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是我无意间看到的。”桓生敛眉看了瑾歌一眼,慢慢说起当时之事,“起先并未在意,但是我一直觉得狗乞和七狗的名字,莫名给我一丝有联系的感觉,所以我在看到七狗的时候,留心过他,当时就注意到了他的手腕,后来经他那么一说,我更加断定了我的想法,只要再一次确认狗乞的确实是一样的胎记就行了。”
瑾歌听他说这些,这才明白原来那日桓生打翻茶杯弄湿狗乞衣袖是有意为之,这个桓生……
“嗯?你的意思是你之前就已经发现狗爷爷有胎记?!”
桓生见瑾歌那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蓦地一笑,答道:“二次上岛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
“……”
瑾歌不得不承认,自己根本不会去注意到这些细微的地方,没由来的开始观察或者记下来。这样的桓生,真是让人愈发觉得可怕了……他的每一个眼神似乎能够将自己浑身上下看个透彻真切,不放过一个细微的小表情。
果不其然,瑾歌依旧在尽量控制自己的表情了,还是受到了桓生的一记轻扣额头。
“是你,太粗心了。”
“……好吧。”瑾歌已经完全不会觉得桓生猜到她心中所想有什么奇怪了。
说回来,正事儿才最要紧,等她反应过来那个胎记所蕴含的意义时,她不禁大呼一声:“难道狗爷爷竟然是前太子!他没有死!”
瑾歌此言一出,不仅没有换来赞同和夸奖,反而得到了三人嫌弃的眼神。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恪儿明明说他和父亲有一样的胎记……”瑾歌不解的辩解道。
“你也不想想,狗爷爷白发苍苍,已然似花甲古稀之年,我们都叫他爷爷,怎么可能是七狗的爹呢?”彦诗满脸的嫌弃,毫不掩饰道。
“噢,也对。”
虽说一孕傻三年,但温素的思路明显就比瑾歌的清楚有逻辑,缓缓接话道:“那说明他们肯定是有直系血缘关系,如果真如恪儿所说,既是他有这个胎记,其亲爹有这个胎记,如今狗爷爷也有这个胎记,那就值得思索了,狗爷爷很可能是他的爷爷。”
“额……”瑾歌不假思索又是一个震惊,脱口而出道:“那不就成了先……先……先……皇?!”
这一次瑾歌的推理逻辑虽然没有明显的错误,看似是站得住脚的,可是……
狗乞若是先皇,他怎么可能在一个孤岛独自生活这么多年?身为一国之君,儿子犯错,但不得不处决他,把自己儿子杀了觉得罪孽深重?然后传位给小儿子,一个人到岛上赎罪?若是这样,那作为一个国君,死在律法之下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有多少不是难分善恶对错呢?有多少是真的罪有应得呢……
怎么总觉着这样的答案哪里不对劲呢?
“你好好想想。”桓生脸上的无奈尽显,有些怀疑自己的娘子是不是怀孕之后变得更傻了,“若说他们俩会有此一猜,我都不觉得奇怪,你一个知晓其中缘由的人还能这么推测,真是让人倍感痛心。”
“……什么啊……”瑾歌被这么一嫌弃,也不由得开始自我怀疑起来了,皱起双眉细细回想,这才猛然记起,“对啊!我忘了,前太子是过继给先皇的!”
此话一出,又引得了温素和彦诗的一致探究注视。
紧着瑾歌本想好好解释一番,可念及自己刚刚还忘了这茬,自是觉得自己也说不清楚,便抿了抿唇,示意桓生来解释。
没想到桓生一句话就解释了:“先皇多年无子,便过继了七王爷的独子立为太子。”
“没了?”
桓生面对瑾歌的疑问表情,给了她一个‘还有什么需要解释’的疑问神情,轻抿着嘴角掩住笑意。
瑾歌再看向温素和彦诗时,他们都冲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已然明了。
“好吧。”瑾歌只好瘪了瘪嘴,兀自开始另一个话题,“可是,狗爷爷从上到下也没看出一丝皇家之气啊。”
瑾歌想起当初第一次上岛时,她曾问过狗乞的夫人和孩子,还被他罚刷兽子,要不是被罚刷兽子也不会被彦诗引狗吓进茅坑……
现在想起来都是一阵恶心。
“一个看不见的人,只能凭感觉是描摹一个人的形象,而不会被外在的条件影响判断。”桓生淡笑道:“当日我虽然看不见狗爷爷,但是我凭感觉想象过他是怎么样一个人。第二次去岛上的时候,我觉得什么都大不一样,因为眼睛看到的和我之前全凭感觉构思的大相径庭。”
三人未接话,都认真的听着他的言语。
“所以我觉得,他现在的现状与从前的状态是不一样的,不仅如此,他身上藏着很多秘密,岛上隐藏着很多玄机,他也不是简简单单的要在一个孤岛安度余生的老者而已。”
“所以,如果狗爷爷的身份真如此,那多年前的那些事是不是就有答案了?”瑾歌问道。
“这个嘛,就直接去问狗爷爷验证罢。”
回到柳府,瑾歌和桓生便借口去了悠南苑,见着狗乞正在院里给一株长刺的花浇水,刚刚浇完准备转身,一不留神竟然被刺划破了手背,一条血痕淡淡印出血迹来。
狗乞抬手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摇头道:“我这把老骨头,怎么这么不小心。”
桓生见状,忙唤阿松去取药来,上前对狗乞说道:“狗爷爷为其浇水救命,它却反过来伤了狗爷爷,而狗爷爷却还在埋怨自己不小心。”
狗乞闻声,转头看向桓生,两人四目相对良久,似有千言万语在其间流转,一旁的瑾歌默默看着也没好插话,也插不上他们这种别有深意的对话。
“坐罢。”
听闻狗乞让他们坐下,想必是知晓他们来的目的,也已经想通了。
待听竹备上新茶,三人坐定,一派祥和,好似饭后喝茶吃点心一般惬意无比。
桓生也没有拐弯抹角,直奔主题,像是在讲述一个人物,一个故事,缓缓言道:“齐玽,仁善帝为太子时的七皇弟,早年诞有一子;后善帝久而不孕一子,恐无后继之人,便将七王爷的儿子过寄在自己名下养育成人,并立为太子,也就是后来被追尊的明德帝。”
听着桓生的话,狗乞却无半点动容。
瑾歌虽说之前也有几分知晓,但此时此刻从桓生的嘴里说出来,着实让她不由得有些紧张,一身寒毛陡然立起。
齐玽……这个名字,好似听说过。
瑾歌在脑海中回想着,一个名字就这样浮现了眼前——太子府正堂上挂着的那副字画的主人,七王爷齐玽。
“狗爷爷,就是你没错吧,你就是当年的七王爷。”
狗乞没有回话,桓生继续道:“听闻七王爷为人阴晴不定,性格古怪,行踪诡谲,不问朝堂之事,也不问天下事,只喜欢关门做自己的事,对医术道法天地风水研究得兴,通透。”
这些话,瑾歌却是从未听桓生说起过,只得感叹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多的过往,缘由,都是前尘的因,后事的果吧,听到这儿,她不由得竖起耳朵,听得更为仔细。
“九年前,先皇昭告天下,言太子殿下战死沙场,太子妃悲伤过度,随之去了,太子府一时遭受如此重创,一蹶不振,连小王子也随之不见离奇失踪,但还有传闻称,小王子是随着七王爷一起不见了……”
说到这儿,桓生已经明显看到狗乞的脸上染上苍老的哀愁,见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双眼流露出从未见过的神色,想必戳中了他最柔软最悔恨的那段记忆。
到底,这才是他最不可回首的过往。
狗乞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一瞬间方才觉得他好似更为苍老了,那眉眼中的忧色,一直被掩藏的很好,可他脸上的痕迹却似乎很是熟悉他这样的神色,似乎恢复了他平常在无人时,那被记忆折磨着的悔恨之痛而寄染的神色,随后听得他慢慢将述了当年的过往。
“想必你们早就清楚了,太子之死根本不是昭告天下的战死沙场,而是因为豢养死士犯了死罪,战死沙场不过是给他留下了一个好的名声。当他得知自己就要被处决的时候,连夜将恪儿送到了我的府上,托付与我。”
桓生虽早已暗中查探过,但他一直未曾言说过,如今从狗乞嘴里亲口说出来,更彰显了真相的血淋淋,更是无奈和痛惜。
“你们肯定想问,太子是不是知道自己是过寄给当今圣上的?没错,他是知道,这在黄城内也不是什么秘密,那时候的他并不年幼无知,况且,我……喜好一些上不得堂见不得光的玩意,曾年轻兴起,便为子孙后代都留下了特有的记号……”
狗乞说着,撩开了袖子,露出手腕上的一圈红痕。
“自小我就对皇家事务毫无兴趣,更无意权贵,只一心研究江湖道术,甚至想身入江湖,浪迹天涯……奈何我却是一个皇家之人,多有束缚和顾忌。我本意只是想给一脉相承的子孙后代留个印记,施术于人这本也是大忌,只不过众人都知晓我这个人的秉性,是以不予计较,谁知道我唯一的儿子会被过寄给皇上,还册立为太子呢……”
“你无心朝堂,但它不一定会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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