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无锡城已经有些炎热,二更时分街上还有稀稀落落的行人走过。
一直到街上静了下来,杜文林与张强才来到“任府”的后墙外。
张强扔出钩索,首先爬了上去,趴在墙头上观察了半晌,向下招了一下手。
杜文林也攀着绳索上到墙头。
院墙内紧靠着一排高大的杨树,杨树前面是一排高大的房宇,这里是后院,前院还有一排亮着灯光的房舍。
后院一片黑咕隆咚,也不知是否有人住。
杜文林低声吩咐张强在此守候,下去人多目标太大。
月黑星稀,晚风习习。
杜文林轻轻一跃,就如风中的落叶,轻轻飘到地上。
看得张强咂舌不已。
杜文林落地后直接向前院亮灯的地方摸去。
前院房舍的中间有一个大厅,大厅中灯火通明。
杜文林隐在暗处观察了一会,发觉外面并没有人放哨,遂轻步移至窗前,舔破窗纸,向里张望。
大厅里不下三十人,男女老少,僧俗尼姑,各类人都有。
众人散站在四周,一个六十岁左右的锦服老者正站在前面讲话:
“诸位想想,本教自创教以来,才几年?就有超越所有教派的势头,是什么原因?说到底,除了你我等忠心教主的广大教众共同努力外,最主要的是上边有人罩着!上边人许下承诺,对本教忠心耿耿者,以后会论功行赏,给予诸位意想不到的荣华富贵,锦绣前程。但是,如果放弃本教,甚至背叛本教者,则必受惩处。”
下面人鸦雀无声,喘息可闻。
突然一个粗重的声音响起:
“我们潘阳湖四侠对本教一直忠心不二,天地可表,随时听从任坛主的调遣。可是每次就给我们那么几粒药丸,吃不了多久就得重新来取,我们只想提个建议,每次能否多给我们些许,省得来回奔波?”
杜文林一看,这人就是白天在饭馆的那个姓刘的粗豪汉子。他说的任坛主,应该就是正在讲话的老者。
他的话语刚落,下面立马一片议论之声,听上去大家都赞许粗豪汉子的提议。
任坛主清了一下嗓子,高声道:
“大家静一静!刚才刘寨主的提议也有道理,对于此事我会尽快向金舵主汇报,然后由舵主再请求教主定夺。只是,大家要明白,这些药丸都来自宫里,由顶尖御医专门制作,珍贵异常,否则,教主也不会如此吝啬,的确是由于数量不足所致。”
“既然如此难得,何必费此力气?不如把我们体内所中之毒一次性解除,以后岂不是省得再麻烦教主了吗?”说话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身着道袍,头戴青帽的尼姑。
任坛主面向尼姑,说道:
“清心师太,话虽可以这么说,可是事却没法这么办。据说‘朔望红丸’配方来自北方遥远的‘沙漠虫族’,此药只要服下,药性深入骨髓,从此再也无法剔除,终生离不开解药。”
清心尼姑一声长长叹息,再不言语。
任坛主也是一声叹息,声音低沉:
“每一个入教者,皆服用过此药,我又何尝不想把它从身体中彻底去除,奈何药性如此,着实无法根除。总算还有解药,虽然解药每月都得服用两次,但是大家只要不心生二意,教主定不会断了大家的解药。”
众人低头不语,虽然心中不满,却又无可奈何,现在即使把他弄死也无济于事,反而还会累及大家的性命。
好死不如赖活着,简单的道理谁又不懂?
“我们言归正题,今天招呼大家来,除了给大家分发解药以外,还有一个任务。一帮厂狗今天从这儿路过去了南边,等这帮厂狗回来之时,可能需要大家合力截杀。这个行动什么时候开始实施,需要等待金舵主的指令。大家暂时委屈在敝处多待几天,这儿的好酒好菜尽管享用,若是需要开心的朋友我还可以弄些美女过来陪着。”说到这儿,任坛主呵呵大笑起来,只是下面一片沉默,并没有人附和他,明显的是,大家并不乐意参加此次行动。
“好了,我已经给诸位安排好住处,等会有下人带大家就寝。如果没有其他事需要商量,那么今夜就这样吧。”
杜文林悄悄退回到墙下,攀着绳索上了墙头。
张强低声问道:
“有啥收获没有?”
“回去再说。”
俩人迅速消失在黑夜之中。
杜文林与张强撤回“兴隆客栈”,大家也陆续撤了回来。
杜文林把在“任府”所见到的情况向大家做了详细汇报。
众人听完都恍然大悟:怪不得“红封教”发展迅速,原来是用药物逼迫众人卖身于它。
杜文林也一直疑惑凭着曹夫人的身份为何也会委身此教,现在找到了答案。
无外乎威逼利诱这个老套路,只不过使用药物更阴险下流罢了。
“因为我们来调查胡案,而让他们产生了畏惧心理。而我们刚好正愁于找不到突破口,他们如果先行出手,也给了我们破局的机会。对于我们来说这是好事。”孟刚道。
“是啊,他们若是蛰伏起来,我们反而无处着手。”杜文林笑道。
“那位姓任的坛主话里有话,他的意思是如果我们找不到什么证据,对他们造成不了威胁,可能就不会对我们主动下手。”孟刚分析得有理有据。
“这儿已经有了线索,我们再去温州舍近求远就没有必要了。这几天就围绕‘任府’做文章。他们不主动对我们下手,我们可以引蛇出洞。”杜文林道。
孟刚点头称是。
只是如何引蛇出洞,又是一个问题。
“刚才我琢磨了一下,凭着我们十二个人对付那几十个亡命之徒,没有胜算。无锡县衙里的差役战斗力不知如何?加上他们如果能把任府里的教徒一锅端了,下面就有文章可做。”杜文林一边寻思,一边说道。
“说说你的想法。”
“如果能把他们一锅端了,全部羁押在无锡县衙的大牢中。有这几十个教徒在我们手中,此教的上层领导会寝食难安,下面他们会使出各种手段来营救或者暗杀。只要他们主动出击,我们就有了反击的机会。”
“这个方案可行!动静虽然大了些,但是照目前的情况看,也是最佳方案了。如果担心县衙的人手不足。我明天早晨亲自跑一趟城外的驻军,调些驻军过来,以保证一击成功。”
“那就这样办好了。你明天带俩人直接去驻军处,我与张强去县衙,余下的兄弟去‘任府’外负责监视和接应。”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开始分头行动。
杜文林与张强来到县衙,拿出腰牌,声言要面见知县大人。
值班的差役一见厂卫来了,马上去后院禀报。
没用片刻,五十来岁的知县卢清摇晃着五短身材一路小跑来到了大堂,参见二位厂卫大人。
当看到领头的“掌班”只是一个未及弱冠的毛头小子时,紧张的心情立马松懈了下来。
一边看着杜文林递过来的东厂公函,一边漫不经心得问道:
“二位大人光临敝县有何公干啊?”
杜文林并不在乎他的态度,冷着脸道:
“我们今天过来是办一件要案,你马上集合手下,等会就跟我们走。”
“本县因为治安一直不错,所以上边核准的差役人员也不多,总共四十来人,今天请假的将近一半,另外衙门里还得留下一部分人值班,能借调的人手不足十人。”
杜文林知道这个老油条是没有看得起他这个年轻人,所以也没有动气。
因为本身就没指望这里能出动多少人。
“好吧,能出动几个算几个。”
“请问杜大人,你们今天来究竟是办什么案子?”
“你先去把人手集中起来吧。”杜文林并没有直接回答他。
刚过晨时,孟刚已经带着一百多官兵到了县衙前。
卢知县一看这个阵仗有些慌了,忙不迭地集合了二十多人亲自带队,来到队伍前。
孟刚与一名百户长骑在马上,向马下作揖拜见的卢知县轻哼一声,并不理会。
“卢大人,我们要去‘任府’抓人,你带队马上开始行动。”到了此时,杜文林才告知他此次的具体行动计划。
一听是去“任府”抓人,卢知县的脸上立马变了颜色,头上一下子冒出了汗珠。
这些都被杜文林、孟刚看在眼中,皆感觉他的反应不大正常。
卢知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二话不说,转头带队就向“任府”而去。
县衙到“任府”并不远,片刻即到。
官兵、差役、厂卫一百多人把“任府”团团围住。
敲开大门,差役与厂卫一起冲了进去。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伸手欲拦,一边说道:
“诸位官爷稍等片刻,等老爷回来再议如何?”
被厂卫一脚踹倒,令差役看管起来。
搜遍了前后院落,除了一些家人外,任老爷以及那几十个教徒不见踪影。
而据负责监视的厂卫们报告,从一大早到现在,除了有几个下人出进外,任老爷以及其他人应该都在院中。
院里肯定还有其他藏身之处。
杜文林吩咐把管家带到了前院大厅。
“你家老爷和其他人都藏到了哪里?”杜文林问道。
“老爷昨晚出去彻夜未归,剩下的不是都在院中吗?哪里还有其他人?”
杜文林不想这样无聊拖延时间,向旁边几个厂卫挥了一下手:
“你们几人帮他醒醒脑子。”一边说着,一边行出门外。
屋内瞬间响起了杀猪般的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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