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若记

    
    〇〇六
    紧盯着四人的动作，其他三人已经改变了先前的位置，成为围绕若灵的一个三角形，随着三人三种手印的结出，一张巨大的泛着金色的符文在空中铺开，而何摩云正控制自己浓郁的水的气息涌向晶体，开始是几丝几缕，然后那些蓝色液体就像一圈一圈藤蔓样的，把晶体包裹起来。若灵最初似乎有些许抵触，但它的芒焰马上被冰凉的气息抑制了下去，慢慢和水蓝色液体融为一体，好像变成一块蓝色晶体，表面金色流转。
    用气把晶体包裹，压缩到极致，又暂时不能对晶体造成丝毫破坏……何摩云这样做的时候，一切似乎无比平静，他抬起的双手似乎只是在做一个简单的“控”的动作，可是任何人，只要进入到他周围一里的范围，马上就会被那股浓郁的蓝色气息压得难以呼吸……寻常的气是看不见的。这时候那层裹着若灵晶体的气已经完全实体化，犹如水晶般闪耀，而且还不断有更多的蓝色液体涌向若灵晶体，何摩云如注的汗水还没从脸颊滴落，就立刻被蒸干，然后又被自己原本冰冷的气冷却，变成弥漫的白气。
    “打开结界……”
    结界表面闪烁了一下，随即消失，然后，芝如才知道，之前他们为什么要布下结界。
    月亮一下子隐去了，四人上空出现了一朵巨大的黑色云气，云的中间是一个风的旋涡。几乎在一瞬间就下起暴雪，凛冽的风带着碎冰，完全不辨方向地从四面八方削来，锋利得要把皮肉都一条一条地片下来，这种情形，换做普通人估计骨头都会被刮干净。数万丈的高空中，浓云间偶尔有一些看似很细小的闪电，而它们一路劈下来时，允水都被激得沸腾，几丈宽的电光，让山谷间被照耀得一片惨白，草木旋即化作灰烬。
    暴风雪，浓云下的闪电，没有尽头的灾难一样。因为只有视听，距离中心也比较远，芝如以为不会有什么影响——毕竟只是梦境的重现，可是他的耳膜马上传来深入脑髓的剧痛，眼睛也几乎失明，不过还好意识清晰，这样过了快有一个时辰。
    神经都麻木了。确认一下灵魂还存在，然后睁开双眼，恍惚变成清晰，芝如看到的是，和风暴到来之前毫无二致的四人。
    唯一变化的是被浓郁纯净的蓝色气息包裹的，看起来已经完全平静下来的若灵，它悬浮在山谷半空巨大的浅金色符文中。
    何摩云的表情终于略微轻松，芝如不知道，为了压制若灵引起的狂暴能量，他不得不把“本源”抽离身体，这是最为稳妥的办法，也是最危险的做法。
    用同样充满生命力的“本源”附着在若灵上，再加上其他三个人的加持，一定能把它封印，但“本源”离开肉体的时候，也正是何摩云最虚弱的时候，如果有什么人在他背后攻击……
    被叫做千的人突然抖了一下眉，由他的方向蔓延开的符文也像水波一样振动一下。这时芝才注意到，他们四人祭出的符阵，不只有封印若灵的那几丈方圆的浅金色区域，那似乎只是某个巨大符文的一部分，因为和金色纹路相接的，还有看上去似乎无边的灰色部分，那些不明显，空气振动时才勉强能辨别。
    他们……只是用出了某个封印符的一部分？就引起了刚才的风暴……这是什么样的力量……
    何芝如越发想弄明白这些事，他不知道爷爷为什么有这样的经历，这个梦境使他更加疑惑。
    但梦境并没有结束。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芝如不得不把自己从思绪中强拉回来。
    “何，我想，到了这种时候我就没必要继续装了。本想稍微减弱自己这边的加持给你造成更大的负担，没想到你还能坚持下来——”
    说话的人是叫做千的男子，这个妖冶的紫衣男子，从他说话时平稳的语调来看，竟好像还有余力，而且不是一星半点。
    “你？！”何摩云因为突如其来的变化愣了一下，但马上镇静，这种时候，若灵的状态已经到了临界点，无论如何都不能乱。“你要做什么？还是想要得到若灵吗？！”
    “何……你做大哥的那些时候……我受够了！”
    原本四人加持的符文突然缺少了千的一角，若灵一下子又变得狂暴，虽然没有引起风雪，可某种能量骤然涌起，似乎马上就要冲破封印。
    何摩云极力分出心神压制若灵，看上去已经达到极限的他，现在竟又生生用强大的精神力把符文补好。变成灰色的符文上，淡金色重新涌起。
    “不愧是何摩云……可惜现在的我的状态，虽然不能毁你尸身，杀了你也是绰绰有余！”千不再废话，抬起手，从掌心涌出一条火线，向何摩云直冲而去。
    实在不可能再分出心神。何摩云的心法，芝如最了解。
    欧阳和祖两个人看到他有些吃不消，没有任何交流，似乎默念了什么，两人身前，同时有耀眼的光斑凝聚，然后形成两道不同颜色的光束，冲向那条火线。三股力量在空中陡然相撞，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爆炸，三股气息刚一接触，就开始在相撞中逸出大量能量，能明显看得到不断有细密的闪光碎片自相撞的地方落下，旋即消失。千还比较轻松，微笑，手上突然多了个动作，那条火线被激得抖动一下，原本紫红的火焰变成了暗紫色，竟然把欧阳和祖两个人制造的光柱弹了回去。
    因为一瞬间的分神，封印符文整体似乎也开始不太稳定了。
    “欧阳，祖……全力挡住他！封印的事，都交给我吧。”
    出乎意料的，何摩云还没到极限，他的气又一次凝聚，然后分出两股，替换下了欧阳和祖的位置。
    “摩云……”欧阳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们两个专心阻止他就好了……剩下的，我一个人能行！”何摩云的话里似乎并没有全盘的把握。
    这个封印，虽然从符文内容上看是一个人完成的，可这么复杂这么巨大的阵法，一般还是几个人合作完成会比较好——即使这样还是有极大的难度。凭一己之力，把剩下的完成……何芝如此前学到看到的最高级别的封印也没有这样的难度和水平，不，是远远没达到……能做到独自一人把这个巨大的封印完成的，不可能是人……也就是说，五十年前的爷爷，他的境界……已经接近传说中的存在了……神……？
    头顶是二敌一的激烈对战，面前，是即将封印完全的若灵晶体，何摩云此时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诡异的状态，用致密的气息压制若灵，同时加持着巨大的封印符文，他全身倒悬在半空，用精神力让整个阵法平面缓缓下沉，可能因为若灵还有轻微的反抗，那块晶体带动金色符文旋转起来，开始，是一丝不易察觉的转动，到了距离允水三丈高的地方时，旋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加快，已经让符文内容看起来有些模糊了。水面上正对着若灵的位置，出现了一个旋，继而水面破开，冰冷沉重的河水，开始微微有些上涨的趋势，符文继续旋转着下降，若灵开始变得忽明忽暗……
    半空中，三人的对峙显然并不愉快。欧阳的气息似乎能让身边的一切都瞬间凝固，她只是一指，就有无数冰刃凭空出现，然后她把它们用强烈的气甩出。但她的目的应该并不是对千造成伤害，而是……那些冰刃并不能对他造成任何威胁，在它们接近千的瞬间，还没等千采取行动，就自行碎裂开，化成层层的白色冰雾。于是千的动作在视野中逐渐慢了下来。
    但也只是慢了下来。当千把气息实体化作短刃后，欧阳制造的延缓动作的冰雾一下失去了效果，消失了。只有千手中的火刃“嗤嗤”冒着白气。
    一个瞬身，连眼睛都没能眨上一下，千已经掠到欧阳和祖面前，“休要挡我！”他用气制造出的威压，把两人推开了十几丈。
    祖就没有欧阳那么温柔了，他双手闪出几个残影，从背后抽出一柄长剑。那是把泛着青光的剑，看上去没什么特殊之处，近乎透明的剑身，好像没什么兵刃特有的戾气，反倒显得温和，但好像……那把剑，没有剑柄！
    祖就这样空握着拳，他虎口向外的位置，空悬着那柄剑……或者说是空悬着一把剑身……是用气控制的吗……？可为什么这样持剑……
    “亦……亦复如！老祖宗把‘亦复如’交给你了？”千厉声问道。突然出现这柄剑，他满脸暴怒，可芝如也从千的话音里听到了颤抖，那可能是不甘，委屈，怨愤，和恐惧。
    “借用一下而已，还没遇到它真正的主人呢……我还没耍剑耍熟练，不过对付你可是绰绰有余，先吓唬你一下——快点住手，再不听话……就杀了你……早看你小子不顺眼了。”祖挥挥剑身，不屑地撇嘴。
    芝如没有看清楚千的表情。
    那柄叫做“亦复如”的剑，剑身划过之处，空间一片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