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姜?你指王太后?”
“对,我的姐姐,当年周幽王的第一个王后——申后。”季姜眨了眨水灵灵的眼睛,继续说道,“我姐姐命苦,先是在王室被幽王和褒姒欺负,带着儿子逃到申国后又没少受父兄的白眼。如今姬宜臼扶正,这对患难母子总算熬出了头,两人的关系更加紧密。所以天子要是有什么异动,她作为王太后肯定知道。”
“夫人有什么办法?”掘突心想这条线确实不错。
“我姐姐小时候一向与我情深,被废那段时间我也颇为照顾。如果她得知我怀孕的消息,定会愿意前来探视。到时候臣妾旁敲侧击,说不定能套出些秘密来。”
“哈哈,大臣那帮废物,都不如你有用。”掘突一高兴就亲了上去,冷不丁被诸侯夫人冕冠上那些钗饰戳得好痛。季姜看他那猴急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还笑得出来,快把这碍事儿的正装脱了呀。你还真想玩制服诱惑啊?”
“坏人!我才不呢……”季姜欲拒还迎,转眼却已被掘突抽去了大簪,冕冠滚落在地……
第二天,季姜依计行事。掘突算好了日子,一行人也终于打道回府。这队伍前脚刚到郐城,洛邑的信使后脚就到。王太后果然是姐妹情深,已经在半道上了。
掘突为此特意大摆筵席,对幽姜盛情款待。席间,他忆苦思甜,大谈特谈犬戎之乱中与天子和申国情谊,仿佛完全不知道最近涌动的暗流。王太后这才放松了警惕,拉着妹妹的手说:“周、申、郑这份患难之情来之不易,所以我一直憎恶那些挑拨离间的人。”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看来司间的情报确非空穴来风。掘突偷偷向老婆努努嘴,季姜会意:“姐姐与我好久不见,赶来看我又车马劳顿,不如早点休息。臣妾向君上告个假,晚上陪姐姐好好叙叙家常。”
“那是应该,那是应该。”掘突顺水推舟。
当晚,姐妹俩聊到半夜。次日一早,季姜赶紧跑来报信,果然郑伯周召之位起了变故。
原来,姬和这个老贱人自知儿子已经烂泥扶不上墙,怎么能甘心将周召之位拱手让人呢?他心一横,干脆破罐子破摔,主动向天子要求废除周召之制。
姬宜臼作为天子,原本天下最大,打心里肯定不希望有个平起平坐的周召在旁边。要不是当初与姬余臣竞争天子,他才不会接受这个掘突硬造的制度。如今既然有机会废除,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原本矛盾颇深的两个人一拍即合。
卫侯打算在诸姬大会上展示“高风亮节”,借口周召为平乱而生,既然天下已定,自然应该撤位。周天子乘机抚慰一番,顺势作出同意的姿态。郑晋对周卫,就算郑晋反对,周卫一个是天子,一个是周召,话语权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此外,这一次举足轻重的鲁国也来参会。鲁国虽然一直在打酱油,但对周召制度的不爽是路人皆知。到时候鲁公再帮周卫说说话,天下诸姬肯定全部反对,甚至连晋侯在这种压力下都难保不倒戈。
分析到这儿,掘突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嘱咐季姜继续跟王太后搞好关系,同时召来最信任的司间、司营、司马商议。三人听了前因后果,顿时陷入了沉默。
“卫侯这是破罐子破摔了。”掘突忍不住点开了口。
“君上,咱们还是动武吧?他敢这样,关键就在于没有被打服。您为了周召大计一再对他包容,他竟不知天高地厚。天子这种墙头草,只要看到卫侯彻底失势,也就不敢兴风作浪了。”索丘再次当起了主战派。
“现在恐怕不是好时机吧?”荆生反对道,“现在周卫占据了道德制高点,我等师出无名,极易失道寡助。”
“什么道德不道德的,拳头硬就行。”
“弦轲你怎么看?”掘突见两人争执不下,便转向第三人。
司间看了看司营,抱歉地说道:“臣也觉得目前不宜动武。”
索丘一听老朋友居然帮一个贵族说话,顿时吹胡子瞪眼睛起来。
弦轲耐心解释道:“打仗消耗的是国力。今日司商和司空不在,君上可以回头问问他们。据臣所知,建新都、开运河、加上中间的酒粮商战,已经把国库消耗得差不多了。此时兴兵难免后勤乏力。还是开了战再面对这些困难,前线恐怕就凶险了。”
“还是司间大人老成,言之有理阿。”
“君上,那咱们就坐以待毙吗?”索丘急了。
掘突摸了摸胡子,不得不换条思路:“我们之所以觉得诸姬大会已成定局,是因为周、卫、鲁的声势大于郑、晋。那有没有可能改变双方阵营的力量对比呢?”
“君上指别的姬姓诸侯?”索丘琢磨道,“原来畿内的周、召、毛、单、虢等朝中显贵力量最强,但犬戎之乱后已沦落为一堆废柴,说不上话。关外的诸姬刨去刚才几个,剩下的邢、芮、管、蔡、曹、霍等,势单力薄,又大多以周公正朔的鲁国马首是瞻。至于召公的正朔燕国,位于遥远的苦寒之地,有名望却无实力,能不能赶来参会都是问题。”
“总之,诸姬似乎都帮不上什么忙吧。”
“如果,寡人是说如果。”掘突转身问道,“鲁国站在我们这一边,郑、晋、鲁压得过周、卫吗?”
弦轲和索丘四目相对,不知道主子是不是又想到什么奇谋妙计了。
“臣认为压得过。”荆生坚定地说道,“鲁乃周公正朔,在诸姬中威望甚高,天子也不得不敬三分。姬宜臼新登大位,如果鲁公帮我们说话,肯定会有所顾虑,估计会从明确支持卫侯退缩为闪烁其词。这样一来,其他诸侯自然望风而倒。”
“可是如何说服鲁公呢?”索丘看着君上,“周召之位对鲁国没有任何好处,更有违鲁国向来保守复古的政治传统。”
“那就给鲁国好处呗。”掘突语气忽然轻松起来。
三人看到主子熟悉的坏笑,知道君上肯定又有新点子了。
“如果君上能同时说服燕国赴会支持就更好了。”荆生顺势补充道,“周公、召公之后支持新周召,没有什么比这更有说服力了。”
“好,寡人会亲自出马,与鲁公会谈。不过,要是卫侯知道了,肯定会干涉。如何才能瞒天过海,让卫巫不能发觉呢?”
“这就比较难了。”弦轲摇摇头,“卫国的情报系统不输司间府。两个国君会谈这等大事,不可能不知道的。”
“既然不可避免,那就顺势而为。”聪明的索丘眼珠子发亮,“臣有一计。”
“快快讲来。”掘突焦急地凑上前去。
“既然君上这几天一直对周卫装作对阴谋毫无察觉,那就干脆更进一步,向全天下装作您依然认为周召之位已是囊中之物。”
掘突想了想,似乎开了窍。
“臣请君上打着准周召的名义,周游列国,与诸侯们共商匡扶周室的天下大计。这样,一来显得您胸怀宽广,可笼络人心,二来麻痹天子与卫侯,以为您毫无防备。”
“司营大人此计甚妙。”荆生主动夸道,“如此一来,君上可以光明正大地与鲁公会面了。”
“司马大人过奖了,过奖了。”索丘愣了一下,赶紧回礼。
“哈哈,只要你们臣僚团结同心,寡人何愁没有妙计可用?”掘突乘机拉拢贵族和商人的关系,化解他们潜在的对立心理。
于是,掘突屁股还没坐热,就再次离开郐城出游,司间弦轲一路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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