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权色

    
    一大清早，凌寒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敲门的是几名衙吏，负责登记外来流动人口。
    这让凌寒倍感意外，因为这一路东行而来，所过城郭州府也不曾有这般盘查。
    “伙计，萧山历来如此？”
    凌寒这一询问，倒是让伙计为难了：“客爷，这让小的如何说呢……”
    “呐，还不爽快点？”
    一旁孟芊娇，直接给了赏钱。
    伙计一见银钱是两眼放光，直接将所知道到的一切全部告知。
    原来像今日这种大肆搜查，并登记在簿之事，萧山城还是第一次发生。
    官府给出的理由很直接，就是河水决堤淹没甚广，为防止两广地区叛匪北上滋扰暴动，这才在过往城郭设立关卡，并对流动人口进行盘查。
    孟芊娇眨着眼睛：“哥，两广有叛匪？”
    “你以为，这天下太平了？”凌寒摇了摇头，“我看你啊，是听那帮文人谈论风月多了，才会觉得天下繁荣祥和。”
    “你又在调侃我！”
    凌寒独自倒了杯茶：“抛开光鲜的史书，或是从史书字里行间的夹缝中，你会发现就算强如汉唐，也会有此起彼伏的逆反势力，更何况如今的朝廷？”
    历史上的宋朝，无论是北宋或是南宋，农民起义虽没有大的规模，但是从来没有断绝过。
    就拿两广之地来说，近年来就爆发了多起农民起义。
    例如广西路李楫领导农民起义，宣布十年不收赋税，打开官府和地主仓库赈济贫苦农民。
    平江府海上饥民蔡八等起义，宋军深入大洋镇压，起义领袖蔡八等四十二人被俘。
    陈青军领导海上饥民起义，在广州沿海活动。
    “既然是盛世，就该是丰衣足食，又为何要心生反叛？”
    “这个原因，就算说了你也不会明白。”凌寒摇了摇头，“萧山到临安三五日脚程，明日我们就启程赶路。”
    “明日就是中秋节，你不会要在途中过中秋吧？”
    “嗯？我倒是忘了……”
    凌寒急于赶路，既然忽略了明日就是八月十五。
    “反正距九月初三还有半个月，何必急着赶路呢？”
    “……”
    在孟芊娇的劝说下，凌寒最后决定在萧山城过了中秋再启程。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想想该用什么后补贺寿礼物。
    毕竟钱迁越的玉如意，早已经碎成了渣渣，必须要找个能够替代的寿礼才行。
    可是用什么替代，就是一个难题了。
    一想起玉如意，凌寒又将玉中所藏之物看了一遍，但终究是理不出头绪，最后只得暂且搁置不理。
    萧山县，隶属于绍兴府。
    县城虽是不大，但是由于紧邻临安府的原因，以至于这个小小县城极为繁华。
    转眼就到了八月中秋，凌寒没有出去闲逛。
    对于他这个后世，连过年都没有感觉的人来说，一个中秋佳节他实在是没什么兴趣。
    但是到了中秋这一日，凌寒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节日气氛。
    萧山县的中秋气氛，远比略阳府浓郁很多。
    一大早，街市上就要有商贩贩卖鬼脸面具，以及扎好的火把，还有各色各样的月团饼。
    八月十五打火把，多么怀念的习俗。
    “哥，吃饼！”
    “难吃死了，不吃！”
    凌寒摆了摆手，对月饼有着排斥。
    这种排斥，显然是因为后世那些狗血的月饼馅。
    孟芊娇白了一眼：“中秋不吃月团饼子，那你还吃什么？”
    “听说过华夏十大饼吗？”
    “华夏十大饼？”
    “土家掉渣饼、酒酿饼、酱香饼、手抓饼、鸡蛋灌饼、千层饼、芝麻酥饼、煎饼果子、葱油饼、大郎炊饼！”
    凌寒一口气说出十个名字，听得孟芊娇是一愣一愣的。
    回过神来，孟芊娇突然问：“其余九种我似乎明白，可是这大郎炊饼是？”
    “额……”
    凌寒顿时无语，心说这解释起来还挺麻烦。
    “你先等候片刻，我去去就回。”凌寒转身就离开了房间。
    不多时，一股香气由远及近飘散房间。
    孟芊娇寻香望去，就见凌寒端着盘子走了进来，盘子上是金黄香蕈地饼子。
    “尝一尝我地手艺如何。”
    “嗯！”
    孟芊娇满是幸福地吃了起来，不时地点着头：“真好吃，哥你厨艺真好！”
    “好吃，你就多吃点。”
    我擦，凌寒心说这怎么像一句广告词。
    “慢点，要是不够，我再去做便是。”凌寒亲自为对方倒了杯茶，叹了口气，“此刻若是你在璧山县，应该是满桌酒宴为你庆生，如今一碟粗饼真是委屈你了。”
    “哥……”
    毫无女子文雅地孟芊娇，突然停止了狼吞虎咽，一脸讶异的看着凌寒。
    “不要如此看着我。”凌寒浅浅一笑，“你时常夜里说梦话，我想不知晓也难啊。”
    “我说梦话？”
    “是啊！说了很多，例如你七岁的时候，将隔壁男孩丢进茅房粪坑，十二岁闯入男浴坊抓贼，还有……”
    “别，别说了……”
    “真是没想到啊，你一个姑娘家竟如此顽劣，才十二岁就偷看男人沐浴，难怪当日在客栈，你见了我毫无回避。”
    凌寒说到最后，自己都笑了。
    “当年是为了抓贼误打误撞，我可什么都没有看到！”孟芊娇再如何性情开朗，被说及此事也是不由得低下了头。
    “嗛！还说我流氓，你岂不是女流氓？”
    “你！……”
    “好了，快吃饼吧，否则凉了就不好吃了。”
    “哼！”
    看着津津有味吃饼的孟芊娇，凌寒嘴角地笑意逐渐消失，随之则是浮现一抹复杂情绪。
    说梦话的人，通常是不能约束自己心理思维。
    这一类人，多半心思单纯。
    在孟芊娇的梦话中，凌寒听到地不仅仅只有这些。
    到了入夜时分，伙计送上茶水时候，提及到了当地的民俗风情，其中有一处引起了孟芊娇的兴趣。
    萧山县，有一座寺庙。
    当地盛传庙里有一条神蛇，修炼的道行很深，常常显灵。
    百姓对它奉若天神，顶礼膜拜，因此这个寺庙香火旺盛，佛事兴隆。
    到萧山做知县的历任地方官，也都是亦趋亦奉，逢年过节都亲自到寺庙去焚香祷祝一番，跪求蛇神恩赐地方以幸福。
    “哥！要不去瞧瞧？”
    “有什么好瞧的？”凌寒不以为然，“奇谈怪论，不足为信！”
    “客爷，这并非传说，而是确有此事！”伙计在旁振振有词，说的跟真事一样，“客爷，您是外乡人不知也实属正常，但您知道前两任知县老爷的命运吗？”
    “哦？”
    “不瞒客爷，前任知县老爷到任后轻慢蛇神，没有去祭祀它，结果引起特大旱灾，几乎造成颗粒无收，百姓纷纷责备他治理无能，他待不下去，只好请求他调。”
    伙计说的是津津有味，跟当代说评书的有的一比。
    孟芊娇听得是十分入神，而凌寒则是不以为然。
    “后一个知县没有法子，一上任就去庙里祭蛇神，忽然看见这条蟒蛇婉蜒爬出庙堂，大吃一惊，回到官邸就生了重病，不治而死。”
    “啊！……”
    孟芊娇一听到巨蟒大蛇，顿时吓得脸色苍白。
    “怕什么？一条蟒蛇而已。”
    凌寒神态自若，心说我还吃过蟒蛇胆，与白虎拜过把子呢。
    “客爷真是豪气万丈，小的佩服！”伙计口中连连奉承，“这城内百姓都说了，这位知县老爷虽然亲自去祭祀蛇神，但内里并不诚心，而只是做做样子的，所以这蛇神还是要惩罚他。”
    孟芊娇惊讶问：“莫非这怪物，还能洞悉人心？”
    “嘘！……”伙计急忙做禁声状，十分惊恐地低声说，“不是怪物，是蛇神！蛇神当然是神通无边了，区区洞悉人心又算什么？”
    “这……”
    被伙计这一诈唬，孟芊娇顿时花容失色，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好了，你先下去吧。”
    凌寒摆了摆手，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哥，这萧山不会真有……”
    “胡说八道！”凌寒当即打断，斩金截铁道，“不过是有心之人妖言惑众而已，万物通灵是各有其道，岂会如他们说得那般恐怖？”
    万物皆有灵性，无论是植物还是动物，到了一定岁月都会具有灵性，这一点凌寒是赞同的。
    家中宠物尚且通达人性，更可况那些生长于深山藻泽中的庞然大物。
    通人性是一回事，但非要强加神鬼之说，未免过于牵强附会。
    即便真有冥冥鬼神，那也是各有其道，也会按照各自轨迹法则而生存，岂会如此乱象人间？
    听了凌寒的这番话，孟芊娇这才安定不少。
    古人对于神鬼，有着与生俱来的敬畏与恐惧，所以凌寒能理解孟芊娇的心情。
    随后凌寒却爽朗笑了：“没想到萧山竟然有这等事，那我倒要亲自去一趟，诚心地邀请蛇神一同坐而论道。”
    “哥，你莫要吓我……”
    “你留在客栈，我去去就回。”
    “不！我也要去！”
    “你不怕？”
    “有你在，我……不怕！”
    “也好，一起去瞧瞧！”
    两人走出客栈，直奔城外而去。
    由于神庙香火太过鼎盛，又加上今日是中秋佳节，往来拜祭上香的人很多。
    根本就不需要打听方位，跟随着来往的香客，就能找到寺庙的位置。
    萧山脚下，林木郁郁葱葱，一座寺庙矗立建造。
    即便是到了夜间，仍然可以看到来往香客络绎不绝。
    周围沿途更是灯笼成排，还有不少商贩沿途叫卖，呈现一派独特的夜景繁华。
    “哥，这里好热闹啊！”
    “是啊，这里甚至与县城都不相上下，可见这香火鼎盛绝非虚言。”
    凌寒吩咐孟芊娇买了香烛，就与跟随人群一同拾阶而上。
    二人来到寺庙外，凌寒抬眼就看到巍峨大殿上赫然写着“龙神庙”三字。
    “嗬！好大的口气，竟然成了龙神……”
    凌寒进入内殿，好不容易挤到了香炉旁，插上清香一抬头，就看到殿内中央赫然一尊塑像。
    塑像似龙非龙，似蛇非蛇。
    既有蛇的特征，也有龙的特征，倒像是一种杂揉综合体。
    看着周围众人纷纷顶礼膜拜，凌寒叹了口气，也不得不跟着众人跪拜神像。
    咔嚓！
    突然，一声清脆响声，在殿内响起。
    “嗯？这是什么声音？”
    “你听错了吧？为什么我刘老汉没有听到？”
    “是啊，也许是香烛燃烧的声音，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可是我明明听到……”
    就在众人议论之际，突然一人指着前方惊吼起来：“快看，神像动了！”
    “什么！”
    一语惊起千层浪，众人纷纷看向眼前巍峨神像。
    果然如那人说的一样，神像竟然真的动了。
    “龙神显灵了，龙神显灵了！”
    “是啊，大家快跪拜啊！”
    “一定是我等诚心感动了天地，感动了龙神，快快快，快跪下磕头，乞求龙神赐福给我们！”
    众人眼见神迹在前，一个个低头跪拜。
    “哥……”
    孟芊娇十分愕然，显然她也被震住了。
    凌寒此时此刻，也是心惊不已，紧紧地盯着神仙。
    突然，他脸色巨变，大吼了一声：“众人快逃，神像要塌了！”
    说着，也来不及多想，直接拉着孟芊娇冲出大殿。
    凌寒这一嗓子，众人仍旧是没有反应过来，甚至有人觉得凌寒是妖言惑众。
    但是紧接着，神像竟然真的开始发生崩裂迹象，整个塑像开始裂纹密布，发出清脆的崩裂之声。
    “啊！不好了，神像要裂了，大家快逃啊！”
    “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啊！”
    “难道是神罚？”
    众人惊慌失措，纷纷逃出大殿。
    就在众人逃出的一瞬，大殿内神像崩裂坠毁，荡起阵阵烟尘。
    轰隆巨响，震慑众人心神。
    一个个面如土色，直到半晌也没有说出话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神像为何突然坍塌了？”孟芊娇在凌寒怀里，吓得实在不轻。
    凌寒安抚道：“目前我也不清楚，但绝对不是好事！”
    “诸位稍安勿躁！”
    众人纷纷神情激动之时，一名灰头土脸的老僧从废墟中走了出来。
    “渡生大师，神像崩塌，这究竟是因何原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