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也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中所能存留的最后一天。
我与戚佑于上午乘坐地铁,再倒面包车,前往了附近最大的一家游乐场——方特王国。
我与戚佑在方特王国里疯玩了一整天,从观赏舞台剧,到乘坐激流勇进,再到参观恐龙科技展厅,甚至连我过去从不敢尝试的过山车与跳楼机,我都将其玩了个遍。
此时,我正与戚佑在家中吃着晚餐,晚饭的一部分是我亲自下厨做的,另一部分则是在商场所购买的熟食。
老实说,就算是现在,当我回想起乘坐过山车的经历,依旧会觉得双腿一阵发软。
这东西实在是不适合我这种上了年纪的老年人去玩。
起初,戚佑是因为害怕而大声尖叫。再然后,待她适应了,便安静了许多。到了最后,她居然面带笑容地开始享受这类游戏项目所带来的刺激感,并不时地发出声声兴奋的呼喊。
而我呢,一开始也是像疯了般地大叫,随后,我也变得安静了,可我不是因为对过山车适应了,而是害怕得连利用叫声来释放心中的压力都忘记了。
还真是逊爆了。
吃过晚饭后,我照例清洗着碗筷。戚佑想要帮我,但被我拒绝了,因为我妈曾和我说过“洗涤剂伤皮肤,特别是对于小孩子”。
当一切都处理妥当后,我们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开始各有心事地观看电视机里所放映的晚间节目。
到了此时,我已被迫接受了戚佑的推测:她就是那最后一位异生命体,同时也是异生命体中唯一的首领。
我抬头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时针倾斜地指向数字十,而分针则向右多走出近四十度角——距离午夜已只剩下不足两个小时了,或者说,这是我与戚佑最后的相处时间。
我记得不少段子里都曾有提及过:在人生的最后时光里,你最想要做些什么?
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是很想找到将我的这本小说硬生生补全的那位存在,然后把她揍得连她妈都不认识她。
“修棘…”戚佑忽然在这时轻声开口。
我急忙将头转向她,摆出了倾听的样子。
“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吧,你说,如果将来有机会,一定会把你那个世界中的朋友介绍给我来认识。”
“……嗯。”
“你开心一点嘛,你马上就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了。”
我如何开心得起来,这种感觉就像是:我刚要将一款游戏完美毕业,但游戏公司却忽然倒闭了,还向我推荐了另一款游戏去尝试。
其实我这比喻挺不恰当的,毕竟人生不是游戏,不能存档,更没有建立新角色的机会。
“修棘,你说…如果我们真的有机会再次相见,还会记得彼此么?”
“……应该会吧…”在经过了短暂的沉默后,我笑着吁了口气,道:“就算没有了记忆,当我们再次相见,也一定会成为朋友的。”
“你等等我…”说完话,戚佑从沙发上起身,小步跑进了自己的屋子里,片刻后,她拿着一个记事本与一支水性笔,再次回到了我的面前。
“这是要做什么?”我问她。
“给你写一封信呀…”戚佑正对着我,将记事本竖立着撑在胸前,“就像是未来的我曾留给你那张信纸一样,我也要写一份给你。”
“……是么,那不如先让我看看。”我很感兴趣地凑上前。
“不许过来!”戚佑却抬起一条手臂护住了记事本,脸颊上浮现出羞赧的可爱神情,继而用另一条手臂将我推回到原位,“等你回到了你的世界后,才可以看,如果你偷看的话,我会…我们就会无法相见的。”她信誓旦旦地盯着我说道。
“好吧…你慢慢写,我先小睡一会。”
如果能就这样睡过去,那也不错,就算是这个世界真的会走向破灭,我也无所谓了,毕竟我刚刚才失去了一位挚友,现在又要我向如同我妹妹一般的戚佑动手,无论如何,我都是做不到的。
也许让异生命体将人类就此终结,让地球迎来一次新生,也不错嘛。
可能人类本就不是地球自然发展所诞生的产物吧,至于那什么达尔文的进化论,老实说,从小学上补习班时第一次听说起,我就没相信过——人类是由猴子进化而来的,骗鬼呢?怎么丝毫不比猴子愚钝的猩猩与海豚,这千百万年来,还是同一副模样呢。
进化论也许是正确的,但绝对不适用于人类。
最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
或许是今天的方特王国一日游令我过于疲惫,又或者我本能地想要去逃避这最后的离别,所以我在很短的时间内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我隐约地感受到有人在触碰我,我连忙睁开眼,发现戚佑正坐在我的身边。
“喔……那封信呢?”我下意识地问道。
戚佑指了指我的胸口,“放在里面了。”
“嗯……几点了?”
“十一点,五十。”
“……”我们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我微垂着眼眸,不敢抬头去看戚佑。
戚佑却比我要勇敢多了,她将麻醉器与纽扣装置交到了我的手里,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她勇敢得令我一时间僵滞在了原地,怔怔地做不出任何反应。
“修棘,动手吧,再不动手,就要来不及了。”
我颤抖着双手,接过了戚佑递来的两样物品。
“修棘,你不要哭啊,一点都不爷们,你看我…我…”戚佑迟钝地张合着嘴唇,却再难吐出一个清晰的文字,她的眼里也开始不断地流出泪水,再顺着脸颊滑落。
我双手抖动的幅度更加剧烈了,连手中的麻醉器与装有纽扣装置的金属盒子都握不稳了。
在我的视线里,一双同样发着抖的小手伸了过来,又接过了我手中的麻醉剂。
“还是我自己来吧…如果、如果修棘你这样为难的话。”
我咬紧嘴唇,死死地攥住了手中的金属盒子,可就算我的牙齿在嘴唇上压出了深痕,却依旧无法阻止我的嘴唇它自主地打着哆嗦。
我只觉得脑袋很空,就像是我高考那年做数学卷纸最后的解答题时,却接连遇到了两个个完全没有见过的题型——就是那种感觉,甚至要比之严重得多,仿佛没了知觉,再无法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当我恢复意识时,我发现自己已然打开了装有纽扣装置的金属盒子,还将一枚纽扣装置捏在了手中。
就在这时,一股不属于我的意识资料忽地传入了我的脑海——
为了毁灭无度挥霍地球资源、不知反哺的人类而诞生。
成为了七位初始者的首领。
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却被一段来自于异世界的意识所侵占,一时遗忘了自己的使命。
我突然间明白了——
为什么所有异生命体都会在初次接触时对我表达善意……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在努力地面对全新的人生,更是因为他们在我的身上寻到了同类的气息。
为什么那位与王乐乐于三八广场相见的异生命体,会如我心中所想的那般,向前踏出脚步、遭遇车祸……
因为他根本就无从抗拒首领的意志,就像是我始终无法拒绝覆灭人类的使命,终于在最后一刻觉醒了自我的意识。
为什么躺在病床上的、处于弥留之际的异生命体警官,会冲我摇头……
他不是在劝我勿要为他而担忧,也不是因为感受到了我的来意……
他是在向我请求,用他最后的力气,渴求我宽恕这些他所日夜守护的人类。
我在戚佑晕满泪水的眼眸中,启动了纽扣装置,继而将其贴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
在戚佑极度震惊、恐慌的目光中,我弯了弯唇角,起身、上前,在戚佑那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再见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把你介绍给我的所有朋友。”
“修棘!!!”
一股强烈的电流顺着太阳穴进入了我的身体、我的大脑,耳边所回荡着的、戚佑那声嘶力竭的呼喊声变得不再清晰、渐渐远去。
我最后应该是笑了吧,大概吧,但愿我所留给戚佑的最后模样是一张笑脸。
可惜,无法再进行思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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