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以为,自己刚才的神态并没有任何人看得见,还满脸笑意地迎向贞兰的目光,却不知道,坐在一旁一直没有发话的舒敏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贞兰听了绫罗的介绍,笑意盈盈地看着站在一旁的琉璃,“多谢琉璃姑姑了,贞兰初初进宫,并没有什么规矩,凡事儿还是要多仰仗琉璃姑姑了。”话说得很客气,虽然在这样的情境下她是正儿八百的主子,却一点儿主子架子都没有。
琉璃听贞兰这样说,心里对现在这个暂时的主子更是不满意了。自己怎么摊上了这么个看似就好欺负的主子呢?若真有一日受了排挤,自己还不是首当其冲被波及的人了?
而绫罗站在一旁,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像普通侍女一样站在舒敏的身侧。她是太后娘娘从身边的二等宫女里面挑出来特意来时候舒姑娘的,虽然她这么多年在宫里常见舒姑娘进出,知道舒姑娘是个有分寸知礼仪的人,但现如今,舒姑娘这么将他们两个太后娘娘派来的丫鬟晾在一边,自是有她的用意。
来之前,玉沁姑姑虽没有说别的,却一再嘱咐自己,说一定要听舒姑娘的话,若是舒姑娘不让说,自是有姑娘的道理。舒姑娘心思敏捷,并不是她们这些小奴婢们能揣测出来的,只需跟在姑娘身边察言观色便是了。更何况,向来不愿理事的太后娘娘都和她说了,“敏儿是个喜静的孩子。”这般话的意思,还不是明摆了,舒姑娘不喜欢身边的人多嘴吗?
舒敏看了看周围的人,现在好像是有些冷场了。翠姑姑自从两个丫鬟进屋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话,很明显,像类似于奴大欺主这样的事情,翠姑姑是不会去插手了。而绫罗,看样子,太后娘娘和玉沁姑姑对绫罗的教育还是很过关的,这样一副不吭声的沉默样子的确挺如自己的意。
大概静了有一两秒的时间,舒敏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角上,似乎是故意没有轻拿轻放,茶盏和杯盖碰撞着,发出了些微清脆的声响。
舒敏笑着站起身来,执起绫罗的手,“敏儿还真是惫懒了,居然都不知道招呼绫罗姑姑。姑姑不会怪罪吧?”话尾微微一挑,声线听着格外媚人。
绫罗却不觉得,这是舒姑娘在埋怨自己。到了这宫里来,进到储秀宫这地界儿,就算你以前是太后,甚至是皇上身边儿当红的人物,在这里也只是伺候新选秀女们的奴才而已。玉沁姑姑教导了她许久,这样微小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绫罗微微一撤步子,便准备行礼。“奴婢不敢擅专,奴婢只是个侍候人的下人,当不起舒姑娘如此称呼。”
舒敏是习武出身,早就拦住了绫罗的动作。说实在的,这个姑娘还是很讨她欢心的,看上去老实本分又是个做事情的,舒敏身边,总是喜欢用这类的人。“那,既然如此,舒敏叫绫罗姐姐,自然就不为过了吧,是不是,姐姐?”依旧是温柔笑着的眉眼,依旧是疑问的语气。
绫罗瞬间便知道了,可能这位小主子是想要敲打敲打贞姑娘身边儿的琉璃,怕她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情来了。能被太后挑出来伺候太后心中的红人儿,怎会是一般心思就能应付得了的?当下也笑笑,应道,“姑娘说哪里话。奴婢们到了这里,便是姑娘们的奴婢了,姑娘若是跟奴婢生分起来,岂不是还要把我们这些个奴婢都娇惯成刁奴了?姑娘对下人,可不要存了娇惯的心思,不然,些许个不长眼的奴才,怕是要欺负到姑娘的头上去了!”这个琉璃,她是知道的,当初玉沁姑姑一起嘱咐的时候,她就发现,这个宫女似乎有些攀高枝儿的意思,一听说是来服侍贞姑娘,面子上便不怎么好看起来,对自己也是冷言冷语的。但绫罗本人,并不是个喜好争斗的,琉璃如此排挤,她也无非就是笑笑,忍忍就过去了。横竖自己是抢了人家心目中的好差事的,吃点儿小亏也不算些什么。只没想到,这胆大的奴婢,居然妄想着欺侮到贞姑娘的头上去了。舒姑娘和贞姑娘感情素来是好的,又怎可能让她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宫女平白欺负了去。故而绫罗现如今,也只是帮舒敏把舒敏并没有说透的话,点了个清楚。
舒敏听完绫罗的话,心里一惊,看向一脸沉静的绫罗。真没想到,太后安排到自己身边儿的,居然是这么个心思缜密的人。她原想着,这绫罗能顺着自己的话说两句便算是好的了,毕竟这才是刚刚见面,并没有那么多默契可谈,可谁知,这绫罗的心思居然这样仔细,将自己想说透想点明白的事情讲了个透彻,这份儿伶俐,已经快要赶上跟在自己身边儿浸淫了三年多的春书秋画了。这般想着,绫罗在舒敏心中的地位又上升了一层。而那个原本看见活泼,神似秋画的琉璃,却一下子形象全无。
翠姑姑本来坐在椅子上神色淡然地喝茶,毕竟在太后身边呆了二十多年的人,又怎可能是个没有见识的。要真说起来,这后宫的争斗,主子和婢仆,只是最为简单平淡的了。她随侍太后多年,别说是主仆争斗,就是万岁爷的妃子厮打起来,也只当做是畅春园戏台子上唱“大闹天宫”罢了,看得多,也就没什么可看的了。
她原本只想稳坐钓鱼台,学古时候的姜太公观棋不语的。谁曾想,这舒姑娘却是个厉害人物,竟和那绫罗一唱一和地,活活说红了琉璃的脸。别人不知道,可她翠姑姑知道,这个琉璃,其实是太后娘娘怕勾去了皇上的魂魄,才故意选出来服侍人的。琉璃姑娘与先皇后颇有几分相似,只是性子远不如先皇后温软,显得过于跳脱了些。但终归那么副皮囊,还是会让万岁爷另眼相看的。虽然万岁爷耽着她那性格,并未有什么明显的宠幸的意思,但她们这些下人怎么可能不是心思活泛之人,这样的宫女儿,就算是去侍候人,也除非是指派的主子刻意去打压,倘使是她们这些人也在一旁,这错儿便全落到她们这些个旁人的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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