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胡说!”老牧师不满的斥责年轻人。
“这怎么是胡说哩?!老鲍尔的主要收入来自于为村民制作食物,除了交纳房屋税、火炉税、烤箱税和其它约定的税款,就不需要再交纳多的东西了。而且他曾经有过几十亩土地和一片牧场的使用权,但是最后,领主不但没收了他的田产,还颁布了除此以外的更细致复杂的税务,他的炉子甚至整个面包房都被领主家盯上了,领主大人不准他随便帮人烤制食物,村民应该带着谷物去领主家加工,以便领主抽取税务。我们这些普通的农户还有活路,老鲍尔就吃亏了,要么依附领主家,要么跑到城镇去,他破产了,走投无路,曾经试图去领主家做佣工,但是领主家表示他们不需要一个多余的人,不久之后,领主就用他的面包房,依旧用那个地方帮我们烤制食物,抽取税务。”年轻人不满的嚷嚷起来,他确实没有眼力架,一时无谓的快感,让他可以忽略了老人阴沉的面容,喋喋不休的抱怨起来。
“不光烤面包和磨面要抽取一定比例的谷物,制作啤酒、交换粮食、购买农具、修补房顶、宰杀牲畜、种植蔬菜,领主大人在方方面面都制定了详细繁琐的税务,范围包括了我们生活的一切,甚至我们的猪和羊拉屎都要赶到他们的份地里面。除非我们躺在家里不出门,不然就要给领主交钱。牧师老爷,你看看多少你熟悉的佃农和自由农变成农奴,他们都是你看着长大的。领主大人征收走了我们多余的粮食,留下口粮不够吃,森林里的野兔和鹿,河中的鱼虾都是领主的,所有一切,除了空气,统统都是领主的。收获的季节好好过,春冬两季我们怎么办,我们只能找领主借粮食。但是只要开始找领主借粮食了,那么这一家就完了!领主大人会变着花样的变出更多的东西出来。我们现在只是苦熬着,谁都不知道能熬到那一天,不过我们都清楚,我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选择举家投靠到领主家成为彻底的农奴,失去自由和几乎一切财产,要么就只能逃亡到大森林里面,变成野人或在伐木场中劳作至死。”
“够了,乍德,住嘴!”老牧师彻底怒了,声严厉色,“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吗?因为你不知道感恩,不懂感恩的人处处埋怨。地母说,要有一颗感恩的心,一位庇护你的领主,一副健康的身体,一份踏实的工作,一帮可以信赖的亲朋好友。感恩为幸福的源泉,不知道感恩的人,不知知恩图报的人,永远就不会幸福。假如你一味的只希望别人付出,不想回馈,而且还贪求无厌。不仅怨恨不给自己好处的人,别人对你的照顾是应该的,所以领主、父母、兄弟姊妹对你好也是理所当然的,甚至认为别人的帮助对你好是正常的。以至于一旦别人的态度稍微不好,就心生怨恨。对世界上任何人、任何事都怨恨,甚至也会怨恨帮助过你的人。你时时刻刻都处在怨恨当中,怨恨着一切,晴天时你会埋怨:太阳这么大,是不是要热死我,为什么不是雨天呢?雨天时则又发牢骚:这么冷,怎么不出太阳呢?即使四季如春,还是会埋怨节气不分明。你这种人对天气、对村子、对人都不满意,在这个世界上,好象没有一个人、一件事是需要你感激的,总是处在怨恨的情绪之中,不可自拔。你要警醒,不要执迷不悟下去,早晚会害了你。”
乍德见老人发火了,立时变的一副唯唯诺诺,充满惶恐。他不住的点头,想插嘴说几句歉意的话,却发现怎么都没机会,急的扎耳挠腮。老牧师看到他这样子,更加生气了。
“站好,不要抖,不要四下乱看,看你这幅窝囊样!你的领主一家世代守护杉丘里安,剿灭强盗和邪教徒,为了能让你们安心的在土地上劳作,历代多少领主家的男人流血殒命,多少女人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寡妇,而你们只需交纳在他的土地上种植收获的一部分粮食,从没拿起过武器保护自己的家园,没经历过白发苍苍的父母参加自己骨肉葬礼的痛苦,你们的一切都是依靠领主而来的,你们哪有资格怨恨。你要感激,支持你的领主,他的一举一动都是有深意的,不是你这种愚昧的农民理解的。但你要坚信,领主大人不会不管不顾你们的死活的,他的本质是善良和仁慈的。不过领主管理一方地区,日理万机,眼睛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在你们身上,他的每一个决议都可能引起很多这样那样的问题,就算引发你们利益的暂时损失,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不管是草药还是放血都会有痛苦,是必然的经历,为了治病也只能忍受。你们的苦难是局部的阵痛,也是必然的,为了明天必须忍受。”老人谆谆教导。
“牧师老爷,你说的是,我知道错了。”乍德陈恳的说。
“不但知道,要能改,才不枉我一番苦心。”老人说的也感觉累了,立住步伐,年轻人赶紧搀扶着他的胳膊,两人肃穆庄重的注视老牧师,而他微闭双眼,养一会神,才对维克多说道,“让你见笑了,年轻人不懂事,需要时时引导,不然很容易就走上邪路。”
“你真是称职的人。”维克多语气颇有些玩味的恭维。
“活一天就得操心一天,他们真么蠢,我死后,他们怎么活。”老人忧心忡忡的,“我是看着鲍尔长大的,他出生是我给他受洗,他婚礼是我主持,他的葬礼也是我来主持,我对他的一生最有发言权。首先,我很遗憾,鲍尔的不幸。但我还是要指出,领主做的,虽然很多村民不理解,但是合情合法。他的烤炉原本就是村里的公共烤炉,不是鲍尔家族的,鲍尔的爷爷为领主家族服务了三十多年,老领主欣赏他的忠诚和本份,就把烤炉的工作赏赐给了鲍尔的爷爷,允许他的家族以此为生,到了鲍尔的父亲,由于他手艺精湛,烤出的面包又大又好,所以经营的很是红火,所以他扩大了规模,改建了面包房。我说这一切,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他家的是领主的,领主的后代取走,是合理的。只是可惜鲍尔这一代,除了做面包,什么都不会,这两年收成欠佳,才发生了这场悲剧,都是意外,没人愿意看到,包括领主,相信我,我能感觉到领主悲伤的心情。”
他旋即给出了解释:“鲍尔死前尚欠领主家十二大车的干草,十一天劳役,还需要为领主家烤制四十篮子的面包和长面包,另外,他死前曾经找领主家借过一罐子的猪油、两磅燕麦、一袋子的小麦还有十三罐子的牛奶和羊奶。在我去城堡力争之下,他的劳役被取消了,他留下的债务被宽限了,名字也登记在死亡簿了。你知道的如果一个死了的人没有被登记到死亡簿上面,他的劳役和物役就依然存在,他的家里人就要继续为他承担责任。地母把他接走了,把他的痛苦也带走了。”
老牧师住在村子旁边的教堂中,衰败气息从每一个角落弥漫出来,颓圯了的石柱,凸窗的残迹,这是一个年代久远鬼气森森的地方。老牧师开启小门,教堂内逼仄而又黑暗,维克多看到孤零零的祭台,既没有燃着的大蜡烛,也没有用一束盛开的鲜花,只有阵阵寒气从里门内喷出,在室内形成一个个的旋涡。教堂大概建造于数百年前,由某个乐善好施领的主,用石头盖成的,黑色的墙壁依然屹立,两侧在外面有个没有门洞的拱门,东面的半圆形室,依靠着一些扶壁拱架,这些扶壁拱架用在堂上,经过那里,两旁夹着壁龛,也是教堂的一部,有座近代改造过的小小住处,附有凹窗和掾门,整个空间都充斥着一种难言的憋闷和老人特有的浓郁的加龄臭。屋内的陈设也极其简单,全是木制的几个桌椅而且还都是根据老人的身材习惯特别订制的。以老人的角度来说可能算是舒服充满了亲切感的环境,但是如果是个普通的青壮年在这样的环境中,很快就要压抑得喘不过气来。维克多看到扶着老人的两个年轻人都闭着气,皱着眉,小心的把老人送进屋去,服侍他坐到躺椅上。好在没多久,老人就指使一个年轻人做饭,另一个年轻人引维克多去别的房间,并告罪说自己身体不行了,需要片刻的休息。
“这是专门从农户家拿来的小麦,还有新采的蘑菇,和几个鸡蛋,没有准备好东西招待客人,希望两位能体谅。”看着餐桌上碗中深绿色粘稠状的糊涂上漂着厚厚一层奶油,其中夹杂着几块乳白色的根块,煮烂的发黄的绿色叶子和黄白稀碎的蛋花,微微散发着怪异的腥臭味道。这应该是用小麦粒、鸡蛋、蔬菜和蘑菇乱炖成的粥。此时,老人经过稍事休息,精神好了很多,正端坐在主位,指挥年轻人发放食物,陪着客人说话。
“没关系,我们不介意。”维克多拿起黑面包就着碗中的浓粥吃起来,他面前还有一小杯的麦酒,这东西算晚餐最奢侈的食物了,据他了解,在许多地区禁酒令虽然有所松动,但威慑犹存,人们仍旧不敢明目张胆的引用,更不敢在宴会上拿出来,尤其这样的村落,粮食尤为珍贵,所以当维克多看到他们短处酒时,他简直受宠若惊了。老牧师桌前也摆着一小杯,但没动,他和年轻人闭目合什,口中念念有词,虔诚的祷祝一番后,慢慢将坚硬的面包一点点掰碎了,泡在热气腾腾的粥中。一时众里无言,屋子里静悄悄的。
“咳咳,先生,”老人慢吞吞打破沉默,边搅动粥边说,“听说黑森林里有很多逃亡的农民,他们过的好吗?”
“不好!”维克多回答的很干脆。
“哦,怎个不好法?”
“黑森林中植被生长迅速,但它的土壤表层为枯枝落叶,完全分解的腐殖质却不多。其下为土壤不知道什么原因,胶结在一起,形成不透水的硬土,人们开垦出一片农田,除了庄稼吸收和雨水冲刷等原因外,某种作用下,不出四年就会毁掉开辟田地,最后除了草,别的什么都不长了,人们只好迁往他处。因为不能固定下来,每个人需要更大面积的土地才能养活自己,由于流动,也没有剩余的产品进行交换,饲养生出很少,因此碰到的大都面黄肌瘦,营养不良。黑森林的树木都有灵性,会和人们争夺土地,许多荒僻的聚落,几年内就会被幽幽树林重新围困,开辟出来的道路杂草横生,遍地凄凉。当然,这是在最理想和安全的状态下的情况。”他说道最后,想了下就补充了一句。
“森林中最大的危险还是遍布森林的魔物和野兽,它们磨牙吮血,杀人如麻,危险时时刻刻都潜伏在活着的人的身边。我曾经过一个被冬狼狼群蹂躏过的村落,寨子里面除了成滩的血迹,连一块骨头都没剩下。但你要知道冬狼在所有魔兽里面都不是最危险的一种。除了各种野兽,森林里还有数不清的强盗、冒险者、走私贩子和罪犯,他们横行无忌,在那里生存是第一位的,一旦被发现,能生存下来的是只有一方,或者都不能生存。”
“听到了吧!”老人转头教育年轻人,“外面不是你们能闯荡的,不要整天痴心妄想,好好待在家里你们还有条活路,出去了命都不是自己的。你们都记住了,在家般般都好,出门万事皆难,你们在家里,众人的帮衬下,都没活出个人样来,别指望出去了就能飞黄腾达。”
“是,是。”
“牧师老爷,你说的太对了。”两个人不住捣头。
“忍得一时,受用终生,别看现在难了点,但以后会好的,我就再点拨你们几句,就怕你们冲动,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后半辈子在后悔中度过。”老牧师笃定的说,“我一辈子没看错过,无论人还是事,这是地母给我的恩赐,让我永不迷茫。在处理人与人、人与物的关系时,必须考虑与解决人的生死存亡的问题。人无食物要饿死,天寒地冻,人无衣服穿要冻死,无房屋居住也要冻死,这是一层;生儿育女,当时付出了很多艰辛,大都为了以后让儿女养老送终,付出的金币、时间,学到技能,为了将来能够找到好工作,得到好的报酬,这是另外一层。优秀的领主在处理人与人、人与物的关系时,会牺牲眼前的、暂时的利益,以取得长远的利益为最高准则。领主大人受到小人的蒙蔽,所以就只看到了第一层,才被迷雾遮住了眼睛,显得急功近利。但是,你们不要因此而灰心丧气,因为领主大人身边有一位金子做成的心的天使儿,她降临人间,为的是弘扬神的旨意,展现人世的美好,只有她能唤醒领主,不,不是能,是一定会唤醒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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