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心理:情理法

我不愿意

    
    文沫不知道说什么,此时她的头很痛,心很乱。其中纠结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一方面,是对犯罪分子的仇恨,是想抓他归案,让他受到法律严惩的决心。
    另一方面,是枉死的无辜者沾染到她身上的鲜血所带来的愧疚之情,足以能吞噬她所有勇气,让她渐渐升出求死之心。
    两种截然不同的思想以她的头脑为战场,斗得个你死我活,让她无比头疼。
    她是希望用自己一条命,换来永久平和的。可是程功的话也很有道理,凭什么他双手血案累累,就要从来隐世不出,再不追究了?
    如果以后有人查到他头上,他是否会故伎重演,再用别人的命来威胁办案人员,无休无止?
    妥协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只是弱者无奈之下的选择。
    她文沫,是弱者吗?
    必须不是!
    程功其他的话文沫不一定能听进去,可有一句他说得很对,幕后之人的所作所为,她没有权利放弃追究他的罪责,便是她因为连累无辜人愧疚得活不下去,最终选择自杀以求解脱,也得在抓到凶手之后。
    这是她欠那些已经死去的人的公平正义,即使迟到,也好过永远等不到。
    想通之后,文沫闭上双眼,再睁开时,已经全是清明:“我明白了。”
    程功觉得自己一直悬到嗓子眼的心这回终于放下了,文沫言出必践,他至少不用担心她当着他的面说得好听,转过身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走了极端。
    接下来他们全身心要做的事,就是查到幕后之人的真实身份,再找到他在x市的藏身之处,赶在对方下一次将罪恶之手伸向无辜之前,抓获他。
    稳定下心神,明白自身处境,两人很快投入到侦查状态中。
    幕后之人显然有备而来,对文沫的一举一动称得上了如指掌。
    从最初设计彭忘川,对他下心理暗示,到引诱秦凯走上犯罪道路,不成功后动手亲自杀人嫁祸,到以郭建峰陈年旧案为突破口,让一组基本陷入瘫痪,使文沫孤立无援,最后杀害与罗沁相似的一家三口,激起文沫的愧疚感。
    一环环,一桩桩,一件件,用心良苦,其心之歹毒,让人只要想想就不寒而栗。
    他对他们知之甚详,他们对他一无所知。不对等的信息,便他们从一开始天然处于劣势。毕竟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有一点点抽丝拨茧,从各种纷乱的片断信息里提取出对自己有用的。
    幕后之人不良于行,必须拄着拐杖才能行动。他是一直这样,还是因为什么原因变成这样?如果存在一个原因,这个原因会是文沫吗?所以他才这么仇恨她,恨不得她身败名裂,再死无葬身之地。
    他们自然无从得知。事实上,文沫绞尽脑汁,也实在想不出来自己以前认识这样一位精通心理学,而且身有残疾的人。
    她盯着手机。
    手机里有彭忘川给他的所有资料的照片。别人的很正式,二寸免冠照,只有庆某的,像是监控视频戴出来的图,像素不够,角度不正。
    这个人文沫一直觉得很眼熟,因为他跟她不止一次在彭忘川的诊所里碰过面。
    可如果这些碰面,是对方故意为之呢?他如果对自己持续关注,肯定知道一年前她失忆的事,也许对方频繁出现,一是为验证自己是否真的失忆,二也是希望给自己一个错觉而跑来刷存在感呢?
    他的脸,直觉自己应该见过,不仅是在x市,很久以前,就应该见过。
    应该是她认识,却并不熟悉的一类人。
    可一时半会儿怎么也想不起来。文沫总觉得他不应该是这个样子,至少腿应该是最近一两年之间新添的毛病,不然,她不可能对他一点印象没有。
    要知道,残疾人口比例还是很小的,身有残疾,是正常人看到残疾人时最深刻的第一印象。倒不是说正常人心里边歧视残疾人,而是人在遇到一个陌生人时,会下意识记住最好记,最能区别于其他人的特征。
    程功在对面画时间轴,开始往上标具体事件。
    2016年11月,幕后之人频繁动作,利用齐冉、崔志佳杀人无数。
    2016年12月,犯罪心理研究室被炸,同时,李响岳杀人渎职的事实被揭露,文沫重伤昏迷入院。
    然后,奇怪般的,凶手也停止了一切迫害行动。原本此时的文沫是最无助最容易下手的。要知道,那个时候程功也有伤在身,战斗力与平时相比下降了不止一个档次。
    直到2017年8月,他才重新开始出现,在彭忘川的诊所里布下长线。
    一直隐忍到2018年5月。
    近一年里,文沫有大半时间处于失忆状态,不记得过去,身体又孱弱无比,此时如果幕后之人直接对她发难,她十死无生,根本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一次又一次动手的机会他都错过了。变着法地从心理上打击文沫,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想要她自己动手了结?
    至少以前的时候,他还有过一次两直接针对程功的行动,现在却已经要沦落到依赖陌生人才能逼迫文沫的地步了。
    种种迹象,都指向一个结果:幕后之人的身体也许很不健康,他除了动动脑子之外,也干不出更罪恶的事。不然他大概也不会非要用枪杀周永治不可。
    与妻儿相比,周永治是个健壮的成年男人,凶手拖着一条病腿,没有更好的直接杀害他的办法。于是凶手选择了项钏的原配枪,一举两得。
    那么,是不是他们可以这么理解:幕后之人原来身体健康,现在身上的伤,是在2016年12月那次爆炸时受的。
    不然为什么在爆炸之后,那么好的机会,他却一直销声匿迹,中间间隔了半年多才露面。
    只能是他也在养伤,他的身体需要时间恢复。报复别人固然重要,可只有他活着,才能施行。
    他在爆炸现场。至少离得不会太远。这是他们现在掌握的最有利的一条线索。
    原来的犯罪心理研究室位于闹市区,在b市寸土寸金的地界,要不是国家清退超标办公用房后空出了这么一片办公楼,李响岳又很有些人缘,且要不来呢。
    这也就意味着,这附近监控不会少了。他们已经知道幕后之人的长相,只要回去比对监控视频,早早晚晚能找到对得上的,如果运气够好,他在附近某个需要消费的店里,如果不是付的现金,他们就可以从信用卡收据上知道他的签名。
    虽然也是困难重重,多数靠运气,但总是个开始。
    文沫送程功回b市。在火车站,程功几次欲言又止,他既想开口让文沫跟他一起去,因为将她一个人留在x市他实在不放心,又知道,即使他说了,文沫也绝对不会同意。
    她在x市,还有事要做。
    幕后之人上一次打电话,还没有等到她的答案就挂了,肯定在不久之后还会打来,她相信,如果自己拒绝,对方肯定还有后招等着她,她必须留在x市,以免真出事了,鞭长莫及。
    程功哪里能放心,在他看来,此时尚还平静的x市不亚于龙潭虎穴。但同时他也知道,如果幕后之人不被抓获,他们永远都得不到安全。
    所以b市,程功必须回去一趟,他们不敢拜托熟人去帮忙查,一是怕幕后之人盯着他们,会丧心病狂地对与他们有关联的人下手,二是怕拜托之人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一来二去再耽误了,不如程功自己去一趟放心。
    无论他有多不舍,还是踏上了去b市的火车。
    程功的火车前脚刚刚驶离x市,后脚,文沫又接到了熟悉的手机号码来电。
    这号码,卫风帮他们查过,注册用的身份证所有人曾经有过挂失记录,他本人目前在国外,根本没有国内的电话卡,典型被盗用身份信息了。
    文沫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心细如发的他,敢打电话,就笃定自己的行踪不会暴露。因此知道结果时倒也没有特别强烈的失落感。
    此时再次接到电话,文沫心态早已平复。
    “喂。”
    “一天时间,你考虑得如何了?”一句废话没有,直奔主题。
    “我不愿意。”四个字,文沫还以为说出来会有多艰难,此时从她嘴里吐出。无比淡定。
    “呵呵。”对方轻笑:“我就知道。”
    “文沫啊文沫,我以前从来没有看错你,你除了天真,还很自私。自私得只以为你自己的命最重要,何曾把别人放在心里过?别人的命,在你眼中不值一分钱。”
    “接下来,我为你准备了两个礼物,敬请笑纳。不过,文沫,你要记住,永远记住,再有人死,这笔血债,是要算在你头上的!”
    对方又一次果断挂了电话。
    x市台山风景区侧门。
    台山在x市众多五a级景区里不显山不露水,外地人根本没听说过。这里山不太高,水不太多,景区正门也破破烂烂,游人稀少,连景区管委会都觉得安排个工作人员收费可能连工资都收不回来,早早就免了这道程序,谁来了,随便进随便玩。
    大约也是因为没有经费维护,这里很多设备年久失修,外地游客看不上,本地人懒得来,一来二去,来得人更少。
    今天天气不算太好,阴沉沉的,很可能随时会下雨,本应无人的景区侧门前,正站着个身形高大,头戴鸭舌帽的男子。男子的面部隐藏在帽子的阴影中,让人看不出喜怒。
    远远的,另一个身影快速出现,很快与先到的男子汇合。
    来人正是郭建峰,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秦凯,有些不相信秦凯有勇气在逃离了警方的逮捕后居然还敢跑回来找他,真的不怕他直接告发吗?
    昨天,郭建峰收到的快递,真的是给他的。发件人就是秦凯。他一时半会儿没有搞清楚快递的真伪。按理来说,被全国通缉的秦凯还敢走进人来人往的快递收发部这件事本身就耐人寻味,警察出身,秦凯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处境究竟有多危险。
    但他不得不来,放心不下,万一是真的,是秦凯在向他求助怎么办。
    于是今天他花了很多心思,巧妙地将身后讨厌的尾巴全甩干净,在附近打了好个转,确定再没人跟踪,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过来台山,结果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山门口的秦凯。
    作为一个逃犯,秦凯衣着还算干净,脸上也很光洁,眼中看不到送疲惫,看起来过得相当不错。
    “你疯了?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约我出来?你就应该跑得远远的,隐姓埋名过一辈子!”郭建峰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他与秦凯多年交情,一个照面,他最应该做的事,就是把他捉拿归案,大义灭亲。
    “我约你?不是你给我发短信,叫我在这儿等你,说你有证据,证明我是冤枉的,真凶另有其人吗?”
    “什么?”郭建峰敏感地意识到不对。他没有给秦凯发过任何消息,他甚至不知道现在秦凯用的电话号码是多少,之前的老手机号,他倒是曾经打过,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你有没有给我发过快递。”不死心的,郭建峰又多问了一句,得到的是否定答复。
    tmd上当了!
    “不对,我们被人坑了。快走!”郭建峰抬腿想立刻离开,却为时已晚。
    “警察!不许动!举起手来!”荒无人烟的景区门口,一队警察从天而降,领头的,还是郭建峰和秦凯的老熟人,二组的同行。
    两人无奈对视一眼,不知道到底谁在背后算计他们。
    无论这个人是谁,他的目的都已经达到。秦凯是负案在逃的杀人犯,被抓进去一点也得不到好。郭建峰与秦凯约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见面,鬼知道有什么无耻勾当,一个包庇罪逃不掉。身为现职警务人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他们怎么就这么笨呢,傻傻的落入别人的圈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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