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洛带着玉林·连灵走进会客厅。肥胖而神态自若的外甥把那位干瘦的连灵寺首衬托得像一只栖栖遑遑的小老鼠,他那游移躲闪的眼神尤其让修染讨厌。
“连灵院首!”修染从宽大的藤椅上起身,微笑着招呼玉林·连灵。
“诸神保佑!”玉林·连灵快步向前,对修染深深鞠躬行礼后,用颤抖的语调说道:“来的路上,听说我竟然是锋镝院首您今天召见的第一人,我简直不敢相信!定是诸神聆听了我过去一年中虔诚的祈求才实现了我的愿望。”他将双手放在额头,手背贴眼再打开,然后迅速放下。“我发誓,我会继续为了院首您的健康而向诸神日夜祈祷的!”
“诸神因为你的祈祷而庇佑了我。我有责任聆听你的要求。连灵院首,请说吧。”修染柔声说道。
玉林·连灵抬头看向修染,当与院首饱含鼓励的目光相遇时,他的眼眶即刻泛红、潮湿。接着,他声泪俱下地诉说了过去两年中的遭遇。
玉林·连灵所在的星港万一寺位于灵神岛东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宁静港镇,他是从父亲的手中接过寺首之位的。执掌这座小小寺庙的二十年间,他谨慎虔诚地供奉死神塔达洛斯,寻找和培养灵能者,为辖区中无福前往宁静山的逝者魂魄和追寻他们的亲人指引前往永恒之森的归途。星港万一寺的运转虽说不上一切顺利,但也挨过了几十个寒暑。
可是,情况自两年前开始发生了变化。
血眼之夜燃烧军团覆灭的消息在五岛引起了巨大的震动。听闻此事的玉林·连灵深以为痛。他不愿只是带领寺中为数不多的灵能者为已逝的英灵魂魄祷告,而是希望能为神陆五岛多尽一份力。
“我虽只是个小小的万一寺首,但在这件事上却与锋镝院首您的看法是相同的!”他望着修染,言辞恳切。
“影陆蛮族虽是闪击闪退,但却已经具备了越过叹息山的能力,谁敢说他们不会再次来袭!我们应该提前准备,五岛所有的万一寺应该与神庙和军团同仇敌忾才对啊!”说到激动之处,玉林用力地挥舞着衣袖。
因此,他在两年前写信给修染,向他提出了扩建星港万一寺的请求。
“锋镝院首,您……您还记得我曾给您写信么?”
“我当然记得。”修染佯装思索后答道。“你在信中言辞恳切,对我触动很深。因此我给星港镇的神殿官员写信,他们也发放了你所要求的土地的地契。”
“锋镝院首您明鉴万里。可是……”
玉林·连灵所在的星港镇偏安于灵神岛的一角,几百年间从未遭遇过任何战事。温吞保守的居民们不认为遥远战神岛上的一次夜袭与他们的生活有任何关系,拒绝向因此而扩建的万一寺捐款。
“这些愚蠢的居民还不如羊群有脑子!可是守护他们毕竟是我们的责任啊!”玉林·连灵的声音虽不高,但充满了不被理解的痛苦。“我不敢卸下肩上的重担,更不能辜负锋镝院首的信任!”
因此,他动用自己所有的积蓄,不惜举债也想完成星港万一寺的扩建。却被无良奸商假借开辟林地、承建院墙之名将所有资金骗走。
“现在两年已过,星港镇神庙看到寺庙扩建工程进展缓慢,竟然要求收回地契。”玉林·连灵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上前两步:“锋镝院首!这两年来我苦心维持万一寺正常运转,尽心竭力完成灵神岛的军需摊派,还要四处筹钱为扩建寺院打算,实在是心力交瘁。能否请锋镝院首…”
他话说了一半,抬头去看修染的眼睛。修染面带同情之色,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能否请锋镝院首暂时减免对星港万一寺的军费摊派?”
修染没有说话,左手五只手指尖轮流敲击着藤椅的扶手,发出有规律的“哆哆”声。
“锋镝院首,我绝不是不愿分担盾牌城的防务。只是,这两年星港万一寺确实历经坎坷,我想集中手上有限的钱财,将它们用在更紧要的地方。”
修染依然不置可否,玉林·连灵有些着急。
“院首,一旦将寺院扩建完成,我愿意将减免的军费悉数补齐,若有余力,更多的摊派我也愿完成!”他目光炯炯地望着修染。
“扩建万一寺,招收和培养更多的灵能者,为可能到来的大战提前准备,真希望五岛的万一寺首都能拥有你这般的眼界和心胸。”修染以赞赏的语气缓缓说道。“拳拳忠心,理当得报。我派人去星港镇,助你扩建寺庙,你看如何?”
突如其来的提议让玉林·连灵有些慌乱,修染看出来了。不过,那狡猾的星港万一寺院首马上又恢复了镇定。
“锋镝院首的浩荡仁慈,小人愧不敢当!”玉林·连灵垂下头去,右手抓住左边心口处的衣襟,上衣都皱了起来。“此前小人与院首从未谋面,只凭一封信,院首便慷慨赐地。两年过去了,小人毫无建树,羞愧万分,实在没有脸面再接受院首如此恩惠。小人…小人想凭自己的力量证明院首您没有错爱!锋镝院首,您……您能理解么?”以颤抖的声音说完最后一句话后,连灵院首抬起头来。皱紧的面孔上沟壑纵横,泪水穿过其间滴滴答答的落下。
一直站在旁边的潘洛·锋镝吃惊地微微张着嘴,他没想到这位瘦小的中年院首竟然有如此的韧劲,怪不得舅舅指名点姓要先见他。
为什么聚集在我身边的不是骗子就是蠢货!
修染看着哭泣的玉林·连灵和显然被他打动了的潘洛·锋镝,极力克制自己心中的鄙夷之情以免面露不屑。
玉林·连灵的谦恭太过做作。不过看样子,故作谦恭可能曾为他赢得不少人心。这位院首也并非无药可救。有些话,小声嘟囔着说出也许效果更好。大幅度地挥手不如改为偶尔加入的几个手势,表露心迹时夸张地痛哭流涕反而显得急功近利。若是换个场合相见,我可能会如此建议他。若是心情不像今日这般烦躁,我可能会问他:你与星港镇神庙官员私交甚笃,对方为了能让你的独子进金乌院而不惜造假,为何要强行收回地契?两年前,神庙得到我的信件后才发放地契,此次收回地契为何背着我单方面行事?你们之间可有进行什么秘密交易么?你这两年向灵神岛盾牌城上交的军资摊派全部以金环结算,没有任何物资。运营困难的星港镇万一寺是如何得到这些金环的?过去三年中,你在盾牌城中为一位年轻女子买下三间大宅和几十名童仆的钱财又是从哪里得到的?若他如实回答说,“与那块土地有关。”我大概会再给他一次机会。但是今天,在我实在需要一些小小的逾越来舒缓紧绷情绪的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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