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旋的世界

第三十八节 面包师的葬礼Ⅷ

    
    贝格宁男爵端坐到了靠墙的凳子上,坐在桌子的尽头,给领主准备的座位上面。此时客人已齐聚,男男女女相对而坐,人声鼎沸,香气浮动。宴会厅中间空出一块圆形场地供表演之用。他正处在一生中最好的年纪,年富力强,精力充沛,一天到晚都用不完的精力。他个子不高,体格健壮,衣服华美,态度傲很。剪得短短的灰白头发,突出的前额,宽阔的天庭,高高的颊骨,弧形的鹰钩鼻子,修剪的短短的髭须,薄薄的没有血色的嘴唇,嘴上边有一颗黑痣。他不怒自威,目光深沉,正用一种淡漠而不怎么礼貌的神情注视着在座的人,令人生畏,总之,一副凶恶的凌人气概。
    “女士们、先生们、尊敬的各位尊贵的宾客,”贝格宁男爵说话很慢,几乎一字一顿的,声音嘶哑略带磨砺出的颗粒感,“晚上好!在这天朗气清的美好季节,我们欢聚一堂,以增进我们之间的友谊。感谢多年来各位的支持,更期望在今后的岁月里我们能够携手并进,不畏艰险。这片土地给予了我们太多,我们也应该对它肩负起共同的责任。在此,我代表杉丘里恩全体人民,对各位朋友的光临,表示最热烈欢迎和最诚挚的感谢!并向出席晚宴的大德牧师、忠厚长者、博学学者和潇洒的诗人表示衷心的祝福!
    每一个领地中的每一个人民,都有一个使命,都要承担个人责任与义务,我希望大家勇敢地负责。我们所有人都很清楚,也很担心动荡的社会及现状。我们的世界充斥着越来越多的暴力、仇恨和残酷暴行。我们要求一个精致的平衡来对抗暴力罪行,保障我们的生命、家人和财富。众所周知,在努力前进的时候,我们容易树敌,无论外部,还是内部。有些人认为,代替暴力和谋杀的最好方法是去模仿他们的敌意与暴力,这是应该摒弃的。对于敌意和暴力,我们的回应必须是充满希望和治愈的,是爱与正义,我们要鼓起勇气和智慧来解决今日许多关于事情和危机。我们必须重塑希望、纠正错误、信守承诺,为了个人福祉和领地的美好发展而战斗。
    我相信,在以后的日子,我们将凭借高贵的血统、卓越的信念,在各位人士和朋友的关心、支持和鼎立襄助下,上下同心,不断努力,开拓进取,取得更加辉煌的功业!祝愿大家身体康健,诸事顺意!”他做完简短的致辞,坐直了身子,扭头对管家说:“我想可以开始宴会了。”
    乐师竭力吹奏,大厅里,男人的表情严肃,带着感激与惶恐,向他们的领主行了一个很漂亮的屈膝礼,又回到原处。女人们鼓着掌,可以看见她们流着快乐之泪的脸。
    门口的扈从挥挥手,年轻的女侍排成一长队,鱼贯而出,端来了葡萄酒、麦酒,烤好的苹果和梨,整块的烤猪肉,酱汁烤鸡,烟熏上好牛肉,用肉汁煮出来的鳗鱼,和肉汁煮出来的牛蛙、蛤蟆和蜗牛的拼盘,泡在肉汁里的烤洋葱,剁麻雀,加了奶油的浓汤,还有炖好的加盐和胡椒的李子,更多的食物正在源源不断地送上来。这种香味,久已很愉快的引得我们的客人的鼻孔发痒,在座者眼皮都胀得仿佛要涨裂了。
    贝格宁男爵举起镶嵌了宝石的华丽酒杯,“你们不要这样拘束,大家有说有笑才好。我的朋友与夫人们!”他又含笑对法英哥说:“你年轻,多喝多吃,今晚就算醉了也不要紧。”他又吩咐仆人们,“你们多给先生和夫人们倒酒。“贝格宁男爵的这种不寻常的热情给宴会带来无限生气,大家轰然站起,祝福他,赞美他,男人们先后划起拳来,大口地喝着酒,餐刀也动得勤了。男爵看见眼前许多兴奋的发红的脸,听见擂拳的欢笑声,心里更快活,端起杯把里面的余酒喝完。晚宴是无比热闹和欢快的,助兴的各种表演精彩迭出,既有骑士之间激烈紧张的格斗,弄臣巧舌如簧的滑稽笑话,还有歌手娓娓动听的演唱,魔术师、大力士、吞火及翻斤斗之类杂耍艺人的表演更甚让人眼花瞭乱,游吟诗人则以优雅的仪态、富有磁性的嗓音,声情并茂地吟唱新近编纂的传奇故事,讲述贝格宁男爵一个人面对一百个强盗,凯旋而归的故事。乐手一直不间断的演奏,竖琴、琉特琴、曼陀林、长笛、铃鼓等等,旋律明快简洁,很多快乐的曲目让人忍不住翩翩起舞,他们置身于盎然人情味的氛围之中。
    酒杯在众人手中轮转,不管杯子中的酒多少,男人总是豪迈的一饮而尽。因为等不得汤勺餐刀,不断有脏得不可思议的手指头戳进桌上的大菜,杀气腾腾的撕裂硕大的肉块,捞起整只的鸡鸭,汁水淋漓的填进血盆大口。无论宾主,无论男女,喝酒痛快,吃肉利索,吃喝复吃喝,谁都不肯中途离席。他们就像贪婪的鸭子,当酒食灌满脖子时候,他们就会叫来手执鹅毛的美貌女仆,在旁人的嘲笑声中,往后一靠,闭目张嘴,女仆熟练地把鹅毛伸到他的嘴里一阵猛掏,掏得他哇拉哇拉黄水横流为止。呕吐的差不多了,也腾空了肚子,立马咬牙切齿的对付桌上的食物。仆人们陆续不断的想大厅输送酒肉,食客们的肠胃过载、小腹胀气,不断有声声饱嗝滚滚臭屁在厅堂炸响。矫健的猎狗在众人脚下穿梭,不停绕着长桌游走,他们的呕吐物很快就会被它们一扫而空,敏捷地掠走从天而降的骨头,对着同样趴在地上搜索肉末而不得的奴仆和弄臣龇牙咧嘴。
    “诸位,诸位,”贝格宁男爵突然开口,狼藉的桌上醉醺醺的客人慢慢停止了说话,一齐看向他,他待众人焦点集中在他身上才继续说道,“今天我还特异为大家准备了一份珍贵的礼物,一道特别的佳肴——烤天鹅!我偶然救助了一个流浪汉,没想到他竟然会烤制天鹅,你们都知道,会这种手艺的下人是多么的珍惜,于是我就收留了他。众所周知,由于天鹅的王者气派和丰厚肉质,使它常常成为国王筵席上的压轴菜,天鹅不许私人捕猎,杀天鹅者按毁坏国王财产处分,只有国王能够享用这道满载尊荣的菜肴。我是伯爵和国王的忠实仆人,绝不会知法犯法。只不过前天我剿灭一伙犯罪,这群无耻的罪人竟敢盗窃国王财产,偷偷捕猎天鹅。我当然按照国王的意志判处他们死刑,但是这些宝贵的天鹅却再也活不过来了,也没法送到国王或伯爵的领地去了。看着即将腐坏的天鹅,我焦虑万分,最后我决定,把这批天鹅制作成烤天鹅,不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只是为了让大家见识到国王的威仪,守护我们的神圣秩序。”话毕,他吩咐管家端出烤好的天鹅,宾客们无不摩拳擦掌,痛骂着无耻的罪犯小偷,翘首以待。
    只见两个年轻的女侍一组,抬出一只只巨大的银盘子,上面盖着巨大的圆形餐盘盖,放在已经打扫干净的长桌上。客人纷纷围了上来,男爵亲自揭开餐盘盖,只见一只洁白的天鹅趴在盘中,修长优雅的脖颈弯成非常优美的曲形,显得高贵端庄,洁白的羽色,蓬松的翅膀,短而圆的尾,肥笨的身体遮盖住了它的蹼,它好像没有死,只是在湖中小憩,随时都会振翅飞走。
    “天呐,多么美丽,这不是活的吗,为什么会冒着香气?”一个女士禁不住发出赞叹。
    “千真万确,女士,你看”他拨开羽毛,露出里面的红艳诱人的天鹅肉,“将一整只天鹅掏空,填上馅料烤过了,再把羽毛插回去摆放好,用银盘子盛装,才造就这一道气势磅礴的大菜。”
    “这是何等的智慧,才能想就如此完美的一道佳肴。”众人由衷赞叹着。
    “大家不要客气,这是所有神的恩赐,也是国王的恩泽,我们千万不要辜负了。”他说道。这是重新号召就餐的烽火,客人们都拥挤在桌子周围,伸出油腻腻的双手,粗暴的撕裂天鹅,像四分五裂的裂帛。一位男士熟练地啃着鹅腿,女士拉下了天鹅长长的脖子连同脑袋,另一个胖子忧伤地看着手中的翅尖,羡慕的看着对面捧着半个天鹅身子,大块朵颐,双手羽毛狼藉,洁白的羽毛粘了淡黄的油腻黏在嘴边,却浑然不觉,他专心的对付着手中的天鹅,此刻,除了天鹅外,浑然忘我。只消短短的一刻钟,就只剩下了一个个银盘子。咀嚼声、笑声、嗝声、屁声充溢每一个角落。
    维克多离开大厅,一时不想回人声鼎沸的大厅,就漫无目的的闲步。城内墙壁上很少打窗洞,太阳晒不到,墙壁和屋顶上免不了有些裂缝,不免渗漏的厉害,自然潮湿得很。除了大厅周围打扫的还算勤快之外,到处都是灰尘、蛛网、和垃圾,臭虫随处可见,苍蝇恹恹,一点隐约的小东西蹦来蹦去,维克多猜测可能是跳蚤。大部分地方污秽不堪,墙角堆满粪便。他走过的地方,所有的地方,壁炉、门后、墙上和阳台上,到处都是粪便。每块石头上、台阶上到处是小便渍迹,有很多明显是不久前才留下的,一滩滩散发着刺鼻的气味。仆人们若无其事地走来走去。那边房子内设有一个火炕,专供家仆、来客们的车夫、侍女等人使用,他们吃是小麦粉混杂大量的麸皮烤制而成黑面包和黑面包掰碎了煮稀粥,锅里一起炖煮着洋葱、芜菁、圆白菜、卷心菜和牲畜的内脏。一个马车夫拿着黑面包跑到墙根,在不远处,在上风向,拉了一坨大便,其他人自顾自吃着,毫不介意。他们平时都被体臭味给熏惯了,自然对近在咫尺的粪便尿水觉得无所谓。
    他走上狭窄的楼梯,地上满是耗子屎,火光非常微弱,死气沉沉的,墙垣全带着几分牢狱气息,那是一种闭塞的、霉烂的、酸腐的气味。踩着石阶,一级一级的向上,众人的声息很快就微茫了。总之,似乎有些异乎寻常,仿佛看到无数眼睛飘浮着,一个个透明的幽灵,漆黑的梦靥,畏缩在莫名的恐惧,无从表述,隐匿其中,却刻进骨子里。她转过石阶拐角,青色的稀薄透明的星光透进甬道,快要到头了。忽然,一声若有若无的,细细的酥骨的娇喘像从针孔穿过,一丝线般,毛毛的,倏忽而来,又猝然断绝。维克多一怔,还未仔细想,脚就不自己的迈起,落下,一下跨出去了。
    月光洒满天台,星星点点的星光也汇集到一处,不像日光那么明亮,也不像日光那么温暖,薄薄的一层,湿湿润润、柔柔和和,青烟一般的光辉,泻到拥抱在一起的人儿身上,他们长长阴影泻到墙壁上,一切都分明、清晰,一切都活生生的。他们在维克多前方左侧,从这个方向看去,那个漂亮的女人的头兴奋的后仰,顶在石壁上,胸被紧身褡撑得分外隆起,显得更加丰满和曲线分明。双手紧紧环着男人虬结的脖子,一条腿被男人挟在臂弯中,露出修长匀称的小腿和一截丰腴白皙的大腿。波浪式的镶边衬裙和薄棉布做的绿花裙子一起凌乱的卷在屈起的大腿与微弯的小腹之间,胡乱的堆成一团。一条宽宽的镶边和螺旋裁剪的荷叶边从大腿间沿着裙子边缘弯弯曲曲的流下,层层叠叠向周围荡漾着。镶边的粉色灯笼裤踩在精致的小羊皮软鞋下面,脚尖不由自主地踮起,小腿抽搐着。在她的脚跟旁赫然有两块灰白色的骨头,一块是人的颅骨,一根是人的腿骨,腿骨已经被踩断了。一阵使人发软的力,充满着炽热的能量,融化成销魂的音乐,空气中充满了放纵的香味。男人下身赤裸,夹紧臀部,头埋在女人的脖子间,气粗如牛。随着他死命的一下下熬打,她闭目咬唇,娇喘吁吁,脸庞浮起了娇艳的晕红。她被抬起的小腿,架在空中,微微颤抖,高高的脚弓,细嫩又白净的脚丫,小巧的小羊皮软鞋只挂在翘起的一粒脚趾上,轻轻晃动,摇摇欲坠。他每一用力,女人连通脚趾的筋脉就在脚背上绷露出来。突然,无来由的,女人猛地睁开了眼,视线直直地,娇媚与惊慌交织在一起,身体绷紧,小腿僵直,轻佻的靴子,玲珑的脚趾再也不能承受其重,‘啪唧’一声,鞋子砸在铺置的青石板上,弹向远处的旁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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