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修染以慈爱的语气呼喊他过去学生的名字。“我知道,这两年你一定难熬极了。你所体味的痛苦,不是我这种孤家寡人所能感同身受的。但你要明白,你的身份和姓氏不允许你做一个发疯的妻子和母亲。同样是被痛苦折磨,不同于你在原地舔舐伤口,你们的女儿已经在愤怒中前进和成长了,你心里明白,对不对?”
茯苓呆呆地看着修染没有回答。
“那么,你确定将她带走是最正确的选择吗?你确定应以保护之名阻碍她向前吗?我可以同意你带走她,可她会跟你走吗?”
“把她留在这里吧,茯苓。她在这里会发现那些她能够做到,并且只有她才能够做到的事情,就像当年的你和龙冉一样。我可以向你保证她的安全。”
茯苓摇摇头:“我了解阿狩,所以我承认我带不走她。我了解您,所以我不能相信您。”她以哀怨的眼神注视着修染,慢慢地说:“我也了解我自己,能压抑我内心深处那个发疯的妻子和母亲的人只剩下阿狩一个。若她发生意外,不论是突发急病而死、摔跤跌死、被毒蜘蛛咬死还是被闪电击中,我都会怪罪到这座金乌岛上的每一个人头上,我会放任自己心中那个疯子把他们全都杀光,好让我女儿去永恒之森的路上有人作伴!”
“仅仅是想象一下就让我痛不欲生!”浑身颤抖着长出了一口气后,茯苓冲修染微微欠身:“与院首大人交谈总会让人心绪难平,恕我不愿久留。神临节时再见吧。”说完,桫椤殿大人转身迈步到门口,单手拎起靠在墙面上的鲸牙波纹巨剑,毫不犹豫地闪身离开了。
茯苓的皮靴踏在中庭的石板上,嗒嗒嗒的脚步声由近至远在旋转楼梯附近消失了。修染挺直腰身,刻意的佝偻让他不适,他转动肩膀和脖颈以放松身体,但头脑任然毫不懈怠地对刚才的会面进行分析和复查。
他回味茯苓最后威胁的话语,那并不让他气恼或困扰。以次子的身份继承锋镝家的家业,修染这一生中收到的威胁可不少,而他本人送出的有可能更多。他思索的是,在刚才的交谈中,对方的威胁、愤怒、悲伤、平静等情绪起伏是否与事态发展相符。一一对照后,他放下心来,因为他已经确认,茯苓的言行与动机是相对应的——伤心过度的母亲没有及时了解女儿的变化,直到她走上难以回头的险路时才发现自己的疏忽。
修染在靠窗的摇椅上躺下来。有时候他工作到凌晨不愿穿过空荡荡的中庭回到冰冷的卧室,就在这张椅子上小憩一会儿。他盯着天花板上垂下来的十二头玻璃罩油灯,穿过落地窗的阳光照在上面发出针刺一样的闪光。
这并不是什么蓄谋已久的诡计,只是无数因缘巧合造就的突发事件而已。
他的脑子仍然不停地转动着。
但是在如何利用这次的突发事件上,我拥有很大的活动余地。
中庭中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修染的思考,他一听就知道那是潘洛。他的脚步就像他本人一样,慢慢吞吞、拖泥带水、永远不能做好准备。
“舅舅?”
当潘洛打开房门的时候,修染闭上眼睛,舒缓地呼吸,从喉咙深处发出了“嗯”的一声。若是无聊的消息好马上打发他离开。
“舅舅,乌云号的头等舱已经准备好了,连灵院首要我一定向你转达感激之情。他还说,以后您如果有什么事需要他帮忙,他愿为您……为您赴汤蹈火。”
“嗯。”处死他使我不被怒火所左右,头脑清醒地与光·茯苓会面,这也算为我赴汤蹈火了。修染心想。
“舅舅,您休息吧。”
修染听到了大门关上的声音,不过紧接着,又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对了,舅舅,还有一件事我想您可能会有兴趣知道。”
修染没有发出回应。他只希望潘洛快点走开。
“展翼台上的马皮已经有人签名了。”
“什么?”修染支起了上身。
“是啊,太快了,是不是?”
“名字是什么?”
“啊……我是在饭厅听说的,不知道具体的名字。不过听说是只有一个单名的小人物。大家族出身的孩子不会这么轻率地去送死的。”
“马上去看那名字是什么!”修染已经从摇椅上起身来到书桌旁,他在一张纸片上匆匆划了几笔后交给门口的潘洛。“如果是前面这个名字,就即刻去资料室查看院生资料,在老院生名单中寻找从后面这个成学中毕业的学生,把名单给我送来!快点,路上不准和别人说话,现在就去办!”
“骋蛟……湖滨成学…”潘洛·锋镝一边确认字条上的两个名字,一边不情不愿地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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