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阳门下

第六十章 愚瞽盲僧

    
    与沈菀同来的修士也毫不迟疑,跟着跃入阵中,是前去帮忙破阵,还是为了躲离九毒公子,那就不好说了。
    九毒公子暗施毒术,引以为傲、屡试不爽的无影毒虫反被血绯烟尸毒丹一个照面之下毒死,一时未明缘由,又听其喊了声中计,不由打叠起十二分警惕,凝神以对,不敢分身阻止沈菀一行人。
    血绯烟心念如电,已推知其理,这些毒虫以特殊法门饲养,是奇异品种不错,却被旱魃尸毒气息所摄,正所谓以毒攻毒。九毒公子毒功受限,那他一身本领去了大半,己方三人倒是大占上风,为防狗急跳墙,只需设法稳住了他,待沈菀毁了法阵,便是大功告成。笑道:“九毒公子,江湖传言你毒功出神入化,咱们可稀罕的紧,都想见识见识。”
    九毒公子翩翩有礼,和颜悦色,抬手一揖,道:“未请教高人尊姓大名。不知有何指教。”说话间顾盼生采,活脱脱一副王孙贵胄佳公子模样。
    血绯烟笑道:“我和戴大哥可不是什么高人,尊姓大名那是决计没有,小名小姓说出来没得污了你的耳朵,喏,那边那个才是高人,正经不假的楚巫宫太太太上孟长老。我们是他的后生晚辈。指教那就更不敢当了,就是瞧你这人用毒手段忒也残忍了些,他老人家不便以大欺小,就让我们两个后生晚辈陪你比划比划。”血绯烟故意夹缠不清,志在拖延时间。
    九毒公子自忖暗算不成,便不欲再触沈菀的霉头,对方有了防备,明刀明枪万万难敌。殚河谷突生迷阵,大大打乱计划,原本备妥了隐蔽法阵全然用之不上,此次上头交办的任务至此可说势必是完成不了,又想到门中前辈都贯的遭遇,心下儆惧。只不过这当口若是被这小姑娘用言语僵在这里,待沈菀料理了迷阵里的同伴,自己便难以脱身,权衡利弊之下,还是先用三十六计为上。他倒是识时务的真小人,哈哈一笑道:“楚巫宫的驭虫之术在下久仰大名,既然前辈驾临,哪有在下班门弄斧的道理,咱们后会有期。”说罢,遁光倏起,往北急掠而去。
    戴和正待要追赶,却听血绯烟连忙出声喝止,道:“他走了还不好啊,追他做什么。你当真以为咱们有什么驭虫的妙术吗?”
    戴和正一怔,道:“原来你摆的空城计。”
    血绯烟笑道:“那也不是,总可以周旋一番。但若是不小心着了道,变成那副恐怖死样,我可万般不愿,到时候成了鬼也不好看。”
    戴和正听到鬼,便想到大力鬼王,道:“啊,不知道赶去制止黑袍人还来得及吗?”
    血绯烟叹道:“那也没办法,尽人事听天命罢了,唉,紫鳞姐不在,咱们未必就能抵得住,破阵就更难了。”她心里暗暗有种不妙的预感,紫鳞定是被其他事情耽搁,可殚河谷里魔族已在掌握之中,而黑袍人处她绝不会轻易出手,难道还有旁的势力纠缠上了吗?
    三人等了片刻,便见下方信箭发射升空,沈菀已将迷阵中魔族料理干净。戴和正和孟津渡将众人迎了上来。沈菀一出迷阵,便环视四周,喝道:“那个恶贼呢?”虽然脸上带了易容假面,面色如恒,但眼里射出的目光愤恨难平。沈菀败其图谋,大可弥补手下折损之过失,但教九毒公子毒虫侵入身前而未觉,面上已是输招,她忍不下这口气也是平常。
    血绯烟将九毒公子落荒而逃之状添油加醋讲了一遍,言语里暗露其忌惮畏惧沈菀才灰溜溜夹着尾巴跑了,这才让沈菀火气消去,又道:“万毒门这边算是了了,正天盟那里可不知道还能不能赶得上。”
    沈菀点了点头,对血绯烟的语气大好,道:“不错,咱们这便过去阻止这个劳什子的正天盟。”说完,当先领路,往她独门“弹指红颜老”所标记的地点赶去。
    待一行人来到正天盟邪阵附近,沈菀道:“这个黑袍人当真如此了得?”
    血绯烟道:“半点不假,这人分神修为,沈前辈固然不惧,但他手下还有些高手,照面过得便有渔樵二老,大力鬼王,闯过重重难关破阵,绝非易事。”
    沈菀道:“那也不用给我脸上贴金,分神高手我如何抵得住,便是剩下的这些叫的上名号的为虎作伥之辈也绝不易与。”
    彷徨无计间,却见云雾中一道黄色遁光飘然而至。沈菀细看来人,连作一礼,甚是恭谨,道:“不知性如大师佛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来人是个老僧,面如冠玉,却有一股淡淡愁苦之色,两眼紧闭不睁,赭黄僧袍破旧朴素,戴和正忽然想起,就是初入殚河谷时,那一队僧侣中为首之人。
    那老僧叹道:“性如之名再也休提,老衲法号早已改成愚瞽。”说罢向众人行了个佛礼,道:“阿弥陀佛,今日得会诸位英侠,实感荣幸。”
    众人不由惊叹,纷纷还礼。面前这个老和尚原来就是人族先天八大高手“白发红颜,水墨丹青,文臣武将,盲僧歪病”中的盲僧,成名之早远在沈菀之前。他原本是普度禅院中的高僧,却突逢变故,自逐门墙,自毁双目以谢罪,说起来又是修真界中一段凄凉悲哀、令人扼腕的往事。如今他以愚瞽为法号,显然仍对那段旧事耿耿于怀,自责难辞。
    沈菀正感无计可施,陡见强援,喜道:“大师此来可也是为了正天盟邪阵?”
    盲僧道:“老衲率敝寺上下来殚河谷超度阴魂,今日陡然发觉此处邪气大作,便来一探究竟,正天盟之名尚是首次听闻。”戴和正仗小五雷咒之术,且雷电之力克制阴气,因而有进出迷阵自如的便利,而这个老和尚却能凭自身修为破阵而出,一身本事实在非同小可。
    在场除了血绯烟三人对正天盟了解甚详细,其余大多也是首次听闻,沈菀也是偶然遭遇,只知其名。当下便由血绯烟又将正天盟图谋介绍一遍,众人突闻敌方分神修为大感惊骇,虽碍于沈菀在场,口中不言,实则大部分人已有打退堂鼓之意,更顾不上询问血绯烟为何知道黑袍人图谋。盲僧和沈菀虽也想到此节,但能感觉阴邪之力,便知血绯烟所言非虚,也不再相询。
    血绯烟笑道:“诸位不需担心,咱们又不必决生死,且有两位高手助阵,破他正天盟六阴煞婴阵岂不是手到擒来?”
    盲僧听到六阴煞婴阵,不禁垂头低呼一声佛号,语气中大有慈悲不忍之意。
    诸人中有些心道一个小姑娘都有此豪气,我们没来由的未战先怯,却教人看不起了。有些心里暗骂,小丫头懂什么,分神修为取我等性命简直如探囊取物,真是不知死活。
    沈菀也感觉到气氛微妙,森然道:“若教正天盟邪徒将这千万阴魂释放,晋地大半受害不必说,人魔边境防线亦要受到冲击,诸位修道之士如何能眼睁睁看着黎民百姓遭此大难!”
    两人像演练好的一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将众人涣散的士气重新聚起。
    盲僧道:“沈施主侠骨仁心,教老衲好生佩服,为天下苍生解脱苦厄,纵下地狱又何妨?这黑袍人便由老衲应付,破灭邪阵之善举就劳烦沈施主与诸位英侠了。”说罢,僧袍飘飘,挺身而出,想来已辨明邪阵所在,当先行去。
    行近一刻时候,盲僧忽然止住身法,对沈菀道:“沈施主,咱们两人一起将这迷雾驱散。”沈菀答应一声,掏出红笛,又对戴和正和孟津渡说道:“如能再加上两位的雷咒,那便万无一失。”
    众人又惊又畏,心知只要将迷阵摧破,一场大战一触即发。戴和正看了血绯烟一眼,见她将尸神甲激起,心里稍安,他们三人倒不如何惧怕正天盟,毕竟与黑袍人和渔樵二老,甚至大力鬼王都交过手,多少有了准备。
    却听盲僧蓦地大吼一声,如平地里起了个炸雷,声震天地,颤人心魄,然而蓄劲极韧,似源源不断涌向岸边的潮水,拍打这脚下迷阵。沈菀不甘示弱,按孔吹笛,全力以赴,与方才联络发出的震动不同,笛声如飓风漩涡,搅动席卷迷雾。戴和正和孟津渡亦不住施诀,雷光如雨点般降下。四人协作,盏茶时间过去,迷阵仍摇晃不坠,与别处相比防御之能有天壤之别,由此也可推断这里当是这迷阵中心紧要之处。
    一盏茶时间过去,迷阵晃荡更疾,已有摇摇欲坠之象。当是时,一道黑影倏然穿出迷雾,往盲僧处撞去,速度之快,如黑色闪电一般。却见盲僧似乎能看穿迷雾、料敌机先一般,这道身影甫出迷雾,身形便为之一荡,也不见脚下如何动作,已飘然引退数十丈之距。这个看起来质朴无华的老僧,这一下动作却逍遥出尘,闲雅已极,毫无烟火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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