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一直有个‘三教九流’之说,是以职业高低而划分,而阴阳先生,便是三教九流中的‘中九流’。
现在的人总喜欢把阴阳先生与道士混为一谈,他们认为道士便是阴阳先生,阴阳先生也就是道士,其实不然。
事实上阴阳先生只是‘民间三出’中的出黑,他们虽然源于道教,学的是道家的阴阳学说,可并非是真正的出家道士,所以并不懂得道教的捉鬼喊魂,他们吃饭的手艺,总得来说是看坟看宅,八卦命理以及推算祸福这几样,只有道士才知道如何捉鬼。
至于另外两出,一是出马,便是指北方人口中所说的‘搬杆子’,也叫做出马仙,二是出道,而这出道,才算是真正的道教弟子。
所以袁望舒请来的那位阴阳先生不懂捉鬼降怨,也是情有可原。
可偏偏赵家人不吃这套理,他们不讲什么三教九流,也不懂什么‘民间三出’,钱信芳跟他说:“我不管你是不是道士,既然你已经拿了我们的钱,那就要把我儿子妥妥当当的送去投胎,你现在事情才做了一半,便说无能为力,那我儿子在阴间该怎么办?”
阴阳先生说这分明就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他越说越气,脸色一点儿也不比今天上午的王福贵差:“你这明明就是要让一个木匠来干屠夫的活儿,人家靠槽刨挣钱,你非要给他一把菜刀让他宰猪肉,我跟你说不清!”
袁望舒大喊:“你们阴阳先生干得不就是这种与死人打交道的勾当?还说什么木匠屠夫,少给我打比方,我看你八成是个骗子,地猴子戴帽子——装人!”
阴阳先生差点没气晕过去,他一甩手,把木桶给踢翻在地,说:“他们抬棺匠也是与死人打交道,你怎么不去找他们替你丈夫降怨气?罢了,这钱还给你们,我不干你们这等差活,我不想被你们赵家人指着鼻子骂,遭罪!你们自己想办法去县城请道士吧。”
苏秋觉得这位阴阳先生真有骨气,说不干就不干,木桶都不要了,把钱扔给赵家人后,带着童子走了。
钱信芳被那位老先生气得不轻,她在他身后吐了一口唾沫,骂他损阴德,又吩咐让抬棺匠们把棺材先抬回赵家,等明天再去找位道士来看。
可偏偏那位抬棺匠管事的胡三爷却说:“不能抬啦,钱老太太,你儿子这棺材我们抬不得!”
钱信芳恨不得给他一个耳光子:“为什么!那位老不死的欺负我们赵家,你们这些抬棺材的也要造反啦!一个棺材有什么抬不得的?”
胡三爷告诉她:“并非我们不想抬,而是我们不敢抬,三百六十行,行行有规矩,我们抬棺的规矩就是‘十不抬’、棺主身有怨念的棺材,不得抬!不然怨念会落在我们身上,到时候就算我的兄弟们有八条十条的命,也不够折腾啊。”
王福贵听到,心底暗自笑开了花,上午赵家人死活把他拉进这趟浑水,现在赵家人反倒先被淹了个呛,阴阳先生跑了,现在连抬棺匠也要罢工,这是王福贵做梦都没想到的好事。
胡三爷说:“我们最多把你儿子的棺材搬回木架子上,其余的你……自己想办法吧。”
“滚开,都滚开!”钱信芳不让这帮抬棺匠的再碰自己儿子的棺椁:“你们既然不想抬,那就不要碰,都走开!”
赵两低声对苏秋说:“你看她的样子,丑死啦,真像个泼妇。”
“说不得。”苏秋摇摇头:“这是人家的事情,我们不要说话。”
胡三爷看不起钱信芳的态度,都说清楚这个棺材抬不得,本想好心帮他们把赵二德的棺材搬上木架,结果赵家人还一边骂他们滚蛋,一边摆冷屁股。
胡三爷也不想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他们个个皆是五大三粗的人,被赵家的两个娘们骂的狗血淋头,说出去还不被同行给笑话?
于是胡三爷也招呼自己的兄弟们走了。
王福贵表面上摆的和气,背地里都快笑的合不拢嘴,他对钱信芳说:“钱老太太呀,你看已经过了十二点钟,现在县城的店铺都关门啦,现在再去找别的抬棺匠,要上哪儿去找?”
钱信芳说:“你也滚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惺惺作态给谁看,黄鼠狼给鸡拜年,你能安得好心?”
“好,我敬你是前辈,不跟你计较。”王福贵笑道:“我再给你们五十块钱,你们自己去想办法解决吧,差不多要一点钟,我还要回家睡觉,不跟你们掺和了。”
两位民警想要上去安抚一下钱信芳,到头来被钱信芳赏了一个白眼,他们也无奈,只说:“赵家老太太怕是被疯狗咬啦,红了眼,见谁逮谁骂,人都分不清了,我们不要自讨没趣。”
“都滚开,我儿子的棺材我们赵家自己想办法。”钱信芳说完这句话,又说:“既然现在抬棺匠走了,那我们就把棺材摆这里,等明天再去请人,望舒,你带思柔和有汉先回家,今晚我要在这里给我儿子守夜。”
袁望舒不肯,她觉得老太太年事已高,经不得熬夜,而且这里是坟场,阴风凉凉,一个大汉子吹久了都心里发慌,更何况一个迟暮老人?
但是钱信芳态度十分肯定,她说自己要在这里守夜,谁劝也不听。
赵两偷偷对苏秋说:“我们今晚有伴啦,三个人一起看这个坟场!”
不料这句话落下,王福贵又折返回来对他们二人说:“那个赵……赵二,你们今晚不用看坟啦,反正有赵家的老太太替着,你们今晚可以回家歇歇脚。”
“王老板,我不叫赵二,我叫赵两。”
王福贵今夜心情好,跟赵两说话时,脸上都是笑容:“都差不多,你们也早点回家吧,这几天辛苦,再过两天我就把剩余的工钱发给你们。”
民警走了,王福贵走了,赵家人拗不过钱信芳也走了,一下子周围又回到当初那副冷清清的模样。
赵两和苏秋俩人不太喜欢坟地里阴凉凉的气氛,既然王福贵让他们歇脚,他们高兴还来不及,立马骑上自行车回村子里。
兴许是疲倦的缘故,苏秋回到家后,一歪头便倒在床上熟睡过去了,这一晚他睡得特别踏实。
一直睡到隔天的日上三竿,他仍然不愿意舍弃那张花花绿绿的被褥,他像条野狗围着主人打转一般,在木床上打了一个滚,直到赵两的出现,他才停歇住这种幼稚的行为。
赵两推门进来的时候,整张脸像海绵一样,一滴又一滴的汗珠不断从他头上冒出来,仿佛用力一挤,就能挤出一大滩水渍。
苏秋发觉他的模样很可笑,问他:“是不是天气太热,去河里游泳啦?”
赵两摇摇头,上气不接下气,缓过片刻,终于开口:“出大事啦,今早我去县城听到消息,他们说那个赵家的老太太死啦!就死在我们看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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