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阎烨的激将之法起了作用,没两日锦澜便恢复了原本的精神,在她休养的这段时日,底下的人已经将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
夏紫潆就葬在一片离西子湖不算太远的山坡上,远远能望见西子湖优美的湖光景色,墓碑上的字迹乃是五皇子亲手所刻,一笔一划,含满了心底对这位江南女子暗生的情愫。
青青没有同锦澜等人一起离去,亦拒绝跟随五皇子,而是选择留在杭州,她想守着夏紫潆,就好似当初夏家遭难,她们主仆二人相依为命那般。
锦澜并未强求,让阎烨买了间两进的宅子予她,宅子位于在西子湖畔,离葬着夏紫潆的小山坡不算太远,五皇子也亲自做主除了她的奴籍,又赏了不少银两。
多年后,当她与阎烨携着一双儿女再次路过杭州时,青青已经成亲,同夫婿二人开了间裁缝铺子,膝下亦是儿女双全,日子过得倒也十分舒心。
四月下旬,阎烨带着锦澜及五皇子离开杭州,回程比来时更显得紧迫一些,京中传来的密信一次比一次简短,但形势却日渐严峻。
锦澜不顾阎烨的反对,坚持要走水路,权衡之下,阎烨只能忍着心疼应了。
虽一路上吐得七晕八素,她却牙关紧咬,死活都不同意换成陆路的提议,且为了腹中的孩子,连合蜜香都不愿点燃半支。
六月中旬,在船上度日如年的锦澜终于踏上了岸,整个人已经瘦了不只一圈,有气无力的靠在阎烨怀里,叫他趁着夜色抱回了璞园。
莫约四个来月不见人,留在府里的唐嬷嬷盼长了颈子,好容易盼到人回来,结果却是这样一幅摸样,登时心疼不已,可一听说她有了身孕,不由又喜上眉梢,亲自伺候锦澜梳洗,又下厨炖了补品端来,好说歹说哄着她用下,随后将人按在床榻上歇息。
这一路锦澜几乎没有一夜睡踏实,一来是忧心后头的追兵,二则是晕船加上害喜的缘故,如今回了府,悬着的心彻底放安稳,又沾着熟悉的床榻,不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直到日上三竿才懒懒地睁开眼。
唐嬷嬷一早就在屋里守着了,见她睁眼,立即便撩起帐子挂好,喊来文竹冬雪打水伺候她梳洗,那张紫檀雕榴花嵌大理石的桌已经摆上了热气腾腾的早膳。
净过脸,锦澜精神了些,将帕子递给冬雪,出声问道:“王爷呢?”
“王爷一早就出了门,说是有要事,还说让主子晌午不必等他用膳。”冬雪边回边接了帕子放在盛着热水的黄铜盆里揉了几下,拧干替她擦手。
五皇子昨夜就被送回宫,这会儿想必阎烨是在同皇上禀报这次江南之行的所见所闻。
锦澜不再多问,梳洗更衣后用了点早膳,倚身靠在外间的软榻上,听唐嬷嬷禀报府里的情况。
“......刘总管照着主子前头定下的规矩,往各府邸派送节礼,前几日赵管事已经将府里丫鬟小厮的春衫派发下去,账本奴婢同清秋核对过,回头让清秋取来给主子过目,旁的就没什么了,一切安好。”
锦澜琢磨片刻,又问道:“这段时日有无人上门拜访?”
唐嬷嬷想了想,迟疑的道:“请主子过门赴宴的帖子不少,却没什么人登门,唯独太太差惠秀来过几回,奴婢不好多说,只隐隐点了两句,想必太太心里通透着,便没再差人来了。”
听到沈氏连连差惠秀过来,锦澜心中一紧,“难不成母亲那头出了什么事?”
唐嬷嬷见她着急,忙摇头解释道:“没有,惠秀说了,太太和晟少爷均好,不过三儿前几日曾同奴婢吐露,说是叶家有不少铺子都转了手,奴婢猜想,太太差惠秀来,许是为了此事。”
提及商铺,锦澜一下便记起了叶老太太临终前交代的事宜,略一琢磨,便对唐嬷嬷道:“到叶家请母亲过来一趟。”说罢顿了下,似想起了什么,又道:“让母亲将晟哥儿也一同带来。”
虽说叶家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但还有三房姨娘在,晟哥儿年纪尚小,离了母亲身旁独自留在府里,指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
“奴婢立即就去安排。”唐嬷嬷应了声,屈了屈膝便退下去准备。
锦澜又略略问了品月两句,便让她将清秋唤来,待查对完这几个月府中的各项开支,沈氏带着晟哥儿也进了王府。
“母亲。”看到沈氏,锦澜心里自是欢喜,想也不想便要起身相迎。
“我的儿,可别乱动!”沈氏在路上就从唐嬷嬷口里得知女儿有孕的喜事,激动欢喜不已,心里连连念了好几句菩萨保佑,这会儿一进门就瞧见女儿微微隆起的腹部,哪敢让她起身迎接,快步上前将她拦住。
锦澜心里一阵暖意,挽着沈氏的手就道:“我哪就这么娇弱?先前同王爷一路颠簸,也不见出什么事。”
“若真出了什么事可就悔之晚矣!”沈氏蹙着眉,打断锦澜的话,她对杭州的发生的事一概不知,只听说是一路劳于奔波,心里对阎烨难免生出一丝不满。
女儿成亲至今,她最大的担忧便是锦澜的孕事,如今好容易有了身孕,不好生养着,偏生要下什么江南,好在没出什么差池,否则岂不是要女儿走她的老路?
沈氏越想心里便越后怕,唬着脸仔细端详了锦澜一番,见她面带倦容,原本就没几两肉的身子显得更瘦弱了,仿佛一阵秋风便能吹跑似的,脸色顿又黑了三分,“真真是胡闹!王爷不知事,你怎也不顾惜着点自个儿的身子?净由着王爷折腾!”
锦澜心知她是疼惜自己,便赔笑着撒娇道:“我都许久没见到母亲了,没得一来就训人,我不依!”说着目光瞥见惠秀怀里抱着的晟哥儿,双眼微微一亮,忙转了话头道:“快把晟哥儿抱来我瞧瞧。”
看着她那打岔耍赖的摸样,沈氏又气又好笑,也不在多说,让惠秀将叶晟抱过来,她怕压着锦澜,便将着小东西挨着女儿放在软榻上。
叶晟如今已有将近七个月,长得是白白胖胖的,不哭不闹性子极好,府里上下都疼得紧,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叫锦澜鬓边的明珠步摇引了目光,胖乎乎的小手探过去就要抓,可惜人小手短,哪够得着,嘴里含糊的嘟喃两声,吐出个透明的小泡泡,再接再厉。
瞧着叶晟那截如脆藕般的小手,锦澜的心都快化成了水,抬手摘下头上的步摇,再将缀在上头的明珠一掰,取下来递给叶晟,没想叶晟攥着明珠,想也不想就直径往嘴里塞,好在沈氏眼疾手快给抢了下来。
“晟哥儿正是好奇的时候,手里攥着什么都会往嘴里放,平日里同他在一块,这些个东西我是碰都不敢多碰,往后你若生了,也得仔细些才是。”
锦澜也是吓了一身冷汗,连连点头应了,又赶紧将身上的钗环都取下,交给唐嬷嬷收好。
逗弄了一会儿叶晟,直到小家伙精神不济睡了过去,锦澜便让惠秀抱着他到里间去,母女二人这才坐下来好好说话。
听女儿提及转卖商铺的事,沈氏先是叹了口气,思忖片刻便道:“自打老太太去了,你父亲上书丁忧,这段时日总闲置在家,难免有些胡思乱想,原先应了老太太搬回扬州,可这会儿又不愿这么做了,说是老太太临了糊涂了,所言不能当真。”
“且从上个月起,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他竟同安远侯府越走越近,我着实没法子,你也不在京里,便先瞒着他偷偷处理掉一些商铺,万一有个什么意外,也有时间周转,不至于急急忙忙的,坏了祖宗家业。”
安远侯府?看来叶霖又叫人给套进去了!
锦澜对这个父亲,已经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愤怒,兴许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就好似一个无关的陌生人,若非为了母亲和叶晟,她真不愿再去多管叶家的事。
如今看到母亲眉目间的忧虑,还有尚未满周岁的叶晟,她心里微微一动,便劝道:“母亲不必急,我亲自给父亲去封书信,待他看完,自有定夺。”说罢便唤品月备笔墨纸砚。
露珠赶紧将一张紫檀雕花小几架在软榻上,品月从里间的书案上取来上等的澄心纸和白玉兔毫,还有一方端砚,以清水入砚,缓缓磨动几下,待出了墨才搁下,退到一旁候着。
锦澜手执白玉兔毫,沾了沾墨,略微沉吟片刻便落笔书写,不一会儿就收了笔,捻起信笺轻轻吹了吹,待墨迹干了才交给沈氏过目。
“这......”沈氏看着信笺上不过寥寥几句话,觉得怕是难以让叶霖信服。
“母亲将此信交给父亲即可。”锦澜微微一笑,“若父亲还不同意,您也不必顾虑太多,带着晟哥儿直接去沈家。”
看着女儿笃定的神色,又忆起叶霖愈来愈荒唐的举措,沈氏心里一沉,顿时点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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