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国夜行人

    
    ……
    太无真人左手托着阵眼杵，右手拿着阵盘，背后浮现出青面獠牙的阎罗，脚踩大道，静静望着左明秋。
    左明秋，眉毛一挑，头顶的三花莲冠的光华凝实，在风中摇晃。
    「太无！」
    左明秋没有说话，碧虚真人却是喝问出了声，面色难看。
    他不敢相信，让左明秋退位的这句话，是从这位铁面无私，与他一起修行了好几十年的执法堂堂主口中说出来的。
    「谁都有可能反，但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片刻后，碧虚真人稍微冷静了些，望着太无真人，面色苍白地说道，「告诉我，为什么！」
    太无真人转头望向碧虚说道：
    「掌门真人，你确实没有理由怀疑我，因为我对天师山绝对忠诚。」
    「豢养雷蛇，也是因为担心出现控制不了的事而做的后手，而事实证明，我做的是对的。」
    碧虚真人沉默，再次问道：
    「所以，到底为什么？」
    「蓝麒真人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度厄真人指着太无，愤怒地喝问道。
    太无真人闻言，转头环视了一圈人群，望着那一张张充满疑惑或者是嘲讽的脸，平静说道：
    「我只是为了天师山。」
    「左明秋天赋足够，整个道门都无人能出其右，如果再给他成长三十年，不，甚至只需要十五年时间，等到他突破至域主之境，即便是老天师复生拒绝左明秋担任下一代天师，我也会拼死拥护他，因为他是振兴整个山门的希望。」
    「但现在，不同了。」
    太无真人眼神凝重地望着众人，严肃的声音中，有些许寂寥：
    「整座天师山，因为这次天师之位的竞选，分崩离析，左明秋虽然天赋实力强大，也赢了赵清冬，但他仍旧无法改变那一半长老想要拥护赵清冬上位的心。」
    「就因为这个，你就要反？」碧虚真人呲笑出了声，开口嘲讽道，「那你想没想过，如果赵清冬当了天师，支持左明秋那一半的人也不同意怎么办？」
    「难不成到时候，你要再反一次。」
    太无真人摇头，开口说道：
    「问题就出在这里。」
    「如果天师山因为他们两个的争斗，只分裂出了两方势力，那么不管谁赢谁输的结果都差不多，我当然要遵从老天师的遗愿。」
    「但是，仙游峰也反了。」
    「暴云真人携一众长老，拥护两断真人上位，而后者的天赋虽然不如左明秋和赵清冬，但至少也是同代中屈指可数的翘楚，境界是五阶段巅峰。」
    「我想，如果天师之位由他来担任，想必不论是赵清冬一方还是左明秋一方的长老，即便有意见，也不会生出大的事端来，因为两断难杀，有了天师度的两断更难杀。」
    「天师度，如果给左明秋，充其量会让多出一个前途无量的天才，但如果给正值壮年的两断真人，我想用不了多久，天师山便会多出一位半步人王，届时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天师山内部都会统一。」
    「这，就是我的想法。」
    太无真人说完，闭口不言。
    他的声音，静静在空间中扩散，碧虚真人听完这般解释后，面色怔然许久，而后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握紧的拳头也都松开。
    下方，骑着穷奇的许木也是面色发白，因为他想不到任何反驳太无真人的理由。
    后者说的话，是对的。
    以如今天师山的情况，不论是左明秋还是赵清冬上位，都有可能会遇见危险，因为他们两个人不可能一直被碧虚真人随身保护着，也不可能一直被天师山的
    大阵庇佑。
    道门修行，是要下山的。
    尤其是像他们这样的天才，要游历江湖，要经历生死方能成长，但天师又怎么可以死呢？
    「你的担心是多余的。」左明秋望着太无真人，眼神认真地说道，「我向您保证，四阶段之前，绝对不会下山。」
    「四阶段，跟五阶段差了一阶段。」太无真人摇头，眼神有些怜悯地看着左明秋，「你不是笼中的雀，不可能在天师山关一辈子。」
    「想想蓝麒和无极他们做的事吧，为了让赵清冬上位，他们能刺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第三次，内忧外患，你一个尚未成长起来的年轻人凭什么活下来？」
    「而你若是死了，通天大阵的阵眼杵和阵盘，被别有用心之人掌控，天师山又会陷入怎样的境地中？」
    太无真人说着，神情无比认真：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天师山千秋的基业，葬送在我们这一代，所以你只能下台，现如今，能承载天师之位的人，整座天师山只有两个人，其一是两断，第二便是碧虚掌门真人。」
    「但碧虚真人生性散漫，作为掌门的他，在天师山居住的时间反而是最少的，虽然这其中也有不得已的繁忙，但即便是无事，他也不会如老天师一般，常年待在圣阳峰上，不然我不会选择两断。」
    「我说的对吧，掌门真人。」
    太无转头望向碧虚。
    后者此时，已经完全明白了太无真人的用意，虽然心中也有气愤，也有无数想说的话，比如你这样做对不起老天师之类，但最终也是都憋住。
    他望着太无真人，苦笑着说道：
    「本道，确实不想当天师。」
    太无真人点了点头，平静地说出了一段不为人知的秘辛：「是啊，你又怎么可能想当呢。」
    「当年老天师曾有此意，要把位置禅让于你，你都拒绝，如今自由惯了，又怎么可能甘心再次回到樊笼里。」
    「老天师……曾要禅位给碧虚？」暴云真人闻言，脸上的表情有着说不出的精彩。
    他之所以会在垂暮之年，将死之际做出这种事情，完全就是因为想出口恶气，因为他曾三次竞争天师山的掌门，但都输给了三个不同的人。
    输，不是打输，因为他当年赢了还很年轻的碧虚，但最终掌门的位置仍不是他的。
    因为碧虚要当。
    于是他骤然破口大骂：
    「碧虚！」
    「你放着天师不当，来抢我的掌门，我踏马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碧虚真人闻言，侧过头看了一眼暴云真人，而后嘲讽说道：「若是让你这把年纪的人当了道门祖庭的掌门，天师山的气运，恐怕也到头了。」
    「别废话了！」暴云真人面部肌肉微抽，而后狰狞笑道，「说一千道一万，最终赢得是我们！」
    「太无，既然你支持我侄子两断上位，那就快点把左明秋杀死吧，尽快夺取天师度！」
    左明秋闻言，神情陡然凝重。
    碧虚真人等一众长老拦在左明秋身前，警惕地盯着太无，同时喝道：
    「不得伤害小天师！」
    「放心，我不会杀你。」太无真人望着左明秋，认真说道。
    「天师山今后的未来，仍旧在你的身上，两断只是缓兵之计，而且他虽说年轻，但跟你比，也算很老了。」
    「而等到他真正老去的时候，就是你成为成为天师的时候。」
    左明秋闻言，没有说话。
    两断真人面色微白，这样算来，他能担任天师的时间，拢共也就不到三十年？
    「我好奇，
    你凭什么这么觉得，万一到时候两断不想交出天师之位，万一他私下把我杀了呢？」
    左明秋有些不解地问道。
    「他不会的。」太无摇了摇头，转头望向两断，开口说道，「天师之位，只是虚名，对你并没有任何作用，真正有用的东西是天师度。」
    「等到几十年后，你也垂垂老矣，境界也到了不能提升的时候，也没有赖在这个位置上的理由了。」
    两断真人闻言，觉得是这么个道理，但他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
    毕竟自己是要当天师的人，天师山今后的一切都被太无安排好了，他的这个天师又算怎么回事？
    「就算无用，他万一传给赵清冬，或者传给其他的人呢，我怎么确定那个人就是我？」左明秋再次问道。
    太无真人闻言，沉默许久，而后说道：「那不是你现在应该考虑的事情，也不是你能够决定的。」
    「通天大阵的阵眼杵和阵盘，我会各与碧虚真人掌管一件，不会交给两断，某种程度上，也算保证了你的安全。」
    众人闻言，再次震惊。
    天师山历代，只有天师才有资格掌管的通天大阵，太无真人竟然不想交给下一代天师，而是要自己留着？
    暴云真人面色难看，开口问道：
    「太无，你这是要当凡间的太上皇垂帘听政吗，这对两断不公平！」
    太无真人却觉得没有什么，平静地开口道：「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公平的。」
    「他坐到了天师的位置，拥有了天师度，享受几十年的天下道门的尊崇，也当然掌管生杀大权，可以说老天师拥有的一切权利，他都拥有过了，只不过没有通天大阵而已。」
    「而且就算有了通天大阵，他也没有机会动用，天师山，已经很久没机会开启通天大阵了。」
    「所以，左明秋，你退位吧，我肯定会保证你的安全。」
    左明秋看着太无，瞳孔微凝。
    片刻之后，他灿烂一笑，摘下了头顶上戴的三花莲冠，递了出去：
    「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