣可以去看看,那边有一个亭子,现在下小雪的话景色应该不错,让思安倒一壶花茶,你们可以去那坐一会。”
程安沐看了看思安清澈干净的小眼神,欣然答应。
说是后殿在山顶,但其实只是比前殿高了一些,往上还能继续走,上山的路就是小菜园后面这条。
程安沐跟着思安走了十多分钟,就看到了一个亭子,几乎就建在山边,和前殿的观景台方向差不多。
“好漂亮啊——”
程安沐感叹,这哪是那小师父说的不错,简直就是绝妙啊!
——
目之所及,全是连绵起伏的山峦,基本都是绿色,也有一两块是金黄色的,稀薄的白云好像会流动也一样,把眼前的群山变得朦朦胧胧,零星的雪花是最好的点缀,如此美景,难怪古代的诗人登山远眺的时候总能文思泉涌,一览众山小,应该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思安话不多,很贴心地帮程安沐倒了一杯花茶,热气腾腾,氤氲着花香。
“姐姐,你坐朝里面一点,外面风太大了。”
思安一边说着一边把亭子一面的竹帘放下来挡风,还从前面的小茅屋里拿了一个软垫子让程安沐靠在腰上。
程安沐惊讶思安这么小的年纪居然这么懂事,这么会照顾人,翻了翻口袋,正好有两个巧克力,就给了他。
思安先是摇头,最后程安沐说可以收下,能不能吃让他问问师父,如果不能吃再还给自己就好,思安才收下了巧克力。
思安和程安沐坐了一会,两人聊得正愉快,就听见另一个小师傅在小菜园里喊思安的声音,好像是前殿有过来还愿的人,让他过去帮忙。
思安看了看菜园的方向,又看了看程安沐,看得出他有点为难,程安沐还想在亭子里待一会,便开口道,“思安你去忙吧,我挺喜欢这里的,我再坐一会,自己回去就好。”
“那,那好吧……”
思安说着把茶杯塞到程安沐手里,“你拿着暖手,不要着凉了。”
程安沐笑了笑,说了声谢谢,又想起什么,立马补充道,“思安,如果一会那个跟我一起上山来的叔叔找我,你就告诉我他我在这里。”
“嗯,知道了。”
思安点点头,立马小跑着下山,那驾轻就熟的样子,一看就是每天都走这条路。
思安走了后,程安沐就趴在亭子的围栏边看风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些山就横亘在哪里,没有什么变化,但却总让人看不够。
程安沐想估计是云的千变万化,让眼前的景也变得百看不厌了吧。
因为亭子这边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到风声,听到落雪的声音,所以如果有人来的话,脚步声是很明显的。
程安沐听到有人过来,也没多想,以为是陆夜白,但转头看到那张的脸的时候,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怎么是你?”
程安沐脸上毫不掩饰的疏离和厌恶刺痛了盛跃楠,至于原因,他自然是知道的。
“我,我……”
盛跃楠站在亭子外面没有进来,想解释却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说,雪落在他的头发上,把他的脸色衬得更白了几分。
程安沐仔细看了看眼前的男人,突然想到了什么,长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手一松,木茶杯掉到地上,大半的茶水都洒进了雪地靴里。
盛跃楠神色一紧,大步走进了亭子,“没事吧?烫到没有?!”
见盛跃楠走进了亭子,程安沐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站了起来,立马和他拉开了距离。
“你,你是上次我在宝康见到的人?”
盛跃楠抿了抿唇,点点头。
“你和Alex什么关系?或者说是盛跃楠,你们俩有一模一样的脸。”
盛跃楠攥了攥拳头,开口的时候嗓子里像横了一根刺,“我才是盛跃楠……他,借用了我的身份。”
盛跃楠抬头,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程安沐的,“我是跟着养父母去加拿大的,在被领养前……我,我在幸福孤儿院……我,我……”
盛跃楠话还没说完,程安沐就伸手捂住了嘴巴,眼睛张得老大,震惊的程度不亚于知道Alex的真实身份的时候。
因为程安沐很清楚,整个幸福孤儿被领养的孩子里,去了加拿大的,只有一个人。
“怎,怎么可能……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会是他!”
程安沐做梦都想不到,在自己人生最灰暗的日子,那个给自己阳光和温暖的人,那个自己幻想了无数次再和他相见的人,居然会是这样一张脸,这样的情景下再次遇到!
“不可能,不可能,你不是他,你怎么会是他……”
程安沐捂着嘴,不停地摇头,嘴里喃喃着,失神的模样让盛跃楠的脸更白了几分,如果说刚才因为紧张还有几分血色的话,现在就是如同路边的积雪一样,惨白惨白的。
“安沐,我给你写过信的,每个月都写了,里面也夹着不同的树叶,四年前我也尝试着联系过欧阳院长,可是我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信一出海关就查不到了,欧阳院长和孤儿院的电话我打过无数遍,可是从来打不通……”
听到树叶,程安沐的眼眶一红,眼泪控制不住地滚下来,关于每月一封信,里面要带一片树叶的约定,是当年他离开孤儿院的时候两人约好的,这是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不会再有任何人知道。
见程安沐的眼泪如同决堤一边,盛跃楠变得更紧张了,紧张得手足无措,“安沐我,其实我……咳咳咳——咳咳咳——”
大概是因为太着急想解释了,盛跃楠才一开口,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到站不稳,要扶着亭子的柱子才能勉强站稳。
程安沐见他咳得这么凶,脸都涨红了,立马走了过去帮他拍了拍背,可是眼泪就好像关不上了一样,“为什么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盛跃楠这样子,一眼就看得出来不是身体健康的人,想起以前站在自己前面保护自己的那个人,现在却如此孱弱,程安沐心里很不是滋味。
又想到Alex那张脸,那个阴毒诡异的眼神,程安沐都不用假设,就知道盛跃楠变成这样,一定和他有关系。
“安沐,别哭——”
缓过气来的盛跃楠移开刚才捂住嘴咳嗽的手,轻轻握了一下,默默放进了口袋,站稳身子,用刚才扶着柱子的手擦了擦程安沐脸上的眼泪,“乖,别哭……”
盛跃楠笑了笑,“不知道会把你弄哭,早知道要提前带两颗牛奶糖的。”
盛跃楠才说完,程安沐哭得更凶了,刚到孤儿院那一年,每次自己偷偷哭的时候,他都会给自己一颗糖,也是刚才的语气,小声安慰自己不要哭。
“你去了加拿大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Alex会顶着你的脸回来,还有你既然是盛家的人,为什么又在孤儿院长大呢?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为什么你不早点来找我,早点戳穿Alex的身份?”
程安沐有一堆的问题,现在她整个人都是乱的,脑子里一团浆糊,心里一团麻,无数个问题交织在一起,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Alex的局太大了,他用着我的脸,我的身份,如果我突然找你,只会把你陷入危险的境地,而且……咳咳咳——”
盛跃楠又是一阵咳嗽,不过这次他进全力忍住了,揣进口袋的手一直没有拿出来。
见盛跃楠咳嗽,程安沐一边扶他坐下,一边给他倒了一杯茶,盛跃楠喝了一口,气才顺了些,给了程安沐一个放心的眼神,程安沐看着他的脸色,又是一阵心酸。
盛跃楠又喝了几口茶,好像在想应该怎么简短地跟程安沐解释这一堆事情,直到喝完木茶杯里的茶,盛跃楠才开口——
“安沐,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可是这整件事情我知道的也只有一小部分,我会把我知道都跟你说,先是孤儿院的问题,Alex冒充我的身份,盛家开新闻发布会的说法是我小时候是被拐走的,但实际上是卢美然让人做的。”
程安沐皱了皱眉头,眼睛还是红红的,这件事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盛跃楠从来没有说过,现在想来他的遭遇也不比自己幸运多少。
“至于我和Alex的关系,是因为他要报复陆夜白,正好我盛家大儿子的身份能给他提供帮助,之前在加拿大的时候他就找过我,想跟我合作,我没有答应,然后过了一星期,我的养父养母就出意外死了,加上其他的一些原因,我不得不成为他计划的一部分。”
盛跃楠没有说药物控制,和Alex用程安沐威胁自己的部分,因为他不想程安沐同情自己,也不想让程安沐因为自己的付出有任何负担。
因为盛跃楠很清楚,自己不能照顾她太久了,想着盛跃楠藏在口袋里的手收紧了几分,手心一片濡湿。
盛跃楠又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了程安沐,包括去孤儿院打听程安沐的情况,还有第一次遇见南宫果果那次,程安沐发现有人跟踪自己和松松,那次的人也是盛跃楠。
还有一些程安沐之前没太留意的事情,其实都跟盛跃楠有关系,但盛跃楠都说的很简单,一带而过,因为他清楚现在时间没有太多了,只要陆夜白一回京市,Alex应该就会出现在九台山了。
“安沐,你听我说,因为Alex的身份已经被戳穿了,所以他能在国内的时间不多了,他所有的计划都必须提前,陆夜白对你的用情他绝对清楚,所以他报复的对象虽然是陆夜白,但是他伤害的人是你。”
程安沐咬了咬嘴唇,“嗯,我知道的。”
从知道Alex和陆夜白的恩怨开始,联想在机场Alex就一直找机会和自己接近,程安沐就已经有这个准备了,比起Alex直接针对陆夜白,程安沐反而有点庆幸,自己能代替他去面对危险。
但是程安沐并不害怕,因为她相信陆夜白,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肚子里的宝宝。
“Alex已经把九台山当做他最后计划的舞台,所以安沐你听好,一会你从这里回去,一直到下山,一定要待在野狼那群人旁边,一步都不要离开。”
见程安沐没有回答,盛跃楠有点着急,一只手扣住了程安沐的手臂,“安沐,Alex的目标只有你,所以无论他用谁威胁你,你爷爷也好,那个小孩也好,任何人都好,只要你不妥协,他不会拿他们怎么样的,答应我,绝对不要靠近Alex,好吗?”
盛跃楠满脸着急,他太了解程安沐了,如果是陌生人还好,可一旦Alex用宫家的老头还有陆夜白的儿子来威胁程安沐,按照程安沐的性格,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用自己去换。
程安沐抿抿唇,看着盛跃楠的时候,发红的眼睛里多了几分坚定,“放心吧,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因为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程安沐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盛跃楠也明白她的意思了。
盛跃楠还准备说什么,山道上就响起来脚步声,盛跃楠知道现在自己不能让别人看到,只能深深地看了程安沐一眼,踉跄地往更高处的山顶跑去。
几乎是盛跃楠才躲开,银狐就过来了,见到程安沐满眼的泪痕愣住了,“小安沐,怎么了?”
程安沐胡乱抹了一把脸,“没事,我就是瞎想了些东西,爷爷和大白你们谈完了吗?”
提起陆夜白,银狐的脸色变得不太自然,程安沐也注意到了,心头有不好的预感,“发生了什么事吗?”
银狐笑了笑,神色恢复了自然,“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公司出了点小麻烦,雪狼赶回去处理了,他让我跟你说吃了晚饭他跟宫律一起回来。”
虽然银狐说着没事,但是程安沐却有点心神不宁,联系刚才盛跃楠说的,程安沐猜得到远辰出问题多半和Alex有关系。
程安沐猜的很对,陆夜白离开确实是Alex搞出来的,毕竟能有胆子伪造举报材料,举报远辰财务造假,行贿受贿的,也只有Alex做得出来了。
程安沐深吸一口气,知道接下来陆夜白没回来的这段时间,自己很可能要面对一场恶战。
“嗯,我知道了,走吧,松松应该睡醒了,我去看看。”
程安沐尽量表现得和平时一样,朝银狐前一步,走出了亭子。
不远处的树林里,站着两个穿黑衣服的人,几乎和树林融在一起,视线一直盯着这边的亭子,直到确定程安沐和银狐都离开了,其中一个人才开口。
“你身体没问题吧?”
盛跃楠摇摇头,嘴角却带着笑意,能和程安沐相认,让她知道自己就是当年的那个人,这对盛跃楠来说应该是这三年来最好的事情了。
尤叔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给盛跃楠戴上,自己转身消失在树林里。
盛跃楠又轻轻地咳嗽了两声,一直藏在口袋里的手拿出来,手心握着一团血。
程安沐回到后殿的时候,果然陆夜白已经下山了,程安沐给陆夜白发了两条微信,让他不要担心自己,但可能是因为山上信号不好,消息发了半天都没有发出去。
松松和思安一起去前殿玩了,本来程安沐有点担心的,但知道麋鹿和他俩一起去的,又稍微放心了些。
一整个下午,主持师父都和另外两个师傅在后殿里诵经,殿前的宝鼎里一直烧着香,檀香的味道淡淡的,但不像前殿一样四处都弥漫着香火味道,反而是空气让人觉得很清新。
大概是陆夜白不在,关珊也还没来,程安沐在禅房里坐了一会觉得无聊,刚想再去亭子那边看看盛跃楠还在不在,可刚走出禅房,站在小沟渠边,就看到了刘玉珏。
程安沐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刘玉珏,但想起刘玉珏现在是何太太,而何浩洋和Alex是合作的关系,程安沐下意识地就想避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刘玉珏已经看到了程安沐。
“程小姐,等等!”
刘玉珏戴着一条丝质的围巾,把脖子裹得严严实实的,见程安沐要走,她刚迈步准备追,就因为下身的不适,踩空了一脚。
程安沐见刘玉珏摔倒了,皱了皱眉头,还是走了过去。
程安沐了解刘玉珏,这是个女强人,就算她真的要用什么手段,也不会用这种让自己看起来很可怜的方式。
“你没事吧,你也来上香吗?”
刘玉珏顾不得感激程安沐的关心,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确定没有人看到,立马拉着程安沐进了最靠里的一间禅房。
进了禅房,刘玉珏才把裹着的丝巾解了下来,程安沐这才发现,眼前的这个女人变得很憔悴,以前那种精致自信的感觉全都不见了。
“你,你还好吧?”
程安沐也不知道怎么了,怎么今天看到的人都一副病恹恹的样子,那会的盛跃楠是这样,现在的刘玉珏也是如此。
刘玉珏摇摇头,看着程安沐的眼神不像以前那样把程安沐当成了敌人。
“抱歉程小姐,这么突兀地把你拉到这里来,但是你放心,我没有恶意。”刘玉珏的嗓子有点哑。
程安沐知道这间禅房是银狐的,也就不客气了,给刘玉珏倒了一杯热水,有点试探地问出口,“你是跟何浩洋一起来的吗?”
听到何浩洋的名字,刘玉珏的脸色闪过一丝的不自然,但很快就藏好了这种情绪,“嗯,我们刚刚到,他在前殿登记,我是偷偷跑上来的。”
刘玉珏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所以不敢耽误,从包里拿了一个U盘出来,塞进程安沐手里,“这是达远集团偷税骗税的证据,还有何浩洋恶意买凶制造意外,杀害公司的高管的证据,你把这个给陆总,他知道应该怎么办。”
程安沐看了一眼手心里银色的U盘,有点摸不着头脑,虽然看何浩洋那样就知道知道刘玉珏跟着他肯定不会幸福,但是好歹也算是利益一体的夫妻了,怎么会一出手就是要把何浩洋往死路上推的证据。
好像是看出了程安沐的疑问,刘玉珏开口道,“这些都是真的,何浩洋造了太多孽,这些都是他活该。至于我,你就当成是我给你和陆总赔罪道歉吧。这些证据足够毁掉达远,你务必告诉陆总,一定不要手下留情。”
刘玉珏没有说自己在何浩洋那里经历了些什么,也没有提昨晚如同噩梦一样的经历,这是她最后的一点点自尊,她必须要守住。
程安沐看了一眼刘玉珏,有点担心,总觉得她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但是程安沐也没有多问,毕竟两人的关系还没熟到那份上,现在顶多能算是个不计前嫌。
“好,你放心吧,我会把这个给陆夜白的。”
见程安沐没有拒绝自己,刘玉珏心里松了一口气,喝了一口水,急忙补充道,“对了,远辰那边的问题你不用担心,陆总亲自过去一趟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程安沐点点头,“谢谢。”
刘玉珏一愣,没想到程安沐居然会跟自己道谢,“我还以为你会恨我呢……”
程安沐浅笑,“不会,虽然谈不上喜欢,但是今天你能告诉我这些,我还是很感谢你的,其实你很好。”
程安沐说的是真话,她不恨刘玉珏,心中装满了爱的人,是装不下恨的。
更何况,喜欢一个人本身不是错误,虽然郊区废旧工厂的事和刘玉珏有关系,但是后来她并没有再做其他伤害陆夜白和自己的事情,比起一直耍心机,耍手段的阮晴媛,程安沐反而觉得刘玉珏是真的爱过陆夜白的,今天她愿意把这个U盘给自己,应该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陆夜白。
“好不好都是过去的事了,这一辈子真的太短了,一步走错,别说回头,连走回原本轨道上的机会都没有了。”
刘玉珏苦笑,心里一阵酸涩,自从失去孩子后,她不止一次的假设过,如果当初没有一时赌气跟何浩洋在一起,或许现在的自己还是那个自信自立,美丽优雅的女精英吧。
只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也没有如果。
“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程安沐看刘玉珏的样子很不正常,了无生气的。
刘玉珏摇头,她的自尊不允许她把这些遭遇讲给程安沐听,特别是程安沐现在的身份还是陆太太。
经历了那么多,失去了那么多,刘玉珏早就没有再想过会跟陆夜白在一起,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破坏何浩洋和那个人的疯狂计划。
刘玉珏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收音器,蹲下去塞进程安沐的雪地鞋里,“今早何浩洋带我过来的时候,他跟我说今天到九台山是为了把你和陆总置于死地,何浩洋是来帮忙用何家的身份让那个人到后殿的,至于那个人是谁,何浩洋没有跟我说。”
程安沐抿唇,显然何浩洋并没有告诉刘玉珏Alex的身份,但是Alex已经预备在九台山实施他的报复计划,这件事应该是基本肯定了。
“但是何浩洋跟他打电话的时候,我听出来他很着急,应该是这边的事一解决就会立刻出国了。”
“是吗?”
程安沐的脸色也变得不太好,先不说今晚到底吉凶如何,但如果真的让Alex回了加拿大,那绝对是后患无穷。
“嗯,因为何浩洋说了一句国内的警方没有逮捕他的证据,让他不要着急,明早会联系私人飞机让他出境。”
程安沐的眉头皱得深了几分,确实,这个Alex到了国内算是遵纪守法,加上顶着盛家大儿子的身份,估计没哪个警察这么不长眼,敢抓他的吧。
“所以,程小姐,如果可以,你能从那个人嘴里套出他的犯罪证据吗……”
刘玉珏的本意并不是想要程安沐去冒险,但凡她有机会接近那个人,她都会自己去的,可是何浩洋说的很清楚,那个人是想拿程安沐来危险陆夜白,所以能接近那个人,能套到话的,只有程安沐。
程安沐低头看了一眼被塞了收音器的雪地鞋,刘玉珏握住她的手,“你放心,这个是无线远程收音器,连了我的电脑,只要有内容传过去,会立即打包发到一个我认识的警察那里,只要有证据,那个人就没有办法出境了。”
想起盛跃楠警告自己千万不要靠近Alex,程安沐突然觉得摆在自己眼前的问题真的太难做抉择。
程安沐很清楚,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单独和Alex相处有多危险,也知道陆夜白肯定不会同意自己这么做,但是一想到能拿到让Alex定罪的证据,程安沐又忍不住想去冒险。
Alex的身份太特殊,如果这次让他逃到了国外,按照他阴毒的性子,一定还会再找机会报复陆夜白,几乎防不胜防。
“妈咪——”
程安沐还来不及多想做出决定,就听见小包子萌萌的奶音从外面传来。
程安沐看了一眼刘玉珏脖颈上的淤青,给了她一个友好的眼神,“我先出去,你在这儿再待一会吧。”
程安沐这也是为刘玉珏考虑,何浩洋不是什么善茬,要是知道刘玉珏和自己单独见面,指不定刘玉珏要受什么罪呢。
刘玉珏点头,眼神里充满担忧,“你,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程安沐笑着伸手在刘玉珏的手臂上贴了一下,“放心吧。”
程安沐说完就走出了禅房,刘玉珏呆呆站在原地,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见程安沐,松松迈着小胖腿跑过来,手里还捧着一小串日本香印青提,“妈咪,这是松松给你留的哦!”
小包子说着摘了一颗青提,踮着脚塞进程安沐嘴里,“甜吗?”
“嗯,特别甜。”
程安沐笑着把小包子抱起来,看他满头的汗,就知道应该跟思安疯玩了一阵,程安沐一边帮小包子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交代道:?“包子,一会吃了晚饭你和曾爷爷一起在殿里磕头祈福好不好?”
“一定要吗?我和思安哥哥约好了吃完饭去山下玩呢。”
本来程安沐让松松和宫老爷子一起待在殿里,是想着一来能不露面让Alex看到,二来宫老爷子身边有小警卫,宫老爷子也有两子,保护松松应该不成问题。
可是听松松这么说,程安沐反而觉得要是下山了或许会更安全一些,因为思安从小在九台山上长大,要真有什么意外,就算是带着松松躲进山里,也比留在这里安全,自己到时候和灰熊说一下,包子的安全应该就没太大问题了。
“好吧,那你和思安哥哥去玩也行,但是要让灰熊叔叔跟着你们好不好?”
“嗯!我们会带着灰熊叔叔一起玩的!”
程安沐揉了揉松松的小脑袋,走过小桥就看到了何浩洋,不过他身边只跟着万源,没看到Alex的影子。
“哟,陆太太,好久不见,不知道你有没有见到我老婆?这正跟我闹脾气呢,上来就不见人了,不会是和陆太太叙旧去了吧?”
“我和尊夫人应该没有什么旧好叙。”
“就是,我妈咪才不和抢大白的女人说话呢,我妈咪可小气了!”
不知道松松是故意还是无心,这么补上了一句,倒是让何浩洋打消了怀疑,“也是,你们曾经是情敌,确实没有什么好说的。”
程安沐不想跟何浩洋在这玩文字游戏,就抱着松松去了后殿里,鸟都不鸟何浩洋。何浩洋没说完的话就卡在喉咙里,相当尴尬。
“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就让你再得意一下午吧。”
何浩洋冷哼一身,扭头正好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刘玉珏,眼睛里的玩味一闪而过,大步朝刘玉珏走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陆夜白不在,晚饭程安沐只吃了一丁点就没有胃口了,因为祈福诵经一直要到明天中午,所以程安沐就和先吃饱的两个小师傅去准备贡品,刚把两个洗好的苹果装好,手机就响了起来,见是陆夜白的号码,程安沐连手都顾不上擦,赶紧接通——
“喂,大白?”
“总算打通了,早知道山上信号这么差,我应该和你说一声再回来的,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吧?”
听到陆夜白的声音,程安沐一下午七上八下的心奇异地安静下来,和两个小师傅打了个招呼,程安沐拿着手机往后山的亭子走去,那里稍微开阔一些,信号应该会强一点。
“没事,银狐跟我说了,怎么样,公司没事吧?”
“嗯,都解决了。”
“那吃晚饭了吗?”
“嗯,吃过了,你呢,胃有没有不舒服?”陆夜白关心道。
“没有,都很清淡,挺好吃的。”
“那就好,对了,山里晚上气温低,你记得把帽子和围巾戴上,不要去殿里,那里空气不流通,对宝宝不好,也别到处跑,天黑路滑的,我不放心。”
陆夜白难得唠叨,程安沐笑了笑,“放心吧,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什么时候过来?这里有一个小亭子,晚上看星星应该很漂亮的。”
“我已经在路上了,和宫律还有关珊一起,再过半个小时应该就能到。”
电话那头的陆夜白顿了顿,开口,“安安——”
“嗯?”
“相信我,一切事情我都会处理好的。”
“嗯,我知道。”程安沐点点头,声音软软的,心里也软软的。
程安沐看着已经开始变暗的天色,担心山路弯大坡陡,叮嘱了陆夜白让他小心开车,就挂了电话。
眼看就要走到小亭子了,程安沐也懒得回去拿围巾和帽子,把羽绒服的帽子翻起来带上,想着去亭子里坐坐,怕宫老爷子他们找不到自己,程安沐还各自给银狐和宫老爷子发了条短信,果然靠近这边信号要好一些,短信转了两下就发出去了。
离亭子还有十几步,程安沐才看清亭子里坐着一个人,温着一壶茶,因为逆光,所以侧脸有点模糊,但也能看个大概,程安沐下意识地就以为亭子里的人是盛跃楠。
“小哥哥,你吃晚饭了吗?”
程安沐走近开口,亭子里的人听到声音一抬头,深蓝色的眸子透着忧郁和阴狠,让程安沐心里咯噔一下——
这不是盛跃楠,是Alex!
“安沐,我可是等你很久了——”
Alex笑,端着茶杯悠然地喝了一口,深蓝色的眸子好像一个漩涡,充满危险气息。
Alex的声音就好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上程安沐的脖子,让程安沐顿时觉得大脑有点缺氧,腿像灌了铅水一样,重得抬不起来。
“你,你怎么在这?”
Alex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开口道,“我怎么在这你不是应该很清楚吗,你和那个病秧子应该见过面了吧?小哥哥?呵——叫得可真亲热呢。”
Alex每说一个字,程安沐的脸色就白一分,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什么,程安沐缩在羽绒服里的手居然有些颤抖。
“不过也没关系了,反正他也是将死之人了,让他跟你见一面也算我行善积德了。”
程安沐皱了皱眉头,“你什么意思?什么将死之人?”
Alex晃着茶杯里的茶水,手搭在亭子的栏杆上,一脸玩味地看着程安沐,“安沐你这么聪明,不会觉得那样病得连话都说不整的人,还能长命百岁吧?”
程安沐攥紧了拳头,虽然中午见面的时候看盛跃楠脸白的毫无血色,整个人那么孱弱,咳嗽咳得像要把肺咳出来的样子,程安沐就知道盛跃楠应该是生病了,而且很严重,但没想到严重到将死的地步。
程安沐的视线下移,看了脚上的雪地鞋一眼,能感觉到那块小小的收音器硌着脚踝,程安沐的手又收紧几分,心里做出了决定,迈步走进亭子。
“Alex?对吧?”
程安沐看向Alex,知道这双深蓝色的眼睛才是他的本色,想必以前应该是带了美瞳,抛开其他的不谈,Alex这双眼睛确实很迷人。
Alex笑了笑,放下手中的茶杯,站了起来,朝程安沐伸出手——
“你好程小姐,我是Alex,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程安沐唇角侧勾起一个弧度,笑容有点讽刺,直接无视了Alex的手,找了个视线好的位置坐下。
是啊,算起来,这的确应该是程安沐第一次和这个叫Alex的男人正式见面。
Alex收回手,并没有很生气,坐会刚才的位置上,正好和程安沐面对面,“安沐,有没有人说过你安静的时候很美,很吸引人?”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样机关算尽,阴险歹毒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程安沐反问。
“安沐,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好好说话呢?”
Alex摆出一副痛心的模样,“我只是说了真话而已,东方女子这两三年我见过不少,以前我觉得Anna是东方美人的代表,可是看到你我才发现,你身上有Anna没有的气质。”
怕程安沐不理解,Alex又补充道,“对了,Anna就是阮晴媛,以前我觉得她很漂亮,可是认识你后,我发现你比她漂亮。”
程安沐点点头,听Alex语气,程安沐觉得阮晴媛和这个男人之间的关系可能不是在加拿大单纯地认识这么简单,既然要套他的话,那就先从他觉得无关紧要的地方开始吧。
“看来你和阮小姐的关系不错啊,你的中文说得这么好,是她教你的吗?”
Alex鼓了鼓掌,“看来安沐你不光比Anna漂亮,脑子也比她聪明多了。没错,我的中文能和母语说的一样流利,Anna确实功劳不小,要不是她还有这么点用途,我也不会让这么蠢的女人留在我身边。”
“之前看到你们认识,我还以为二位关系很好呢,真没想到按你居然会这样评价她。”
“哪样?蠢?”
Alex笑了笑,“这个不是评价,是事实。要是Anna有你一半的聪明,不会肤浅地一回国就被陆夜白勾走了魂,说不定现在我不是在这等陆夜白,而是在他的墓碑前,给他送一束白菊花吧。”
程安沐定定地看着Alex,想判断他这句话到底是玩笑还是认真的,一束白菊花,程安沐几乎不敢去想这个可能性。
“非要这么做吗……”
“安沐,按照你们的说法,有仇不报非君子,既然我想做一个君子,我怎么可能放过陆夜白,你说呢?”
“可是你确定这个是仇吗?陆夜白是在执行任务,他只是在履行一个军人的天职,保护他应该保护的国家你父亲和兄弟是非法入境,而且做的是违法的事情,说句不好听的,你们做的毒品,走私军火,贩卖器官,哪样不是伤天害理?他们死了也算是罪有应得,你失去了父亲和兄弟,那你想过那些因为毒品因为战火妻离子散的家庭吗?”
程安沐把话说出口了才反应过来,苦笑了两声,“我也够蠢,居然会问你这样的问题,你要是能想明白这些,也就不会越洋渡海,筹谋三年,甚至改头换面地跑来找陆夜白报仇了吧。”
“你觉得我让陆夜白付出代价,是因为他一枪打死了我爸,害得我们家的产业元气大伤?”
程安沐看着Alex似笑非笑的样子,皱了皱眉头,“难道不是吗?”
“哈哈哈哈,当然不是。”
Alex一边笑,一边站起来背着手站到亭子边,看着远处,目光阴鸷,“关于这件事,我还要谢谢他——”
“要不是陆夜白,我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能轻易掌权,我爸一死,我那个短命的弟弟也被炸飞,我这个养子,才能名正言顺地手握整个黑暗帝国,要是没有陆夜白那一枪,我坐到现在这个位置,或许还要谋划个五六年。”
“养子?”
“嗯,我爸身体不好,女人有一堆但就是生不出的儿子来,唯一的一个女儿,八岁的时候把书房里的海洛因当成糖粉,飘飘欲仙上西天了,这么大黑暗帝国总要有个人接手,于是在我九岁的时候,我从平民窟饭都吃不饱的瘦小子,变成了整个北美最大黑暗帝国的继承人。”
程安沐看着Alex的背影,没想到这个从骨子就透着贵气的人居然是平民窟出身,看来陆夜白那边的消息调查得也并不一定准确,比如Alex平民窟身份就没有调查出来。
“不过说来也讽刺,我跟着他从零开始,下到下面的每一个工厂,上到他的心腹,他的计划,每一笔交易,每一次谈判,我一点点的熟悉怎么去统治这个黑暗帝国,就当六年后我学得差不多了,可以独挡一面了,老头子居然有了一个亲生儿子。”
“不是说他那方面有问题生不出来吗……会不会是假的……”
“放心吧,他才不是这么好骗的人,孩子一出生就做了DNA坚定,是他亲生的没错,也就因为这样,眼看已经摆在我眼前的庞大帝国,插着翅膀飞走了。我很清楚,等爸去世,这个弟弟真正掌权后,我的下场会比平民窟饿死的人还惨,唯一能让我活下去的,就是把曾经是我的帝国夺回来。”
Alex说着,转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程安沐,“所以,我爸和我弟弟,都必须死,这一点,要感谢陆夜白,让我省了不少心。”
程安沐看着Alex逆光的脸,心跳如擂,这个男人已经不能用丧心病狂来形容了。
“那就是陆夜白建议国际刑警肃清你们犯罪帝国的事了?你好不容易坐上第一把交易,结果你的黑暗帝国却一夕崩塌,所以你恨陆夜白,要让他付出代价?”
程安沐紧紧攥着衣角,好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尽量平静。
“呵呵,那些愚蠢的东西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被那些愚蠢的国际刑警捣毁的工厂,只不过是我庞大帝国的一部分罢了,毁了几个工厂,抓了几个高层几个博士,自以为切断了我们的销售线?就成功消灭了这个庞大复杂的帝国?简直天真!”
程安沐缩了缩脚,开口道,“怎么会?大白说当时警方打击的力度很大,收效很好,就算没有连根除掉,又怎么可能想你说的一样,这么轻松就恢复元气了?”
Alex手杵在亭子的围栏上,天已经完全黑了,除了前殿的灯光能看到之外,就只有满天的繁星了。
和程安沐想的一样,在这里看星星确实很漂亮,只可惜不是和陆夜白一起看的。
当然,现在程安沐也没什么心情看星星,她现在想的是在陆夜白赶过来的这半个多小时里,怎么保护好自己,还能顺利套到Alex的犯罪证据。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旁边没有人,而且打定主意不会再让程安沐有机会开口,所以Alex也不避讳,把犯罪帝国赚钱的方法都大致告诉了程安沐。
程安沐越听心里越怕,在阳光灿烂的地方长大,差点都要忘了世界上还有这种充满黑暗和冰冷的地方。
在Alex口中,那些无辜的生命如同屠宰场的猪牛羊,配型,手术,取出器官,登记死亡,火化,就好像只是生产线上的流程,冷冰冰的。
“对了,上次答应你要告诉你鳄鱼的消息呢,走得太急都忘记了,我这个人一向诚信,正好说道这个,那我就告诉你,鳄鱼正在等待配型结果,马上,他就要拯救一条生命了——”
程安沐整个人都愣住了,Alex这话的意思是,要把鳄鱼的器官取出来?!
也就是,鳄鱼很快就要没命了?!
“你就是个疯子!这算什么拯救,你这是杀人!”
程安沐站起来,整个人都有些激动,但Alex却异常平静,转身看着程安沐,睥睨的眼神,好像把他自己当成了有生杀舍予权利的神一样。
“安沐,这怪不得我,要怪就怪他抓着一个下贱的妓女不放,一路追到加拿大去送死。”
Alex说得一字一顿,突然笑起来,特别渗人,“哈,可惜那个妓女床上技术不怎么样,不然还能多留她几年的,不过那个妓女肮脏了一辈子,最后可是救了一个金融大鳄,你说这算不算是死得其所了?”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哈哈哈哈——”
Alex深蓝色的眼睛里满是狰狞,他一把扣住程安沐的手臂,用劲把站着的程安沐按回座位上,“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安沐,这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这个规律不光在动物上,在人身上也是如此,懂吗?”
Alex手劲很大,这么扣着程安沐的手臂,程安沐整个人都动弹不得,除了颤抖。
“可是为什么,既然你爸和你弟弟的死你并不在意,你们的犯罪帝国也没有受到实质性的影响,那你为什么还要处心积虑,布下这么大局来报复他?”
Alex扣着程安沐的手,慢慢蹲下,半仰着头看着程安沐,眼睛里肆虐的恨意翻涌着,让程安沐看得心惊胆战。
“因为他开枪打死的,除了我爸,还有我的女人,这个世界上,唯一愿意为了我去死的女人。”
Alex一字一顿,字字敲着程安沐的心头。
“想不到吧,三年前边境线上的犯罪集团人员里居然还有一个女人?不对,应该是两个,因为她怀孕了,怀孕了!怀着我和她的孩子!死了!被陆夜白一墙打中后背,直穿心脏,死了!死了!”
Alex拽着程安沐的手臂使劲晃,模样癫狂,程安沐下意识地护着自己的小腹,心里恐惧更甚,因为他从Alex眼睛里看到了恨意,那种恨不得让自己去死的恨意。
不过Alex如此大费周折,是为了一个女人,这个程安沐倒是没有想到,想必陆夜白自己也不知道,当年自己开枪打死的是一个孕妇吧。
渐渐平静下来的Alex,整个人的表情变得很诡异,半仰着看着程安沐,开口的声音阴森森的——
“你看安沐,老天对我是公平的——”
Alex说着视线移到了程安沐的小腹上,程安沐心里一惊,才彻底明白为什么从一开始Alex的目标选中了自己,因为这样才是对陆夜白组好的报复。
Alex伸手贴上程安沐放在小腹上的手,冰凉的触感让程安沐整个人都很紧绷,Alex诡异地笑了笑,手往下一直到脚踝处才停了下来,“安沐,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爱错了人……你还想知道什么?我可以满足你,你想听的,我统统都告诉你——”
说着,Alex手一伸,把程安沐雪地鞋里的扩音器拿了出来,举在眼前把玩,“你也是个傻女人啊,可惜了,傻女人的下场最后都不太好……”
程安沐没想到Alex居然知道扩音器的事情,现在Alex的表情就好像在看自作聪明的蠢货一样,那种轻蔑和不屑,如同他漠视生命一样,让人作呕。
“无线,远程?哈哈哈,安沐,我想你是忘了,这里的信号并不好吧?”
Alex手一扬,把收音器丢进了万丈山刃,程安沐这一瞬间有点绝望,本来以为自己犯险至少可以换来Alex的犯罪证据,之前还庆幸Alex居然问什么就说什么,一点都不怀疑,现在看来,他应该是一直在看自己如同跳梁小丑一样演戏吧。
Alex抬手看了一眼表,“算算时间,陆夜白应该到山脚了吧?不过别担心,他上不来的——”
程安沐心头一震,不敢深想Alex话里的意思。
九台山停车场。
“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缆车会用不了呢?”
“抱歉啊宫先生,下午停运前我们明明有工人检查过没问题的,不知道现在怎么突然运行不了了。”
“那你还费什么话,赶紧让人来修啊!”
“那个宫先生,我们公司的技术人员已经下班了,而且现在本身也不是缆车运行的时间,估计只能等明早才能修了。”
陆夜白在旁边拨电话,可是因为山脚都是树,遮挡了信号,电话一直拨不出去,虽然已经做了准备,但是不守在程安沐身边,陆夜白还是很不安。
宫律看了一眼山上亮着灯的大殿,有点烦躁,“我说你们是怎么搞的,都这么晚了,这么高的九台山,让我爬着上去吗?”
宫律说完,负责缆车运行的员工面露尴尬,“真的不好意思宫先生,今晚你们可能要白跑一趟了……”
这小伙子一边看着宫律的眼色,一边弱弱地开口,“那,那个上山的路有一段因为滑坡……暂,暂时不能走了……”
“什么?!”
宫律火气一上来,直接揪住小伙子的领子,几乎把他领了起来,“你他妈的逗我呢?这大冬天的你告诉我滑坡?!你故意找不痛快吧!”
小伙子被宫律吓得都快哭了,“真的不是啊宫先生,我也纳闷呢,以前从来没发生过这种情况,像这样缆车也不能运行,山路也上不去……真的是从来没有发生过……”
“那你这么说是老子我人品差了?是这个意思吗?”
“不是不是……”
关珊看着小伙子实在可怜,忍不住开口,“你也别为难他了,他也只是今天负责值班的,我们上不去也不能怪他,反正这么晚上去也不能做什么了,明早上去也一样吧。”
关珊都开口了,宫律也就不跟小伙子一般计较了,可脸上的着急却浓了几分。
九台寺现在正发生着什么,可能发生什么,关珊都不知道,要是她知道现在程安沐很可能小命不保,估计她会比自己还着急。
陆夜白走过来,脸色几乎是青的,握着手机的手关机发白。
“你这里值班室和寺里的电话能打吗?”
陆夜白虽然没有动手,但是这眼神就像冰刀子一样,看着小伙子吓得他说话都不利索了,“能,能的……”
小伙子说完,立马带着陆夜白去值班室,电话拿起来发现没有声音的一瞬间,小伙子觉得自己脖子后面都是凉的。
“那,那,那个,电,电话好像坏了……”
陆夜白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座机,眯了眯眼睛,果然和Alex这样的人交手,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
“往哪边走上山近一些?”陆夜白开口。
“因为滑,滑坡,现在上不……”
“我说的不是那一条,其它的,往哪个方向去后殿近?”
陆夜白话音刚落,手臂就被宫律抓住了,“你要干嘛!这黑黢黢的山里,你难不成想爬上去吗?!”
陆夜白没有搭理宫律,只是看着值班的小伙子,眼神直勾勾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本来小伙子还想劝劝陆夜白,这大晚上的,一个人往山里钻不安全,但是看着陆夜白这样的眼神,只能默默把话咽了回去,伸手指了指值班室后面的一条小路。
陆夜白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条小路,这说是路,但其实上就是树稍微稀疏一点,往上什么情况根本不清楚。
“你现在就开车回去,到手机有信号的地方,联系人过来修缆车,清理山路。还有……联系救护车让他们做好各种准备过来守着,以防万一。”
宫律点了点头,看着陆夜白的眼睛,很严肃地开口,“你确定要去吗?”
“嗯。”
陆夜白一点都没犹豫,大步跑朝小路,身影淹没在黑暗的树林里。
看陆夜白这样,关珊也察觉出了点不正对劲,扯了扯宫律的袖子,“怎么回事?”
宫律张开手臂紧紧地抱了关珊一下,“希望今天的祈福有用吧……”
关珊皱了皱眉头,也伸手抱住了宫律,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条幽深黑暗的小路,心里总是不太踏实。
亭子。
夜风呼呼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的雪又飘了起来,而且越下越大,感觉只是一小会,亭子外面的石板上就铺了一层。
程安沐一直盯着Alex,不论是他在喝水,还是在看风景,总之就是时刻小心着,虽然Alex说陆夜白不会过来了,而且距离陆夜白说的半个小时也过去好一会了,可程安沐心里就是相信,陆夜白说来,那他就一定会来的。
“好了安沐,半个小时到了,你看吧,我说了他不会来了。”
“他会来的,肯定会。”
Alex讪笑一声,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手枪,啪啪啪,一下一下,在手上拍着,如同催命鼓点,敲在程安沐的心口上。
“安沐,有时候还是不要盲目自信才好……不过——本来不让陆夜白上来是怕他坏事的,可是现在没有他亲眼看着你中枪倒地,流血咽气,我倒觉得有点无趣了。”
Alex说着,就拿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程安沐的额头。
“嘭——”
“不要!”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程安沐一个哆嗦,感觉全身血液都凝固了,等睁眼的时候才发现刚才那声只是Alex虚张声势罢了。
这个男人,太擅长心理战了。
“盛公子,藏了一晚上,总算出来了——”
嘭——
这次是真的,Alex话音刚落,一枚闪着寒光的子弹就没入了盛跃楠的小腿,空气中弥漫着火药的味道,铺面而来的血腥味让程安沐胃里一阵翻滚,干呕了好几下。
“没事吧安沐?”
盛跃楠伸手拍了拍程安沐的后背,程安沐抬头,发现他的脸色比中午的时候又白了几分,这次反应过来刚才Alex一枪打中了他的腿。
程安沐扶着盛跃楠,想让他坐下,“你怎么样,没事吗?现在应该怎么办?”
盛跃楠勉强扯了个笑容出来,握住程安沐不知如何安放的手,“放心吧,我没事……”
嘭——
又是一声,打在盛跃楠另一条腿的膝盖上,于是他还没坐下,整个人就站不稳地摔倒了地上,模样有些狼狈。
“这下有没有事?如果没事的话,我不介意给你再补一枪……”说话间,Alex的手上的枪又举了起来。
“你住手!”
程安沐看着盛跃楠腿上的血不住地涌出来,不过几秒的时间,整条裤子就都湿了。
“我打电话,打电话叫救护车,打电话……”
程安沐拿沾满血的手去口袋里摸手机,因为手抖的厉害,密码输了好几遍都没对,好不容易打开手机,看到无信号的提醒,程安沐整个人都懵了。
“呜呜呜,怎么办没有信号,怎么办……”
程安沐一只手握着手机,一只手按着盛跃楠流血的膝盖,强忍着胃里翻滚的感觉,衣服上是血,手上是血,脸上也是血。
“安沐,别哭——”
盛跃楠抬手帮程安沐擦了擦眼泪,张开手,手心里有两颗糖,“那会我跟寺庙里小师父要的,来,吃糖,别哭了。”
程安沐看着被血染红的糖纸,眼泪一滴一滴流得更凶了。
Alex看了一眼在地上的两人,转身冲着刚才盛跃楠跑出来的方向开口——
“尤叔,游戏玩得差不多了,出来吧!”
几乎是话音刚落,不远处的树林里就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一个杵着拐杖的人走了出来,走进亭子,把脖子上的围巾解了下来,扔到盛跃楠腿上,冲着程安沐开口,“帮他包扎一下止血,记得包紧一点。”
“好,好……”
程安沐虽然有些慌乱,但是动作一点都不慢,立马用围巾绑在了盛跃楠流血那条腿的大腿上。
“尤叔,你可真是厉害啊,在我身边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实在是委屈你了。”
尤叔看了一眼哭花脸的程安沐,握着拐杖的手收紧了几分,“不委屈,该做的都做了,也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尤叔平静地说完,Alex一个跨步冲上前,枪直接抵在尤叔的帽子上,“该做?!你知不知道你毁掉的东西是什么!我真是瞎了眼,当初居然会相信你的鬼话!”
虽然枪已经抵在头上了,但尤叔却一点都没有怕,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反而很坦然地看着Alex,“兵不厌诈,这是我教给你的最后一样东西。”
“哈哈哈哈哈!好一个兵不厌诈!”
程安沐不知道眼前这个抓着拐杖的中年男人和Alex有什么恩怨,只是觉得两人的对话实在有点奇怪,而且这个叫尤叔的人一出现,Alex就变得很激动。
“这样也好,既然没什么牵挂了,我就拖着你们一起下地狱!”
说着Alex就对着尤叔的腿开了一枪,“尤叔,当年的弹片一直没有取出来吧,也不知道我这一下打得准不准,嗯?”
尤叔轻笑了两声,那样子丝毫看不出是腿上中枪的,下一秒,不知道从哪里钻出一群人,真枪实弹地围住了小亭子。
Alex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还来不及他多想,一道浑厚的声音就想起来了——
“小子,找姓何那小崽子吗?不用找了,他已经被押下山了。”
“爷爷!”
听到宫老爷子的声音,程安沐还来不及站起来,整个人就被Alex拖了起来,挡在前面。
盛跃楠下意识地伸手想拉住程安沐,结果手上又被Alex打了一枪,血流如注。
Alex咒骂一声,整个人拉着程安沐往亭子边退,身后的山几乎是断崖式的,不能安排狙击,前面有程安沐挡着,这是目前Alex最安全的选择。
Alex办曲着身子,整个人躲在程安沐后面,瞥了一眼尤叔,开口道,“可以啊尤叔,我计划了这么久,你应该也准备了不少吧?亏我爸当初那么信任你,他肯定做鬼了都没想到,他以为最好的兄弟,最得力的助手,居然是毁掉他所有基业,要了他命的人吧?”
“这是我的任务,是我作为军人的天职。”尤叔回答的很平静。
“天职?哈哈哈哈,狗屁!既然你这么伟大,那你就为国捐躯吧怎么样?”
话音刚落,一个子弹就朝尤叔飞了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尤叔早有准备,几乎是同时,他一个侧身,子弹擦着他的手臂飞过去,躲过了要害,但是手上应该伤得不轻。
加上这只手是他用来杵拐杖的,现在使不上劲,腿上也站不稳,尤叔整个人也摔坐到盛跃楠旁边。
宫老爷子脚上动了一下,差点就控制不住要跑过去,但还是生生忍住了。
因为现在,最重要的是程安沐还在他手上。
“看你们这架势,想必是早有准备了,不过我也不怕,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大不了我拉着安沐一起,也好做个伴!”
Alex说着就拿枪抵住了程安沐的后脑勺,虽然树林里安排着狙击手,但是为了不让Alex发现,并没有用红外瞄准镜,在这种情况下,靠着亭子里一点微弱的光,就算是神枪手都不敢轻易开枪。
因为这次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保证程安沐的安全,抓捕Alex必须要以程安沐安全为保证。
宫老爷子看着抵在程安沐后脑勺上的枪,心里着急,面上也着急,这可是她的宝贝孙女啊,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千万不能有什么闪失。
不过宫老爷子着急归着急,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经历过残酷沙场的,所以一开口还是很有威严,“喂,你给我听好了,只要你放开安沐,放下武器,我可以保证,让你平安出境。”
“老头儿,我现在已经不需要出境了,既然我一直最敬爱的尤叔已经帮我把加拿大的事情都处理好了,我还回去做什么?你说是吗,尤叔?”
Alex声音癫狂,天知道傍晚的时候他接到斐任的电话,说尤叔动手把他们在加拿大的老巢给端了,其它地方隐秘重要的工厂和堂口也被尤叔抖了个干净,全球范围内的生意正在被疯狂蚕食清缴的时候,Alex心里有多冒火,他还能耐着性子和程安沐说这么多已经算是奇迹了。
或者说,他已经打算好了——
今天,同归于尽。
程安沐现在虽然是人质,但是她已经顾不上害怕了,看着盛跃楠的血几乎要流满整个亭子,脸越来越白,程安沐的脑子里除了担心,再装不下其它的情绪了。
程安沐只是死死盯着小菜园的方向,希望能看到陆夜白飞奔过来的身影,就算到现在陆夜白还没有出现,但程安沐心里还是期待着,期待着只要陆夜白来了,那事情就不会这么糟糕了。
毕竟在程安沐心里,陆夜白是无所不能的。
可是程安沐心里又期盼着陆夜白不会来,这样他就不会受伤,也不用看着自己受伤,就算自己今天真的死翘翘了,那这个场面也不用成为陆夜白午夜梦回的梦靥。
“你们统统给我滚!等明天缆车修好了,让陆夜白跟我谈!”
“这不可能,这亭子里四面透风,心在雪还越下越大,待到明天,别说你受不受得了,安安一个孕妇怎么可能坚持得住!你也不想想,要是安安出了什么事,你还有什么谈的资本,不用等到陆夜白来,那些狙击手也会赌上一把,要你的命!”
“呵——”
Alex冷笑一声,“那就赌吧,来看看我们谁的运气好。”
说着程安沐感觉后脑勺上的枪又紧了几分,甚至能感觉到刚刚开过枪的枪口还有一点温度,火药味混着血腥味,程安沐只觉得胃里不停地翻滚,但是又吐不出来,只能憋着,特别难受。
没想到Alex软硬不吃,这让宫老爷子一时不知道怎么下手,银狐和豹子在旁边握着稳稳端着手枪,神经紧绷,从野狼出来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觉得空气里弥漫的都是紧张和死寂的气息。
“你想谈什么,可以跟我谈,我说话比他陆夜白管用!”
“我只跟陆夜白谈,这是私人恩怨,轮不到你们插手,通通给我滚!”
就当宫老爷子一筹莫展,不知道怎么跟Alex沟通的时候,一道低沉地声音响起——
“你想谈什么?”
众人转头,之间一个人站在山路的尽头,一步一步朝这么走过来,气场逼人。
不知道为什么,程安沐看着陆夜白走过来,眼泪就控制不住地往下掉,果然陆夜白还是来了,虽然Alex信誓旦旦地说陆夜白不会来,但他,来了。
程安沐心里各种复杂的感情的感情交织冗杂,这是她毫不犹豫相信着的男人啊,这是她一看到就不会再害怕的男人。
陆夜白走近些,大家才发现他有些狼狈——
头发凌乱,不知道是被雪还是被汗给打湿了,裤腿上全是泥巴和树叶,衬衣上也被勾破了好几处,看上去有点像个叫花子。
但是他站在那里,浑身散发的气场,就算这一身破烂衣服,都挡不住他身上的王者气息。
陆夜白走过来和宫老爷子耳语几句,宫老爷子皱着眉头犹豫了几秒钟,看了程安沐一眼,见程安沐看着陆夜白,眼睛里满是信任,也不再说什么,做了个手势,端着枪的一群人立马退回了山里。
“再往后五十米!”
陆夜白开口,然后看向Alex,“好了,如你所愿,那现在你是不是能先把我老婆放了。”
“放了?陆夜白你还真是天真!”
Alex狞笑着,见陆夜白打算往亭子里走,抬手对着陆夜白脚前的石板就是一枪,碎石块混着雪溅起来,吓得程安沐差点失声叫出来。
“离亭子十步,不然我立马开枪!”
陆夜白点头,一边盯着Alex的动作,一边往后退,程安沐看着陆夜白,感觉紧张得心跳都快停止了。
“只要你放了我老婆,不管什么条件,你随便提。”
陆夜白开口,给了程安沐一个放心的眼神。
“真的是随便提吗?”
“是,只要你放了她。”
Alex刻意咬重了随便两个字,程安沐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Alex从后裤腰上摸出另一把抢,丢到陆夜白面前,“先对着你的脚背开一枪,这个第一个条件。”
“大白,不要!他报复你是因为边境线上你开枪打死的人里有一个是她女朋友!他不会放了我的,你不要听他的!”
银色的沙漠之鹰在雪地里散发着寒光,陆夜白弯腰,捡起地上的枪,“安安,别怕,相信我。”
几乎是同时,陆夜白开枪,雪地里顿时染了血色。
“大白——”
程安沐喊出来,想挣脱Alex的钳制,可Alex也不傻,抬手枪柄就直接打在程安沐的侧脸上,顺着程安沐唇角留下来的血刺痛了在场三个人男人的眼睛。
“好了,说你第二个条件。”
陆夜白冷冷的开口,握着枪的手骨节发白,没有人发现,现在陆夜白的手有微微的颤抖。
但那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怕,怕他保护不好程安沐,怕程安沐万一出点什么事,那他的世界就是永夜了。
“第二个条件啊……手上也来一枪吧怎么样。”
嘭——
抬手开枪,陆夜白手臂上的血立马浸透了衬衣。
可陆夜白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就好像这子弹不是打在他身上一样,薄唇微抿,开口带着寒意——
“第三个。”
Alex嘴角的笑容像淬了毒,果然冒着风险等陆夜白来还是值得的,毕竟能让野狼大队里综合素质第一的雪狼自己给自己吃枪子,能看着他的女人除了哭喊但什么都做不了,这样的快感才叫报复。
“第三吗,我还没想好,要不你先在大腿上也来一墙吧。”
还是没有犹豫,陆夜白眼睛都没有眨,对着自己的腿又开了一墙。
陆夜白脚下的雪已经被血融化了,顺着石板,一寸一寸往四周蔓延,就好像一朵艳丽的花,在雪地里绽放。
“大白,不要听他的,求求你,不要听他的……”
程安沐拼命摇头,看着陆夜白的血一滴一滴从手上滴到雪地里,程安沐大脑好像缺氧了一样,一阵夜风,浓浓的血腥气扑鼻而来,胃里一阵翻涌,呕出酸水来。
“安安!”
“安沐没事吧!”
陆夜白和盛跃楠几乎是同时开口,一旁的尤叔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见程安沐不舒服,陆夜白的表情都变了,担忧和不安都写在脸上。
因为子弹钻进肉里的疼,远不及心疼她难受的万分之一。
“呵,你看,安沐这皱一下眉头都比一枪有用呢……”
Alex说着不顾还在干呕的程安沐,用小臂勒着程安沐的脖子,强行把她的头抬起来我,眼泪汪汪,还在不停干呕的样子,看得陆夜白心揪着疼,下意识就想走过去,但刚走了一步,Alex又是一枪打在陆夜白小腿上。
鲜血淋漓。
“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看着程安沐难受,陆夜白刚才的镇定已经没有了,接连在自己腿上开了两枪,眸子变得猩红,“够了吗,还要几枪!”
Alex笑得尖利诡异,“够了够了,你可别一会失血过多死了,那到时候可就不好玩了。”
“你的第三个条件是什么,只要你说出来,我一定办到。”陆夜白咬着压根,从唇缝里地挤出每一个字。
程安沐还处在陆夜白对着自己又连开两枪的震惊里,她隐约感觉到自己身后的Alex叹了一口气。
“算了,我也累了,这三年人不人鬼不鬼的我也算是活够了,干脆一点吧。”
说着Alex抬眼,一双阴鸷的眼睛看着陆夜白,握着枪的手指向身后的万仞山崖,开口道,“你从这里跳下去,我就放了程安沐,去自首。”
“我凭什么相信你?”
Alex唇角一裂,笑得诡异,“凭你没得选,你不跳,那我就把她扔下去。”
Alex说着居然扯着程安沐站到了亭子边,程安沐能感觉山风在自己耳边呼啸而过,冰凉的雪钻进领口,让人颤栗。
陆夜白手一松,握在手上的墙砸在雪地里,溅起血花,程安沐捂着嘴一边干呕一边拼命摇头,陆夜白对她笑了笑,眼神好像在说,安安,相信我。
陆夜白看向Alex,眼睛里好像带了刀子,“好,我跳,你最好说话算话。”
“那是当然。”
陆夜白看了一眼在亭子里额尤叔和气若游丝的盛跃楠,一步一步朝亭子外面的边缘走去。
一步一团血,在雪白的石板路上留下一片妖冶鲜红。
“陆夜白!”
程安沐叫的声嘶力竭,她想冲过去,可是却挣脱不开Alex,一声陆夜白,凄厉得如同绝望的鬼魅,在山谷里回响。
眼看着陆夜白已经走到亭子边上了,Alex凑近程安沐耳边,低声开口,“安沐,去吧,去拉住他,他就能活下来了……”
Alex松开了一直钳制着程安沐的手,表情诡异得令人恐惧。
他怎么可能要陆夜白怀抱着心爱女人会得救的希望死去,他要的,是要陆夜白亲眼看着自己的女人在自家面前倒下。
然后,再让他们一起,去死。
察觉到一直禁锢着自己的力量没有了,程安沐完全没有犹豫,也忘了自己还怀着孕,跌跌撞撞地大步跑向陆夜白。
“大白——”
听见程安沐的声音,陆夜白回头,却看到站在亭子里的Alex举起了枪,对准程安沐的背——
陆夜白觉得自己的心跳这一秒都快停止了,来不及想太多,也忘了腿上到底痛不痛,往前迈了一大步,直接跨进亭子里,把程安沐搂进怀里,一个转身,用自己的背对着黑洞洞的枪口。
嘭——
嘭——
几乎是同时两声,Alex应声倒地,嘴角还带着报复成功的快慰。
程安沐则被溅了一脸血,滚烫滚烫的。
程安沐整个人愣住了,她不知道Alex开枪了,也不知道盛跃楠是什么时候站起来的,越过陆夜白的肩膀,程安沐看着盛跃楠嘴里不停地涌出鲜血,原本毫无血色的脸,被嘴角的鲜红衬托得刺眼。
盛跃楠身形不稳,只是冲着程安沐伸出满是血的手,吐字不清地开口,“安……沐,不要哭……不……要再做……做噩梦……”
盛跃楠每次张口都用大团大团的血混着泡沫从他喉咙里涌出来,程安沐不确定盛跃楠还有没有要说的话,因为他血还在不停地涌出来,但是他人已经倒下去了,头砸在亭子里的竹桌子上,打翻了之前Alex闻着的茶水,晕得一桌子都是红色。
程安沐想叫,叫盛跃楠的名字,叫他小哥哥,可是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眼前的一片血色,漫天满地……
茶水是血红的,山是血红的,星星是血红的,飘飞的雪也是血红的……
整个世界都是血红的……
因为这两声枪响,整个后山几乎是一片混乱,程安沐隐约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可是她看不清冲自己跑过来的人是谁,也感觉不到陆夜白胸口的温度。
静,隔绝一切的安静。
唯独这一片血红,是程安沐眼睛闭上失去意识前,唯一能看清的东西。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阵夜,今夜的九台山被冰雪覆盖,掩埋了这一夜的淋漓的鲜血,明天升起的,会是新的太阳。
温暖的,干净的,太阳。
*
京市第一医院。
程安沐睁眼的时候,看着雪白的天花板,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的内容好像记不太清了,但是很沉重。
程安沐稍微转了一下头,能感觉到全身的骨头咯吱咯吱地响,陆夜白就坐在床边的沙发上,抱着手,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下巴上的胡茬好像很久没有刮过了,头发也不像平时那样梳得整齐,脸色看上去有点憔悴。
视线下移,程安沐看到陆夜白手上的白绷带,空洞的脑袋里突然涌入各种记忆,泪腺一下子不受控制,清泪从脸颊滑落。
程安沐闭上眼睛,九台山上的那晚,就好像放映电影一样,带着冷的雪,热的血一幕幕上演……
程安沐手攥着被角,整个人紧张得几乎蜷缩起来,心里的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安安,别怕,一切都结束了……”
手被温热的大掌握住,陆夜白不知道什么是醒了,坐在窗边擦着程安沐脸上的眼泪,睁开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红得吓人。
“呜呜呜——”
程安沐把头缩进杯子里,咬着嘴唇不想让自己发出声,可是低声的呜咽和颤抖的身子却更让陆夜白难受。
陆夜白知道程安沐需要发泄,所以也没有拦着她哭,只是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眉心紧皱。
“哎哟喂,我的姑奶奶,你可别哭了!”
关珊的声音从病房门口传来,手上拎着一个保温饭盒走过来,直接掀了程安沐的被子,程安沐泪眼婆娑的样子把她吓了一跳,鼻头也跟着酸了一下,不过关珊都也不矫情,什么抱头痛哭的戏码,就是绝对不会出现在她和程安沐身上的。
“行了行了,你赶紧先换药去,我跟安沐谈谈。”
陆夜白接过关珊手上的保温饭盒,冷冷地开口,“不必了,你先出去吧。”
陆夜白抽了两张纸给程安沐擦了擦鼻涕和眼泪,开口的时候,语气温柔得像换了一个人,“我先给你泡杯蜂蜜水,然后喝点粥,好不好?”
关珊白了陆夜白一眼,“我说你别太小看我家安沐好不好,这些事情瞒着她有用吗,你赶紧给爷爷他们打个电话去,告诉他们安沐醒了,给我一个小时,我保证你老婆不会怎么样,老娘我认识安沐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我肯定不会害她!”
陆夜白没搭理关珊,一边泡蜂蜜水一边开口,“安安才刚醒,有什么等明天再说吧。”
关珊知道自己说应该是没什么用了,只能朝躺在床上的程安沐使眼色,以前看这陆夜白好像也不难说话,现在看估计是只有程安沐说的话才不难吧。
程安沐理解关珊的意思,也懂陆夜白的顾忌,但程安沐不是胆小鬼,也不喜欢逃避,再残酷的现实,她都宁愿去面对,而不是自我催眠那一切没有发生过。
程安沐看了看正在试蜂蜜水温度的陆夜白,开口道,“大白,你先去忙吧,爷爷他们应该也在担心吧,你告诉他们一声我没事了,我跟珊珊聊聊。”
陆夜白举着杯子,有点担心地看了一眼程安沐,“好,那我就在外面。”
程安沐点头,虽然脸上还带着泪痕,但是已经平静了很多,接过陆夜白手上的蜂蜜水,给了陆夜白一个放心的眼神。
陆夜白拿了桌上的手机走出病房,临走的时候看了关珊一眼,吓得关珊脖子后面一凉,汗毛都竖起来了。
一直到陆夜白出去关上门了,关珊才松了一口气,做到床边捏了程安沐的脸一下,“睡了这么久,我看看脸睡歪了没?”
程安沐皱了皱眉头,“我睡了很久吗?”
“也不算太久,从九台山下来,这是第三天。”
提起九台山,程安沐心里一紧,蜂蜜水也顾不上喝了,抓住关珊的手,“珊珊,后来发生什么了?和我一起送到医院来的人还有几个?!”
见程安沐这么激动,关珊眼睛里有点心疼,真不明白为什么程安沐有这么受不完的罪。
“安沐,你知道我不会瞒你什么,一会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但是那之前,我要先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程安沐眼皮跳了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关珊的视线移到程安沐的肚子上,郑重地开口,“医生说了,你有先兆流产的迹象,你现在最好卧床,而且情绪不能太激动,知道吗?”
程安沐整个人一愣,手隔着被子放到小腹上,语气很自责地开口,“那宝宝现在怎么样。”
关珊摸了摸程安沐的头,“放心,医生说现在宝宝还是很健康的,这段时间注意安胎和休息就没问题了。”
程安沐心里松了一口气,宝宝安然无恙,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嗯,我知道了,我会控制好情绪的。”
关珊点点头,“嗯,什么都过去了……”
程安沐看着自己摸着小腹的手,视线低垂,开口道,“珊珊,说吧。”
关珊看了程安沐一眼,起身去包里翻了一阵,拿了一个小纸团过来,递到程安沐手上,“因为缆车坏了,我和宫律是在山下等着的,陆夜白交代他叫救护车和维修工人,你们下来的时候缆车已经修好了,陆夜白才抱着你下缆车,你就被送上了救护车,至于这个……”
关珊顿了顿,“这是你捏在手心的,我觉得对你应该挺重要的,所以就帮你留了下来。”
程安沐展开纸团,看到那颗糖纸浸过血的糖,瞬间泪目,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关珊一开口就先说了宝宝的事情,所以程安沐的情绪真的没有太激动,只是眼泪一滴一滴地掉在被子上面,关珊就拿个纸巾的时间,被子上就湿了一大块。
“他,他死了对不对……”程安沐开口艰难。
关珊犹豫了两秒,开口道,“我不确定,但确实从九台山上抬下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宫律说的那个外国人,另一个人我不知道,宫律也不太清楚。”
程安沐闭上眼睛点了点头,默默握紧了手中了糖。
这样的糖,以后再也没有人会给自己,告诉自己别哭了。
“安沐,你也别太难过了,那个叫Alex的,也是这两天宫律才跟我说,遇上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想。”
程安沐深吸一口气,“……我知道的,只是我没想到,我和他再次见面居然是用这样的方式收尾……”
程安沐说话的时候看得出换气很不自然,在尽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的情绪崩溃,关珊轻轻拍着程安沐的肩膀,安慰道,“你要是心里难过你就跟我生活,不要憋在心里,说出来就好了。”
程安沐看着手里的糖,视线没有焦距,“珊珊,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刚到孤儿院那一年多,有一个小哥哥特别照顾我吗……”
“嗯,后来被领养全家出国了是吧?当然记得啊,你不是说要是没有他你现在可能就是个孤僻偏执的人了吗,还一直想着要联系他,我看……”
关珊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整个人都被吓到了,捂住了嘴,“安沐,不会那个男的就是……”
程安沐点点头,又是一串眼泪流出来。
“我的天啊,怎么可能这么巧!”关珊被吓到了,要不是程安沐亲口说出来,她就是想破头都不可能把九台山上抬下来的人和那个程安沐口中的童年小哥哥联系在一起。
“可是怎么会,他不是移民国外了吗?怎么会去了九台山?我听宫律说这次去九台山,他们做了很多安排的,就算真的碰巧他也是去祈福拜佛,也不可能能到后殿去啊。”
程安沐一边流泪,一边把从在宝康医疗中心遇到盛跃楠,又在九台山遇到他,以及他的身份,为什么回国,和Alex的渊源,还有在九台山后殿亭子里发生了什么都告诉了关珊。
关珊听完,从震惊变成了沉默,难怪程安沐这么难过,难怪程安沐一睡这好几天不醒过来,这么大的打击换谁谁都受不了。
气氛一时有点沉默,不知道过了多大一会,关珊才开口——
“安沐,他能为你做这么多,甚至为了你去死,他一定想你好好的,幸福快乐地活着,所以你不要太难过,这样的爱是伟大的,他付出并没有想要你的回报,你不用因为他的死自责,这件事不不应该成为你今后生活的负担,知道吗?”
程安沐看着手里的糖,点了点头。
可是,盛跃楠为程安沐做的又何止这么多。
医院花园。
“狼队——”
陆夜白开口,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人扭头过来,笑了笑,“怎么下来了,她,她怎么样了?”
开口的人正是尤叔,也是野狼大队的队长陈边,程安沐的父亲宫缙。
“刚醒,现在和关珊在一起,我给爷爷他们打过电话了。”
听到程安沐醒了,坐在长椅上的宫缙第一反应是想站起来,估计是想去看看,但一动才发现腿上有伤,只能作罢。
从九台山下来,陆夜白就知道了尤叔的身份,随着Alex的犯罪帝国终于瓦解,也查出了当年和Alex父亲一起合谋打算泄露国家机密的高官,彻底清理了这个犯罪集团几十年在国内的贩毒渠道和走私接口,高度机密的野狼计划也算正式结束。
宫缙记功进衔,也恢复了身份,关于以前的处分各种事情也都迅速解决了。
短短两天时间,军队高层就进行了一次大肃清,好几个身居高位,手握实权的人下马,但消息仍旧对外隔绝,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知道。
外界知道的,应该就只有野狼大队恢复编制,以及当年事情的始末,撤销了对麋鹿灰熊他们的通缉,宫缙仍兼任野狼大队队长。
本来宫缙是想让陆夜白也回野狼大队的,但是陆夜白拒绝了,野狼大队执行的任务都是游走在生死边缘的,经历了这些事,他现在只想守在程安沐身边,不想再让程安沐担心。
宫缙当然也没有勉强,保家卫国的事还有很多热血男儿可以来,可他的女儿只有一个陆夜白。
这一次,宫缙选择为了女儿自私一次,说是父爱也好,弥补也好。
关于野狼计划,宫缙把可以说的部分都告诉了陆夜白,包括当年边境线怎么逃脱瞒天过海等等,陆夜白曾经是个军人,他能理解宫缙的选择,但同时心里更佩服了。
蛰伏二十多年,一步步接近犯罪集团的最核心,做了多少牺牲,经历了多少危险,这都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
“狼队,上楼吧,这里风大,刚动了手术还是要多休息。”
相比于其它称呼,陆夜白还是更习惯叫宫缙狼队。
“没事,这些年每天绷着神经,都快忘了吹风是什么感觉了,你也坐——”
宫缙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伸出来的手上是褶皱狰狞的皮肤,还有左边从眼睛到耳后的恐怖皮肤都是边境线上留下的,那么汹涌密集的炮火要是毫发无伤的话,犯罪集团那边的人肯定会怀疑,所以当年也是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闯过鬼门关。
本来军区是安排了疗养院让宫缙养伤的,但是宫缙执意要住在这里,至于是为什么,除了程安沐大家都很清楚,他只是想趁着经过病房的时候看一眼自己的女儿。
陆夜白在旁边坐下,宫缙从病号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信封,“我想了两天,还是决定把这个给你。”
宫缙把信递到陆夜白手上,“这是小楠去九台山前一晚写的,写给沐沐的。”
陆夜白接过信封觉得有点沉重,没有说话。
“其实小楠应该算是整件事里付出了最大的代价的无辜者,没有享受过几年盛家公子的待遇,却也因为这个身份被牵扯其中。”
陆夜白沉默,关于这个真正的盛跃楠,宫缙也都告诉了陆夜白,从Alex发现他是盛家公子开始,养父母意外惨死,他被药物和毒品控制,然后为了程安沐被威胁,限制自由,病痛侮辱……他原本前途无限的人生毁于一旦。
“从来到京市后Alex就一直用沐沐的安全威胁他,逼他去和盛柏生做亲子鉴定,逼他吃神经类药物,限制他的自由,为了沐沐他都忍过来了……他对沐沐,爱得不比你少,可他却除了童年那点记忆什么都没得到,他甚至连见沐沐一面都要偷偷摸摸的……这封信是他拜托我的最后一件事,我现在给你,至于给不给沐沐,你来做决定吧……”
“我会给她的,她应该知道。”
陆夜白并没有犹豫,虽然对于有这么深爱程安沐的一个人这件事他是吃醋的,也知道他挡的这一枪会让他永远活在程安沐心里,但陆夜白也无比感激,感激他默默做了这么多。
陆夜白爱程安沐,但是爱得不自私。
这可能是陆夜白和盛跃楠两人对程安沐的感情里最相似的地方。
宫缙看向远处,开口道,“夜白,我把我的女儿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对她好,让她以后的日子快快乐乐的。”
“嗯,放心吧……爸。”
陆夜白把称呼从狼队换成了爸,宫缙会心一笑,点头道,“这就好,你说的话我信。”
陆夜白仰头看了一眼程安沐病房的方向,有点担心,怕关珊真的什么都跟程安沐说了,这妞又哭。
陆夜白很清楚,关于这件事程安沐会哭不可避免,但是陆夜白想在程安沐哭的时候,守在她身旁。
好像是看出了陆夜白的心思,宫缙笑了笑,开口道,“好了,你上去照顾沐沐吧,我再坐一会让护士推我上去,不用担心。”
陆夜白看了一眼在不远处等着的小护士,用眼神朝她示意了一下,起身进了住院部大楼。
病房。
关珊把在小溪边找到和思安玩得开心的松松,还有一群人下山送医院,在医院这么些天的事情大体跟程安沐说了一遍,程安沐握着糖听得很认真。
关珊看程安沐舍不得放下这颗糖有点担心,毕竟对一个能为了自己挡子弹去死的人,要说一点触动都没有是不可能的。
可是关珊知道的是,陆夜白做得也不少。
“安沐,这颗糖你能握着,但是你要知道陆夜白给你的不光一颗糖,你懂吗?”
程安沐展开手,低头看了一眼手心的糖,弯了弯唇角,“放心吧,我一直都是把他当哥哥,当亲人,好不容易重聚的亲人在自己面前倒在血泊里,为了保护自己死掉了,我难过一下也是正常的吧。”
关珊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不然人家都死了,你还……呃,安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陆夜白也很好,他对你也是掏心掏肺的,这个盛跃楠虽然不错,但是有些爱有些付出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我自己爱谁我还是能分清的,更可况,Alex开枪的时候,大白也是把我抱在怀里,自己对着枪口的。”
虽然盛跃楠的死对自己而言震撼太大,可程安沐也不会忽略,自己爱着的这个男人,也是用生命在爱着自己的。
他愿意为了自己,眼睛都不眨地给自己这么多枪,愿意为了自己跳崖,也愿意为了自己挡枪……
就算爱情里有先来后到,程安沐最先爱上的也是陆夜白。
关珊握住程安沐的手,“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到,我们到山脚停车场的时候缆车坏了,上山的路也因为滑坡走不了了,陆夜白是一个人摸黑从没有路的地方爬上九台寺的,还有你是不知道他抱着你从缆车上下来的时候可把我吓死了,你浑身是血,他也是,我还以为你受伤了哭了一路,到了医院才知道你除了脸肿了,其它什么事都没有,陆夜白腿上可是有好几枪的。”
“六枪。”
程安沐开口,“Alex开了一枪,剩下的五枪是Alex用我威胁他,他自己开的枪。”
“这也太可怕了吧……难怪宫律这狗腿子这么怕陆夜白,要我我也怕啊,眼睛都不眨地往自己身上开枪,对自己都这么狠,这样的人谁敢惹?!”
说着关珊砸了砸嘴,“啧啧啧,不过说真的,陆夜白倒是真不错,自己都伤成那样了还一路抱着你,路上宫律,还有那个什么麋鹿和银狐都想上去帮忙,全被他一个冷眼瞪回来了,到了医院都确定你没事了,他还是要守着不去动手术,最后是爷爷做主给了他一阵镇定剂,才被带去做手术的。”
程安沐鼻子酸酸的,关珊还准备渲染一下陆夜白有多惨,爱程安沐爱得有多深,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陆夜白走进来看程安沐眼睛是红红的,看向关珊的眼神顿时就带了寒意,吓得关珊立马闭了嘴,找了个借口赶紧溜,反正该说的都说了,确定程安沐不会想不开之类的她就放心了。
陆夜白走到床边发现粥一口没动,立马紧张起来,“怎么都没吃?胃里不舒服吗?你想吃什么,我让孙妈做好送过来,或者我现在去给你买。”
程安沐摇摇头,伸手摸了摸陆夜白的手臂,能明显感觉到藏在卫衣下的一圈纱布,“大白,疼不疼?”
陆夜白一愣,坐到床边,握着程安沐的手放到脸颊上,“不疼,真的。”
陆夜白风轻云淡的语气让程安沐的眼睛又红了红,不过程安沐却弯了弯唇角,“大白,你该刮刮胡子了,扎手。”
“啊?是吗?”
陆夜白吓得立马松开程安沐的手,“我一会就去刮。”
程安沐重新摸上陆夜白的脸,胡茬还是有点扎手,眼睛里的血丝密密麻麻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得出他这几天应该都没有休息好,听关珊说了,程安沐才知道在去九台山之前陆夜白就为自己考虑了这么多。
“大白……他,他已经火化了吗……”
见程安沐提起盛跃楠,陆夜白眼神里闪过一丝不自然,开口的时候第一个字没有发出声音,“……嗯,昨天办了追悼会,葬在西山区公墓……灵堂还没撤,要我陪你去吗?”
程安沐摇摇头,靠到陆夜白胸口上,“不去了,等出院了我去公墓看看他就好……珊珊跟我说了,现在宝宝先兆流产……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他……”
陆夜白伸手小心翼翼地把程安沐抱紧,“不是,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们,对不起对不起……”
陆夜白把程安沐抱得很紧,他眼眶也有点红,但是没让程安沐看见,天知道医生告诉他程安沐有先兆流产迹象的时候,他心里有多恨自己,明明一直跟自己说不能再让程安沐受一点伤,可还是让她,让两人的宝宝受伤了。
还好最后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什么问题,不然陆夜白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这都不是你的错,你已经用生命在保护我和我们的宝宝了……”
程安沐把脸埋在陆夜白怀里,也伸手抱住陆夜白的腰,熟悉的青草味让她觉得很安心,“对了,在九台寺的时候刘助理来找过我,给了我一个U盘。”
“刘玉珏?”
“嗯,说是达远集团和何浩洋的犯罪证据,就在我包里。”
在知道Alex是被何浩洋带上后殿之后,陆夜白在医院守着程安沐,麋鹿和银狐那边也没闲着,这两天达远集团股票暴跌,各种问题一起爆出来,就算没有这个犯罪证据,也已经苟延残喘,死期将至了。?程安沐说着叹了口气,“可惜我手机里还有和Alex对话的录音,他说了挺多见不得光的事,只是现在他已经死了,应该没什么用了吧……”
“录音?!”
“嗯,我猜按照他的性格肯定会防着我,所以我走进亭子前就开了录音,后来我一直看脚上的收音器,他的注意力都吸引到那上面了,他发现了那么隐蔽的收音器,应该就会放松警惕,不会再想到我手机上还在录音了。”
陆夜白深吸一口气,忍住胸口的怒气,“收音器也是刘玉珏给你的,对吧?”
“嗯……”
程安沐把自己和刘玉珏的对话跟陆夜白重复了一遍,陆夜白听完恨不得把刘玉珏掐死。
“这个蠢货!”
陆夜白很生气,他就说怎么安排好的万全计划最后居然会变成这样,原来全是因为这个女人来插了这一脚!没有她的这些话,程安沐就不会为了帮自己解决后患去套Alex的话,后面的一切就都不会超出计划地发展,Alex就会顺利地中计,然后伏法。
现在虽然Alex也死了,但是代价大了太多。
听了陆夜白说的,程安沐才知道原来九台山祈福从一开始就是为Alex准备好的陷阱,只是为了计划能正常实施,所以只有宫老爷子和野狼的几个人知道。
“她,她也是好心……”
程安沐解释的很没有底气,因为她忍不住设想,要是自己没有去套Alex的话,就按照陆夜白他们安排好的计划,那么陆夜白就不会中枪,盛跃楠也不会死,肚子里的宝宝也不会经历危险……
程安沐做不到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刘玉珏身上,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负罪感和内疚又开始翻涌,想起盛跃楠一边吞着血一边说话的样子,程安沐只觉得心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着,每攥一下就涌出血来,折磨着自己。
好像是知道程安沐的想法,陆夜白一边摸着她的头一边安慰道,“这些都不是你的错,就算没有前天晚上的事情,他也没有太久可以活了……”
感觉到怀里的人突然安静了,陆夜白抿了抿唇,开口道,“因为之前他不配合Alex,Alex是用精神类药物还有毒品控制他的,他肾脏除了问题,最多还能活半年。”
程安沐紧紧抓着陆夜白的衣服,手都有点颤抖了。
陆夜白伸手,把揣在口袋里的信封拿了出来,“这个,是他留给你的……”
程安沐从陆夜白怀里直起身子,接过信封,做了足足五分钟的心理准备,才打开了信封,拿出了里面薄薄的信纸。
——
“安沐,见字如晤:这五个字这么多年来我每个月都写一遍,可惜你一次都没有看到过。你拿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可能是意外,可能是身体出问题了。重新回到京市,我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找你,我想你记忆里只有小时候那个我,而不是现在拖着一副残破身体,痛提线木偶一样的我。可是我又忍不住,所以只能偷偷躲在角落看你,想着有一天你能再对我笑……”
见字如晤,程安沐泪如雨下,一封信看到结尾,大半张信纸都被眼泪打湿了。
“安沐,对不起,小时候的话我不能兑现了,但是我的心从第一次你接过我的糖,小声跟我说谢谢开始就没有变过。不要为我难过,比起你的难过,我更想从你脸上看到的是笑容。安沐,你一定要幸福,连我的那份一起。”
啪嗒——
程安沐的一地眼泪打在结尾那颗画上去的奶糖上,顿时晕开了笔迹,程安沐着急地想去擦,可是越擦那颗糖的印子越模糊,程安沐急得哭了出来,陆夜白心疼地程安沐擦眼泪,却也没有说什么。
程安沐抱着信纸过了好大一会才平复了情绪,不知道是盛跃楠的信让程安沐开看了很多东西,还是这些泪水带走了苦涩,程安沐居然觉得心里释怀了很多。
他要的,只是自己幸福生活而已。
程安沐小心地把信纸塞回信封里,顺带那颗糖一起,小心地收好,有些深情偿还不了,但真正的情深也是从来不需要偿还的。
“大白,我饿了。”
“好,这个凉了,我马上去买,我让关珊来陪你。”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程安沐为了另一个男人哭得这么伤心,陆夜白连直视程安沐眼睛的勇气都没有,他就怕从那里看到的是自己不想看到的感情,所以买粥这种事本来可以不用他去,可是他居然忍不住想逃离。
逃避现实,陆夜白第一这么怂。
“大白——”
陆夜白刚一起身,就被程安沐拉住了手,“麻烦徐助理去吧,我有话想跟你说……”
陆夜白身形一震,浑身有点僵硬,坐回病床边也有点不自然,“要不等你出院了再说吧,你刚醒,要好好休息。”
“不行,我要现在说。”
陆夜白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睛看着程安沐无名指上的戒指,心里挣扎的感觉如同在等待宣判,“……好,你说吧。”
程安沐看着陆夜白的模样有点心酸,主动覆上了陆夜白的手,“大白,我一直把他当哥哥,从小都是……”
程安沐伸手捧着陆夜白的脸,让陆夜白看着自己的眼睛,“他说要我一定要幸福,所以你一定要对我好,行吗?”
因为要想要的幸福,只有能给。
陆夜白看着程安沐的小脸,眼眶再度泛红,靠近在程安沐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嗯,一定。”
程安沐钻进陆夜白怀里,带着笑容的脸颊里划过一滴泪,放心吧,我一定会很幸福的。
病房外,司南的手最终从门把上拿了下来,脸上带着释怀的笑容,往顶楼的院长办公室走去——
“司医生,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院长看着手里的辞职信,摘下眼镜,满脸舍不得的表情,“以你的才华,我这个位置以后就是你的,不论是你的技术,还是科研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不应该被埋没。”
司南笑了笑,“为医者,胸怀天下,治病救人在哪里都一样。”
院长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罢了,年轻人去历练历练也好,医院里一直给你留着位置,你觉得差不多的时候,记得回来。”
“知道了院长,你保重。”
司南浅笑,朝院长鞠了个躬,笑容一如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儒雅。
大年二十九。
就在每家都准备着明天的年夜饭,团团圆圆,其乐融融的时候,司南一个人拎着行李,登上了去南非的飞机,作为一名无国界志愿医生,前往非洲。
司南突然有点理解当初丢下自己满世界跑的父亲,对于程安沐的感情,司南觉得自己需要跳出这个地方,好好地考虑一下。
那个男人的死,陆夜白的伤,每一样都震撼着司南的神经,有时候理智的成全对谁都好。
“先生,麻烦系好安全带,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
“好,谢谢。”
司南看了一眼旁边的位置没有人,也没有太在意,刚把安全带系好,就听见刚才的空间开口,“这位女士,请赶紧回到座位上系好安全带,飞机正在滑行到跑道,马上就要起飞了。”
“好的,知道了。”
司南听着这声音有点熟悉,刚想回头看一眼,开口的人一屁股就坐到了自己旁边。
“南宫?”
司南皱了皱眉头,有点吃惊居然会在这里遇到南宫果果,这马上就是年三十了,她一个小姑娘去非洲干嘛。
“啊,司医生,这么巧!”
南宫果果笑眯眯的,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按了呼唤铃跟空姐要了一张小毯子。
“只有你一个人吗?一个人去非洲?旅游吗?”
“不是啊——”
南宫果果摇头,从包里翻出来一个小牌子,递给司南,“司医生,以后请多多关照啦!”
司南看着南宫果果的志愿者证,眉头皱了起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啊,助人为乐嘛,我知道你去三年,我已经跟学校申请了延毕,我的志愿者也是三年啊!”
司南还准备说什么,飞机已经在跑道上加速了,司南叹了一口气,把志愿者证还给了南宫果果。
万丈高空,繁星点点。
司南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带着眼罩睡得正熟的人,心里有点无奈,又有点感动,刻意调整了坐姿,好让南宫果果靠得更舒服。
大年三十。
在医院住了一起多星期,除了中间去了一趟公墓外,程安沐都乖乖配合医生,所以肚子里的宝宝基本没有什么大问题了,趁今天一早出了院,回家养胎过年。
别墅里喜气洋洋的,大家都在楼下忙着,包饺子,准备年夜饭,贴春联,掸尘,挂灯笼,只有程安沐一个人躺在楼上,特别无聊。
“大白,我想去包饺子,想去吃坚果,贴春联,挂灯笼,想和孙妈学做菜,想和包子出去买烟花……”
陆夜白递给程安沐一个柑橘,“明年吧,医生说虽然现在没什么大问题了,但还是要注意。”
程安沐可怜兮兮地抓着陆夜白的手,“难不成一直到宝宝出生我都要躺床上吗,一年不走动我会变成猪的,手脚都会退化的!”
“你变成退化猪也没关系,我养你。”
“谁要你养,我要下去好好过年……人家明明问过医生,可以正常行动了……”
程安沐小声嘀咕,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小模样逗笑了陆夜白,陆夜白低头亲了程安沐的小脸一下,“灯笼留着给你和松松一起挂的,刚刚麋鹿拖地了,等水干了就让你下去。”
“啊,大白你最好了!”
程安沐一个激动勾着陆夜白的脖子亲了一口,吧唧一声,清脆响亮。
程安沐就是典型地撩了就跑系列,亲玩就准备起床换衣服,可惜陆夜白可是这么容易就能让她跑的——
程安沐刚一扭头,陆夜白扣住程安沐的头,直接吻下去,居高临下的吻,程安沐仰着头,丝毫没有抵挡的能力。
不知道是不是程安沐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两天陆夜白的吻有点太……用力了……
这是因为肚子里有宝宝晚上需求解决不了,所以统统从亲亲上讨回来了吗?!
吻得正甜,房门被人敲了敲,“差不多行了啊,从医院亲到家,你俩嘴不酸啊!”
程安沐红着脸推开陆夜白,瞪了一眼麋鹿,“我看是你个单身狗这两天狗粮吃太多吧!”
确实,这两天的病房就是秀恩爱大赛的表演场,宫律和关珊表演完,银狐带着老婆来一场,好不容易银狐回去了,刚找到女朋友的灰熊又来秀一场,至于陆夜白和程安沐,堪称最敬业选手,一直在秀,根本停不下来,所以这两天麋鹿的小心灵是受到了暴击。
“是!吃得我撑死了行吧!”
麋鹿翻了个白眼,“亲够了赶紧下来,豹子他们接鳄鱼也差不多到了,挂一挂你们的灯笼出去吃饭了。”
“知道了,出去吧。”
陆夜白瞟了麋鹿一眼,然后勾着程安沐的腰又亲了一口,起身去衣帽间给程安沐拿衣服,麋鹿看了程安沐一眼,哼哼唧唧的下楼。
本来麋鹿以为,鳄鱼回来了狗粮就能被分走一半,可是……事实总是比较残酷——
“麋鹿快快快,给你介绍一下鳄鱼的外国妞!”
麋鹿嘴角抽搐,看着鳄鱼怀里搂着的女人,金黄的头发,湖蓝色的眼睛,深邃的五官,麋鹿心里咯噔一下,很好,这哪是分狗粮的,这简直是漂洋过海来送狗粮的!
鳄鱼有点害羞地笑了笑,手倒是一直没从女朋友腰上离开,见宫缙杵着拐杖出来,立马过去标标准准地敬了个礼——
“狼队!”
宫缙笑着点点头,“回来了就好。”
鳄鱼这次能活着回来,是宫缙周旋的,虽然他没有说,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
这边给麋鹿的狗粮喂得差不多了,程安沐和陆夜白正好从楼上下来,接下继续撒狗粮的重任,麋鹿那叫一个委屈,拿了个苹果自己去看电视,省得人家都是一对一对的,自己孤家寡人和他们多待一会估计会有心理阴影了。
“妈咪——”
见程安沐下来,松松迈着小短腿就往程安沐身边胖,刚准备伸手抱住程安沐的腿,陆夜白一伸手,抵在松松的脑门上,“小心点。”
松松白了陆夜白一眼,“我知道的!”
松松戴着一顶孙妈给他做的虎头帽,手里拿着两个小灯笼,软萌可爱。
“妈咪,松松等着和你一起挂灯笼哦!”
程安沐弯腰捏了松松的小脸一把,牵起松松的小手往花园走去,花园里之前种了一棵松树,他们打算把灯笼挂上去,其他人的已经挂了,但小包子执意要等着程安沐一起挂。
“你去忙吧,我会小心的。”
程安沐给了陆夜白一个放心的笑容,因为知道鳄鱼回来了他们一群人肯定要聊聊,所以程安沐很通情达理地给了陆夜白一个不在自己旁边守着的理由。
程安沐和小包子去院子里挂灯笼,宫缙没有去和他们聊天,只是站在窗户边,看着院子里的程安沐和松松,眼睛里的全是一个来自父亲的慈爱。
错过了这么多的时光,没能看着程安沐长大成人,让她一个人过得这么辛苦,是宫缙最遗憾的事情。
让宫缙没想到的是,陆夜白和宫老爷子居然会和程安沐说了自己的身份,而程安沐只是考虑一个下午就认了自己,这应该是这二十多年里,宫缙最开心的事情了。
因为心里愧疚和亏欠,宫缙一直不怎么敢主动接触程安沐,两人的相处模式还不如宫老爷子和程安沐亲近,但宫缙也很知足了。
因为先兆流产的事情,程安沐也不敢大意去抱松松,但是松树还有点高,松松就算踩在一条椅子上还是够不到。
程安沐视线的余光看到宫缙站在落地窗前,开口对松松说,“包子,你怕不怕爷爷?”
松松一边踮着脚去够树枝,一边摇头,“不怕啊,爷爷对松松可好了,松松为什么怕他?”
“爷爷手上和脸上的疤呢,松松也不怕吗?”
程安沐有点担心那些烧伤的疤,对松松来说有点可怕,没想到松松还是摇头,“不怕啊,大白说了,那个是爷爷光荣的勋章!”
程安沐欣慰地摸了摸松松的小脑袋,“松松真棒,那我们去喊爷爷过来一起挂灯笼好不好?”
松松扭头看了一眼宫缙,点点头,小跑着进了别墅,陆夜白看着一老一小对话的两人,嘴角带着笑容。
松松拉着宫缙过来的时候,宫缙还有点局促,程安沐笑着递上一个红彤彤的小灯笼,“爸,你也挂一个吧,新的一年要健健康康的。”
宫缙接过程安沐递过来的小灯笼,点了点头,转身去挂灯笼的时候抹了一下眼泪。
程安沐的这声爸,就是他最好的新年礼物。
“爷爷新的一年要健康快乐哦!”
松松学着程安沐的语气,调皮的开口,“松松也是,要健康快乐地长大。”宫缙弯腰把松松抱起来,举着他把小灯笼挂上,程安沐开口想阻止的时候,灯笼已经挂上去了。
“你腿上的伤还没好,以后别抱他了。”
宫缙憨笑两声,“没事,这小不点我还是能抱得动的。”
程安沐仰头看着挂了满树的小红灯笼,随风飘动,心里暖暖的,去年过年的时候自己还是一个人,现在身边居然有了这么多人,还有亲人,程安沐觉得自己可能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午饭在外面解决了,从中午开始孙妈和赵阿姨就在准备年夜饭,因为今年一起过年的人很多,要准备的东西也很多,所以麋鹿这个单身狗就被抓来当打下手的,麋鹿暗自决定,明年过年的时候一定要脱单!
年夜饭是两张大桌子拼在一起的,电视上放着没人看的春晚,大家谈天说地,每个人脸上都是笑意,程安沐看着看着突然眼眶有点湿,能拥有这样的幸福,真的何其幸运。
吃了饭,松松吵着要放烟花,宫老爷子今天最开心,手一挥,一群人去花园里放烟花,陆夜白和宫律几个人搬了两套藤椅到院子里,孙妈准备了果汁水果和小点心,一群人在院子里看烟花聊天,年味十足。
烟花把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酝酿上了绚烂的颜色,陆夜白搂着程安沐的腰,心里有些东西快要漫出来。
“大白,你看我干嘛,你看刚才麋鹿点的哪个,特别好看!”
陆夜白弯了弯唇角,“在我眼里,你最好看。”
程安沐喝了一口果汁,笑了,“好,那你就一直看着我吧。”
陆夜白弯唇,伸手掰过程安沐的小脸,语气认真地开口,“安安,你也要一直看着我,只能看我。”
程安沐凑上去在陆夜白的唇角上吻了一下,笑得眼睛弯弯,“嗯,孩子他爹。”
陆夜白弯唇,搂着程安沐的手臂收紧几分。
“哎!你们看这个,太漂……过!分!了!”
麋鹿一扭头,就见一群秀恩爱的人,一大把狗粮塞到嘴里,这个年他简直太惨了!放什么烟花,吃什么狗粮,他还是一个人默默去看春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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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浩瀚星辰里那颗属于我的星,因为有你,我的夜空不再黑暗。
你是万千人群里我最爱的那一个,因为有你,我的生命从此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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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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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文完结了,还有几个没有交代清楚的点,会有一两章番外解释清楚,比如安沐真正的妈妈,还有全家小公主花花出生后的卖萌日常。
谢谢宝宝们一路陪菜菜走到这,菜菜往后半年会特别忙,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宝宝们比现在更幸福。爱你们~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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