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章
天冥一族在周天诸界相当一部分修士口中都充满了神秘的色彩, 天冥族不死不灭的神奇与天冥族地与世隔绝自然是最主要的缘由。
靳一斯自然也是十分好奇的,他虽未怎么混迹修真界中, 对于天冥族的那些修真传说也没有地方去听, 可他见识过人妖两族的大能为了天冥族的秘密是如何丧心病狂, 身为真正一个凡人,知晓自己的生命终有尽头, 对于这种不死不灭的幸运物种,靳一斯当然也有好奇窥探之意。
而当他随寰埏真的穿空破界来到天冥族地之外, 看到那晴碧如洗的天空, 连绵若彩带的亭台楼阁, 隐约点缀着飞涧溪流,洁白如流云的宫殿耸立晴空之上, 完美得直不似世间应有的造物,靳一斯还是情不自禁发出一声赞叹。
不过, 即使是寰埏,也只是在界壁之外停了下来, 靳一斯手中握着小木棍,看到界壁上那些繁复的金色契纹, 不由回头看了一眼离渊, 这些金色契纹散发着强大的气息,与离渊周身气息如出一辙, 显是代代天冥王亲自加持, 也唯有如此, 才能将拥有这样大秘密的天冥族牢牢护在周天诸界的纷争之外。
靳一斯研究着那些强大的契纹, 目眩神夺之余又不由想到,如果当初离渊的父亲是在天冥族地之内,那些所谓的两族大能还能轻易打得上门吗?
只可惜,世上再无如果一说。
天冥族此次迎接离渊的为首之人,名唤久璘,说来,他亦是身份不凡,原本是离渊之父、上一任天冥王的左膀右臂,按路上久璘向离渊回禀的内容重要程度与熟悉程度来推测,天冥王几百年间不在天冥族地,族内大小事几乎皆是久璘决断,这当然不是他逾矩,而是上一任天冥王对他托付的信任,当初对方离开天冥族地,只提及有一十分重要的灵物即将出世,天冥一族无论如何也要夺下,于是将族中事务悉数托付,率领亲卫就此离开,但任是谁也没有想到,他这一走,便是数百年,然后再也没能归来。
一路上,靳一斯都不由自主在打量着这位离渊他爹这般信任的重臣,不是靳一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一个人说一不二大权在握数百年,需要有多么高尚的情操与多么高贵的道德才能没有生出野心,才能这样心甘情愿地将高位归还呢?
起码在靳一斯所读过的史书里,十分罕见,大概有位周公、有位孔明是他知道的,其他的,他读过的记载里,还没有像久璘这样真正全面掌权的重臣中,却多的是起兵谋逆、再上层楼的野心家,这样的人物在史书中简直数也数不过来,与前者靳一斯可以叫得上名字的廖廖二人几乎形成鲜明对比。
靳一斯从来觉得,不能以道德要求来考验人性,所以他才十分好奇,因为这位久璘实在太过坦然,看不出任何私心,几乎是推心置腹地将天冥族中所有情形向离渊道来,离渊问一,他能道十,一切来龙去脉历史现状涉及到的人事,他几乎是滔滔不绝地详细为离渊分说,好像已经在全心全意地期盼离渊登上天冥王、带领天冥族人了。
靳一斯:好吧……也许真是他小人之心了。
这些年间,虽失去天冥王的庇佑,但依托天池,大阵依旧运转无碍,外人不可能强闯进入天冥族地,天冥族内一切如故,只是略微有些日常打理的琐碎之事,这是靳一斯更不可思议的第二点。
中国有句古话,叫国不可一日无主。
这句话背后隐含的就是,一国无主可能会产生的种种动荡血腥,这个天冥族,久璘此人……就当他高风亮节好了,那其他人呢?!难道没有人蠢蠢欲动搞他个叛乱啊、起兵啊、自己登高一呼想当天冥王什么的吗?就算是天冥王有什么血统,可是,这种事,史书上记载得多了,混淆血脉、编个出身,反正人民群众都是好欺骗的。
能不能成另说,可最重要的是,这天冥族居然一直风平浪静,连点毛毛雨都没有下?如果不是久璘说这些情形的时候,详细到某年某月,几乎不可能隐瞒,靳一斯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在编故事了!
一个地方在几百年间没有首领,居然内部都没有人捣乱?这怎么可能啊!
面对着那神仙之地般的风景时,靳一斯脑海中也依旧翻腾着这些疑惑,但是,他一心二用,对于那大阵间不过短短数个呼吸间,竟也有了眉目,他下意识地道:“这里看起来和你的契纹很像,你应该能直接打开吧?”
久璘本是要向离渊解说一二,顺便教会离渊历代天冥王掌握大阵之法,听到靳一斯开口,他与这些天冥族人俱是不由自主看向靳一斯,天冥族界壁大阵乃是天冥族人赖以保全平静的屏障,可现在却被一个凡人道破其中内涵与天冥王契纹相关……虽然不代表着对方有随意进出天冥族地的能力,却叫这些天冥族人不由自主对靳一斯刮目相看,特别是久璘这些没有真正见识过靳一斯搞事能力的天冥族人,一时间心中都颇多揣测,王上带着这个凡人形影不离,这凡人甚至连王上契纹之秘都知道,王上……到底是如何想的?
离渊也微微挑眉,如果说靳一斯先前借着建木残骸与苍梧之籽共鸣、甚至将猎歌铭刻于他心间还能说误打误撞的话,那么现在,靳一斯在这短短刹那间对于天冥族地大阵的判断,足已经说明他眼前这个凡人在符阵一道上有多么骇人的天赋,这是离渊在周天诸界修士身上也从来遇到过的。
靳一斯盯着大阵,兀自一边在脑海中飞快计算,一边手中比划着,然后就像解开一道数学题般,兴奋得意地回头道:“哈!我算出来了,是‘开’字!”
离渊手中浮现一道金色契纹,隐含着劈云裂日、平山碎海、一往无前之意,正对应着“开”字,契纹落到大阵之上,金色符纹好像星辰之海泛起点点波光,复杂变幻之后,那道“开”字符,就像劈开海洋般令波涛倒卷,让出大阵中一条通途来。
靳一斯欢呼一声,像个孩子证明自己的猜想般张扬快乐,全然不知在天冥族人眼中,他有多么不像个凡人。
寰埏也瞪大了眼睛,万万没有想到靳一斯居然这么轻易就找到了开阵的办法,毕竟,它刚才之所以停下来,也是因为眼前大阵不是吃素的,并没有那么容易穿过,如果强行去闯,会被主人责骂不说,过不过得去还两说呢……正因为如此,寰埏才对靳一斯这么容易解开大阵感到不可思议。
靳一斯却没有觉得这有多么特别,他只是笑吟吟地道:“小寰埏,是你把这个世界想得太复杂,不论是修真也好,科学研究也好,本质上,都是在发现世界运转的规律,所以,有一些规律肯定是不变的呀,就像这个大阵,本质上来说,它也是由物质、能量、结构组成的,特殊结构的能量运转让它可以冻结一切进入的通道,包括你这样无视一般空间规则的穿空能力,可是,它也有对应的结构呀,就像是草……呃,离渊身上的契纹,那些结构之间也有组合、重构,不过是不同的模型产生不同的功能罢了,本质上,不过是建模、验证,拟合模型的参数,然后代入,求解,自然得到答案啦!”
寰埏已经听得两眼成了蚊香圈,靳一斯却兀自意犹未尽,看向离渊道:“不过,这也只是道非常容易的题目,知其然却不一定知其所以然,比如能算出‘开’字契纹能打开大阵,可是这个‘开’字契纹的能量、结构、物质特征又是什么,还其他每一个契纹的本质特征……啧,还有许多东西需要进一步分析呀~”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靳一斯回答这个问题,就像他面前有一个机器停摆了需要让它重新转起来,普通人略微检查一下可能都会猜测,是因为没有电池,这个简单,把电池放进去就好。可是,电池是怎么放电的?这些电能怎么让这个机器转起来的?这些命题衍生出来的科学知识往往可以浩如烟海……但于靳一斯而言,却像是发现了一片未知大陆般,不觉挑战之艰,只觉得新奇有趣。
看到这样的靳一斯,就是离渊嘴唇也不由浮现一缕笑意:“大道本源,万千殊途,终究皆是指向天道。”如果靳一斯真能如他所说,将自己一身契纹都能解构透彻……想到周天诸界那些大能,特别是人族中那些所谓神魂之道的大能脸色,离渊忽然也觉得十分有趣。
毕竟,天冥族的契纹,乃是修真界中神魂之道巅峰之学,能将之解析明白,恐怕已经远远将当世所有专精神魂之道的大能踩在脚下。
真正踩到天冥族的地界时,靳一斯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里的天实在太过干净澄澈,好像真的空无一物,而地面所有的树木花草、溪流水涧也漂亮得给靳一斯一种不真实之感,直到他被带到晴空上高立的圣洁宫殿之时,靳一斯才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他感觉如此之不真实,因为这里诸多植物,竟是连一片落叶都看不见,那些溪水也都清澈见底,不见任何杂质污物,完美得像是全息游戏里的场景,不像现实。
踏上这座蜿蜒圣洁的殿阁时,这种不真实感就更强烈了,白玉般的石质地面,却偏偏洁净如镜,靳一斯踩在上面都能隐约看清自己的面孔,修真界中,他当然见识过各种各样的清洁法术,可是,靳一斯从天上看到山水、再看到这座规模宏大的宫殿,这样大的范围之内,看不到一丝瑕疵……就算是动用什么修真法术来维持的,这也得是强迫症才干得出来吧。
再然后,当一队袅娜的丽人列队前来之时,那种违和感简直爆棚,这些女子毫无疑问俱是天冥族人,以她们的出身血脉,自然没有什么生得难看的,可是,叫靳一斯觉得难以置信的是她们的打扮,就算是现代那些公职人员穿制服……也不可能精准到每一丝头发的方向都完全一致吧?
但靳一斯眼前这队女子就给他强烈的这种感觉,从着装到身上的配饰、到行礼的角度,可以说除了面孔身材外,几乎完全一模一样,让靳一斯都怀疑她们是不是什么机器人工厂统一程序生产出来的……
为首女子身材高挑些,看起来便也与其他人有些分别,叫靳一斯觉得看起来没有那么别扭,她行礼之后,哪怕压抑得再好,声音中难掩激动虔诚:“见过吾王!”
那些女子看过来的眼睛中也满含着欣喜激动,这让靳一斯终于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估计只是训练过度,还有情绪的话,应该是真人。他刚刚差点被他自己的脑补吓尿好吗?陌生世界遇到言行举止都一模一样的一队美人……这简直就是暗□□翻版嘛……
久璘点头道:“此乃天池宫掌事玉莹,宫中一切事宜,王上皆可令玉莹调度。”
靳一斯在放下心事之后,打量这座宫殿才发现为什么会叫天池宫,这样高入碧空的洁白宫殿,在修真界中也极为少见,可它的中央偏偏有一个巨大的池水,仿若一面要囊括寰宇的飞天之镜,简直像要将人的灵魂吸进去般晶莹平静。看着它倒映碧空,一时竟不知是天在水中,还是镜在天上,令靳一斯由衷赞叹眼前美景。
离渊初至,久璘有大量的事务要与他商量,当务之急就是将他的消息告诸所有族民,此外,便是祷祝大典,离渊要接受所有族民的祷祝,正式宣告他成为天冥王的盛大仪式。
靳一斯在一边听得生无可恋,天冥族还真是个仪式感很强的民族,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细节在靳一斯听来完全没有什么差别,他毕竟是来自现代社会,哪里会有那么多礼仪讲究。
离渊瞥见他双目放空神游的模样,招过玉莹道:“带他们下去四处看看吧。”
这个他们,自然指的是靳一斯……还有寰埏、小木棍,一大两小只差没有同时高举双臂欢呼出来。
听到离渊这样惜字如金的人居然肯特特这样嘱咐,久璘不由又多看了靳一斯一眼,朝玉莹道:“记得给这位客人取些凡人能用的吃食。”
靳一斯可不管这话里有没有什么含沙射影的试探,他大大方方地朝久璘和玉莹笑道:“那可太好啦!多谢多谢!”
然后抓起寰埏和小木棍便蹦蹦跳跳出去玩耍了,让离渊他们好好工作吧哈哈哈哈。
靳一斯口中塞着瓜果,寰埏一离开主人身边就放飞,立时嚷着要去外面玩,玉莹奉离渊之令,自然恭敬客气,没有什么不依的,再者天冥族地十分安全,除了别抽风跳到天池里,并没有什么不能去的地方。
相比于寰埏与小木棍的打闹放飞,靳一斯一路行来,看到沿途风景如画,却皆如天池宫一般整齐干净得不似真实之物,而离开天池宫之后,倒是渐渐看到有人迹,他们与玉莹见面皆是微笑着相互致意,不因玉莹地位而有别,一派气氛融融。
靳一斯心中若有所思,便与玉莹攀谈起来:“玉莹仙子,方才那些人您都识得?”
因靳一斯是离渊亲自提及、久璘亲自交待过的客人,玉莹不敢怠慢,连忙道:“不敢,靳公子唤吾玉莹便是。”而后她解释道:“那些俱是负责此处地界扫洒的族人。”
靳一斯顿时大感兴趣:“扫洒?也就是打扫吗?”难怪他说这个地方怎么到处都齐整得不像话,原来有人专门负责啊!不过,这还是靳一斯第一次在这个修□□听说这么一份这么接地气儿、这么有凡人feel的工作。
玉莹点头,靳一斯又不由问道:“我瞧他们对您、您对他们皆是一视同仁,似乎并无上下之别。”
玉莹笑道:“吾等不论是掌管天池宫,还是扫洒,皆是为王上,有何上下之别?”
靳一斯怔住:“为王上?”这和离渊有什么关系?
一提及天冥王,玉莹神情庄肃:“不错,扫洒的同族,务要令吾王视线所及之处皆无暇无垢,吾掌管天池宫内事务,亦要侍奉吾王至尊至诚,皆为无上神圣的事物,顶顶重要。”
没亲身接触过宗教狂热者的靳一斯有些傻了:“那离……你们王上发你们工资吗?”
玉莹反而诧异道:“工资?”随即她反应过来,靳一斯是指工钱,她面上隐含不悦:“能侍奉吾王乃是毕生荣耀,岂能以俗物衡量?”
不给工资还这么拼,他怎么就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下属啊!
然后,玉莹看到靳一斯的神色,似是有些按捺不住终于道:“您是王上尊贵的客人,一言一行俱代表王上形象……”
靳一斯:……
好了,这个话题聊死了,换一个:“咳,这里有什么特别热闹的地方吗,比如集市啊什么的。”
玉莹一脸茫然:“何谓集市?”
靳一斯只觉得不可思议:“就是大家互相买卖东西、或者以物易物交换物品的地方啊!”
玉莹摇头:“我天冥界并无‘集市’。”
卧槽,这个地方再次刷新了靳一斯的认知:“没有集市,那你们上哪儿买东西?吃的喝的用的?”
玉莹觉得靳一斯的问题才奇怪,不过念在他是个凡人,玉莹也觉得释然:“我天冥族人修行即可,早无须食水。”
辟谷根本不是这个问题的关键好吗?这个地方难道会没有商业?靳一斯不相信。
靳一斯追问:“那你身上穿的衣物呢?你们总需要住的地方吧?总是要互通有无的吧?”
玉莹一指道旁:“炼制衣物所需的诸多材料,天冥界皆有产出,若有所需取用便是,所住之处,自行搭建便是……何为互通有无?”
靳一斯震惊了,这个地方居然真的没有商业,而且,这也太原始了吧!衣服要自己缝,房子要自己盖,他并不死心,追问道:“如果你们看到别人的衣物特别好看,自己又做不出一模一样的呢?”他不相信女人没有攀比之心。
玉莹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地道:“躯壳不过皮囊,吾等天冥族人注重神魂修行,衣物本不过皮囊附属之物,模样有何好看之别?”
靳一斯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打败:“就算你们能够自给自足,不需要交易,那天冥王呢?他总不能也自己炼制衣物,天池宫也总不能要他自己一点点修建吧?”
话音刚落,靳一斯忽然想起,不对,上一任天冥王修为卓越,因为怕他儿子生出来是棵小草,好像确实给他儿子炼制了一套房子,然后靳一斯哭笑不得地看向寰埏。
玉莹郑重道:“但凡吾王所需,天冥界内人人自双手奉上。”她困惑道:“何需交易?”
看玉莹这天经地义的模样,靳一斯再次败退,话题再次死了。
换一个,再来:“咳,好吧,那天冥界还有什么大家常去的热闹地方吗?”
玉莹认真想了想道:“便是天池宫啊,每逢朔望,全族上下皆要前往向王上祷告。”
靳一斯:……
这个天冥族真是一言难尽啊,也就是说他刚刚离开的地方就已经是天冥族的绝对中心,宗教政治军事……还包括社交中心吗,此地又基本没有经济活动。
“您是一直在天池宫中任掌事吗?”
只要不涉及天冥王,玉莹还是很正常的:“不,先前是白缘任掌事,只近来她家中有事脱不开身,才令我代掌。”
提及家庭,靳一斯终于想到了又安全他又感兴趣的话题:“我们能到哪个天冥族人家中看看吗?”
哼,就算你们不食人间烟火远离人间铜臭,但我不信你们不过日子啦!
这个要求十分简单,玉莹略一思索便道:“白缘家中不远,我们可以去看看。”
天冥族人的居处也与天池宫保持着某种风格上的一致,洁白优雅一尘不染,要靳一斯评价,就是性冷淡 洁癖 强迫症,要他来说,一定是确立风格那代天冥王是这么个家伙,才会搞得全族审美都朝这个方向走……可话又说回来,潮流从来都是变化的,这个天冥族几千年下来居然风格如一,想想也是恐怖。
来开门的女子五官依稀可见十分美丽,只是身形有些臃肿富态,不知是否因为家中有事的缘故,她看起来有些形容憔悴,见到玉莹时,她明显吃了一惊,玉莹连道:“王上归来,这是王上带回来的客人,想四处看看,吾便领他到您的住处,打扰了。”
白缘吸了一口气勉力一笑:“寒舍凌乱,还请见谅。”
她并不是谦逊,相比于有人时时扫洒的外面,她小小院落中确是乱得很,好像才从外面采摘了不少东西,满地都是凌乱杂散的东西,这却叫靳一斯莫名觉得亲切起来,这样的地方才有人气儿,看起来才有些生活气息,让他有些兴致盎然地低头向寰埏问起那些东西的名字作用来。
玉莹原本只当白缘是为家中炼制东西,寰埏报了几个名字后,她忍不住朝白缘问道:“白缘尔采这些灵植是要炼制什么?怎么吾等从未用过?”
白缘只含糊道:“一些小东西而已,吾亦未曾试过,不过想试试罢了。”
这种说法让玉莹更加侧目,在天冥界,确实如她方才向靳一斯所说,大家是不太在意这些物件的,也很少有人会说尝试新的材质,因为大家需要的东西都十分简单,尝试新的东西对天冥族人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靳一斯却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只在玉莹那异样的神色中说道:“你们天冥界这么多材料,你们没有想着开发一下功用啊什么的吗?像这里有几样,刚刚寰埏都说了,在外面可是了不起的灵植,能炼制很厉害的丹药呢。”
玉莹却神情平静,好像全不觉得他们天冥界是否有暴殄天物的嫌疑,只淡然道:“吾等只在天冥界中,至于公子所说的外界……”玉莹微微一笑:“纵再好,又怎及天冥界,他们心心念念想要进来,吾天冥界族人却可以永永远远生活在此,永无寿元终尽之苦。”
玉莹这番略显骄傲的话令靳一斯不由沉思,那些修真者追求的长生不死,天冥族人已经拥有,于是,他们便不在意外面的世界了吗?在玉莹等人看来,确实是如此,外面那些人追求的终点只是他们的起点而已,那些人拥有的,有什么值得一顾的呢?至于物尽其用、开发丹药什么的,天冥族人更加不在意那些,他们已经寿元无尽,还要追求这些来做什么呢?一株灵草,于外面那些人族妖族可能是无上圣物,炼制丹药可以延寿可以疗伤,可对于生活在这里的天冥族人来说,不过只是一株花草而已,是这天冥界的部分,开发它做什么?能有何用?
这背后隐含的一切,不知道为什么,竟令靳一斯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他只是认真问道:“既然你们不用追求外界之人费尽心力追求的一切,那你们日常都做些什么呢?比如白缘仙子,你家附近有什么好玩的活动可以带我们看看吗?大家唱歌跳舞啊,打牌游戏啊,什么都可以的。”
白缘也不由听笑了,觉得王上这位凡人客人很有意思,她毕竟执掌天池宫更久,于外界事物知晓更多:“公子所言及那些享乐之物,吾天冥界也是无有的。”
靳一斯惊奇道:“没有娱乐活动?!是天冥王不允许你们有娱乐活动?那没有的话,你们日常时间都做什么啊!”
玉莹是真的觉得王上这位客人需要好好引导,还好思及影响,没带他到别人家中,只到白缘这里,她也是天池宫中人,不会影响王上形象,要知道,这位王上可还未完成祷祝大礼呢,可不能有什么不好的印象流传出去。
玉莹此时也莫名有了一种要好好教导靳一斯的责任感,声音中隐隐带上几分□□:“自是要祷祝修行!神魂修行之事,务要至精至诚,一日也不可懈怠,勤向吾王祷祝,如此才可保持心中无尘无垢,神魂无瑕。”
不待靳一斯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玉莹已经转向白缘,十分自然地道:“先王一直未归,祷祝之事大家皆是心中忐忑,可即使如此亦不应懈怠,如今有王上归来,即将举行祷祝大典,白缘尔可勿要因为这段时日王上不在疏于祷祝修行而落下功课啊。”
白缘不由露出十分羞惭愧疚的神情,好像她这段时日没有向天冥王继续诚心祷祝就已经是万恶不赦之事,那种罪恶感连靳一斯都看得觉得十分不忍。
玉莹却是不以为意,他们天冥族人,第一要务便是要时时向王上诚心祷祝,似白缘这般自我承认一段时日未修行之人,确是称得上有罪之人,自是要尽心尽力弥补挽回的,如若不然,那才是真的万恶不赦呢。
然后,在玉莹带领下,他们完完整整完成了一次祷祝,用玉莹“教导”靳一斯的话来说,就是彻底敞开自己的神识,将心中所想向天冥王坦诚,务要洗清自己这段时日来的罪恶,比如种种怠惰、贪图享乐、不够虔诚等等……
不知是否他们的错觉,他们离开之时,祷祝之后的白缘神情看起来确是轻松了许多,似乎祷祝这一修行方式确实于神魂有莫大帮助。
离开白缘家中时,玉莹询问道:“靳公子可还有想去之处?”
靳一斯此时看起来心事重重,他只摇头道:“不必了,我们回去吧。”
寰埏吃惊地看着靳一斯:“不继续耍了么……”它看起来还有点恋恋不舍呢。
靳一斯翻了个白眼,这外面死一样寂静无聊,没有商业活动、没有娱乐活动,在外面和天池宫有什么分别吗?
靳一斯真是对这个地方没办法产生什么好感,可能很多人会觉得不死不灭已经是最大的诱.惑,再者此地所有人都安全和善,绝不会有因为你手持宝物就出来打劫的……对于天冥界向往也是应有之意。
可是靳一斯却觉得,这里太不像活人呆的地方,没有吃喝玩乐,一切的活动都是祷祝……多可怕啊!如果要他这么过一辈子,他宁可活得精彩点呢!
这些天冥族人他们的活动核心就是天冥王,信仰围绕着他,一切的活动也似乎围绕着他,而且他们的生活节奏天天如此日日如此时时如此,连天冥界头顶的天空也是永恒如一的蔚蓝,看久了都叫人开始厌烦起来……在靳一斯看来,简直难以忍受完全没有变化的一切,可这里是天冥界,所有人都将之视为理所应当,甚至因为天冥王几百年的空缺而导致日常生活混乱,比如像白缘,在凡人靳一斯看来,简直无法想像。
揣着对于天冥界这点不甚美.妙的印象,离渊的第一次祷祝大典即将开始。
这毕竟是数百年来第一次天冥王主持的祷祝大典,昭告着空缺数百年的王位上再次出现了新的继任者,所有天冥族人的精神又有了皈依之处,既不能耽误太久,又要盛大隆重,整个天池宫很是忙乱。
自然是没有靳一斯什么事的,他主要还是围观,比如那祷祝大典在天池周围的布置就让他十分好奇,自认为对契纹已经入门的靳一斯竟觉得有些看不明白那遍布整个天池宫、囊括整个天池的大阵功用,总感觉好像残缺太多无法解读,可这大阵据说是此次大典专用,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只是装个样子,这让靳一斯不由好奇心大起。
待到那一日,所有天冥族人身着整齐得叫靳一斯都无力吐槽的强迫症打扮出现在天池宫周遭,整齐划分八方方位站好之时,躺在漩镜塔里围观的靳一斯才轻轻“咦”了一声坐了起来,然后他猛然醒悟:“原来这些天冥族人也是大阵一部分!”
难怪他先前怎么看也觉得残缺部分太多看不明白!
靳一斯很快兴奋起来,他手中握着小木棍,飞快比划着,脑子里诸多运算毫不停歇,在他推演的当口,整个大典已然开始。
所有天冥族人密密麻麻立于天池宫上下周遭、更远地已经到了山下,然后他们整齐划一地向着天池方向默默俯身为礼,合上双目,神情虔诚无比,全然敞开自己的神识,仿佛将自己的虔诚要悉数透露给即将真正成为天冥王的离渊去听,期盼他能一如先王予以他们庇佑守护……
晴空万里,山水如画,宫殿皎洁无瑕,无数天冥族人行礼祷祝,这一幕足以媲美任何史诗画册中的场景。
虔诚心声激发层层强大的魂力,沿着布设的大阵,魂力在晴空之下迸发出堪比骄阳的绚丽光芒,沿着八方方位化为八道华光直直冲上云霄,在映照寰宇的天池之水上方,八道华光碰撞交缠出繁复绚丽的契纹,离渊于半空中现身,他并指一点,那团契纹彻底凝聚成形,犹如一轮旭日喷薄而出,天上、池上两轮烈日交相辉映。
靳一斯看着这团烈日,却不知为什么停下了手中运算,他站在漩镜塔上,面色渐渐沉了下来,他手中紧紧捏着小木棍,用力到指尖发白而不自知。
这一幕令无数天冥族人露出激动狂喜的神色,哪怕知晓王上回归,可真正看到天冥王驾驭承载魂力的契纹如此举重若轻,才令所有天冥族人放下最后一点隐约担忧,陷入终于又有所归依、有所托庇的狂热之中。
在离渊繁复操控之下,那轮烈日渐渐下沉,竟与天池之上映照出来的那团一模一样的光影渐渐靠近,随着它的下沉,始终平滑如镜的天池竟开始出现波澜涟漪,周遭大阵隐隐透出光华,所有天冥族人屏息凝神,只要天池倒卷、双日融合,祷祝大典便算真的功成了!
便在这双日即将相融当口,天际忽然一道紫色光华笔直射向那团烈日,一个声音焦急地大吼道:“离渊!你tm不要犯傻!” 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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