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别终点星

    
    “这个世界是假的。”池星芒直勾勾地看着林π克说：“我的意思是，我们所处的整个宇宙，都是虚拟的，是一堆数据。我们生活在一个网游里。”
    “你不要笑。”池星芒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我不是说宇宙、地球和人类不存在，只是，他们存在于我们之外——开发者以他们的宇宙为原型设计了一个角色扮演类游戏，我们现在就在这个游戏里。”
    “你一定觉得这个游戏不好玩。”池星芒喝了一大口可乐继续说：“这很正常，因为你不是玩家，你是被玩的，你是个NPC......你不要难过，其实我也是NPC，我们这个游戏里大多数人物都是NPC。NPC被做得又多又精致，是因为这个游戏是给真实世界的社会底层开发的，好让他们在游戏里享受一呼百应，坐拥江山的快感，NPC看起来越真实，游戏就越好玩。”
    “难以置信是吧？我以前也觉得这种说法很假，直到在导师的工作室装备上了这幅隐形天眼外挂......你不要贴我这么近，看不见的，都说是隐形的了。”池星芒揉揉眼睛，吃了一根薯条：“天眼外挂装备上之后，可以看见游戏里的玩家和NPC的个人资料。让我来看看你的个人资料——姓名：林π克；生产日期20001126；ID:MMMSC5329874563201；等等，你竟然不是系统自动生成的，你是玩家捏的！”
    池星芒两眼放光地说：“ID的第一个字母如果是A，那就是系统自动生成的，比如我；如果第一个字母是M，那就是玩家手动捏的，比如你！这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你的直系亲属是玩家，捏了你当后代，还有种可能：玩家捏了你一家人给自己当帮手，给敌人下畔子......”
    林π克看着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池星芒，越来越笑不出来。按计划明天他和石清越、罗朗还有卢皓月她们几个人要去高炉国参加夏令营，所以今天他一大早就被爸爸拎起来收拾行李，没收拾多久就接到石清越的电话，说是表哥池星芒住进精神病院了，还强烈要求林π克去看他。池星芒是石清越的表哥，石清越是林π克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池星芒比他们两个大五岁，小时候经常带着他们到处淘气。虽然三个人有时候会吵架打架，但总的来说关系好得跟亲兄弟一样。不过自从五年前池星芒去星眺国上大学，非暑假的时候，他就和他俩联系很少了。
    可是之前的每一个暑假，他看起来都是个正常的理工科宅男学霸样子啊，林π克满腹狐疑地端详着池星芒：先不说他吹的无厘头牛皮了，就说他的样子，和以前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以前油腻腻的长马尾现在剪成精神的短发，每一根头发都在应在的位置；以前的酒瓶底眼镜也不见了，好吧，按他的说法是戴上了天眼外挂；以前他鼻子上有草莓状的黑头，脸颊上有数不清的青春痘，现在他的皮肤像女孩子一样细白无暇；以前他面色灰黄，此刻他唇红齿白容光焕发，身材也比以前高大健壮一些。
    “不要走神。”池星芒拿手在林π克眼前晃了晃：“你一定是在看我的样子变了是吧？没错，我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从骨骼到皮肤都换过了......放开我的胳膊，摸是摸不出和你们这些低配NPC有什么不同的......”
    “算了，不给你展示一下你是不会相信我的。”池星芒把手撑在桌上，把脸凑近林π克的脸说：“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看到什么变化？”
    “变帅了......”林π克拼命往后仰。
    “看眼睛的大小，在变。”池星芒提示说：“还有眉毛的高低，鼻梁的高低，嘴的大小，你看，都可以变。”
    林π克定睛一看，还真的在变化，又摇摇头再看，觉得变化不大。
    他心里没底地说：“你不提示我就看不到变化，你提示了我才觉得有变，一定是你在给我洗脑！”
    “我忘了你是个脸盲！”池星芒一拍脑袋：“来，给你看看哥的肤色。”
    林π克集中注意力看着池星芒的皮肤，眼睁睁看着它从黄皮肤变成黑皮肤再变成白皮肤最后又变回来。
    “你不要怕，情况很紧急，你要镇定！”池星芒查看了门和窗，低声对林π克说：“去年秋天我们导师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批脑机接口，这不是我在星眺国呆的那个实验室正在研究的那种用来操作义肢的尚未成熟的脑机接口，是真正的接上之后就可以把我们的数据传到硬盘里保存着的新型接口。我可以肯定我们这个世界上绝没有人可以在现在开发出来这样先进的接口，我猜我导师肯定也是这么想的，他把这些接口藏起来研究，他去度假的时候，脑机接口被我偶然间发现。我还发现他有一个奇怪的电脑，里面装的系统和我们平时用的不一样，里面有很多我看不懂的代码、软件和资料。我拿了电脑和一个接口回家，怎么也研究不出来，只好把这件事告诉我的博士师兄吴世奇，我们一起琢磨出了用法，原来电脑里存着很多个外挂，连上脑机接口输入了就可以改造身体和提高战斗力什么的。我们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不知怎么被实验室里另外一个来自齐力国的博士给发现了，这个博士偷了留在实验室的所有脑机接口，连夜逃走了。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的室友报了失踪。导师赶回来之后，我们没敢告诉他电脑在我们手里和其中一个脑机接口在我们手里，导师也没有怀疑我们两个老实的中国人，以为是那个齐力博士偷走了电脑和所有的接口，但是他不敢告诉警察，只是偷偷去了一趟齐力国，也没什么收获。导师回来之后每天都闷闷不乐，我们也不太敢和他说话，怕暴露。”
    说到这里池星芒神色有些懊恼：“我和吴世奇一直在商量怎么找个机会跟老师坦白，后来实在害怕影响学业，只好决定永远也不要坦白，就暂时把接口和电脑分开埋好，等拿到学位了再给老师悄悄送回去。”
    “谁知道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池星芒加快了语速：“前几天我忽然发现有人跟踪我，我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人，给吴世奇打电话，他说他也差点被绑架。我们各自的室友都给我们打电话说租的房子进了贼，所有东西都被翻了底朝天。我们没敢回去，当夜就商量了一下，这些事情几乎是同时发生的，一定是一个很大的组织在找我们，感觉像是黑帮，显然是那个南美博士已经发展壮大出一个帮派或者是宗教什么的。我们决定马上逃走，我们等到天黑之后把之前埋的脑机接口和电脑拿了出来，准备分开逃离星眺国，吴世奇近期本来有个要跟导师去欧洲的学术会议所以申请到了申根签证，他决定先去高炉国转个机，甩掉跟踪者再回国，我决定直接回国。我在第二天凌晨，带着电脑坐上了回中国的飞机，到了中国进海关的时候我总觉得有人在跟着我，不过他被中国海关拦下了，大概最后没有入境吧，不过我不敢在那里多看，赶紧走了。同一天晚些的时候吴世奇坐上了去高炉国的飞机。他没有我这么幸运，在美国过了安检之后他就被三个人堵在厕所暴打然后搜身，不过他和我一样，都是改造过的身体，脑机接口很小，藏在他身体内部，那些人找不到，而且他那么结实的身体那些人也打不死他，他反而占了上风，不过他没有恋战，赶紧出海关上飞机溜了。”
    池星芒喝了一口可乐继续说：“我回国之后赶紧找人买了张境外手机卡，吴世奇也在高炉国买了张不用真名的手机卡，我们在电话里商量了一下，还是觉得承受不起怀揣一个巨大的秘密的压力，就由他打电话给导师坦白。导师说他刚发现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看到暗网黑市上已经有人在出售人体改造和人脑备份的服务，一定是那个齐力国博士把这当成一门生意了.......这个事情有点超出了控制，齐力国博士身上原本只有脑机接口，他需要有另一台电脑才可以提供这些服务的，这背后可能有更大的组织......不过老师并表示不再想参和这个事了，而且他觉得我们回来肯定会被黑帮追查，他虽然不会因为这件事情不让我们毕业，但是他建议我们带着这个秘密留在中国不要回星眺国了，他本人也打算退休去哈哇咦岛长住。”
    “那你们就这么，不打算读书啦？”林π克问。
    “瞧你这点儿眼界！”池星芒拍着林π克的肩膀说：“哥几个可以像那个齐力博士一样，干一票大的！”
    “干什么大的小的？”林π克揉着池星芒油光水滑的头发说：“醒醒吧，你在精神病院，除了吹牛还能干什么啊？”
    “你听我说完。”池星芒把头发理整齐之后正色说：“我这是为了保险起见才主动装疯让爸妈送进了精神病院——这世界上最难被绑架的地方就是精神病院和监狱了，我总不能犯个罪坐牢吧，所以我还是选精神病院，你想想啊，万一南美博士的人还在跟踪我，我进了这里，闲杂人等根本就进不来，退万步说，即使进来了，也把人带不走。我今天叫你来啊，就是想和你商量：你和清越他们明天不是要去高炉国夏令营嘛？等你们快回中国的时候，找个机会和吴世奇碰了头，让吴世奇把自己捏成清越的样子，拿着清越的护照，和你们同学们一起回国，至于清越呢，就在高炉国多呆两天，等吴世奇出了海关，清越就可以拿着身份证去中国大使馆加急补办护照，这样就算齐力博士入侵了机场的登机系统，也没法查出来吴世奇回中国了。”
    “能伪装得像吗？”林π克问：“机场和带队老师那里倒好说，本来就和我们不太熟，可同学和爸妈都看不出来吗？”
    “没事，我们还是能捏一个很像的人的，再说清越一直就是个不太有存在感的人，不说话同学也不会觉得奇怪，他爸妈那么忙，肯定不会来接机的，如果他家里阿姨来接的话，你们就跟她说清越要去你家玩几天。等过两天清越回来，吴世奇就把自己捏成随便什么样子，带着你家的狗来看我，然后用我硬盘上的皮肤道具把狗捏成我的样子，就可以把我换出来了。”
    林π克一听急了：“为什么是我家的狗？”
    池星芒笑着说：“看起来你总算还是相信了。”
    这时护士小姐敲门说：“探视时间快要结束了。”
    池星芒赶紧说：“你回头和清越商量一下细节吧，我昨天和他说得很详细。对了，不用担心你会暴露，你看外面还等着一些来探视我的亲朋好友，齐力博士的人就算找到了这里，也没可能一个一个查得过来。”
    林π克离开探视间后，迎头碰上几个来看池星芒的人，其中有个面熟的着急地拉着他问：“怎么样，要不要紧啊？”
    池爸爸也走过来跟他说：“我刚刚给星芒的导师打了电话，导师可能是学习压力太大，让我们帮他办休学材料，医生也说最好休学，好好的怎么一下就这样了呢？”
    林π克安慰他说：“在星眺国读研太累了吧，别担心，休息休息就会好转的，我们学校今年就有几个学生在高考之前，得了看起来很严重的心理和精神问题，这不过了几个月就好得差不多了。”
    池爸爸面色稍有宽慰：“借你吉言......那你有空来看看他啊，他喜欢和你们说话，不喜欢和我们说。”
    林π克答应着，出了精神病院。
    2019年7月16日正午，33摄氏度，烈日当空。历都北原高中体育场跑道上，林π克走了一圈又一圈，半信半疑地回想着池星芒刚才的话，思绪混乱，深感自己的智力不足以处理这个难题。
    他给石清越发出一条微信：“关于你表哥的事，你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