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来,赫家婆也是有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的。
什么过分维护自家姨甥女啦,盲目溺爱养成了向彤彤的大小姐脾气啦。其实她都看得清。
这孩子除了刁蛮任性点,心地还是极好的。这不听说姨母病了,就主动过来探望了吗?
赫家婆朝花沫招了招手,欣慰地笑:“稚鱼啊,快过来,你看彤彤,多懂事啊。”
遗憾的是,被夸的人对着花沫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送完白眼又昂着头,仿佛在用鼻孔鄙视这位表嫂。
哼,本小姐是单纯过来尽孝道的,别以为本小姐这么容易气消。有些人口口声声要道歉,才下这么两天雨就不来了,昨天放晴了也不见踪影,真是一点诚意都没有!
花沫无视向彤彤的嗤之以鼻,既然憋不住主动送上门了,她可得好好抓住机会啊。讨好地贴近,咧着嘴挽住向彤彤的手臂:“彤彤最乖了,之前是表哥表嫂做得欠缺,你大美女有大量,不要生气啦!”
这热情的口吻,让向彤彤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被挽着的手臂也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这是演哪出?
“我……我还没原谅你们呢!”向彤彤僵硬地抽出胳膊,往旁边挪了一步,还是保持安全距离比较好。
“哎呀,别气了,你看你,气得法令纹都变深了!”花沫像狗皮膏药般,又贴了上去,“来来来,我们到房间去,表嫂有西洋的珍珠膏,去皱美白效果一等一的好!”
她边说,边朝小兰使眼色,小兰秒懂,主仆两人一左一右把向彤彤拽着往屋里带,不容反抗。
“欸,我不去,你别拽我!”向彤彤脚都快离地了,扯开喉咙喊道,“姨母!环环!”
“小姐,这……老夫人……”环环不敢妄动,求救般地看向赫家婆,希望得到指令。
但赫家婆怎么会猜不出花沫的用意呢?这点婆媳间的默契,她俩还是有的。
赫家婆没有阻止,只是慈爱地扬扬手:“去吧乖孩子,跟你表嫂好好聊聊。”
看着三人鸡飞狗跳般远去的背影,她原是无奈地摇头笑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摸着自己的脸,惊呼道:“梅团,快拿镜子过来!”
要是害得她皱纹也变深了,她就跟赫老头那个死鬼没完!
一路高喊着,挣扎着,向彤彤终于被扛进了房间,被按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二人,忿忿不平:“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天爷啊,要是再晚个几秒,估计得聋了。花沫揉揉耳朵,转身吩咐:“小兰,你去一趟书房通知少爷过来。”
“是。”小兰应声退下,房间里剩下的两人不知怎的,一时之间,气氛竟然转变得有点尴尬。
现场没了观众,向彤彤反而不闹了,只是气呼呼地嘟着嘴,起身想要离开。
毫无悬念,衣袖又被扯住了。
“彤彤……对不起。”
一声软软的致歉飘到向彤彤耳边,她回过头,花沫此刻正诚恳地对视她的双眼,脸上满是歉意。
在这之前,向彤彤的确脑补过很多遍爽歪歪的场景。比如,表哥表嫂是如何上门致歉的,她又是如何刁难撒泼的,他们是如何继续认错求饶的,最后又是如何不得不满足她的要求的。类似种种折磨他们的场面,每每想起,她都要偷笑。
可当这位名义上的表嫂,真真切切地说出这句对不起,向彤彤竟一时窒住,不知道该怎么应答。沉默了几秒,别扭地转过头:“你……你们都合起来欺负我,自然是对不起我。”有点理亏,还有点嘴软,所以只敢背对着继续扯皮。
不同往日的闹腾,向彤彤的声音很小,加上瘦弱的背影,花沫觉得自己真像是十恶不赦的坏女人。
将心比心,失去父亲的滋味她懂得,更何况向彤彤从小就双亲皆失,心上人也被她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抢走,现在连自愿降低身份做妾都不被接受。换作是她来经历这一切,肯定也倍受打击。
无心扰乱其他人的生活,但不得不承认,她这个角色就是一个导火索,是引爆少女难过的根源。
表嫂的名义是假,花沫的愧疚是真。
“很抱歉,对你内心造成了伤害,但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欺负你。你明白的,婚约是被赐的,我们都迫不得已,无法拒绝。”见向彤彤没有反应,思量了几秒,花沫补充道,“……彤彤,大家同为女人,我想告诉你,强扭的瓜不甜。”
“你年纪还小,不知道能不能理解我的意思……一个男人心里若没你,无论你怎么百般讨好,无论有没有别的女人在他身边,他心里都是没你。”
“倘若他心里有你,你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就能感受到他对你的重视。”
向彤彤依旧没有答话,只是两肩开始缓慢上下耸动,竟传来小声的抽泣。
花沫被吓得赶紧绕到她面前,语无伦次:“对、对不起,是不是我说话太重了?还是说错什么了?哎,你、你别哭,不如你还是骂我吧,是不是骂出口心里会舒服些?”
两道泪痕滑过向彤彤纤细的下颚,花沫从来没有见过向彤彤这样梨花带雨的样子。比起之前像小孩一样撒野打滚、嚎啕大哭,现在这般安静哭泣的杀伤力更大,更让她举手无措!
房门外,两道黑影已经偷听很久了。
“少爷,你还不进去吗?”听起来,你老婆不太会安慰人啊,看得小兰都干瞪眼了。
旁人一如既往地潇洒,悠悠吐出三个字:“不着急。”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况且这点信心,他对她还是有的。
小兰不禁心生佩服,不愧是少爷,偷听也这么帅!从容!淡定!
门外的窃窃私语并没有引起屋内的注意,花沫现在除了眼巴巴看着向彤彤,安慰地拍拍背,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来安抚人,更怕自己说多错多。
向彤彤眨着朦胧的泪眸,哽咽道:“你怎么知道?”
“……啊?”突如其来的质问,让花沫有点摸不着头绪。
“你刚刚说的那些,男人心里,什么有你没你的……怎么知道的?”这段话太扎,太戳了,向彤彤不甘心地撇撇嘴,誓要问个明白,“谁跟你说的?”
“……”
“你是不是在话本上看的?”向彤彤平时也是读书的,闺房里藏了不少畅销话本,都是书坊老板特意给她这个大客户留的第一手新书。像上个月出版的《流星公园》,她学到了很多经典台词和追男手段,小本本都抄下了,“说吧,你是不是拿台词来唬我?”
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刚刚那段话虽然是有些偶像剧的矫情成分在,但千真万确,全都是花沫为数不多且亲身经历的肺腑之言啊妹子!可她总不能爆料自己在嫁人前谈过别的男人,毕竟满清十大酷刑之外的浸猪笼,足以让她翘辫子了。更不能顺着向彤彤的话,说是从话本小说里看到的台词,不然也太没说服力了!
“你表哥……”花沫心虚地抿抿嘴,深叹了一口气,“就是这样对我的。”
“什么?”向彤彤立刻止住了抽泣,不可置信,“你是说,卿弦哥哥心里没你吗?”
花沫45度角仰望房梁,绷紧双唇,尽量挤出点悲伤:“是的,彤彤,不瞒你说,我跟你表哥根本没感情,我们只是不敢违背皇家赐婚的假面夫妻。”
可是……向彤彤提起衣袖擦了擦脸蛋,将信将疑地皱着眉头:“但卿弦哥哥不是为了你,才不肯娶妾吗?”要不是为了顾忌正室,哪个男人会拒绝左拥右抱呢?在她的认知里,姨父就是这样惧怕姨母,才没纳妾的。
“唉……”哄小孩,好难。花沫缓缓低下头,盯着地缝中的小草,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闺中怨妇,“他不肯娶妾是因为心里有别人,不是我……”
向彤彤瞪圆了双眼,捂着嘴:“谁?”
“呃……我也不清楚是谁……反正他在我们回娘家的时候,亲口跟我说的。”花沫笃定地点点头,加强这位旧情人的可信度。
不算她胡编乱造吧?
那晚在花家村的山林里,他确实坦然地承认心里有喜欢的人啊。没错,她并没有造谣,她只是八卦的搬运工。
还以为是情敌相逢分外眼红,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向彤彤吸吸鼻子,看花沫的眼神不仅柔和了许多,心里油然而生了一种共鸣感,“原来……你跟我一样惨。”
“是啊,我们女人,命好苦。”
总算演完了,花沫反手摸摸额头,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向彤彤的一句“不对”,又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怎、怎么了,哪里不对?”
“表嫂,我比你惨。”
小孩还是比客户好哄的,起码向彤彤现在已经完全放下了戒备,甚至双手还握住了花沫的手:“你好歹还能得到卿弦哥哥的肉体,而我……”越对比,越发悲从中来,“他的身和心,都不属于我。”
不受控制地,花沫的嘴角抽搐了几下。
该不该说,仅有的几次肉体接触,她压根不稀罕呢?还是要自爆他俩有名无实,偶尔还分床睡?……不行不行,这样会出大事的!
没等她找出“我比你更惨”的证据,原本像蔫了菠菜般的向彤彤,忽地又被注了鸡血:“不对不对,还是你比我惨!”
一惊一乍的,脑细胞被吓死了很多。
“卿弦哥哥当面跟你挑明了他心里有别人,绝对暴击,这在话本里就是红杏出墙啊。表嫂,你绿得透透的!”
她不知该做何表情。该为了赫卿弦是红杏这个比喻大笑,还是为自己被套的这顶绿帽子苦笑?
“好了好了。”花沫决定停止这场比惨大赛,反握住向彤彤的手,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彤彤,你还年轻,以后肯定能和一个爱你的人白头到老。而不是守着一个不疼爱自己的人,凑合浪费一生。”
呜!
好激励!
好暖心!
虽然对卿弦哥哥多年来的感情无法即刻割舍,但向彤彤决定从今天起,再也不针对花沫了!
吱呀——
门,终于被推开了。
太不合时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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