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与尘埃

    
    ，
    脑海中仿佛有什么声音响起。
    君士坦丁身体僵硬在了原地。
    紧接着，他的瞳孔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湛蓝色，宛若最华美的蓝宝石。
    在他眼中，身前女子的头顶上隐隐浮现出一颗无形的星辰，无数光芒形成的线条沿着主星旋转，延伸向无尽的远方。
    那是迦彦的命运主星，而那些线条，代表命运的轨迹，代表无数种可能的因果…
    注视着迦彦的命运主星，循着那些延伸向远方的因果线条，君士坦丁眼前瞬息间浮现出无数残缺的画面，在他的精神世界深处。
    那些画面都非常模糊，但其中有一幅很是清晰，让他仿佛身临其境。
    背景是一片平原，熔金般的落日悬在平原上方，洒落如血般的暮色…
    比暮色更浓烈的是地上的血色
    平原上，无数战士呐喊着，发出怒吼，挥动战枪，正舍生忘死地和敌人拼杀着，顷刻间血流成河、伏尸千里…
    鲜血流遍了整个大地，魔法的光焰盛开在战场的各个角落，飞扬的火星和碎霜喷溅得到处都是…
    在远处的城头，龙枪王朝的王旗颓然倾倒，浸没在一片灼热的红焰中，烈焰无情地吞噬了绘制着八只上古巨龙，有着千年历史的古老王旗……
    落日悬在平原尽头，如同一只染血的瞳孔，不带丝毫感情地注视着平原上的盛大杀戮。
    战场中央高耸的山丘上，无数尸体堆积在山丘旁，两位身穿王朝重铠的强者屹立于尸山之顶，正做着最后的厮杀。
    他们的战斗将决定这场旷世战争的最终走向。
    其中一位是迦彦，她此刻手握着一柄巨大的长枪，那张绝丽而典雅的面孔被飞扬的灰烬和星火所玷污，变得无比黯淡和肮脏，身上的暗金铠甲在沐浴了无数敌人的血后，染成了不洁的紫黑色。
    可即便这样也掩盖不了她的绝代锋芒。
    迦彦的面色冰冷而漠然，手中战枪纵横捭阖，喷吐着开山碎岩的暗金光华，带着无尽锋锐杀机刺向眼前迎向她的每一个对手，如同降临人间的杀神。
    所有阻挡在她面前的强大敌手，其中不乏曾名动大陆的那些强者，在她面前都没能撑过一个回合，变成了匍匐于山丘上的冰冷尸骸……
    而作为她最终对手的，同样是一位身躯高大的龙骑士。
    面对迦彦顷刻间足以轻松撕碎普通圣域战士身体的攻击，他应对地十分从容老练，不紧不慢地挥动手中的传奇巨剑将迦彦凌厉无匹的突刺一一化解。
    君士坦丁看不清那位龙骑士的长相，但从对方释放出的魔力，他判断出龙骑士的实力至少在圣域巅峰，甚至还要更加强大。
    而从他的身上，同样涌出无比澎湃的龙脉气息，完全不逊色于眼前的迦彦。
    枪与剑以眼花缭乱的速度交汇冲击，每一次震荡都会喷溅出闪耀整个战场的光芒。
    两位绝代龙脉强者交锋释放的魔力波动将山丘连同周围方圆数百米的空间变成了一片生命禁区，任何踏入山丘附近的战士都会被强横的力量波动撕成碎片。
    看着画面中陷入苦战的迦彦，君士坦丁心也不由提了起来，为自己心爱的女子担忧着。
    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因为这里并非现实，而是命运主星投影在他精神海中的幻境。
    随着两声高亢的龙吼在山丘上响起，这场对决终于来到了高潮
    龙化状态下的迦彦和那位绝世龙骑都向彼此使出了自己的最强一击。
    他们的身影扑向彼此，迦彦的长枪发出响彻战场的尖啸，狂风被枪上贯注的强劲魔力驱逐到两旁，形成风压，而战枪则化身为包裹在风中的流星，朝着龙骑的胸膛坠去…
    而龙骑士手中的利剑则瞄准了迦彦的腹部，厚实的剑锋仿佛承载了万里山河，凝重到了世间极致，蕴含着摧毁一切的无上力量。
    高等龙类之间的生死搏杀，一击就足够分出胜负了，比的就是谁更快，谁更有力……
    到底谁会赢？君士坦丁攥紧了拳头。
    顷刻间，【奥丁】灵魂碎片给予君士坦丁的天赋能力就计算出了答案：迦彦出手的时间要比龙骑士快上零点零六秒，意味着她的枪会先一步抵达龙骑士的胸口。
    所以，最后活下来的，会是迦彦。
    君士坦丁松了口气。
    可是，让他意想不到的画面出现了
    在两人相撞的最后一刻，迦彦的速度居然不知为何慢了一点点。
    就慢了那么一点点，却让双方的本已拉开的速度又回到了同一水平线上…
    在生死交错的对决上，这一个小小的失误足以致命。
    冷酷的剑锋撞击在了枪尖上。
    在生死相斗的最后一刻，迦彦居然放弃了攻击，转动手腕，将枪横在小腹前，改已左拳轰向龙骑的身体。
    锋利无匹的长剑击碎了战枪，顺势上挑，以无可匹敌的威力贯穿了染血的重铠，深深扎进了迦彦的胸口、
    龙血如利箭般飙射而出，给山丘镀上一层诡异的暗金色。
    看到那串狭长凄凉的血箭的瞬间，君士坦丁的头脑顿时一片空白
    迦彦发出一声愤怒的清啸，拳头继续向前逼近，悍然砸在了龙骑士的脸上。
    轰！
    一声响彻战场的雷鸣发出。
    风，骤然静止。
    龙骑士的整个头颅都被击碎，脑浆洒落一地。
    然而他那雄壮身子却依旧笔挺地矗立在原地，仿佛一根被削去了树冠的参天巨木，昭示着主人身前的威名。
    迦彦将插在胸口的长剑艰难拔出，喷出一大口血，踉跄了几步，最后仰天倒在了地上，
    受了重伤的她不停地喘息着，碎裂的铠甲下露出浸着血的饱满胸口，此刻正因剧烈的起伏，鲜血从胸口的触目惊心的伤口中汩汩而出，有一种令人心悸的美感…
    可是她的目光却没有望向伤势沉重的胸口，而是落在了自己的小腹上，用沾满血污的左手轻抚着那个部位…
    刚才那最后一击，她如果不挡，选择一往无前，或许可以提前击杀龙骑士，无需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
    但是，她依然本能地抬手挡住自己的腹部。
    一位浑身是血的老战士提着剑，步履蹒跚着冲上山丘。
    当他在山丘顶上看到倒在地上的皇女，大惊失色之下甚至忘记了身上的伤势，用尽全力飞奔了过去。
    “殿下，您…”看到迦彦的惨状，老骑士瞬间面无人色，丢掉头盔，露出一张苍老无比的面孔。
    迦彦轻喘着气道：“军团怎么样了？我们赢了么？”
    “是的，殿下，我们赢了。”
    白发苍苍的老骑士拄着剑，半跪在迦彦身旁，用万分激动的颤声说道，“叛军的主力已经被全部剿灭，再加上群龙无首，残余的龙脉家族已经不足为惧。”
    “您将成为王朝的下一任的帝王，迎接王朝的新生，开辟属于龙枪的新纪元，龙枪……终将不朽。”
    画面中，躺在地上的迦彦艰难地偏过头，竭力挤出一个绝美动人的微笑，可是看上去却说不出的惨淡。
    “卡比洛，你跟我也快十五年了吧。”
    迦彦抚摸着腹部轻轻说道，眼神很是温柔，“我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殿下，您现在应该马上赶回帝都疗伤，然后登基，王朝现在需要您。”卡比洛垂着头，泣不成声。
    他也是在军团中呆了将近数十年了老战士了，哪里看不出来迦彦受的伤其实是致命伤？
    即便对于龙脉者而言，心脏被刺穿也无法再活多久。
    就算现在赶回了乌拉诺斯，要想完全治好这样的伤势根本就是奢望，除非神迹降临。
    但整个大陆都知道，光辉之主是绝对不会将神迹赐予龙枪王朝的。
    何况，能在被那个人重伤的情况下支撑到现在，已经是格奇迹。
    迦彦摇了摇头，“你听着，要成为下一任王朝之主的人不是我，而是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老骑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我的血脉能力很强大，可以让我在失去心脏的情况下多活三日。”
    迦彦以极度冷静的口吻吩咐道，“在这三天的时间里，你要帮我找个地方那个，把这个孩子安全接生下来，然后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交给泰勒斯亲王殿下，之后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你能答应我么？”
    卡比洛深吸一口气，眼神坚毅起来，“我明白了，此事涉及王朝的传承，我卡比洛死不足惜。”
    他很清楚，一旦答应了迦彦的请求，以那位亲王的性格，事后必然会秘密处死所有的知情者，包括自己。
    但卡比洛仍然义无反顾地答应了。
    十年前，他本该就是个死人，是迦彦孤身千里，以一己之力将他和北风军团的部下从荒野绝境中拯救了。
    他的命本是迦彦的，现在还回去理所应当。
    看着老泪纵横的卡比洛，迦彦愧疚地一笑，“抱歉，卡比洛，其实你可以拒绝的，那样的话，王朝下一任的主人就会是泰勒斯，他也会是个不错的统治者。”
    “我忠心的对象，永远只有您，我的陛下。”老骑士低垂着头说道，同时将对迦彦称呼改了过来。”
    “但……如果亲王因为皇位的缘故，想对皇子不利，那该怎么办？”老骑士霍得抬头，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迦彦沉默半晌，道：“我了解叔叔，他不是那样的人，他确实有自己的野心，但也知道什么东西不属于自己，所以你不必担心。”
    “当然，如果他真的敢那么做，这个孩子的父亲将来一定会让他生不如死。”迦彦平静地说道，然后重重地咳嗽起来、
    感受着体内生命的缓缓流逝，染血山丘上的迦彦艰难地抬起了头，眺望着远方的暮日，像是想起了当年某个和她一同站在雪原树下，眺望远方的少年。
    那年的暮色，似乎一如今日。
    她轻声道了一句：“不知道他在破晓之城里，看到的落日，是否会比这里的更美？”
    说完这句话，她便缓缓闭上了眼睛。
    老骑士抹去脸上的泪痕，伸出双手，轻轻抱起了女子的躯体，“陛下，我们回去吧。”
    ……
    画面骤然崩灭。
    雪地上，君士坦丁忽然猛地将手抽回，离开了迦彦的上半身，然后翻身呆坐在雪地上。
    刚才看到的，就是未来可能发生的片段么？
    方才，君士坦丁已经目睹画面中的一切经过。
    感受到君士坦丁停止了探索，正等待他下一步动作的迦彦睁开了眼睛，仰头看着少年呆滞的面孔，怔了一下，“怎么了？”
    注视迦彦如黄金般明亮的双眼，君士坦丁忽然想起了落日下那双缓缓闭上的美丽瞳孔。
    恐惧感在他内心升起，一股恶寒攫住了他的五脏六腑。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迦彦或许就不会死了吧？
    冥冥中，【奥丁】的本能漠然地提示着他，如果他选择和迦彦继续下去的话，刚才画面中的那一幕，就必然会成为现实。
    他又想起了陵墓里，弗兰德对他说过的话：一旦选择了祭坛下的碎片，他将失去命运的自由。
    命运的枷锁，已经开始展现它的沉重了么？
    君士坦丁苦笑一声，眼眸里情欲的火焰黯淡了下去，“抱歉，迦彦，我想，现在还不是时候。”
    迦彦愣住了，“为什么？”
    君士坦丁深吸一口气，强压住身体里人类原始欲望带来的本能冲动，“总之，我不能那么做。”
    迦彦直起身子，认真地盯着身前的少年，“为什么，我需要一个理由，你可别在这个时候告诉我，你喜欢的是其实是男人。”
    “怎么可能？”君士坦丁苦笑不得。
    迦彦思索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还是说，我刚才的姿势你不喜欢，要不，我们换一个做。”
    君士坦丁差点没一口血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