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孩子,就会不自觉地想起已经过去几个月的事情。
那个甚至连犹豫的机会都不给他,就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扼杀的孩子。
想起那个孩子,就会不自觉地想起她。那个冷漠又倔强的姑娘,她还真是狠呢!别的女人都是上赶子的喜欢他,巴不得早点生一个他的孩子,好永远跟他捆绑在一起。只有她,他给了她,可她该死的不要呢!
霍泽曦有些烦躁地抽着烟,一根又一根,完全听不见霍夫人在自己耳边都说了些什么。
末了他抬起头来,冷冷将霍夫人望着,“是不是只要生个孩子就行?”
霍夫人一楞,“什么?”
“把孩子生了,从此以后别再烦我,我想干什么都行?”
“当然。”霍夫人精明地挑眉,“你想干什么都行。”
还是回了趟海城,跟项目组的人开会,又去工地考察,到与合作方吃完晚饭散场的时候,他刚出饭店,门口就站着个身材窈窕的年轻女人。
合作方的朱总上前介绍说:“这是我们公司的新人小赵,刚刚海城大学毕业,听说霍总来了很是敬仰,这不,专程赶过来跟您学习。”
说学习是假,拐着弯的上供是真,霍泽曦不会听不出朱总话里有话,刚刚那一桌子,就他一人没带女伴,所以这会儿出了门口,地主之谊总要尽到的。
那年轻的女人确实是好看,大抵因为刚毕业不久,整个人看上去还有些不谙世事的青涩之感。更难得的是,她眉眼之间的那点冷淡,竟然在某个瞬间,像极了那个女人。
霍泽曦有一刻的怔忪,朱总赶忙将那女人往他怀里推,“霍总,春宵苦短,您在海城期间,就由小赵代我们多照顾了。”
于是就这样带她回了家,他在海城唯一的住处。
进门他就没有理过她,任那女人自己在屋里走走看看,他一转身就进书房了。
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又接了一个视频会议,到结束一天的工作仰靠在大班椅里休息时,他只觉得从未有过得疲惫。
环顾四周,这里的一切还是当初她离开时的样子。一切他都没有动过,可一切看着就是有那么多不同。他曾让助理去办手续,想把这里过户给那个女人,毕竟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他没道理苛待曾经跟过他的女人。
可是,她不要呢!
助理说她离开海城的时候,除了上学期间获得的几本证书,她什么都没有带走。
想到那个倔强的姑娘,他就会忍不住笑出声音。
这辈子他接触过的女人有很多,因为各种欲望各种目的来到他身边的女人也很多,唯独她,他想要用什么东西去挽留的时候她却无欲无求。
一个无欲无求的姑娘着实是令人难办呢!
难办到,无论他给她什么,她都不稀罕也不会为他停留。
难得心里烦闷得厉害,又闷又疼,说不出的难受,霍泽曦在柜子里翻找了半天,才摸出一根香烟含在嘴里。
抽完三根烟才从书房里出来,一股熟悉的香味突然从卧室里飘来。
霍泽曦有一些恍惚,恍惚地追着香味往卧室走,恍惚地伸手推开卧室的门。
“谁准你碰她的东西的?”
霍泽曦单手扣住她的香肩,将她定在身前。
“嗯?”女人还有些懵圈,来不及反应,面前的男人已经用力将她推倒在地。
他看着她的时候,双目猩红染血,好像下一秒就能将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她又急又怕,连忙试探着叫他:“霍、霍先生……”
霍泽曦怒不可遏,情绪再控制不住,低头去看地上的女人时,仿如地狱的鬼神,“你当自己是谁,也敢碰她的东西?滚!”
……
右腿大腿截肢,且残肢较短。
聂荣臻杵着拐杖在前面带路时,姚小姚总是控制不住地低头去看他的腿。
他的左腿隐在长裤之下,右腿却是一只空空的裤管,大概为了行走方便,他在裤管上打了个结,所以动作之间,这种残缺尤为明显。
他在前方带路,没有了初遇时的欣喜,这一刻笼罩在他同姚小姚之间的,是浓浓的尴尬和无所适从。
他回头说:“余震时我正好给人看病,房子塌下来就把我埋在了里边。来救援的人挖了七天才把我从里面拖出来,因为严重脱水和脚伤,我在医院整整昏迷了一年,外边的人都以为我死了,一年后,我醒来,就成了现在你看到的样子……”
他努力找话,想要转开她的注意力,姚小姚便也顺势抬头,不再去看他的腿。
他们一起往前走,走到一间土建房的门口,聂荣臻掀开布帘介绍说:“我平常就住在这里,这是乡卫生站下属的一个单位。我昏迷的那一年,都是卫生站的工作人员在照顾我,他们对我很好,所以醒来以后我就留在了这里,白天我给人看病,有时候夜里也出诊。”
姚小姚进门就见这间所谓的医疗室里,除了一张看诊床外,就只有一张简陋的书桌和书桌旁的药架。这里地方不大,墙壁斑驳甚至采光也不大好,所以屋里除了浓浓的消毒水味以外,还透着一股子潮湿阴郁的味道。
姚小姚看了看那床,再去看聂荣臻,像是看透了她心中想法的他连忙说道:“我这后面还有一间小的休息室,大多数时候我睡那边,白天才在这里。”
说完了他有一些尴尬,挠了挠自己的头,缓慢地移动到药架跟前,想借什么挡住已经残缺的腿。
老医生已经上了停在门口的车,护士长则提着药箱跟在他们身后。看见姚小姚堵在门口,护士长下意识去推,“让让。”
姚小姚赶忙侧开身,护士长便提着药箱进来。她熟门熟路地走到药架前,一边打开药箱往里补给,一边说:“聂医生,麻烦你把裤子脱了,我给你检查检查,下这么大雨你都敢出去,我看你是连那条腿也不想要了吧!”
聂荣臻抬眸去看姚小姚,姚小姚便也站在原地将他望着。
他迟疑了一会儿,“你先出去吧!”
没等姚小姚说话,护士长已开口道:“她不用出去,她是我们站新来的护士。”
小山坡下那一声唤,大雨滂沱中,只有姚小姚听见他的声音了。
她站在雨里将他望着,他便也仰起头来望着她。有雨水顺着他的额头而下,模糊了他的眼睛,他便抬起大手一把揩过,再将她望着。
好怕这一切都是错觉,也好怕一眨眼她就消失不见。
他在雨里喊她的名字,那时候想得最多的就是他终于等到她了,一别经年,他本以为永生不会再见。
可当雨歇了之后,她真的站到他的跟前,他又开始恍惚和害怕,因为他已经不完整了。
“她出去。”
这句话是对护士长说的,可聂荣臻的声音已经明显冷了下来。
姚小姚什么都没有说,撩开布帘便站到了门外。门里有人说话的声音,还有窸窸窣窣的宽衣解带声。她听见护士长在抱怨聂荣臻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又说他的右腿因为感染可能还要往上截肢……
姚小姚呼吸一窒,不敢再听,只能仰起小脸去望对面的远山,借以平复心底的震撼。好不容易听到屋子里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才撩开布帘转身。
护士长说:“我们回去……”
“我留下来。”
姚小姚笑着低头去望比自己还矮小半个头的护士长说:“我记得我第一天来报道的时候,你问过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那时候我没有说,可现在我想说,我就是来找他的。”
她说完话便抬头去望站在药架旁的聂荣臻,直到现在他还不敢看她,甚至总想用那架子去挡他的腿。
姚小姚忍不住笑出声音,笑得眼睛都红了。
再抬起头时,她说:“你看,这个世界上的有些人就是那么傻,我说什么他都相信,我说我想去云城,他就来了。可现在我来了,他反而不敢靠近……聂荣臻,你是个傻子呢!”
……
下了飞机再转火车,火车之后又是汽车,一路颠簸,霍泽曦的脸色已经黑臭到极点。
助理坐在副驾驶座里,一边不时回头打量他的脸色,一边解释说:“前面的公路上个月发生泥石流,已经封路整修,所以我们才会换这条小路,等过了前面那个路口就会好很多。”
霍泽曦闭上眼睛,一语不发,直到站定在那间简陋的医疗室门口,他仍然搞不懂自己怎么就来了,还有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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