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这天已经开春,早日消融的冰雪埋没在土地中,阳光谈不上过热却也暖和,重莲轩外间或耳闻鸟鸣,万物都在悄然复苏。
“大师兄,下次恐怕就要等到我们赢了四更天再来看你了。”江溢笑眯眯道,“到时候你可得好好奖励我一番。”
见江溢披风的绳结未系好,席真上前重新解开又认真的给他打结,“若是你能赢下四更天,什么奖励大师兄都给你。”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说话算话,可是无浪,切记不可急躁,你向来聪颖可一遇到正事就爱着急,四更天无论是哪一家都算得上百家翘楚,届时切莫自乱阵脚。”
若是换做以前江溢一定会嫌自家大师兄唠叨,可是这次江溢才算明白,这些话到现在有多难得。“大师兄,放心,我一定会沉着应对的。”
“青司给你的圣鬼经一定要好好学,如果有幸碰到金行凶鬼你才……,”
“我知道的,我现在都已经练得很好了,只差那一步而已。大师兄你不用为我担忧的,我还有好几年时间可以找,无事的。”
“好。桑让,梦岭之事也分担给无浪些,岚箫做事马虎得紧,还有劳你多督促他,可千万不要一个人把所有的事情都担下来,这么多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席子期颔首,道,“大师兄,我知道了。”
江溢见他还有话交代,急道,“我说大师兄,你可千万别一个一个数落过去,剩下这么多日子你全部抖明白了以后拿什么话教训我们?”
席真面带犹豫之色,嘴角泛起一抹苦笑,“我就是怕再遇之日未及,我便不在——,”
“席岚琴,你要是敢提前跑路子就别怪我闹到地府去把山鬼谣揪出来。”
“若是当初我修鬼便好了,至少还能跑去见他一面。”
江溢轻哼道,“指不定你修鬼道就与他面都打不着了,你还是老老实实做你的风仙吧,你做个小仙使招人喜欢些。”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把每一次分离当作诀别,若不是百家盛宴一事,他也不会有这样的念头,意外和明天哪一个会先来他不知,他的坚持能撑到何时他也不知,所以他开始习惯了。
“大师兄,今年兰吟岁的河灯还没放呢,你可别忘了凉思河的河灯是通往黄泉忘川河的,你到时就不怕有人在岸边等?”
席真突地想起去年的兰吟岁,回想不远的事情竟突然觉得过了很久,他笑道,“好,今年兰吟岁我们还去凉思河寄河灯。”
“嗯,大师兄,你自己多加保重,有事便用信号弹联络淮州子弟。”
“嗯。”
“大师兄,保重。”席若白道。
“若白你也是。”
众人各自道了别,翻身上马。
重莲轩外尘土飞扬,马啸在晨曦中踏破了长路,留下一山一水,一影一不归人。
到淮州城时,众人纷纷勒了缰绳。
“青司兄,你们待会路上多加小心。”
“自然,你们也别忘了来时给我带些好吃的。”甘青司笑道,“可帮我多看着听欢,要是瘦了,等到通都你看我收不收拾你?”
江溢大呼重色轻友,一副可怜样拿捏得恰到好处,七分讨嫌三分欠揍。
本来席子期是想几人一同回梦岭,等到十五后再赶路前往北楚,可四更天终场赶得及,见不见得到四国府之人又是另当别论了。于是甘青司便主动提出先行回北楚,席子期几人好不容易回梦岭一趟,本是全门齐家共度的节日又怎好让他们跟着自己跑。
反对的人当然有,首先就是江溢,可甘青司也说得很明白,这一年发生的事太多,而他们都终日在外,难得的机会他自是不同意江溢前往。
三番五次的劝说下,队伍便分成席子期、席若白和江溢回梦岭,而甘青司、白瞳、甘云归和金玉堂往北楚。
甘青司看了眼沉默不语的席若白,自己说要提前回北楚时,他也是这样安静,甚至几日里从未提起过这件事。
江溢也看出自家师弟的不对劲,饶是分别他这师弟也太少话了些,便开口道,“反正也不差这一时,不若我们去前面茶馆休息一下,等会再上路?”
大家也是赶了许久的路程,都想歇歇脚于是都没拒绝,拉着马儿到马棚后就跑进酒楼里,而甘青司和席若白还在后边系缰绳。
许是看出席若白有意的动作缓慢,甘青司道,“听欢,你可是生气了?”
席若白停下手中的事,答道,“并无。”说完未觉盯着自己的视线消退,他开口道,“夙冶,自从你说你要先回北楚,我便一直不安。就连梦里都好几日见到船上的情形,我……,”
手轻轻握住席若白的,甘青司知道席若白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从手下的颤抖便能感受到这人的害怕,“听欢,那日的确是我冲昏了脑袋,你放心,这次我一定不会这般莽撞。”
席若白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埋怨,“我是不是很没用?”
“何出此言?”
“明明上次我也在可我却没有半点法子,有没有我其实根本就没区别,我还——,”
“区别可大了。”甘青司打断道,“听欢,你若不在我怎生活?”
“可……,”
“我答应你这次路上定会小心行事,就是遇上四国府之人也不会大意。”
席若白笑得有些失落,“我知道,可夙冶,明明十年未见你我也过来了,可为何想到不过一月时间,我竟也如此难过?”
甘青司微愣,嘴角扬起笑道,“席听欢,你这撩拨我的技术也越来越可怕了。你就不怕我万一没忍住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把你给强吻了?”
“那你试试?”
一句话让甘青司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念想,转眼间便吻住席若白,勾画他无数次留下喘息的唇形。
说是大庭广众有些夸张,本是年中,街上来往人士少有,更不要提赶路的浪子。这半大的地不过就剩下两人身影成双。
席若白比以往要更热情些,从他紧紧相扣的十指再到不断加深的吻,甘青司将每一分味道甚至力道都刻进了心里。
若是席若白意气用事他便会随甘青司前往北楚,可他未曾。他深知甘青司的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也知道对方将自己考虑进去,所以他不置一词。
许是太过激烈的情绪都让两人忘了如何换气,这个吻也并未持续太长,席若白埋首在他的肩膀,道,“你一路上多加注意安全。”
“嗯。”
“千万别受了寒记得多盖几床被子。”
“嗯。”
“若是遇上什么棘手的事,大不了退个步,切莫强撑。”
“好。”
“不许……,”
“不许?”
“不许和他人太过牵扯。”
“嗯。”甘青司憋笑道。
“还有……,”
“嗯?”
“不许忘了我。”
甘青司没再憋笑,紧紧抱住身前之人,这才是他的席听欢,“我就知道你爱极了我。”
半晌席若白也伸手回抱他,道,“嗯。”
“你呢,记得好好吃饭,争取十五多吃十几个汤圆。还有啊,谁给你送东西都不许收,也不许和别人单独相处,尤其是你们的四师兄,我一看他就对你有想法,一定要离他远一点。最后呢记得在席伯父面前给我美言几句,毕竟是我的老丈人,要是怠慢了后果我可受不得,这可关乎你的一生幸福,所以听欢你切记在心可知?”
“你一下说这么多我哪里记得住?”席若白无奈一笑。
“任务不完成席大公子可是要受苦头的。”
“哦?你倒是说说受何苦头?”
“等到你下次见我就知道了。”甘青司别有意味的眨眨眼看得席若白失笑。
“嗯,那请问甘公子还有何交代?”
甘青司清了清嗓子,道,“最重要的一点,席大公子可要把它当作头等大事,切不可马虎。”
“你说。”
“早上想我一遍,中午想我一遍,晚上想我一遍,要是每日都能做到那就再好不过了。”
席若白皱了眉头,答道,“这个或许有些难。”
甘青司一听就不痛快了,急忙道,“哪里难了?我可是无时无刻把某人放在心上,一点都不难。”
“哪有像你这样把想人当作任务的。”
“我!”甘青司理直气壮道。
席若白一下没收住笑出了声,“就是你不特别交代,我也不会忘。”
“当真?”
“当真。”
“日日想?”
“嗯。”
“时时想?”
“嗯。”
“刻刻想?”
“嗯。”
“席大公子,你好贪心。”
“不可以吗?”
“顶顶可以。”
席若白正色道,“夙冶,若是路上遇见黑衣人也不可着急。”
“好。”
“你可答应好的,不许乱来。”
“除了席听欢,我对谁都不乱来!”甘青司一脸我保证的正经样看得席若白发笑,“要是席大公子还不放心,那我们拉钩?”
“幼稚。”
“那就以吻起誓?”
席若白别开脸,道,“不要。”
“这都不要,那你要什么?”
席若白开口道,“我要你——,”
话还没说完嘴就被甘青司封住,本是拒绝的席若白一下又被他搅乱了思绪,逐渐沉迷在彼此的吻中。
良久甘青司放开席若白舔了舔唇,抱怨道,“只能这样了,再下去今天我就走不了了。不知席大公子满意与否?”
“我话都还没说完,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欸?难到不是听欢你说的要我?”甘青司故作犯难道,“唉,都怪我会错了意,要不再来一个以示我的悔改之意?”
“别闹。”
“好,不闹。”
“我是说我要你再见之时毫发无伤。”
“那不成。”甘青司委屈道,“我最近掉头发厉害得紧,哪能保证。”
席若白眯起眸子,缓道,“甘夙冶。”
“我保证毫发无伤!坚决完成组织任务!”
“那便好。”
“听欢,我都答应你了要不你再给我个便宜?”
“什么?”
“再亲个呗!”
席若白满眼无奈却也在他唇上落了一吻,虽是短暂甘青司却笑得跟个傻子似的,直到后边上了马都还是恍神状态。
众人感叹,果然春天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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