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亦通天

第一百零五章 天意自古高难问

    
    江岳带领兵将追了一夜,天色微明,来到了关昭山前。
    过了这座小山,便到了关昭城。江岳下令在山前安下营帐,扎营暂歇。
    暂时的帅帐中,整洁肃净,布置得如一处书房,有名贵的文房四宝,一派大家气象。
    正中摆着一张丈长的桌案。上方靠门口处悬着一匾:忠义无边。案后壁上是一幅巨大的“寒鹊卧梅”图,笔法遒劲有力,点点红梅在雪中格外显眼。
    江岳正在帐内椅上闭目养神。虽已年近四十,他看起来还是丰神俊秀,容貌一点不减当年。如玉的肤色、英挺的眉梁,说是貌如潘安一点也不为过。
    假寐中,江岳又身在一片山崖间,漫山遍野的桃树齐齐绽放,却又被忽来忽去的云雾遮住。自己又一次在断崖处掉了下去,就那么一直往下坠、往下坠……
    恍惚中,身边流云翻滚,花瓣始终缠绕身边,却怎么也抓不住。
    帐外两个守卫的士兵,一面注意着四下的动静,一边聊了起来。
    “将军到今儿都三天了,还不怎么吃饭,这可如何是好?”
    “将军自幼在少华山修炼,现在看着就像才三十的人。也许修炼有成了,不需要吃饭,也未可知。”
    “休要胡说。将军少时修炼,这二十载,戎马倥偬,忙于军务,哪会这个时候修炼辟谷。我看啊,分明是被人缠得饭也吃不下了。”
    终于从无尽的跌落中惊醒,醒来听着这些言语,他无奈的皱眉。
    睁开双眼,有人将面前放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水中沉浮着几片粉色的花瓣。
    烟雾袅袅上升,幻成一条舞动的白绸。
    落缨翩飞,绸带飘舞。这么多年来,这梦境始终在眼前缠绕,始终令他无法释怀。
    无底的深渊,无限的沉沦,却一直想这么掉下去。
    看着堂上的忠义二字,未免惆怅。少年梦想,仗剑行走天涯,却被这两字束缚,终究成空。如今想来,从心所欲放下一切,未必不是更好的选择。
    江岳深吸口气,合上了双目。
    这么多年来,从未再遇到过那惊鸿一瞥之人,所以行军打仗之余,时间都用在修道上,但始终心中有一片位置,留待佳人。
    但见了又如何?她是树妖,我乃人族。
    良久,将军令军士拿来笔墨,蘸墨挥毫,悬指素笺:
    人生易老天难老,恩恩怨怨,暮暮朝朝,国仇家恨总难抛;天意自古高难问,昨宵酒醉,今日离殇,咫尺江天万里遥。
    忽听到窗外有些吵闹,听了听声音,他不由得皱起了太阳穴。
    有人走了进来。原来是军中女将,副帅苏桥之女苏兰。只见来人身着索子软甲,服饰十分的素雅,个子高挑,眉眼间颇有英气。
    虽然营中军役众多,但同在丛州军营为将多年,深知江岳的脾性,知他到树人国后心情极为不佳,苏兰不放心江岳,又听说他这几日不思饮食,特来照看。
    军士见到他过来,忙笑着行礼。她命人拿过准备好的早餐,打开食盒检看。
    盒内是两荤四素,苏兰点了点头。她知江岳近日胃口欠佳,嘱厨下多添两道素菜。看今日这几样菜碧绿莹白,颇能吸引食欲。
    令人摆上粥和几样小菜,吴兰站在旁边等候,江岳略尝了几筷,便放下了。
    “元帅,行军必要劳累,何不多用些?”
    江岳:“撤下吧,我已令副将过来商议军务。”
    苏兰无奈,将军这半月来天天如此,人看着都瘦了些,也有些不修边幅起来。
    她想劝慰,可又不知如何开口。
    顿了一顿,苏兰执起壶来,说道:“茶凉了,我去换一壶来。”
    拿起壶来,转身要走,不料江岳正在出神,并未听到,见花瓣在壶中一晃,身形电转,袍袖一卷,竟将壶夺了过来。
    苏兰吃了一惊,身子晃了一晃方才立住,脸上露出羞恼之色,正欲发作,忽然军士来前来禀报:“将军,数日前来过的刘泉求见。”
    ……
    刘泉进来时,饭菜俱已撤下。刘泉见案上墨迹未干,就立在跟前打量起来。
    “好一句“天意自古高难问”,将军的《采桑子》,颇有忧国忧民之意,只不知想问什么天意呀?”
    “呵呵,来到树人国,不由得想起一些陈年往事,见笑了。”
    刘泉:“无情未必真豪杰,外界所传,将军冷面冷心,不破树人,誓不为家,看来所传谬误了。”
    苏兰旁边听了,定定的看着这字,猜想起来。
    江岳让座刘泉:“小道长请坐。我被俗世羁绊,不过素来仰慕世外道家,对悟道宗一向仰慕的紧。”命人上茶。
    “将军客气了。少年修道,如今掌兵,世间谁不钦敬。”刘泉喝了一口军士递上的茶。“咦,此茶酸中带甜,竟是用花瓣泡制,不知是什么茶?”
    苏兰这句话听得倒清楚:“先将桃花瓣晾干,再将梅子的结晶淹渍一个月,再加入玫瑰滴露,喝时用滚过再放凉的水泡开,再浇上沸水,才出来这个味道。”
    “是吗?那我今天来巧了。”刘泉开心道。
    “我们将军成年不离这个,只要小道长喜欢,一年四季来,这个我们都管够。”
    “想不到,“一人能破百万兵,银枪素袍立孤城”的镇北将军,竟也有如此细腻的一面呀。””
    苏兰无语,江岳却摆了摆手,不发一言。
    刘泉见气氛不对,话入正题:“我寻找妹妹的下落,如今得到消息,妖人掳去我妹妹为的是找到方淘生,所以跟师兄告假,从方淘生这边寻找妖人下落。”又把妹妹跟方淘生的渊缘说了一遍,只没有提妹妹跟方淘生的累世姻缘。
    江岳听了,跟着叹息一番,心中又是一番惆怅。
    天意高难问,天意又何其弄人!为什么个人恩怨总要牵涉家国社禝、又为什么总有说不尽的离愁别绪、莫名感伤!
    一到树人国,这种情绪就一直包围着他。让他食不甘味,夜不安眠。
    空中充斥着沉闷的气息。
    刘泉从瑶山之行之后,变得十分敏锐,即使不看江岳的表情,也能体查内心之波动。
    是什么让这位位高权重、叱咤一方的二品上将内心纠结,郁郁难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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