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东宫正殿宜春殿内,太子杨勇不错眼珠地盯着面前几案上放着的那幅由杨素的长子杨玄感绘制的白衣人的画像,陷入了沉思。
昨日,宫中传出消息,父皇杨坚诏准了尚书左仆射高颖关于彻查猫鬼案的上章,已令杨勇如芒在背,坐立不安,今日一清早,执掌东宫六率的夏侯福又亲自给他送来了这幅据说是与顾生谋逆案有极大牵涉的白衣人的画像,更使杨勇大吃一惊:他越看画像越觉眼熟,经夏侯福在身边轻声提醒,才恍然想起,这画像上所画之人,不正是自己去岁征招至东宫六率的姻亲元朗吗?
自从杨勇得高颖为首的一班朝臣之力勉强保住东宫之主的位子以来,为向父皇母后示好,表明并非是他唆使人毒害的太子妃元氏,曾专门上章建言,请求杨坚同意他从元氏宗亲中挑选几名材力堪用者补入东宫六率,元朗就是其中之一。
令杨勇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元朗身为堂堂的元魏(北魏拓跋氏)皇室宗亲,怎么会牵扯进了顾生谋逆一案,被自己的最强劲对手二弟杨广命人绘影图形,悬赏缉拿?
他看到元朗这张画像时头脑中产生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将元朗扫地出门,清除出东宫六率,免得他给自己惹来麻烦,但随即他又否定了这一想法:在这个当口把元朗赶出东宫,为时太晚了,杨广已在长安布下了天罗地网,元朗一出东宫,只怕就会落入杨广之手,对自己岂不是更加不利?
对于元朗为何会卷入顾生谋逆一案,杨勇没兴趣,也不想知道得太多,他目下最迫切想要摆脱干系的仍是猫鬼一案,因为猫鬼一案的真相一旦被杨广麾下的裴蕴揭出,禀报给父皇,那么自己面临的就不止是被废黜的命运,而很可能性命不保了。
正因如此,杨勇望着白衣人的画像,心中甚至动起了索性将猫鬼案也嫁祸给元朗这个才入东宫不久的“外人”身上,为自己顶罪的念头。
“主上,唐令则、邹文腾、明克让几位已在殿外候着了。”太子内坊令姬威蹑手蹑脚地走进殿来,向杨勇禀报道。
唐令则、邹文腾、明克让等三人都是他招来紧急会商如何应对朝廷重查猫鬼一案的亲信僚属,杨勇终于将目光从面前白衣人的画像挪开,抬眼盯了姬威一眼,说道:“请他们进来吧。”
待唐令则等三人依次走进宜春殿,杨勇示意姬威将白衣人的画像拿给他三人看,向三人问道:“你们识得此人否?”
三位僚属之中,唐令则、邹文腾二人看罢白衣人的画像,未做出任何反应,唯有明克让一人看罢画像后面露惊诧地问杨勇道:“太子,这画得不是……”
“对,这就是元朗的画像。”杨勇冲明克让点了点头,又扫视着唐令则、邹文腾二人,缓缓说道,“据说这张画像已在长安各座城门张贴,画像上所画之人与阿纵正在主持清查的顾生谋逆一案有关,不知列位有何感想啊?”
“啊……”明克让惊得目瞪口呆。
邹文腾却拱手答道:“回太子,下官这两日得到家人禀报,已去安远门内看过了这幅画像,得知了此事,但不知太子打算如何处置元朗此人?”
杨勇望了望自己的首席智囊唐令则,淡然答道:“既然元朗与顾生谋逆一案有牵涉,本宫自当将他交由晋王发落……”
“万万不可。”明克让连连摆手劝阻道,“太子切不可主动授人以柄,惹祸上身啊。依下官之见,所幸元朗此人加入东宫六率时日不久,目下朝廷又欲重查猫鬼一案,不如……”
杨勇已猜出了明克让接下来想说什么,忙摆手制止了他,转向自进殿以来还一言未发的唐令则问道:“令则,假手独孤陀操控猫鬼借以恐吓杨素不要倒向阿纵一事当初是你向本宫建言的,如今朝廷要彻查此案,你有何良策教我呀?”
唐令则闻言眉棱一抖,忙躬身赔罪道:“请殿下治下官建言不当之罪。”
“哎,事已至此,不必再说这个了。本宫心知肚明,此事也怪不得你,若不是独孤陀因对母后心怀不满,擅作主张,唆使猫鬼到正阳宫行窃,或许还不至于引起父皇母后对猫鬼一案的重视。我只问你,高颖、裴蕴会不会查到东宫头上,到时本宫该如何向父皇解释此事?”
唐令则明知放纵猫鬼入宫作乱并非只是独孤陀一人擅做主张,而是杨勇为达到借此事端争夺禁军兵权默许了的,却不便当面说破此事,紧锁双眉,沉吟着说道:“依照常理推料,重查猫鬼一案查到独孤陀头上是难以避免的,再往下查下去,他们也没什么可查的了。难道说仅凭着姬威到天牢与独孤陀喝过几回酒,酒醉之后向独孤陀夸说过杨素发迹后变得如何富有,娘娘宫中藏有许多异域藩邦进贡来的稀世珍宝就能断定,东宫与猫鬼一案有关联不成?故而下官以为,与猫鬼一案相比,对太子而言,元朗被怀疑与顾生谋逆一案有涉才是最为迫切需小心应对之事。”
邹文腾却与唐令则持见不同,向杨勇拱手说道:“如是单从查案而论,唐庶子之言不无几分道理,即便高仆射仍委裴蕴重查旧案,也难以查到猫鬼案与东宫有关的真凭实据。然而,下官需提醒殿下格外留意的是,根据目下朝中形势,皇上留晋王在朝,意图不明,难保不会借重查猫鬼一案迁责殿下,强推晋王上位,殿下不可不防啊。”
“本宫所虑者正在于此。文腾对此有何良策啊?”杨勇立马转向邹文腾问道。
“有道是一朝难容二虎。下官以为,目下只有设法从速劝说皇上遣晋王归藩,使晋王离开朝廷中枢,方可缓解殿下燃眉之急。”
“可是,我也正为此事感到寝食难安哪,如何才能劝说得父皇诏命阿纵返回江南呢?”杨勇语调中难以抑制地透露出焦灼不安,向邹文腾问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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