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后, 殷越发现,每当叶寻执行任务回来, 心情就会平和很多, 对人对事也不再夹枪带棍,偶尔唇边还会挂着一抹笑。
后来的任务,殷越虽然没有跟叶寻一起去, 却也能从执行时间上推断,叶寻每次完成任务之后都会抽空去见那个时间段的安小意。
殷越不知道叶寻是以怎样的姿态和心情扮演那个时间段的“自己”的,他从未和安小意提过未来逆行者的事, 一如既往地“装洋蒜”。
殷越只是觉得, 这个男人,城府可真深。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 殷越到熟悉的小酒馆里喝小酒, 和酒吧老板兼自己的铁哥们儿聊了两句这事, 就见酒吧老板听后安静了片刻, 连手上的酒杯都忘记擦拭了。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感叹了一句:“这兄弟表面这么腹黑, 心里一定很苦。”
殷越一怔, 没说话。
那天晚上, 殷越在吧台前呆坐良久, 酒一杯接一杯,就是喝不醉。
直到天光大亮,酒吧老板准备轰人了, 才问他:“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那兄弟的事?”
殷越和酒吧老板是过命的交情,他心里但凡有点事都瞒不住他。
殷越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憋屈的“嗯”了一声。
酒吧老板又问:“那你是打算坦白,还是一直瞒下去?”
殷越愣了好一会儿,才说:“原本的打算是一直瞒下去,能瞒多久瞒多久。人们不是总说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么?但是刚才听你那么一说,我又觉得……”
殷越说到一半停住了,酒吧老板替他说了下去:“心里有愧吧?”
殷越郁闷极了,没吭声,又灌了一口酒。
直到酒吧老板把他踢出门,才意味深长地落下一句:“你小子要是尝过情爱和女人的滋味儿,就不会这么粗神经了。”
殷越灰头土脸的走在晨光之下,不知不觉就来到叶寻和安小意的家门外。
他就像个落魄的流浪汉在门口徘徊了一阵,随便找了块地方坐下了,身上熏天的酒气被晨风一吹,散了不少。
……
与此同时,叶寻正在休眠仓里搂着安小意做美梦。
这次的梦是关于安宝贝考试不及格,老师请家长的。
安小意和叶寻一起去了学校,安宝贝很快受到周围同学们艳羡的目光,哪还有半点被老师批评的愧疚,笑脸粉扑扑的,笑容甜甜的,好像胸前的红领巾更鲜艳了。
再说安小意和叶寻。
安小意比较认真,非常有耐心的听老师抱怨,表面上全力配合,事实上只有叶寻心里清楚,她根本不以为意。
安小意自己就是吊车尾长大的,不及格是家常便饭,小时候被老师数落的多了,有些话尤其听不得,如今表现越客气,心里不定越不屑。
直到班主任老师将安小意和叶寻送出门口,两人才去班里找安宝贝。
安宝贝正被半个班的小男生包围着,有的给她送吃的,有的给她送喝的,课代表说要教她功课,班长说要帮她走上及格线。
安宝贝却从缝隙中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爸妈,她立刻将搜刮来的礼物扔到一边,飞快的冲出人群,张开怀抱扑向爸妈。
“daddy,妈妈!”
半个班的小狼狗们都不约而同的发出感叹,羡慕这一家人的高颜值。
叶寻脸上有光,也弯下腰准备接住沉甸甸的安宝贝,谁知就在这时,他眼前的画面却突然出现了抖动,仿佛正在看网剧时信号接收不好,画面出现短暂的跳跃停止。
连叶寻眼中安宝贝跑到一半的小身躯也顿了一下,但只是一瞬间,她又恢复了奔跑的姿势,冲进叶寻怀里。
叶寻一怔,怀里搂着安宝贝,心思却完全不在点上。
直到旁边的安小意轻声问他:“你没事吧?”
叶寻才如梦初醒,应了一声,接着就一手搂着安小意的肩膀,一手牵着安宝贝往外走。
一家三口走在楼道里,好一会儿只听到脚步声。
叶寻静了片刻,突然问:“小意,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经常做梦。”
安小意:“嗯是啊,梦到的都是以前发生过的事。”
叶寻又问:“那些梦真实么?”
安小意看了神色不定的叶寻一眼,道:“很真实,毕竟都是发生过的。”
是啊,都是发生过的。
正是因为发生过,有过一次代入感,所以再梦到,就会觉得额外逼真吧?
叶寻扯扯唇角,接着问:“那么,如果有一天,当你的梦境可以随意剪辑,把你不想梦见的事都去掉,只留下美好的回忆,而且可以永远沉浸在这样的梦境里,不再醒来。你会同意么?”
安小意一愣:“你到底怎么了?”
连安宝贝也投来异样的目光。
叶寻停下脚,低垂着眸子望着矮了他一个头的安小意,又重复了一遍:“回答我,你会同意么?”
安小意张了张嘴,仿佛很为难,良久才勉强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叶寻挑了下眉:“怎么?”
只听安小意说:“如果可以醒着,我当然不会选择永远做梦,那毕竟是假的。但是如果没有别的选择,这也未尝不是毫无办法的办法。”
闻言,叶寻张了张嘴,唇角的弧度渐渐变得苦涩了。
是呵,这毕竟是假的。
这只是毫无办法的办法,自欺欺人罢了。
……
下一刻,叶寻睁开了眼。
他的神色很平静,在休眠仓里安静的躺了片刻,缓缓收回搂着安小意的手臂,将她身上的薄毯拉高,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这才踏出仓门。
叶寻吸了口气,打开门走出屋子,毫不意外地在门口看到了神色复杂的殷越。
清晨的空气清新扑鼻,两个男人却仿佛丝毫感受不到。
只见叶寻迈开腿走上前,静了两秒,等殷越站起身,才握紧拳头,一拳招呼在他脸上。
殷越不闪不躲,被打翻在地,抹了一下唇角的血,又点点头,说:“如果不够,我接着让你打,保证不还手。”
然而叶寻却没有再动,垂下的手落在身侧,捏紧了。
然后,他的桑阴沉沉的开了口:“一起入梦的程序,是骗我的。”
这是个陈述句,显然叶寻已经知道了一切。
而殷越本来就准备来自首的,听到这话也不诧异,又点了下头,却没其它解释。
事实上就算殷越不解释,叶寻也能猜到这是安小意的主意,这世界上再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了。
如果当初殷越告诉叶寻,安小意永远休眠,梦境与现实,两人天各一方,恐怕叶寻只会被逼疯。
所以安小意才串通殷越弄了个“两人可以在梦境中相会”的谎言,用来蒙骗叶寻,能骗一天是一天,只要时间足够长,足以让叶寻心里的伤口结痂,愈合,那么伤害就会变淡,即便将来知道了事实真相,也不至于崩溃想不开。
可偏偏,叶寻太聪明了。
梦境里稍有一丝“意外”,比如刚才的信号问题,都会引起叶寻的警觉。
那些画面分明是视线编辑好的程序,根据安小意的记忆而组成的,全是泡沫,全是谎言。
而那梦里的安小意,也不是安小意本人的意识,只是数据。
一想到这里,叶寻心里就像被人硬生生挖走一块的疼,气恨安小意的狠心。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低着头叹了口气。
沉默良久,都没有人说话。
直到太阳渐渐升起来,殷越终于忍不住想劝他两句。
这时,就听到叶寻低哑着嗓音问:“如果我也选择休眠,有什么条件。”
殷越一愣,完全没想到叶寻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隔了几秒,他才道:“没有条件。”
是啊,没有条件。
只是也从来没有人会这么选,舍弃成为无所不能的逆行者,宁可沦为永远休眠的活死人,也不远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活着。
古往今来,逆行者更新换代几百号,有哪一个不是经历过生离死别后大彻大悟的,到最后还不都熬过来了,看破情关?
怎么想到这个叶寻这么轴?
殷越忍不住问:“你真想清楚了?”
真的不是一时冲动么?
接着,就见叶寻轻轻点了下头:“等你安排好通知我。至于休眠程序,就用现有的这套吧,我已经习惯了,不想换。”
既然都是数据,既然安小意也永远睡在一个只有数据的世界里,那么他也不愿再醒来。
清醒的滋味太难受,又何必勉强?
话落,叶寻站起身,脚下缓慢的回了屋。
直到门板合上,殷越才动了动,立在原地良久,仿佛一下子明白了酒吧老板的那句话——他心里一定很苦。
……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
殷越将叶寻的要求汇报给上级,上级希望殷越再多做做叶寻的工作,却被殷越拒绝了。
哪怕再多和叶寻说一句希望他留下来的话,殷越都觉得太残忍,自己就像是刽子手,在害人。
直到数日后,地球突然传来紧急情况,殷越得到通知需要尽快赶往某个时空执行任务,逮捕一个违背时空法则的要犯。
谁知殷越接到指示,一看之下却愣了。
这时空要犯的名字竟是“安宝贝”?!
殷越二话不说,向上级请求和叶寻一起前往,作为叶寻休眠前最后一个任务。
上级考虑很久,终于同意。
于是,殷越就带着任务报告赶往叶寻家,将报给当面交给他。
在家里借酒消愁胡子拉碴的叶寻,起先还有些反感,对所谓的时空任务再没一点兴趣,谁知一看到任务描述,整个人一激灵,立刻清醒了。
“是……宝贝?”
叶寻连忙往下看,心想着会不会是同名同姓,直到看清详细描述才肯定,的的确确是他女儿安宝贝。
这时,就听殷越说道:“你女儿,要改变历史。”
叶寻彻底傻了。
事实上,自从叶寻和安小意“消失”后,安宝贝就开始了四处寻找父母的生活。
她先是读完了安小意的日记本,得知安小意一早就知道逆行者的存在和父母未来的宿命,心疼之余又没有一点办法。
后来,安宝贝便联通了外星人基地的信号,希望通过指挥官的帮忙找到殷越。
可殷越却好像一直在躲着她似的,始终联络不上。
安宝贝觉得这件事里必有古怪,转而又连续穿越了时空十几次,回到过去几个重要的时间点。
她不仅又一次亲眼见证了安家三口出车祸的一幕,安小意在医院九死一生的艰难时刻,以及八年后安小意和叶寻的重逢,殷越的出现提醒,甚至是安小意得知自己只有四十二年的时刻……
安宝贝一边回忆着日记本里的内容,一边将她认为重要的时间点逐一记录。
很快,她就开始尝试“介入”和“改变”。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违背了时空守则,将殷越曾告知“只能看不能改变历史”的警告抛在脑后,更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回到这些她认为至关重要的时间点,正面接触安小意和叶寻,试图改变他们的选择,借此改变历史。
结果却是一次次的失败。
除了过程略有不同,结局依旧如此。
安宝贝屡屡遭受挫折,心情越来越坏,胆子也越来越大,早已不能用叛逆和反骨来形容,她也不再是原来那个傻白甜,心里的愤愤不平恨不得一股脑发泄出来,但凡在过程中遇到什么看不过眼的事,都要插上一脚。
安宝贝屡次违规,终于遭到逆行者基地的重视,决定派殷越出面逮捕。
可殷越和叶寻到底晚了一步。
当他们赶回安小意十六岁时,那场车祸已经结束了,距离历史上的事发时间足足早了十五分钟。
车祸现场还停着那两辆车,远处还想起救护车的笛声。
天气热的不像话,整条街安静的不可思议。
只是当叶寻箭步上前查看时,私家轿车里哪还有安小意的影子?
安博尔昏迷不醒的摊在驾驶座上,后座安小意的妈妈已经咽了气,这些都和他记忆中的一样,唯有安小意不见了。
殷越也觉得古怪,走上前问:“会不会安小意今天根本没上车,是你家宝贝阻止了她?”
叶寻有些心不在焉的应道:“就算如此,稍后也会发生别的意外,同样的事我试过很多遍,没有用的。”
如果真是如此,叶寻反倒松了一口气,这说明安宝贝做的还不算出格。
可他心里却不知怎的,七上八下不得安宁,一来因为安宝贝自小就是个鬼主意多的姑娘,二来那些报告上描述的安宝贝犯下的事,早已超出了他的预期,所以事到如今,他也不敢轻易下结论。
叶寻眉头紧锁,低头又在车里搜寻了一番,试图找出蛛丝马迹。
殷越不知他在找什么,已经开始在电子板上搜寻“安宝贝”的轨迹。
这时,就见叶寻身体一僵,仿佛发现了什么。
接着,他就从后座里检出一枚发卡,捏在手里,脸色出奇的难看。
殷越不明所以,问道:“这发卡有问题?”
叶寻张了张嘴,声音颤抖:“这是宝贝的。”
没错,安小意一定上了车,一定是安宝贝带走了重伤的她。
殷越一愣:“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连忙向四周查看,依然没有人影。
殷越又问了一遍:“你肯定?”
叶寻没吭声,他心里越来越谎,很快就想到最坏的结果:“我记得小意把日记本都留给宝贝了。”
殷越一时没懂:“那有怎么样?”
叶寻:“那日记本里应该记录了当初我是怎么给小意改命的过程。”
殷越这才后知后觉,登时一惊:“你是说,换血?”
叶寻脚下一转:“无论如何,必须立刻找到她们!”
作者有话要说:不会be,别自己吓自己→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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