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莲子……”
素和的神色逐渐和缓阿贤的说法倒是解释的通,只不过又少了一颗佛莲子孤劫转世的风险又增强了。
夜游继续追问:“那小楼去了那里?”
“没错那臭婆娘人呢?”沙远远听着惊诧插嘴,“我很确定她没有和我们一起回来,和尚还才曾劝了她一句说婆娑眼要归还那什么小镜主这或许是唯一一次可以离开的机会,被她拒绝了。”
“莫非她的神魂在剑内沉睡?”素和揣测着。
“不,小楼的神魂不在剑内……”
“她人呢?”夜游只揪住这一点儿不放,“你占据了她的肉身她的魂魄去了哪里?”
有两种可能。
第一,孤劫想办法穿越时空将小楼送了回来可她若是回来了此时应该现身了。
第二,她被孤劫封印在某种特殊的法宝里。
不存在从两百多万年活到现在的可能性,她没有肉身宛如无根的浮萍,除非入鬼道否则时间久了是会消散的,偏她神魂里还有素和的凤凰内丹,入不了鬼道。
孤劫重做一个肉身给她,让她重新修炼的可能性也非常小不然直接做个新肉身给阿贤就皆大欢喜了。
孤劫没打算让小楼在修炼中度过这两百万年,一是太过孤单,二是他不确定如今连十五阶都还勉强的小楼能不能修炼到二十二阶,能不能飞升天界,若是不能,她将寿元耗尽老死在“历史中”。
夜游换位思考,倘若自己是孤劫,一定会像封印弯弯一样,将小楼封印在某个可以滋养神魂的容器宝物里,让她安稳无恙的睡过这两百万年,然后由他们来开启封印,救出小楼的神魂,再从阿贤这里取回肉身,完美重生。
可想而知,孤劫拿来封印小楼的必定是天界宝物。
人间再厉害的神魂容器,也不能保证滋养一个神魂两百万年。
一旦容器破损,神魂就散了。
夜游封印弯弯用的是蛋壳棺材,先前一直以自己的精气蕴养,去往赤霄赴死前,才扔进了蓝星海心里,以海心来养护。
单靠一个蛋壳法宝的力量,弯弯根本撑不过十万年。
“夜游,你想知道小楼的神魂被封印在哪里么?”
阿贤止住哭声,激动过后,声音沉稳了不少。
夜游眉头一蹙,冷冷道:“什么意思?”
“等你杀了兽王回来,放我出去,我就告诉你。”
“要挟我?”
“算是要挟你吧,但这是孤劫君交代的。他猜测你可能在去杀兽王之前就发现了这个秘密,让我转告你,先去杀兽王,务必要活着回来,你若死了,她的下落将永远成迷。”
“哦?”
夜游摆明了是不信任阿贤的,毕竟阿贤前科累累。
“夜游,我不在乎你的命,我还不在乎天行的命吗?如果我真的吞噬了小楼的意识,占据了她的灵魂和肉身,两百万年,我的修为绝对可以和兽王有一拼之力了。我现在破印而出,与你们一同找兽王的真身,根本不用担心杀不死兽王。可我不能,因为我只是借用小楼的肉身,不,贴切来说,我是在用自己的力量保护着她的肉身,即使这肉身是法宝锻造出来的,两百万年一样会损坏,你信不信?”
夜游没有说话。
“我不可以与肉身完全融合,否则将无法再归还给小楼,所以我不能修炼,一天天干等着,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之前我费尽心机去抢夺小楼的身体,是因为我没有办法啊,如今孤劫君赐给了我一条生路,我又岂会再去伤害与我共生了那么久的小楼?”
素和搭手在夜游肩上按了按:“我相信她。”
夜游微垂睫毛:“若你所言不虚,我有一个疑问。小楼的神魂内残存着叶隐的轮回之力,所以才能以魂魄充当媒介吸取力量,再提供给小月痕剑,促使其不断成长。你并没有轮回道的力量,神剑是如何成长起来的,又是怎么维持两百万年的?”
素和呼吸一滞:“没错,阿贤,你顶多是完成了剑内封印着一个人的历史,小月痕剑的力量从何而来?难道孤劫瞒着小楼,跑去屠了几十个正道剑宗?
“没有,孤劫君知道自己若是这么做了,小楼将一世难安,他封印我之后,又拿出十颗佛莲子,提取力量注入月魄石里,瞬间喂饱了神剑,镇压了裂隙……同样都是佛莲子的力量,我才能够以意念操控剑气攻击靠近神剑的生命体,幽冥兽还有夜游……”
果然……
阿贤解释之前,素和隐隐就已经猜到了。
孤劫天生一身可怕的煞气,但他手中的佛莲子,却是受了大乘寺千万年业力才生出来的。
二十五颗,恰好为孤劫打造一具佛法金身,令他可以在轮回时骗过轮回道。
原本就少生一颗,他还送给叶隐一颗,又送给阿贤一颗。
如今再废十颗注入月魄石,就只剩下十二颗了,连一半都不到。
素和眼底陡然漫起哀戚,沉默伫立良久,偏头看着夜游:“孤劫应该无法转世了,渣龙,你不是他……”
夜游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好的是,星域今日这个局面与他无关,小楼不必再背负着沉重的心里压力。
不好的是,陪着小楼解决这个难题的,又不是自己。
“孤劫君是算着时间的,十颗佛莲子的力量,恰好可以撑到现在。你们此一去,必须诛杀兽王。倘若兽王不死,这柄剑也熬不了多久。没有神剑镇守,两界大门完全开启,兽王以真身入侵星域,你们已经彻底激怒了他,星域的下场可想而知。孤劫君说,倘若事态发展成这个样子,证明夜游你是个没用的废物,还不如让小楼永远沉睡,再也不要醒来了。这就是我现在不能告诉你的理由,你走吧,希望你平安回来……天行,你也要平安回来啊……”
她话音落了许久,素和收起眉间的愁色:“渣龙,咱们走吧,多耽搁一会儿,七绝那边不知得多死多少人。”
夜游闭了闭目,将心一横:“走。”
……
沙带着他们穿过裂隙,进入深渊世界。
途径之地,不是一望无际的冰川,便是瞧不见尽头的荒漠,空气中没有灵气成分,除了幽冥兽没有其他物种。
也可以换一种说法,深渊世界内无论存在着什么物种,不变异成幽冥兽就活不下去。
这样的生存环境,也难怪它们入侵其他世界去抢夺资源。
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王都城外,三人假扮成普通兽人进入城中。
此番,深渊进攻星域并非倾巢出动,兽族也分为平民和战士,只有入了军部编制的兽人才有资格参战。
军队分为两半,一半随兽王入侵星域,另一半则留下来镇守本土。
途径王都正中央的大广场时,夜游看到了简小楼口中那座石头雕像。
独角的梵天吼趴在地上,脊柱骨处,插着一柄半丈长刀。
素和喃喃低语:“这就是月上宫玄诚子真君所铸的孤劫刀。”
夜游补充:“这就是那柄搅乱天界,结束中古时代,害的深渊兽族变异,现在又来祸害我们的孤劫刀。”
素和再看那雕像,似狼似狮,头有独角,鬃毛凛凛,威风霸道:“这就是善谨佛祖座下那只梵天吼。”
夜游又补充:“这就是神魔因私心酿成大祸之后,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梵天吼。”
“梵天吼修炼五百万年才堪堪成年,我从未见过哪位佛主座下的梵天吼似这只一般,即使澄空古佛养的那只,也要稍逊一筹。”
“再厉害又有何用,主子一句话便轻易要了它的命,以这种卑微的姿态活在天界,换成是我,宁愿人间为王。”
夜游收回目光,不再看了。
……
沙对王都了若指掌,带着他们穿过结界,进入王宫内部。
王宫内的每一座宫殿都是按照某种阵法建造的,宛如一个巨大的迷宫,只有极少数的重臣,譬如沙这样的级别,才知道兽王寝殿所在。
隐身避过守卫,他们潜入寝殿,从静室内进入一处秘密地宫。
地宫内三步一禁制,五步一结界,皆被沙一一化解。
素和颇感诧异:“兽王应不会允人进入地宫来的,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小时候和璟太子误入过,君上并没有责罚我们,将我们带出来时,我记下了。”沙并没有说实话,地宫的地形图,他最早是从墨翡处见到的,地形图上,还标注了破解之法。
幼年时沙并不知道卷轴上画的是什么,后来与璟太子玩耍时误入地宫,才知那是地宫迷阵的地图。
他不清楚墨翡是怎么知道的,也不觉得他父亲身为君上最信任的臣子,知道这些有什么奇怪。通过此次时空旅行,沙隐约明白,墨翡大概早已有了反心,想趁君上神魂离体外出之际,进入地宫摧毁他的本体。
可墨翡最终也没有实施,还将地图给烧掉了,不知是不是因为腹蛊虫的缘故。
沙正是因为想起此事,才决定采取攻击君上本体的办法。
“到了。”
沙停在一个巨大的水晶门前。
夜游两人站在他身后,齐齐仰头看,只见空旷之地立着两扇合拢的水晶门,只有门,前后左右空空如也。门的正反两面都雕刻着奇形怪状、栩栩如生的鸟兽,足有上千只。
沙指着水晶门:“凭你俩的阅历,不必我多费口舌吧?这道门是个空间门,君上的本体就藏在里面。我是打不开的,靠你们了。”
夜游问:“素和,看出什么名堂了没?”
素和看的眼花缭乱,许久才道:“我瞧着好像是神域琳琅阁的破虚空法术。”
“你可知破解之法?”
“若我能够取出佛灯恢复法力,打碎这扇门不成问题。”
“你说的是废话。”
“那我也得说一说,过过瘾。”
“现在怎么办?”
“稍安勿躁,容我破解试试……”
太真界,天武剑宗。
按照七绝的嘱咐,战盟十八阶以下的弟子已经撤离,多数人在山脚下待着,并没有真正离开。
水镜谷邱子赢一行人焦灼的望着山顶,距离太过遥远,神识无法窥探山门内的情况。
天武剑宗姬昊姬蝉两兄妹在他附近站着,同样忧心忡忡。与旁人畏惧兽王不同,他们天武剑宗的人并不相信七绝,剑宗弟子们全都撤离,不清楚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来了!”
忽然有人喊了一声。
一众弟子们惊恐的抬起头,漆黑的夜幕之下,一道耀目白光宛如流星划过,拖着长长的尾线落在了山顶,旋即消失不见。
“那就是兽王?”
“应该是吧。”
“肯定是,天武剑宗开启了封山结界,他就这么轻易的穿过去了!”
……
四季如春的天武剑宗漫天飘雪。
兽王荼白声势浩大的使用了神通踏雪寻踪。
那些鹅毛大的雪片能够感应方圆活物的气息,荼白顷刻间便已知悉整座山基本空了,战盟那些“大人物们”聚集在正殿外的空旷广场上,等着他来。
荼白没有感知到沙的气息。
他也不着急,夺舍七绝之后,自然可以从他意识海里得到沙的消息。
伴着鹅毛大雪,荼白徐徐落在广场上,他先前附身的那具躯体只有十三阶,和他们动起手来三两下就会损坏,所以他直接以神魂本体出现。
白发随罡风飘散,他的本相五官精致,玉容仙姿,与漴颇为相像。
“让诸位久等了。”
尽管眼底充斥着暴戾之气,荼白说起话来倒是十分客气,丝毫不损他一界王者应有的气度。
在他对面,一行三十几人呈弧形站开,手中各持着剑或法器。
七绝站在中间,却也是最靠后的位置。如他一贯姿态,剑尖立在地面,双手交叠着搁在剑柄上,表情冷漠淡然:“的确是久等了。”
荼白扫了他们几眼:“那一龙一凤去哪里了?”
七绝淡淡道:“这里是太真,他们来自四宿,我们对付你不需要外人相助。”
荼白冷笑:“可那个姓简的姑娘,不是你们战盟盟主吗?人呢!”
“闹着玩的你也信?”说话的是水镜谷大长老宋修宜,十八阶顶峰修为,将剑扛在肩头,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荼白不搭理他,冷眼瞥过众人,最后将阴冷的目光落在七绝身上:“我给你们留下生机,希望你们感恩图报,归顺我族,往后和平共处,你们倒好,竟恩将仇报杀了我儿子。”
又是宋修宜说话:“呦呵,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们兽族现在敢进星空吗?若是敢,你也不会屁大点事就让你儿子出马。”
“放肆!”荼白怒极,挥袖间凝结出一道冰晶箭矢射向宋修宜。
冰晶箭矢破空带来的巨大力量触动了法阵。
太真一行“大人物”周围,蓦地现出一个黑褐色的光罩子,罩面上带有深深浅浅的纹路,像极了乌龟壳子。
玄武阵虽然有点难看,威力却不容小觑。
嗡……
冰晶箭矢击中罩面,发出声响,绵长悠远的好似古刹禅钟。
接着,箭矢融化成一滩水,顺着罩面流淌下去。
荼白再凝四箭,依然如是。
他戾辣一笑:“我只一人,你们三十几个人,便躲在龟壳子里不敢出来了?”
“你是人吗?”宋修宜哈哈大笑。
“不要一直激怒他。”七绝传音给宋修宜,“以拖为主。”
“是。”宋修宜应了一声,“不过盟主,咱们到底再拖什么啊。”
不止宋修宜不懂,在场所有人都不懂。
真怕兽王的话,他们躲开便是了,如今聚在一处,却躲在一个龟壳子里。这龟壳子属于防御法阵,但以兽王的力量,打破这个壳子是迟早的事情。
是想先消耗兽王一波么?
他只是魂体状态,消耗的快,恢复的慢,倒是说得通。
但这远远不如设下一个攻击型法阵,消耗的更多。
在场无不是太真最最顶尖的人物,没有一个傻子,心知七绝是在拖延时间。
只是他们想不通拖延时间是想干什么。
等谁来解围?
太真最强的人基本都在这里了。
荼白自然也看懂了他们在拖延时间,同样在心中估揣原因,想来想去,无非是等援兵相助,很可能就是那一龙一凤。
荼白不怕,却决定速战速决。
他看向七绝右手边一直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姬无霜:“无双剑皇?”
姬无霜心里一个咯噔,若无其事的拱手:“在下天武剑宗姬无霜。”
荼白嗤笑道:“我虽不曾见过你,但通过易千愁你可收了我不少好处。现如今站在哪一边,你想好了么?”
除了七绝之外,玄武阵中一片哗然,纷纷看向姬无霜。
旧世界里姬无霜投靠了荼白,七绝是知道的,但在新世界里这一切还没有发生。
荼白堂而皇之的说出来,是想让他们自乱阵脚。
若姬无霜识时务,还能多一个助力,省了他许多功夫。
姬无霜面色惶惶然,正不知怎样下台时,七绝笑了一声:“离间计啊?可惜你收买姬无霜这事,他早就与我、以及天山剑阁青阳子前辈说过了,是我们决定让他将计就计的。”
姬无霜保持着镇定,心中颇感意外。
一众人看向七绝左手边的青阳子。
青阳子压根儿不知道此事,但他装模作样,微微颔首:“没错,确实如此。”
七绝偏头斜了姬无霜一眼:台阶给你了,站在哪一边自己选择。
姬无霜确实很为难,尚未做出选择两界战争就爆发了,简小楼将天武剑宗作为战盟总部,摆明了针对他,如今瞧着七绝的神色,他们恐怕早就知道自己可能会反。
说不定,已经做好了对付自己的准备。
如今兽王穷途末路,趁着尚有回头路可走,姬无霜立刻顺着台阶下来:“没错,我姬无霜无才无德,却还稍懂得一些廉耻,为了子孙福祉,势必与太真共进退。”
荼白眼底的阴霾越积越重,伸出手,在众人面前慢慢攥起,攥的骨节咯吱作响,呵呵笑道:“如此不识时务,那便一起为我儿陪葬吧!”
他话音落下,人离地半丈,双臂展开。在他两手侧,涌起两个风暴眼,酝酿出雷霆之势。
太真众人纷纷在周身筑起防护罩,之后,为防止玄武阵崩溃,除了七绝以外,其余人齐齐并拢两指,汩汩真气从指尖逸出,化为流光链接罩子内壁,为玄武阵注入力量。
三十几个顶尖高手的真气,使得玄武阵光芒大炽。
荼白双手的风暴眼蓄力完成,涌出两道金光柱,如撞钟使用的木捶,正面撞向玄武阵的光罩。
与此同时,荼白眉心处开裂,结出一个指甲盖大的法印,飞向龟壳上空。
随着荼白默念法咒,旋转着的小法印越变越大,如天降神山,压了下去。
太真众人为玄武阵注入真气的同时,抬头看着那巨大的法印,露出惊讶的神色。
深渊兽王修习的竟是佛家功法?!
“嘭!”
当法印接触龟壳顶部时,听得一声巨爆!
太真众人合力支撑的最强防御法阵,在兽王一击之下,轻而易举便被击碎!
众人遭自身力量反噬,被炸飞了出去,武器哗啦啦掉了一地。其中还夹杂着几声骇人惨叫,竟是有几个十八阶释放真气的那只手燃烧起来,顷刻间被烧成了灰飞。
只有一人反应迅速,砍断了手臂才免于一死。
活着的人皆是满脸震惊,包括太真最强者青阳子。
所有人都知道兽王法力高深,可谁也想象不到高深到这般境界!
这种力量,绝对不是人间该有的力量!
姬无霜震惊过后,懊悔的不行,他究竟是从哪里判断出来兽王穷途末路的?!
七绝先前因为没有出手,此时依然安稳站着,目望满地狼藉,如垃圾一般被扔了满地的“太真强者”们,饶是有心理准备,他内心仍是有些波动的。
他无法想象,兽王此时还只是魂体状态,倘若回归本体,该是怎样恐怖的存在?
凭夜游与素和两人联手,怕是没有几分胜算。
荼白悠然落地,神态轻松,其实这一招,他使用了将近一半的神魂之力,没有肉身支撑就是这点不好,力量用一点少一点,难以恢复。
但他不想与他们浪费时间。
“七绝,该你了。”
半山腰处,夜初心躲在晴朗设下的保护禁制里,神识一直窥探着山顶的局势。
七绝从赤霄回来时,已将她母亲的事情告诉了她,以及他们准备放手一搏诛杀兽王的计划。
这是夜游嘱咐的。
他的意思夜初心明白,让她缠着晴朗。
“你得出手了。”兽王的力量惊呆了夜初心,她惊慌失措的道,“太可怕了,这样下去七绝必死无疑,我爹和义父也危险了……”
兽王的藏身之地,必定设有重重禁制。
他不停使用神魂之力,很难隔着两个世界感知到禁制触动,可若是平息下来,很有可能会提前感知,不等她父亲和义父重创他的肉身,他便神魂归位,父亲和义父哪里还有活路?
“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晴朗坐在地上,背靠着刀刀的大腿,对于兽王方才那惊天动地的一招,他倒没那么吃惊,“你该知道,我阴司那位主子暗中希望深渊可以攻占你们星域,省的深渊时不时来骚扰我们,不然不会授意我去拔神剑。此时我若出手相助,折返阴司之后,我该如何交代?”
“我知道,正是出于你的前途考虑,我一直赶你走,希望你别再插手深渊与星域之间的战争。可现在局势太过危险,我母亲被封印了,爹和二娘危机重重……”夜初心垂头看他,咬了咬唇,“晴朗,算我求你一次,好不好?”
“你这女人。”晴朗抬头瞥她一眼,“用不着我的时候赶我走,用得着时立马换一副面孔。”
“我也不想为难你,我也希望你前途无量,可与我亲人的生死比起来,我没心情考虑你。”
“你!”晴朗一听这话,气的跳起来,“夜初心,有你这么求人的吗?”
狼人刀刀在一旁左看看,右看看,对手指。
夜初心冷冷一笑:“不求了,你爱帮不帮。我也是自取其辱,其实心里最清楚不过,与您府君大人的前途比起来,我夜初心算什么?”
晴朗气的发笑:“你说你算什么?我任务完成不回去领赏,一直犹豫不决的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别忘了,薄情寡义的是你,选择放弃我和我们那一双儿女的是你!”
夜初心目色平静的与他对视:“恩,从前无论对我,还是对孩子,你无可挑剔。可我们就像你养的宠物,终日里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我那时时常在想,倘若被你那位主上知道你养了一个外界半妖,还生了两个孩子,违背了阴司律例,下令命你杀了我们……”
“我不会。”
“你会。这就是我宁愿舍弃两个孩子,放弃你,选择重启轮回救我爹娘的另一个原因。你这自私自利的小人,根本不值得我为你生儿育女,不值得我为你做出任何的努力。”
“激将法啊。”晴朗微微一愣后,指着她笑起来,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
“这算激将法?”夜初心勾了勾唇角,“总算夫妻一场,我不想与你撕破脸皮,不肯帮忙就走吧,我此生都不想再见到你。”
夜初心的态度越来越恶劣,晴朗却越来越冷静,他沉默了一会儿,认真道:“我的确贪图名利,不愿为一些不相干的人自毁前程,因为今时今日我所拥有的一切,是我苦心经营了数十万年才经营起来的。可我晴朗好歹是个男人,我也是有担当的,妻子与儿女,犹如龙之逆鳞,是我不可触碰的底线,谁碰谁死,谁都不行。”
“原来如此啊……”夜初心恍然大悟状,“那行,你将保护禁制解开,我去死在兽王手里,你再去替我报仇,可以吗?”
“你可以停止你的激将法了。”晴朗正了正衣襟,优雅的将散乱的长发绾在头顶,叹口气道,“你这女人啊,实在太过工于心计,将你与我那消失于轮回、再也不会出现的两个可怜孩儿牵扯上,是在往我心口里捅刀子啊。好,我就吃一回激将法,让你瞧瞧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我究竟够不够资格。”
说完,晴朗一跃而起,飞出保护禁制:“刀刀!”
“好的大人!”
刀刀大喝一声,拔地而起,“我就知道您肯定说不过夫人的大人!您从来就没赢过她一次啊大人!您可真怕老婆啊大人!”
晴朗与它在半空汇合,踩在它双腿弯上,一巴掌拍在它后脑勺上:“闭上你的鸟嘴,你懂个屁!”
“对不起了晴朗。”
夜初心在心里道歉,获得新生之后,她除了坑他还是坑他,这一次,真有可能会毁了他苦心经营的前途。
虽然带着歉意,可她原本就微弯的唇角,忍不住愉悦的上翘。
深渊,王都地宫。
素和对着那两扇合拢的水晶门研究了很久,尔后身体升空,指尖凝结出一道红光,点在朱雀浮雕的眼睛上。
他额头布满了汗珠,施法并不吃力,只担心自己的判断是否有误。
随后他将身体大幅度右倾,又在一条长着翅膀的海鱼的脊背上点了一下。
再左倾。
一共点了七下,待素和落地之后,七个点连成一线,勾勒出一个符咒。
三人凝视着水晶门,绷紧了神经。
轰隆隆……
水晶门上的浮雕左右扭动着,合拢的大门有开启的迹象。
三人都舒了一口气。
“看来我的记忆力还行。”素和抚着胸口。
“不知里面还没有其他陷阱。”等大门开启之后,夜游先提步走了进去。
虚空门内开辟出的空间,约有三间房大小,兽王的本体以蜷缩的姿态,像条狗一样睡倒在一个靛青色的蒲团上。
周围仍是一片空旷,并无任何摆设。
夜游慢慢靠近,距离兽王本体之外一丈远处停了下来:“说实话,梵天吼这种神兽的外形,真和神兽不沾边。”
素和却在看清兽王本体之后,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小心着点说话吧,善谨佛祖那只战宠死后,精气化出了不少小梵天吼,荼白不是第一只,但肯定是最强的一只,看他本体的形态,说是那只战宠的转世都不为过。何况还沾染了孤劫刀的煞气,进化的更强悍了。澄空古佛说的没错,我在旧世界可以杀死荼白,一是他没有本体,二是我当时过于愤怒……”
夜游道:“你的意思是说,即使你现在可以拿起佛灯恢复法力,也未必打得过本体状态下的兽王?”
素和斟酌道:“不太确定,估摸着是有的打。”
沙在门外站着,没有进入空间内部:“凤凰,我有个疑问。”
素和没有回头:“问。”
沙皱眉:“你来自天外佛域,听那臭婆娘说,你是真佛位阶,那是什么位阶?”
素和答道:“若将佛族的位阶也分为二十二阶,那我差不多是十六阶。先前为你们开启婆娑眼的是我师兄,他是佛主位阶,相当于人间十九阶左右。”
沙疑惑道:“那君上岂不是很强?为何他无法飞升天界?”
“我问过澄空古佛,不只是荼白,你们深渊兽族都不可以。”
“为什么?”
“将孤劫刀钉在深渊,中古时代的神佛们肯定预料的到深渊生活着的兽族会变异,或将强悍无匹,一旦有飞升者,孤劫刀的位置便暴露了。所以他们封印孤劫刀时,在深渊的气层内注入了某种能量,斩断了深渊所有生命体的仙根,没有仙根,你们无法飞升……当然,古佛也是猜的,当年他还不够资格参与此事。”
沙将拳头一攥。
素和偏了偏头,眼尾余光扫过他:“知足吧,按照神族的行事作风,若不是我们慈悲为怀的善谨佛祖拦着,他们一定会将深渊内所有兽类斩杀。”
沙瞪着他:“呀!我们还得感谢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神佛手下留情了?”
素和瞪回去:“又不是我干的,你瞪我干什么?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还真希望当年神族把你们的先祖们全给杀了!”
“都闭嘴,现在争论是非对错有什么用?”夜游心烦的不轻,“商量一下怎么办吧。”
“他本体周围肯定还有结界。”素和想都不用想,“我们一旦攻过去,先会打在结界上。”
“君上肯定会在结界留有一抹魂息,结界波动,君上立刻就会回来。”沙抱着手臂,低头沉思。
夜游金瞳沉沉:“素和,我们得配合着,一个去破开结界,一个等结界破开的瞬间,立刻攻击兽王。我们只有一次机会,所以这一击必须使出全力,哪怕造成无法修复的自损。”
素和摇头:“我去破结界,你来攻兽王。”
夜游不同意:“不,我破结界,你攻兽王。”
素和给他一记白眼:“你是不是忘记了,我的力量虽被封印在长明灯内,可我好歹也是佛族。先前还以为你可能是孤劫的转世,现在证明了不是,你区区一条人间龙族,在我堂堂真佛面前逞哪门子的英雄?”
夜游微微张嘴,哑口无言。
素和不是在贬低他,两人心知肚明,破结界比重创兽王本体更难。
“决定了就好。”沙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我先躲起来了。”
“你真不打算出手?”夜游转头问。
静默了一瞬,沙叹气:“看情况吧,你俩别太指望我,我说过,他待我不薄……”
天武剑宗。
荼白双手结出一个新的法印,在他意念的操控下,朝着七绝的灵台攻去。
他要夺舍七绝,自然不能损伤七绝的肉身。
七绝提起手中剑,闭上眼睛,仿佛引动了天地之息,周身涤荡着澎湃剑气,凝结成防御剑罩。
他仍然采取只守不攻的策略,将自己保护的滴水不漏。
就有一个死了师弟的太真修者骂道:“你可真是个没种的窝囊废!”
七绝丝毫不予理会。
荼白忽然发现,七绝似乎知道了自己想要夺舍他的意图,是从沙嘴里问出来的么?
以他对沙的了解,应该不是。
嘭的一声!
法印不曾打在七绝的剑罩上,在中途被晴朗丢出一个五行护盾给拦住了。
因为刀刀身怀幽冥兽的血统,一靠近兽王腿就抖个不停,晴朗只能留它在山头待着,独自潇洒的落在广场上。
长袖一甩,长身玉立,他气定神闲的向兽王行了个礼。
荼白压下怒意,眼睛一眯:“哦?天域阴司之人?”
晴朗施施然道:“晚辈乃阴司四品鬼仙,晴朗。”
“先前为我们拔出神剑的那位?”
“正是晚辈。”
荼白凌厉的看向他:“拔了一半又给扔回去,现如今还出来阻拦本王,莫不是你主子的意思?”
晴朗笑着摇头:“帮你们拔剑,是主上的意思,我晴朗无愧于主上。然而除了臣子之外,晚辈还有一个身份,是星域战盟盟主简小楼的女婿。”
荼白微微一愣,眼底透出杀气:“故而你此番插手,不是以阴司的身份?”
“不错。”晴朗拱手,“晚辈是以个人名义。”
“那本王便不留情了。”
荼白说完这句话,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向晴朗下手。
晴朗也是如此认为的,五行盾护体,准备继续拖延。
然而荼白并未再次出招,他长啸一声。
这一声中气十足,晴朗却没有感觉到任何威力。
但山峰上的刀刀突然跟着狂叫起来,失控了一般,挥舞着双刀跳入广场!
“刀刀!”晴朗立刻去拦,广场上到处是伤兵,它这一出手简直是砍瓜切菜!
众人注意力都被刀刀吸引时,没有人注意到七绝在他那一吼之下,虽未像刀刀似的发狂,却也站立不稳,猛地吐出一口血。
便是这么一瞬间,剑罩出现破绽,兽王乘虚而入,侵入了七绝的意识海。
“反抗有什么用?”
荼白压制他的意识,妄图夺取他的肉身。
倏地,他的神魂打了个寒颤。
怎么回事?!
又是一记寒颤!
荼白稍稍感知,震惊失色:“难怪你们不断拖延时间,原来是打我本体的主意!”
他哪里还顾得上夺舍,抽魂离开,回归本体!
……
荼白回到肉身,险些痛昏过去。
他已经无法化成人形,低头一瞧,不仅胸口破了个血洞,他的兽皮都被扒了一半。
“你们……”
他口中的你们,自然是指夜游与素和。
荼白身受重伤,他二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倒在地上,浑身都是血,相互搀扶着才能站起身来。
素和眉目再现张扬,手持着火焰刀指向他:“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还是以我凡人之躯!”
荼白不知他说什么,他运功疗伤,胸口的血洞却越堵开裂的越大。
他知道自己本体受伤,但他想不到竟被伤到这种地步,凡人做不到,肯定做不到……
此一刻,他反而可以静下心来:“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夜游从灵台抽出以意识化成的软鞭:“就这么进来的,这扒皮之仇,我今日也算是报了。”
他俩也没想到,自己竟可以凶残到这种地步。
尤其是夜游,他斩向兽王本体时,发现远远比他想象中的简单。兽王的身体里同时拥有两种气息,梵天吼的佛法之力,还有孤劫刀的凶煞之气。
这两种气息,似乎都对夜游造不成太大的影响。
夜游头一次怀疑,自己或许和孤劫真有什么关联。
“沙!”荼白骤然发出一声怒喝,“我知道是你!出来!”
隔了许久,沙还是走了出来,抱拳垂首:“君上!”
荼白悲痛的几欲流泪:“我实在想不到你竟会背叛我,为何我每一次都是败在自己最信任的人手中……”
沙跪下,哽咽道:“对不起,君上,我敬重您,但我更认同漴太子的理念。”
“漴?”荼白血流不止,“你见过漴?”
“两百万年前,村子里,那个懂得隐身术的同族……”
荼白目露茫然,惊讶过后,他苦笑道:“我想,我知道为什么了。孩子,你恨我操控了你们龙族,怪我剥夺了你们的思想。我不想和你解释什么,当你有一日坐在我的位置上,自然就会明白的。”
沙垂头不语。
“还能打么?”夜游看向素和。
“没问题。”素和攥紧了火焰刀。
荼白无视两人,只看着沙:“为何要躲着,想做深渊的主人,就亲手打败我。”
沙闭上眼:“君上,我并不是想……”
荼白喝道:“但你确实如此做了,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我已重伤至此,你依然不敢与我一战,凭什么为王?”
“您不要逼我,我只是……您待我有恩……我其实……”
“沙!我今日若难逃一死,想到深渊族民落在你这样一个窝囊废手里,我死也不瞑目!”
“好!”沙倏然起身,祭出自己的三棱刃,咬牙,“君上,我将竭尽全力与你一战!”
夜游与素和对视一眼。
沙横着三棱刃指着他们:“你们离开吧,此乃我们深渊之争!”
素和传音:“渣龙?”
夜游打了个趔趄,转身离去:“那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但是……”
“他活不成了,我下的手,我知道。”
……
夜游不等结果,匆匆就往裂隙赶。
素和拉住他:“我们得等着沙带我们过去,这里的压力……”
夜游垂了垂睫毛:“我想我可以。”
素和皱起眉:“凭你不怕煞气,可以伤到兽王?”
“我一定与孤劫有关联。”
夜游甩了甩衣袖:“敢不敢进来?”
素和立刻化形:“我有什么不敢的,大不了一起死。”
夜游想要扯动嘴角笑一笑,却牵动内伤吐了口血。
尽管如此,仍是平安穿梭裂隙。
“怎么样了?”阿贤迫不及待。
夜游道:“你说吧。”
“兽王……”
“说!”
“哦,事情是这样的,两百多万年前,小楼将沙送走之后,手持神剑,以谷雨之名收服了群仙会。漴太子的计划也很顺利,兽王附身于他,借他的手开始了血腥的屠杀。后来小楼率群仙会从天霜南部攻入北部,约兽王一战。漴太子毒发,兽王魂魄受损,不得已从裂隙撤回。当着群仙会的面,小楼假意诛杀漴太子,完成了这段历史。接着,她就准备自我封印去镇守裂隙,岂料她前脚才和漴太子告别,一转脸就被孤劫君给打晕了……”
两百多万年前,天山。
山洞里躺着的简小楼猛然从梦中惊醒,睁开双眼,目光茫然。
“师父,您醒了。”春桃守在一边小憩,听见动静旋即醒来。
“怎么回事?”简小楼坐起来,她记得她正准备进入剑内空间,天灵忽然一震,她便失去了意识,“我的剑呢?”
不在身边,也不在意识海里。
山洞里传来婴儿的哭声,简小楼这才发现自己脚边躺着一个半岁大的奶娃娃。
这是春桃的女儿,和弯弯一样是只小半妖,皮肤晶莹剔透,头发、睫毛、以及浑身汗毛全是白色,看上去其实是有些可怕的。
虽然直到现在,春桃也不搭理漴,更不让靠近女儿,但她肯将女儿生下来,也不排斥见到漴,简小楼知道她迟早是会原谅漴的。
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接受罢了。
春桃将女儿抱起来哄了哄,错开视线不敢去看简小楼:“师父,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最难的才刚刚开始。”简小楼有些无语,穿鞋下床,“傻徒弟,快点把剑给我,别闹了。”
“真的结束了,小月痕剑已经镇守在葬剑池底,两界大门关闭了。”
简小楼是不信的,但她慢慢顿住穿鞋的动作,惊恐发现自己此时竟是神魂状态:“我的肉身呢?!”
春桃低声道:“听谷雨说,是那位孤劫前辈……”
简小楼愣了愣,呼吸一滞:“打晕我的是孤劫?”
春桃点头:“应该是吧。”
简小楼静了一瞬,沉着脸便离开了山洞,迎着暴风雪飞去天山峰顶。
如她所料,孤劫正躺在葬剑池旁的巨石上睡觉。
在这个时间节点上,葬剑池刚刚挖好,还只是一个鱼塘般的大水池子,里头一柄剑也没有。
简小楼落地之后走上前去:“前辈!”
孤劫睁开一双浅金色的眼眸,一个翻身侧躺着,单手支着头,抿嘴儿笑道:“醒啦。”
简小楼朝葬剑池走,眼睛一直盯着他,一言不发。
她准备跳进水里,去看一看小月痕剑时,孤劫道:“先别下去,水下的气压依然很强。”
简小楼停住脚步,仰着头道:“您是如何办到的?”
“你意识海里,不是有只小梵天吼的意识与你共生么?”孤劫低头看着她,面具下的脸异常温和,“我赠了她一颗佛莲子,令她生出魂魄,暂时借用你的法宝肉身,代替你去完成历史。稍后,我将你送回两百万年以后去,她再将肉身还给你。你转告素和,让他回大乘寺去,从莲湖里摘朵佛心莲,为阿贤做个新肉身就行了。”
“您……”简小楼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她的存在,不是一直令你们很头疼么,现在可谓是两全其美。”孤劫慢慢坐起身,一副没骨头的懒散样子,笑道,“呵呵呵呵,怎么样,我的确是个充满的智慧的美男子吧?”
“善谨佛祖说那些佛心莲只能生出二十五颗佛莲子,刚好是一具金身,一颗都不能少。您如今手里只有二十二颗……”
“莫听那和尚危言耸听,缺个两三颗没事的。”孤劫摆摆手,无所谓地道,“我好歹也是天界现存最古老的凶煞,还是有些本事的。”
简小楼拧着眉:“真的?”
孤劫眨了下眼睛:“当然了,你很清楚转世对我的意义,我岂会拿着自己开玩笑呢?”
简小楼稍稍宽了心,却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又想不起来:“那前辈怎么送我回去?”
孤劫朝着葬剑池努了努嘴:“不瞒你说,虽然我的智慧是无敌的,毕竟年纪大了,封印个裂隙耗费了不少精力,需要休养一阵子。待我恢复的差不多了,去一趟星域西北。”
“去西北做什么?”
“我是怎么回到这里的?”
“焚灯回来种分身,叶隐在他佛灯里,您在叶隐的灵台里……”
简小楼说完之后,一下子明白了。
焚灯手里的婆娑眼落在了叶隐手里,叶隐此时已经死了,尸身葬在天行所在的涅槃寺附近,婆娑眼是陪葬品。
孤劫可以去把婆娑眼挖出来,送她回去之后,再回来重新埋了,不会影响往后的历史。
“前辈懂得如何开启婆娑眼?”
“当然,婆娑眼的创造我也有份的,除了善谨和尚,没人比我更清楚。”
果然神魔手眼通天,无所不能。
简小楼眼前豁然开朗。
不!
她身形一滞,蓦地睁大双眼:“前辈您骗我!”
不等孤劫反应,“以您这样的智慧,早在我决定自我封印那日,您就应该想到了以阿贤来取代我。可您不曾提起,还选择离开,绝对不是因为舍不得一颗佛莲子。我险些忘记了,我选择自我封印,不单单是为了完成剑里封印着一个人的历史,小月痕剑是需要吸食魂魄才可以成长的,不然无法镇守裂隙两百万年,而我的特殊之处在于神魂而非肉身,阿贤她没有这样的能力。为了安我的良心,您不可能真去屠杀正道剑宗,就算杀了,也只能顶一时,顶不了两百万年。若我没有猜错的话,您是不是……是不是将您手里的佛莲子……”
情绪太过激动,两片薄唇颤抖到麻木,简小楼说着说着,舌头僵硬,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看到孤劫慢慢收起嘴角的笑容,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脑子里“嗡”的一声,她一瞬红了眼眶。
她不清楚孤劫拿出了多少佛莲子,却明白剩下的佛莲子肯定不够他入轮回了:“前辈,您在干什么啊,转世成夜游,难道不是您毕生所求吗……”
孤劫微微坐直了些,苦笑道:“可你不是不希望我转世成夜游么?”
简小楼哽咽道:“我早就与您解释过了,那些全是气话啊前辈!再说,转世成夜游,不是为了满足您自己的吗,您又不喜欢我,管我说什么啊!”
“我的确可以不在意你说什么,但我不得不在意你的性命,封印剑中两百万年,以魂养剑,你活不下去的。”孤劫垂目静静看着她,“丫头,我努力了这么多年,命运在最后给我出了这样一道难题。我渴望转世是希望摆脱孤独,有人陪伴,你若死了,那我所做的一切努力将毫无意义。”
“但您如今放弃转世,便不是夜游,那我与您毫无关系啊。”
“对啊,所以是个难题啊。”孤劫仰头望天,浅淡金瞳流露出一抹哀意,“我想了很久,挣扎了很久,不知该如何取舍。我想,你说的对,所有的悲剧都是因我而起。怪我当年不该误入小镜主的轮回镜,不该从司命盘中捕捉到夜游的人生,不该生出希望、耗尽心力的去走这条轮回路。一切都是我的错,凶煞孤星,天生注定,逆天而行,这就是报应……”
简小楼双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里涌出:“不,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情绪失控乱说话,还想当什么英雄,我就是个一事无成却只会闯祸的害人精……”
“不要这样说自己,你已经是个很了不起的姑娘了,摊上这样的命运,换个人指不定早已崩溃。”孤劫从石头上落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你听着,我们谁都不是英雄,今时今日所有的付出,无非是在弥补我们自己犯下的过错。命运从未苛待过任何人,是我们各式各样的私心,导致了我们在轮回里不断兜圈子,也就是说,我们是自作孽不可活,怪不得任何人,那么,便让这个轮回,终结在我的手中吧。”
简小楼低着头抽噎。
孤劫微笑着安慰:“我羡慕夜游短短人生活的那般波澜壮阔,其实仔细想想,他的爱恨情仇,皆是源于我的创造。我并不是一个旁观者,我也参与了。我的生命不再是空白,为之努力过,足够了,毕竟这世间并不是所有努力,都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希冀与遗憾并存,才是真正有滋味儿的人生,太过执着,反而伤人伤己啊……”
简小楼摇头:“我听不懂,执着怎么了,私心怎么了,自作孽又怎么了?我们都不过是想要追求更美好的人生而已,没有错啊!”
孤劫两手一摊,无奈的看着她:“我也是奇怪,我一个上古魔神,和你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讲什么大道理。总而言之,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你给我老老实实一边儿坐着去,容我休息一日,就去将婆娑眼取回来送你回家,有情绪找夜游去闹,我并不是你什么人,你和我耍什么脾气呢?”
说完,他嫌烦似的丢下简小楼回到石头上,闭目打坐,还喃喃说了一句,“女人可真麻烦。”
简小楼看了他几眼,想说话,见他在周身设下了隔音结界,只能去葬剑池边坐着了。
低头看着池水里自己的倒影,简小楼从未觉得自己如此的面目可憎,恨不得拔出剑来狠狠捅过去!
她从浑天仪看着孤劫一路走来,忍尽常人之不能忍,最后却只能落得一个这样凄凉的下场么?
她先前可以央求着孤劫出手相助,毫无心理负担,是将他当成夜游的前世,认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自己。
现在他和夜游没关系了,他只是一个即将走向生命尽头的陌生人,一个求而不得的可怜人……
简小楼双手抱头,自责与内疚,几乎令她无法呼吸。
……
时间一点一滴流淌过去,天色渐渐陷入昏暗,简小楼快要被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给埋了。
她一直没有蓄力御寒,冻得直哆嗦。
她是弯腰坐着的,左手环着腹部,右臂搭在头上。因在外露着,右臂被冻成了冰块,硬的怕是拿剑都砍不动。
简小楼抖了好半天的胳膊,才慢慢恢复了知觉。
倏然,她脑海里有一个念头飞速闪过。
她瞳孔紧缩,伸直了自己的右臂,看了一遍又一遍。
抬起头,又向孤劫看去。
她好像忘记了些什么,又似乎,想起了什么。
……
第二日清晨,孤劫收回真气一睁开眼,就瞧见简小楼站在石头下,仰着头,举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不知为何,他的眼皮儿跳了一下。
简小楼与之前判若两人,笑眯眯的看着他:“您恢复的怎么样啦?”
孤劫狐疑的看着她,一夜之间变化如此巨大,莫不是被冻傻了吧?
他点头:“差不多了,我这就去。”
“哎!先别。”简小楼跳上石头,蹲在他身边,伸手捏了捏他的右手臂,“前辈,您这条手臂,有什么特殊性吗?”
“什么意思?”孤劫头一次摸不着头脑,“你想问什么?”
“我就是想起来一件事情,小镜主说过,唯有我们轮回道的人才能从司命盘中捕捉命数,前辈为何可以?”
“不太清楚,大概是缘分吧。”
“缘分的背后,必有因果。”简小楼说道,“我们都忘记了一个人,您想转世成夜游,但夜游在成为夜游之前,还曾经历了一世。”
“毒蛇叶琅。”孤劫自然清楚。
简小楼戳戳他的右手臂:“前辈,叶琅有轮回手您是知道的吧。”
孤劫再点头:“知道,正是因为他有轮回手,可以捕捉星域的轮回轨迹,天行找他捕捉素和,才被叶隐给逮着了,逼着他自尽,将他转世成为夜游。”
简小楼道:“叶琅一条蛇精,为何拥有轮回手,为何可以捕捉我星域的轮回轨迹,叶隐身在轮回池,又为何独独可以与叶琅取得联系?”
孤劫垂了垂眼眸:“这我就不清楚了。”
“我们谁都不清楚,此事是个谜。就像您为何能够从司命盘内捕捉夜游的命数一样,也是个谜。”简小楼已经想了一整夜,此刻条理分明的道,“我女儿同样拥有轮回手,一开始,我以为她是继承了夜游体内的轮回之力,现在才知道,是继承了我。我是谁?我是星域轮回道生出的意识。但我女儿的轮回手与叶琅的轮回手,是有区别的。”
“区别?”
“遥想当年在法宝世界,我无意中进入阿贤的眼珠子里。那颗眼珠子,曾跟着天行走南闯北,记载了他的生平。我在眼珠里观看天行生平时,曾见过叶琅。那时候,天行将眼珠子放在一位大宝师处,恰好叶琅也前来拜访那位大宝师,希望大宝师帮他铸造一柄利器,将他的手臂给砍了。他还当场示范,拿着宝剑砍向自己的右手臂,结果宝剑崩碎,他的手臂完好无损。他说,他这条右手臂自小就坚不可摧,而且右手非常奇怪,触摸物体或生命体时,意识海总是会出现幻象,像是此物此人的前世今生。所以,当他拿起那颗眼珠子时,隔着茫茫时空,竟然看到了未来才会进入眼珠子里的我。叶琅莫名兴奋,将珠子给抢走了。也是由此,他和天行结了梁子,非得要抢那颗珠子,或者说抢夺珠子里的我,才受了叶隐要挟,追着天行转世去了,最终成为夜游。”
孤劫微微皱眉,他只在司命盘里捕捉到了夜游的命数,关于叶琅捕捉到的很少,关于叶琅,更多是来自于夜游也观看过那颗眼珠子里的记载。
叶琅那条轮回手坚不可摧,这一点他是不知道的。
简小楼继续道:“我女儿也可以捕捉轮回,但她的手臂是血肉之躯,会伤会损,和叶琅完全不同。叶琅那条手臂,在我看来更像是一个法宝。”
孤劫稍作沉思,目色幽深的看向简小楼:“你的意思是……”
简小楼默默施展子午合体术,顶着煞气,突然朝他肉身里撞去。
孤劫目光一凝,下意识想要抵抗,怕伤到她,反撤除护体真气,由着她附身自己:“你做什么?我这煞气你沾不得,快出来!”
简小楼不出来。
孤劫自抽神魂入体,抓鸡崽子一样将她抓出来。
简小楼落地时一个趔趄,哈哈大笑:“我就说,这个办法一定可行!”
孤劫冷着脸:“荒唐!”
他已经明白简小楼想干什么了。
“前辈啊,我知道叶琅的轮回手哪里来的了!”简小楼兴致高昂,“元始神魔创立轮回,怕扰乱人间秩序,不许神魔入轮回。因为佛道是后天形成的,佛可以入轮回涅槃。前辈您需要二十五颗佛莲子为您铸金身,是想骗过轮回道,以免轮回时被轮回系统清除,其实除了金身之外,拥有轮回力量的我也可以保护您啊。让我陪着您转世,以合体术附身于您,便可以将我神魂内的轮回之力过渡给您。在轮回时,轮回池会将您当成自己人,哪里还需要什么佛莲子?”
孤劫气的指尖微颤:“我放弃转世的机会,改变你死于神剑内的命运,转眼间,你就琢磨好了另外一种死法?”
简小楼收起兴奋,仰起头,一板一眼地道:“我在您体内只是一个寄生体,不会死的。或者说,前辈您想办法别让我死啊。您剩下的还有一些佛莲子吧,将您的右手结成一个法宝,我躲在您的右手里,等于给我一个金身。您带着我转世成叶琅,坚不可摧的轮回手便不再是个谜。即使叶琅死去,佛莲子凝结的手臂法宝也不会腐化。您在手臂上以您的气息设下禁制,只有您的转世,也就是夜游可以将我放出来,如此,我就可以在两百万年后醒来了……”
“简直是异想天开。”孤劫不敢相信,她竟有这样大胆的想法。
“哪里是异想天开了?”简小楼不服,“因为轮回是一个圆,叶琅拥有了我的轮回力量,力量在轮回中流转,前辈您当年可以在司命盘里捕捉命数,也不再是个谜了啊!”
“我承认你说的有理有据,但你知道实施起来难度有多大么?”孤劫叹了口气,“轮回时我意识不清,以佛莲子将你封印在我魂魄的右手心里,带着你转世,我自问没有信心……”
“您一定可以的。”简小楼握了握拳头,“您不是说过吗,天界人间,您孤劫君无所不能。您是第一个敢入轮回的神魔,还是一个凶煞……”
“好,即使我可以办到,将你封印在轮回手里两百万年,和你在神剑里有区别么,折腾了一圈,意义何在?”
“区别大着呢,我在神剑里是做炉鼎,活下去的希望渺茫。我在您的右手里,您会将我保护的很好,两百万年,不过是弹指一挥,大梦一场……”
孤劫心有触动,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简小楼苦涩笑道:“前辈啊,与您的年纪相比,我不过是个黄毛丫头,但我从懵懵懂懂修行至今,最大的长进,就是不再将别人待我的好,当成是理所当然。人活着,债要讨,恩要还,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您曾说过您生于世间,唯不懂一个情字,来生愿向我讨教,我现在就可以告诉您,爱一个人,是无论为他做什么,都不会觉得不值得。相爱,是无论对方为自己做了什么,都不会觉得亏欠了他。我与夜游就是如此,他为我分魂,为我吃尽苦头,我依然认为我们两不相欠。您用您的毕生所求,换来我们所有人的圆满,我两世都欠了您的债,您要我怎么还?您必须给我转世成夜游,必须成为我的丈夫,必须与我两不相欠,明白了么?”
孤劫默默听在耳朵里,沉寂多年的心湖渐渐掀起波澜。
简小楼继续劝着:“您从前赠给叶隐一颗佛莲子,才有了我,您说善有善报,使您转世后得了一个妻子,往后要日行一善,多积福报。可您若是无法得偿夙愿,善有善报这句话,还如何让人相信……”
“你无须再多言。”孤劫站起身,居高临下凝视她,“我且问你,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好你,你是否想清楚了?”
“恩!”简小楼郑重点头,“前辈若想耍诈,强行送我回去,我将立刻自刎。”
“既然如此,那便让我们赌一次吧。”
“好!”
……
简小楼通过子午合体术附身孤劫,孤劫带着她进入星域轮回道。
孤劫背对着轮回池站立,伸出手,摘掉脸上的面具:“你感觉如何?”
简小楼被煞气冲撞的极为痛苦,却洒脱笑道:“等您转世就没事了,轮回池会洗掉您的煞气,转世成叶琅还会残留一些,再转世成夜游之后,一丁点煞气都不剩下了。”
孤劫抿了抿嘴:“说的就像我一定可以……”
简小楼打断他:“您一定可以。”
孤劫笑弯了唇角:“恩,我一定可以,我可是天界人间无所不能从头到脚都充满了智慧的老美男子。”
简小楼哈哈笑:“对嘛,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孤劫前辈!”
孤劫也哈哈哈随她笑了几声,最后一次提醒:“丫头,我成为叶琅之后,活着时,你在我右手里是有意识的,等到叶琅死后,轮回手会自动脱离肉身,完全闭合成一个密封的法宝,你将陷入沉睡,佛莲子会保证你在沉睡期间神魂不灭。我已将一缕本命精气注入,唯有我……唯有夜游可以开启。”
“我知道了。”
“那……开始了。”
孤劫张开双臂,向后微微一仰,跌躺在轮回池水里。
冰冷彻骨的池水逐渐将他吞没,他在池水中不断下沉。
这漫长的一世,仿佛凝结成一张张定格图片,在他脑海里走马灯般闪过。
孤劫失去意识、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体验到了此生从未有过的心安。
他觉着,无论自己是否成功转世,都已经无所谓了。
那个曾在他莲湖前哭鼻子的小焚灯。
这个藏在他右手心里的黄毛丫头。
以及他所饱受煎熬、挣扎度过的每个日夜。
他终于不再羡慕夜游。
他孤劫的人生,自从决定踏上轮回之路以后,也是一样的精彩纷呈。
有些努力的确未必成功,却也不一定会留下遗憾,来世虚无缥缈,不若今生触手可及。
阿贤讲完了以后,小心翼翼看着已经石化了的夜游与素和。
素和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所以渣龙真的是孤劫的转世?”
阿贤点头:“他必须是,不然小楼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素和推了一把仍在发愣的夜游:“叶琅的轮回手去哪里了?叶琅是在哪里死的?”
夜游恍然回神:“我怎么会知道,我不是你,想不起前世。”
素和头疼:“我还是天行的时候,为了拿回眼珠子,倒是去过叶琅的洞府,但是太久了,忘记在哪里,让我想想……”
“你慢慢想……”
夜游捂住自己的心口,心脏绞痛难忍。
他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骂她简小楼自私,又不顾他的感受去逞英雄?
谢她简小楼仗义,成全他夜游这两世轮回?
他不清楚,也不想再去思考孰是孰非,这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且由着它去吧。
现在,他只想将她找回来。
“我有办法。”夜游冷静下来之后,祭出“透”便飞走了。
“你干嘛去?”
“还记得当年将弯弯封印时,你我喝酒,海牙子命侍女送来六坛他酿制的醉梦。正是喝了醉梦,我陷入最深层次的意识内,朦朦胧胧听见叶琅与叶隐的对话,猜出我可能是叶琅转世。”
“你要回西宿海?”
“是。”
“海牙子死去那么多年了,秋水潭不知还有没有人。”
“有没有人无所谓,有酒就行了,我知道他的藏酒之地。”
……
时隔十万年,夜游重归西宿海。
他潜入玄心界,化龙沉入秋水潭,海牙子的水晶宫早已荒芜,但一切陈设未变。
没人知道海牙子的生死,没人敢轻易闯入他的故居。
夜游从酒窖里装了二十坛醉梦回到天海洞。
这里,承载了他年少时最简单幸福的记忆。
他一坛接一坛的喝酒,将自己灌的酩酊大醉,从案台后倒在地上也不自知。
头痛欲裂,胸闷窒息,渐渐进入意识的最深层……
“嘭!”
又一柄斧头崩碎,叶琅将斧柄扔去角落,“什么盘古斧?亏得我抢了那么些日子,不堪一击。”
角落里,早已堆满了各种兵刃的残骸,足有一座小山高。
叶琅看着自己的右手啧了啧嘴,这一斧头下去,连一丝裂纹都没有,真的是手吗?
他带上特质的金属手套,翘脚躺在自己的蛇洞里,哼起了小曲。
在他手心里,被一斧头劈的有些晕头转向的简小楼气的跳脚,这条臭蛇,有条法宝手臂难道不好吗,天天想着砍断,是不是有病?
叶琅如今十七阶,这么些年,简小楼记不清自己被劈过多少回了。
孤劫成功转世成叶琅,从蛋壳里钻出来时,便不曾见着父母的踪影。
他幼年时,似乎还有一丁点的记忆,旁人问他名字,想了想,他说自己叫叶琅。
但他对前世的记忆,也仅限于此了。
反倒是简小楼,轮回池里走过一遭,吸取了更多轮回之力,对于力量的运用愈加得心应手。
拜她所赐,叶琅的右手成为轮回手,给他的蛇生带来了许多困扰。
他也不遑多让,整天到处寻找兵刃想把手臂给砍了。虽然人间兵刃伤不到佛莲子铸成的金身手臂,可时不时的地震,仍是令简小楼饱受摧残。
终于明白孤劫为何说叶琅不死,她无法安稳沉睡了。
“说你不好吧,其实你也挺好。”叶琅突又摘了手套,盯着自己的右手,翻来覆去的看,“若不是你,我怕是感受不到心肝宝贝的存在。”
“不客气。”简小楼闷闷的说。
叶琅是听不见的,他并不知自己手心里住着一个灵魂。
而他口中的心肝宝贝,指的是眼珠里的来自未来的“简小楼”。
当然,对于手心里这个简小楼来说,那是过去的自己。
“你会不会觉得我疯了?”叶琅和自己的右手说话,“我真的从眼珠里感受到了她的存在,她可能来自过去,也可能来自未来,总之与我都接触到了那颗珠子,彼此建立了某种联系……恩,她不像是陌生人,似乎和我颇有渊源,我感知到她那一刻,心中十分欢喜,这种感觉从未有过……”
他弯着眉眼,脸颊甜腻腻的能滴出蜜来。
傻傻乐了一会儿,目色陡然一厉,“可惜那个臭和尚骗我!说好了帮他捕捉素和的轮回轨迹,他便将珠子送我,却出尔反尔!”
简小楼吐了吐舌头,这事儿天行和朝歌的确太过分了。
叶琅帮了忙之后,天行去转世,吩咐朝歌将珠子抢回来,朝歌还把叶琅狠狠揍了一顿。
叶琅白忙活了一场不说,还在捕捉轮回道时被叶隐盯上,连命都送了。
不过每每想到这里,简小楼心里美滋滋的,只盼着叶隐赶紧找上门,她就可以沉睡,一觉醒来,她便可以回家了。
她正想着,却见叶琅翻身而起,警觉道:“谁?”
简小楼一愣。
“谁在和我说话?”
简小楼凝神,莫非叶隐已经找来了?
“你是谁?为何在我意识里?”
“吾乃轮回之子。”
“轮回之子?那你知道我是谁?”
“叶琅,竹青王蛇,星域世界最毒的蛇种。”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身份,你可知是什么?”
“恩?”
“我是轮回之父,孙子,叫爷爷。”
……
“咳,我真的是轮回之子,负责看守轮回池,维持轮回秩序……”
……
“你的轮回手乃逆天之物,不属于你,不该存在。”
……
“你逃不掉的,我无法对其他生灵做什么,但你是个例外,你可以感知到我,我自然也可以感知到你,虽然不知是何缘故。”
“照你这么说,我一旦被你盯上,非死不可。”
“是的,你的能力是个错误……”
“明明是你的错误,为何要用我的命来改正?”
“所以我很抱歉,愿意许你一个美好的下一世。”
“非得死的话,我不要什么权势地位,之前我以轮回手窥探的那只火凤,你将我转世到他身边去。你推测一下,他被谁虐的最惨,死于谁之手,就让我转世成谁……”
……
“叶琅,我推测过了,那火凤素和最大的仇人,是一条叫做夜游的龙族。”
“行,就是夜游了!”
……
简小楼知道叶琅是个疯子。
与叶隐谈妥之后,按照叶隐所说的时间地点,他跑了过去,二话不说自尽而死。
叶琅身死的那一刻,右臂如孤劫所说的自动脱落,闭合成一颗金色圆球,渗透入脚下坚硬的岩石层中,如化石一般。
简小楼所处的空间陡然变得狭小,她只能蜷缩起身体。
慢慢的,空间内失去了气息流转,她知道自己即将陷入沉睡。
而孤劫则第二次踏上自己的轮回路,这一次,他终于可以成为他“毕生所求”的夜游。
年少的夜游将通过六星骨片,与若干年后路过埋骨之地的“简小楼”取得联系。
轮回究竟有多苦,真的是只有走过一遍又一遍,永远也走不出去的人才知道。
可那又如何呢?
多数人穷其一生,只求一个逆天改命。却不知逆天易,顺天难。就比如自己,明知前路是一个个痛苦的轮回,却还要维护着历史的走向,竭尽全力去创造历史。
说到底,是因为历史里有着自己深深眷恋的人。
即使痛苦,也不愿放弃。
即使重来一次,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谁想逆天谁去逆,我愿从。
谁想改命谁去改,我愿从。
简小楼微微牵动唇角,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枕着自己的手臂,将意识逐渐放空。
夜游,去完成你的轮回吧,我在这里等着你来接我回家,我等着你……
天海洞内,醉了数月的夜游恍惚坐起。
待意识清醒,他朝着叶琅自尽的界域飞奔而去。
几乎将整座山搬空,终于找到了化为一颗金色圆球的轮回手。
夜游半跪在地,双手将那颗小圆球捧在心口处,泣不成声:“小楼,我来接你了,我来晚了……”
十年后。
一艘毫不起眼的飞舟穿透赤霄界的结界罩,驶入浩瀚的星空中。
飞舟的目的,是星域最东面的世界壁。
当驶入一片星体丛时,因有人拦路,飞舟停了下来。
夜初心从舱内飞出,落在右侧一块儿星礁石上:“晴朗,你怎么还没有回去?兽王已经死了,沙答应替你瞒着,阴司没人知道你的事情。”
晴朗探一眼飞舟:“你们刚从简家出来?这是准备前往大宇宙,为深渊寻找新的宜居星球了?你母亲被封印两百多万年,这就养好了?”
夜初心点点头:“我娘说在哪里养身体都是养,早些找到省心了。”
“你也跟着一起去?”
“我自然要跟着一起去见识一下。”
“说的也是。”晴朗心中颇为失落,她不再孤苦无依,不会再像从前一样甘愿被他当成笼中鸟私藏起来。而他也必须折返阴司,散修不是他的路,他很清楚自己要走的路。
他可以为夜初心放弃性命,却不会为她放弃理想。
晴朗微微抬手,想摸一摸她带着面具的脸,最终缩了回来:“往后若有需要,欢迎你来坑我。”
夜初心噗嗤一笑:“不用你说,我会的。”
“那就好,你回去吧,我也该走了。”
“恩,我们各自珍重。”夜初心展袖飞回舟里去,转头看着他,“等我回来,我去你那里小住几日没问题吧?”
晴朗一怔:“恩?哦,没问题。”
夜初心歪了歪头:“那你养好身体等着我。”
晴朗皱眉:“养身体?你想来找我斗法?”
夜初心抿唇:“你在,我在,即使轮回重启,他们也会在的。”
说完,她钻回船舱里去了。
飞舟再度行驶,消失于视野许久之后,晴朗才恍然大悟,顿时心花怒放,抱着刀刀狠狠亲了几口。
……
夜初心回到船舱里,一小点还在摆弄着他的汤汤水水。
阿贤托着腮在一旁看着:“天行给我做的这个荷花肉身,我一点儿也不喜欢。”
一小点不抬头:“不识货,这是佛心莲。”
阿贤嘟着嘴,她将肉身还给简小楼之后,素和为她做了一个新肉身,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没胸没屁股:“可我还是更喜欢你父亲给小楼做的那个,点点,你给我做一个呗。”
一小点拿出星域全书,躺在藤椅上:“别闹了,我父亲什么修为,我什么修为,做不来。”
阿贤走过去摇晃他的手臂:“哎呀,那等你往后有能力做的时候,帮我做一个呗。”
一小点不理她。
阿贤搬着一个小墩子,坐去他身边,大白狗则依偎在她脚边睡大觉:“你绝不觉得,你现在已经是成年人模样了,又长的这么好看,还叫一小点是不是太别扭了。”
“那我叫什么?一大点?”一小点真是快被她烦死了。
“我觉得阿贤说的挺有道理。”夜初心忍不住偷笑,“你这副不逊于你父亲的容貌,惹了多少小姑娘惦记,往哪一站迷倒一片,张口说自己叫做一小点,确实不太合适。”
“名字不过一个称呼罢了。”一小点浑不在意,“何况我母亲有给我取过一个,叫玉什么来着,忘了,也没必要记着。”
“姓玉?”
“恩。”
……
飞舟甲板上。
简小楼站在船头看着素和施法穿透世界壁:“你使用法力,会不会被玄诚子发现?”
素和摆摆手:“这点儿力量没事的。”
简小楼不放心,不停数落他:“你就不该把佛灯拿出来用。”
“和你说了八百遍了,没事没事没事,之前不敢拿出来,是怕恢复法力与兽王斗法时,会控制不住钧天业火的气息。”素和一面操控飞舟,一面道,“现在只需小心一些就可以了,等远离星域,更是可以随意使用。咱们的目的,只是不让玄诚子锁定星域的位置。”
“可是……咳咳……”
夜游走出来,将一个厚披风给她披上:“你神魂尚未养好,少操点心吧。”
简小楼现在确实很容易累,点了点头。
夜游观她气色极差:“要不要我陪你回房间歇着?”
简小楼摇头:“我想看一看世界壁是什么模样,还有世界缝隙……”
“没什么好看的。”素和百无聊赖,“整个大宇宙好比元始神佛种下的葡萄树,星域就是其中一串葡萄。世界缝隙好比葡萄藤,我们顺着葡萄藤,便可以去摘更远的葡萄。”
“你这什么破比喻。”简小楼翻了个白眼,顿时兴趣全无。
“行了,站稳了。”
素和给夜游使了个眼色,夜游会意,凝结真气护住简小楼。
简小楼眼前一黑,好像过隧道一般,听到轰隆隆的声音:“这就是世界壁吗?”
素和应道:“是啊。”
两三息的功夫,简小楼重见光明,顿时便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
这是一个比星域星空更光怪陆离的浩瀚宇宙!
她不由感慨:“哎!此生无憾了啊!”
素和笑道:“没见识,这算什么啊?”
夜游也忍不住笑了:“的确,这不算什么。”
听了这话,素和转了转脸。他与夜游之间夹着一个简小楼,但以简小楼的“高度”,完全不影响他们对视:“如果我没记错,你是第一次进入世界缝隙吧?”
“恩。”
“但我瞧你的样子,好像不是第一次见识了。”
“我喝了二十坛子醉梦,在意识海深处看到了不少前世的影像。”
“都看到什么了?”
夜游摸了摸鼻子,笑道:“也没什么,主要是通过叶琅找寻小楼的下落,关于孤劫,我真的没有看到你从前趴在莲湖边痛哭流涕的样子。”
素和冷眼杀过去:“是吗?你没看到?”
夜游一本正经:“你哭了起码二十几回吧,我真的一次也没瞧见。”
假装看风景的简小楼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素和眯着眼:“哭怎么了,谁小时候没哭过?”
夜游贴心的将简小楼折进披风里的长发掏出来,笑着道:“哭自然是哭过,但也不是谁都像你哭的那么惨。”
“呵。”素和指着他,“我好歹是小时候哭,你等着,要不了多久你就得痛哭流涕。”
夜游正准备继续揶揄他两句,感知到前往有一道黑影迎着他们的飞舟而来,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夜游每一根神经都紧绷起来:“有人!”
对方速度实在太快,夜游话音落下时,简小楼完全不用神识窥探,以肉眼就已经看到了一个黑衣人。
那人披着一件黑斗篷,帽檐低垂,将自己遮的极为严实,停在他们正前方约十丈处,逼停了他们的飞舟。
简小楼紧张的手心冒汗:“是不是玄诚子啊?”
刚出星域就被他抓到了?
星域是不是暴露了?
正不知所措时,那人缓缓放下帽檐,露出一双潋滟黑瞳,淡淡笑道:“小楼。”
简小楼惊讶道:“公公?您不是飞升不满一百万年,无法下界吗?”
“是素和求了澄空佛祖,他将我偷偷带出来的。托你们的佛,我从一个无权无势的小散修,一下子有了如此雄伟的一座靠山呢。”
朝歌打趣着道,目光从简小楼脸上移开,落在夜游身上。
他就这么遥遥看着呆若木鸡的夜游,带笑的眼眸渐渐湿润:“儿子,此生从不敢奢想,你我父子还有相见的一天……”
“你发什么傻?”
简小楼在夜游腰间拧了一把。
夜游迟迟醒来。
素和哼笑道:“如何啊,我就说要不了多久,你就得痛哭流涕吧。”
夜游抹去不知何时落下的眼泪。
他先回头看一眼舱内的女儿,再看一眼身侧自己深爱的妻子,以及得意洋洋的素和。
唇角微微翘起,夜游足下一跃,向朝歌飞了过去:“父亲。”
……
“佛对我说人世苦,时间的尽头是遗忘,生命的彼岸,是无尽痛苦的轮回。而我穿梭时空,辗转轮回,染这一身风尘,只为来到一个,有你们在的人间。”
作者有话要说:到家晚了,先发再修改吧,可能错别字有点多。
终于完结了,下本要开的文龙凤呈祥和夜游素和没关系在专栏里躺着,有兴趣的可以点我作者名进专栏,收藏一下我连文案都还没来得及写
顺手点一下收藏作者我更喜欢,笔芯。
……
写了很多的完结感言,最后都被我删掉了,只在脑海里留下了三个问题。
第一,因为小楼这个女主,我曾被骂到怀疑人生,那时候才七十多章,甚至连四宿篇都还没有开启。无非是她配不上夜游,配不上素和,各种配不上,一直到赤霄天变,还有人在下面留言说女主她不配,整本阖上,我们小楼真的不配么?
第二,素和这个人物,被贴上了悲情男配的标签,在我心里,他是猪脚而不是男配,作为成长的最彻底的一个角色,他直到现在留给大家的,还只是悲情男配四个字么?
第三,在素和猛刷好感时,夜游一度被攻击,觉得他好像什么都没有付出,然后还是人生赢家。到这里,夜游成为人生赢家,是不是真的不应该呢?
当然啦,我只是一个写故事的人。
大家因为偏爱和立场,都有自己的看法,欢迎留言与我讨论。
最后呢,选择今天完结,是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当做送给自己的礼物吧。
还有两个小伙伴和我同一天生日,也当成我送给你们的礼物
谢谢大家。 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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