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木在侍女的搀扶下回到自己的寝殿中躺在榻上后,却久久不能入眠。想起今日那位大周的女钦差炎无忧,觉得自己身边儿要是这样一位容貌和才华都出色的臣子就好了。转而又想起明日便要和她谈布日固德汗国与大周互市之事,要是一切顺利的话,只需要个十日八日的她就将离开汗国返回大周了。可是自己却舍不得这么一个人走,她也说不上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或许这样一个才学盖世,容色倾城的女子是她长这么大从未遇见过的,这一见之下不免有相见恨晚之感。
从小到大,她的周围多的是粗鲁的男子,卑微的女子,从没有像炎无忧这样一个人出现。她觉得这位年轻的女钦差简直是自己对大周所有美好憧憬的注解。她多想把父王传给自己的汗国也建成大周那样的一个国家,她多想有大周的才学之士辅助自己实现这个宏图。
她的心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要是我把这位大周甚有才学的女钦差留在汗国,不是就可以让她辅助我实现宏图了么,”
但是怎么样才能将她留下来呢?阿尔开始想这个问题。对了,先不要和她商谈互市之事,而是带她去游玩打猎,让她乐不思蜀,这样或者可以让她留下来。再不济也可以让她多呆在汗国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自己也可以问政于她,从她那里得到些对汗国有利的建议。
于是第二日起来,炎无忧并没有被女王的臣子们带去商谈什么互市之事,而是被告知女王为了表示自己对大周来使的欢迎,特意在宫中举办一连三天的盛大的宴会,请大周使者团众人去赴宴。盛大的宴会从中午开始一直持续到深夜,连着三天,炎无忧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了女王的盛情。
宴会上有歌舞有杂耍,还有武士的摔跤等等,让大周使者团的众位臣僚们看得喜笑颜开,俱都开怀大饮。炎无忧一开始也颇觉新奇,再加上女汗王对她又格外热情,这头一天的宴会下来,她也觉得十分惬意。可是第二天又这么着,她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第三天宴席完回到住处后,她简直觉得有些厌烦了。好在女王说了这盛大的宴会只是三天,想着明日起来便能和女汗王谈正事了,便也就忍了。
谁知道隔日起来,女汗王带领臣子们来请大周使者团的众人去城外游猎,除了炎无忧外,其他的大周使者都十分兴奋,因为在大周,他们从没有可能游猎。大周的皇帝们将游猎视为玩物丧志,劳民伤财,所以没有游猎这一说。
但看到女汗王阿尔木的笑脸,炎无忧又不好火,只能冷着脸骑上了女王专为她准备的骏马。她并不知道鞑靼人的游猎活动举行一次一般都会进行一两个月,并且这种游猎活动还和军队的训练相挂钩。鞑靼人的骑兵会趁着游猎练兵,顺便扈从汗王打猎。汗王既游玩了,军队也得到了训练。所以这种由鞑靼人的汗王举行的游猎活动,在布日固德汗国一年也得举行好几次。
出了城后,炎无忧才看到了在城外候着的数万鞑靼人的骑兵,不由得咋舌,这出去打个猎也要这么多人,搞这么大的排场。骑在马上并行在她身边儿的阿尔木见状便说:“尊使,有这数万鞑靼人的勇士相陪,你不必害怕猛虎豺狼近前。”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炎无忧见此时的女汗王似乎心情不错,便问她:“我想问陛下,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谈那互市之事,我国的皇帝陛下还等着我回去覆命。”
阿尔木打个哈哈道:“尊使别急,等这一回游猎结束,我回去便和尊使商量那事情。”
说完,便打马先行离开。炎无忧还想再问一问这游猎要几天才能结束,却被周围的鞑靼人簇拥着向前,顾不上再和阿尔木说话。
这一去便是十来天,被千军万马簇拥着,等到安营扎寨时,阿尔木又故意避开炎无忧不见,炎无忧几次三番要去见她,却被她帐外的亲兵们拦下。
又过了两日,炎无忧以绝食相要挟,阿尔木才有些着急,亲自去炎无忧那里见她,劝她吃东西。炎无忧旧话重提,阿尔木仍然是说等回去就谈。于是炎无忧又问什么时候回去?阿尔木避不开,只得答应三日后就回。炎无忧便说:“若是三日后不回,那我宁肯饿死也不再跟你们走。”
阿尔木忙答应,“一定,一定。”见自己这拖延的计策并不管用,又怕炎无忧真生了自己的气,更留不下这个人,于是三日后阿尔木只得命大军往回走。
等到回到归化城时,离刚开始出去游猎之日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这时候,不但炎无忧,就是其他大周使者团的使者也都开始归心似箭了。
阿尔木此时知道也再拖不过去,只能开始和大周的来使开始谈两国互市之事。只是虽然开始谈了,但进展却慢。每日最多谈上一个时辰,然后便是请大周使者们赴宴喝酒。
炎无忧心中烦闷,这一日谈了事后便在住处给慕汐颜写家信。明知道这信并不能送出,但仿佛这么做也能排解些思念之情。正写着信,忽地有通大周语言的鞑靼侍从进来禀告:“尊使,在王宫外头有一个大周汉人的孩子找你,他说他是你的亲戚。”
“哦,他叫什么名字?”炎无忧将手中的笔放下,好奇地问。在离大周如此遥远的北地,她无法想象在这里还有自己认识的人,而这人还是她的亲戚。
那侍从道:“他说他叫炎长竹。”
“长竹?”炎无忧猛地站了起来。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于是便对那侍从说:“前面带路。”
于是那使者便在前引着她往王宫外去,出了王宫后,在宫门前,她果真看到了一个衣衫褴褛,脸上又黄又脏,约莫十岁多的男孩儿,正可怜兮兮地望着她。从离开洛州去京里赴考,转眼已经过去三四年了,当初炎长竹不过只有六七岁,如今差不多快有十一岁了。这么多年没看见他,炎无忧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忙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拉住他,十分激动地喊了声,“长竹!”
炎长竹怯怯地喊了她一声,“大姐……”
“你怎么在这里?怎么弄成这样?”炎无忧摸着炎长竹的头问。一面问一面往他身后去看,却没有看见任何人。
炎长竹听见她这么问,却突然“哇”地一声哭起来,随即断断续续地跟她说了些事。从他嘴中,炎无忧得知原来炎长竹跟着王家辗转到这里,在路上他们被抢了,到了这里后又被这里的鞑靼人欺负,他舅舅和表哥都被抓去做了奴隶,而王姨娘病倒了,如今在一个客栈里陷于昏迷中。他从住店的大周汉人客商的嘴里知道了大周出使布日固德汗国的钦差名叫炎无忧,便一路打听来到王宫,请求王宫外头的侍卫想见她,一直求了三天,才有个懂大周语言的鞑靼人帮忙进去传了话,这才见到炎无忧,最后炎长竹哭着请炎无忧去客栈里面救一救她的娘亲王姨娘。
听完炎长竹的话,炎无忧不疑有它。心想那王姨娘虽然作孽甚多,但此时落到现在这田地,若是见死不救似乎也于心不忍,便安慰炎长竹别哭了,让他带她去看一看王姨娘。
炎长竹止住了哭,便带着炎无忧往归化城的北边城郊的一间客栈里去。一路上穿街过巷,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走到了那客栈跟前。炎无忧举目一看,只见这客栈是一座两层的土木建筑,也并没有什么酒旗和招子,客栈外只有光秃秃一个木杆子竖着,木杆子上拴着几匹马。客栈也没什么客人进出,看起来很是萧条。
炎长竹指着眼前的房子说:“大姐,我娘就在这客栈里。”
“带我进去。”炎无忧道。
炎长竹应了声“好”,便迈步往客栈里走,炎无忧跟随在后。进入客栈中后,在底层的柜台处可以看见有一个鞑靼族的穿着像个掌柜的人在柜台里坐着算账,两个伙计打扮的年轻人在店堂里擦桌子。店堂里没有一个客人。炎无忧进来的时候,三个人都看她一眼,然后不一言,继续干自己手中的活儿。
“我娘在楼上。”炎长竹指了指这间客栈的二楼的一间房屋。然后在前领着炎无忧继续往楼上走。上了二楼后,炎长竹往右走,走到第二间房屋的时候将门推开,指了指屋里说:“我娘就在这间屋里。”
炎无忧抬脚跨了进去,见房中简陋的木床上躺着一个蓬头散的人,盖着一床又破又脏的被子。
“王姨娘……”炎无忧喊了声,床上的人并没有动静。这不免使炎无忧想王姨娘是不是病得太重,以至于昏迷不醒。所以,她紧接着便走到那简陋的木床边,抬手去推了推床上之人,可是一推之下,却觉得有些奇怪。从手下的触感来说,她觉得这躺着的人似乎不是王姨娘,因为这人的肩膀上的肌肉很硬,和女人并不相同。这让她有些疑心,便转脸去看炎长竹。看是一看之下,却吃惊不已。因为刚才还在门口站着的炎长竹却不见了踪影。
“长竹!”炎无忧喊了一声,顾不得再看王姨娘,转身欲往门外去看炎长竹到哪里去了。她转身还没迈出一步,就听得身后有人跃起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冷笑,有个声音在身后阴测测地响起,“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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