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鬼夫

    
    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不知道……
    仿佛自己本能地反抗着记忆似的，那些画面就在脑海中，十分生动，历历在目，简直如同跑马灯，可我却不敢回想，不敢面对。
    有种如同溺水的人猛地抽出的那口气似的，我感觉身体绷直，紧接着便听到了阵阵喊叫声在耳边响起，那声音嘈杂，数个声音重叠在一起，我无法分辨出声音的主人，只觉得这些声音好像一只只厉鬼的小手不停拉扯着我。
    “苏天浅！”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我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紧接着便看到刺眼的阳光，这阳光刚一亮起来我还有些不适应，下意识想要捂住眼睛，谁知道胳膊却被人死死抱着，怎么也挣脱不开，我下意识地转头一看，立刻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是寒烨，脸色泛青的寒烨，只见他双目圆睁，死死地盯着我，我本能地大叫一声，立马想要将寒烨推开，甚至拳打脚踢，然而寒烨却纹丝未动。
    这一反应显然吓坏了旁边的人，就听到闻人吉大叫道：“苏天浅？你怎么了？”
    “放开！让他放开我！”我无助地对着闻人吉喊道：“救我！别让他过来！”
    闻人吉和他师父被我这反应弄得紧张不已又莫名其妙，两人合力掰开了寒烨僵直的手臂，这才勉强挣开了一条缝隙让我从中间钻出来，我逃也一般，抓着闻人吉的胳膊躲在他身后，大口喘着粗气，这时候才敢探过闻人吉的肩膀看着眼前的寒烨。
    寒烨躺在地上，就像个木偶一样，双手还保持抱着我的姿势，那双眼与往常不同，平日里烨烨有神的眼睛现在如同一潭死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光亮。
    呆愣了半晌，发现寒烨没有反应，我才终于松开了闻人吉，闻人吉大声叫痛，原来我刚刚太紧张，抓着他的时候，指甲都快嵌入了他的肉里，就看闻人吉那还算白皙的胳膊上遍布着好几个红得发紫的指印。
    “你到底是怎么了？”闻人吉嘟哝着问了一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寒烨，显然是不解。
    我不知道该如何将自己在万芊记忆中看到的事情告诉闻人吉，只是一看到寒烨的那张脸就感到恐惧。
    那个口口声声说自己几生几世都是为了复活万芊而努力的人，真的是寒烨吗？这真的是他可以说出来的话吗？恐惧，愤恨以及哀怨在我的心头如同交汇在一起的河流，我感觉自己浑身发抖，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愤怒。
    他明明才是那个杀人凶手！
    “好了，”到最后，还是闻人吉的师父先开了腔，打断我们道：“有什么事儿，先回道观里再说。”
    此时天色已经快要亮起来了，闻人吉的师父从怀里掏出一张符咒贴在了寒烨的脑门儿上，低喝一声道：“起！”
    闻人吉的师父对此胸有成竹，凡是会赶尸术的法师，这控尸是最起码的本领，用起来都是得心应手的，谁知道地上的寒烨却全无反应。
    就连站在一边的闻人吉看到之后也愣了一下，他脱口而出道：“哎？师父，你该不会是老了吧？”
    “啪”，闻人吉的脑袋上立刻挨了一下，连连叫痛，哀怨地望着师父，闻人吉的师父瞪了闻人吉一眼道：“看好了！天青地灵，百鬼五名，听我号令！起！”
    闻人吉的师父眉头紧皱，露出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严肃，嘴唇还紧绷着，好像在暗暗使劲儿似的，可谁知道躺在地上的寒烨却始终没有反应，好像一条死鱼一样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看到这一幕，我吞了口口水，对闻人吉道：“他这是怎么了？”
    闻人吉瞪大了眼睛望着我道：“你不知道？那我们更不知道了！”
    原来，闻人吉和闻人吉的师父是半夜回来了，发现我和寒烨不见之后，闻人吉的师父发觉院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进来过，立刻用符咒引路，这才找到了我和寒烨，刚见到我们俩的时候就已经是这幅样子--棺材被破开，里面老太太的尸骨早已凌乱，只有寒烨抱着我躺在棺材旁边。
    听到这话，我不免浑身一阵激灵，难道说是寒烨救了我？可是他不是已经没有意识了吗？为什么还会救我？
    闻人吉的师父对这个问题也很是费解，他想了半晌，喃喃道：“只有一个理由。”
    不管是人是鬼，都有三魂七魄，魂清魄浊，用简单的话来解释，就是说魂是有灵气的，是天地之间的清灵之气，而魄则是糟粕浊气，魂属阴，魄属阳，像寒烨这种僵尸，体内最重要的就是三魂。
    而三魂分为胎光、爽灵和幽精，在这三魂之中，胎光属天，主生命，爽灵属五行，主财禄，而幽精属地，主灾衰。
    依照寒烨之前的情况，应该是胎光还在体内，虽然没有完整的意识，但是还有本能，会记住并在意他最重视的东西，身体遵循本能做出反应，这就是为什么之前我在树林里碰上那个小鬼的时候，寒烨会冲过来救我。
    这些道家的理论学说，我只是听得一知半解，但却清楚记住了闻人吉师父说的最后一句话。
    最重视的东西……是我吗？
    闻人吉有点儿着急，摆摆手打断了他师父，“师父，有什么事儿咱回去了再说啊，先琢磨琢磨怎么回去啊？”
    “如果他真的是因为三魂胎光还牵挂着小浅才来救她的话，这是冲了胎光，三魂七魄不附体，赶尸术自然也用不了了！”
    说这话的时候，闻人吉的师父表情严肃，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我站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意思？寒烨为了救我……
    “这样一来就更危险了，走，先把他带回去再说！”闻人吉的师父张罗了一声后，和闻人吉一起，两人抬着寒烨的身体往道观的方向走。
    寒烨身材高大，两人抬着很是吃力，我也在旁边帮忙，就看到寒烨的身子僵直，一只手毫无知觉地向下垂着，看得我心里不是滋味儿，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为了救我舍身忘死了，可是回忆里看到的一切又该如何解释？寒烨真的是杀了万芊的凶手吗？我印象中曾经听说过，万芊作为鬼母，之所以会魂飞魄散，全是因为与寒烨相恋，由阎王打散了魂魄。
    这两种说法到底哪一种是真的，这一点光是靠我在这里胡乱猜想是没有用的，但是本能的，之前的恐惧已经被感激所驱散，我已经不在意那个梦境，相比较之下，眼前的寒烨更值得相信，我没有理由为了一个梦境而否定寒烨为我做过的所有事情。
    就在我们就快跑到道观门口的时候，道观里发出了一声惨叫，我们三人对视一眼，不由得神色一凛，那声音竟然是胡天齐的声音！
    我们连忙加快脚步冲进了道观，就看到胡天齐虽然幻化成了人形，但是屁股后面仍旧有一大簇孔雀开屏般的尾巴，正妖娆地上下摆动。
    “你大惊小怪什么！”我有点儿没好气儿地对胡天齐嚷嚷了一声，如果不是他昨晚醉酒的话，我也不用一个人跑到棺材里面去，好歹也还能有个照应嘛！
    胡天齐脸色很是难看，那张帅气的脸因恐慌而导致五官有些扭曲，胡天齐跳脚大叫，两步冲到了我面前，竟然背着我转过身去，对着我撅起了屁股！
    胡天齐的屁股高高地往上撅着，尾巴几乎扫到了我面前，我大叫着往后退了一步，怒道：“你干嘛呢？！”
    “尾巴！尾巴！小浅浅！”胡天齐欲哭无泪地望着我，一双桃花大眼眼角下垂，嘴巴也使劲儿往上撅，“你看我的尾巴！”
    胡天齐的尾巴毛茸茸的，乍一看让我想到了商场皮草专柜里的狐狸围脖，没好气儿地使劲儿把他拨开到一边，“胡天齐！你到底要干嘛？”
    “小浅……”胡天齐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圆滚滚的泪滴扑簌掉落，紧接着，我就听到了一个极高的分贝，仿佛烟花冲破天穹一般，那声音几乎刺穿我的耳膜。
    “我的尾巴少了一条！”
    这事情听起来匪夷所思，闻人吉和闻人吉的师父听说之后更是瞪大了眼睛，尾巴少了一条？
    我并不明白这尾巴有多重要，虽然听说过九条尾巴的狐狸能修炼成九尾狐仙，但是反正是修炼来的，既然没有了，再修炼一条不就好了吗？
    “什么啊！”胡天齐瞪大了眼睛，“你以为如果那么简单的话，那些小婊砸岂不是都能修炼成狐仙了？！你知道吗？这一条尾巴就要在人间修炼一百年！我容易吗？我马上就……”
    胡天齐的话说到一半儿，发觉我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儿，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惶恐不已地捂着嘴巴道：“你……没听见，对嘛？”
    我冷笑一声道：“我不知道你问我没听见什么，不过……没想到……”我的手指头戳了戳胡天齐的胸口，他的一身白袍慵懒地用腰带在腰间束住，胸口处一片开敞，白皙的肌肤就在我眼前，我用指尖儿用力一戳，揶揄道：“没想到，你已经这么老了！”
    “胡说八道！”胡天齐激动不已地捂着耳朵，对他来说简直无法接受“老”这个字进入他的耳朵，只见胡天齐又气又恼，张牙舞爪地就向我扑了过来。
    就在胡天齐的指尖儿几乎快到我面前的时候，只听到尖锐的惨叫和“噗通”一声，胡天齐撅着屁股趴在地上，扬起了一阵烟尘，闻人吉则在旁边抱着肩膀，高高在上地望着胡天齐道：“连自己的尾巴都搞丢了，还有什么资格自称什么狐仙？”
    “是那个老太太！该死！”胡天齐还不知道那老太太其实是鬼，激动地跑到闻人吉的师父面前道：“对！就是你的那个神婆朋友，她给我喝的酒有问题，一定是她偷走了我的尾巴！”
    本来看着胡天齐这幅德行还让人感到一阵好笑，然而这话刚说完，闻人吉和师父立刻变了脸色。
    “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