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执教

    
    确如天气预报所言，从大晦日夜里开始飘落的大雪，断断续续地下到元旦午后才完全停下。
    四野茫茫，白雪覆盖着黑枝青瓦，对城市交通多少还是造成了一些影响。
    只不过交通上的不便利，并不能完全浇灭新年元旦的初诣热情，各地的寺院与神社，都是摩肩接踵、人头攒动的景况。
    东京千代田，神田神社。
    一系列庄重且繁复的参拜流程结束后，围绕在人群中央的花本家主踏着薄雪，与妻子携手离开。
    就要上车时，随行的独女却停下脚步，表示要多逗留片刻。
    “……”
    花本正臣回头看了看铃音，顺带着扫了一眼左近。
    来参拜的普通民众络绎不绝，也有不少人在望着这边。匆匆一眼，他也没看见妹妹和那个年轻男人。
    “铃音和千代有约了吗？”
    “姑姑？不，与姑姑无关。”
    她微微低头，“铃音只是想在这里多欣赏一会儿雪景，方便的话，再去求个签。”
    花本正臣笑了一声，没说太多，转身坐进车里。温和沉默的花本夫人，也只是对女儿点了点头。
    父亲与母亲先行离开，留下了松平管家以及青子。在两人的陪同下，铃音又转身回到有些拥挤的神社里。
    就像刚才对父亲所说的那样，她确实只是打算在这里求个签而已。
    因为元旦当日前来初诣的人实在太多，往年的这个时候，她在陪同父母走完复杂的参拜流程之后，就会跟着一起离开；
    而到今年，她的心境发生了一些变化，也愿意像个普通人一样，在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上稍微花费一点时间。
    “铃音小姐，请到这边排队。”
    “嗯。”
    自与泷野相遇以来，虽然并非事事都顺心如意，但她也明白循序渐进的道理，刚刚结束的这一年，总的来说已经让她非常满意了。
    稍微有些遗憾的是，喜欢的人此时不在身边。
    不过这也是她这边的问题。
    毕竟早在寒假前，泷野就已经邀请她一起过年以及初诣了。可惜因为花本家这边的安排，她两样都无法答应下来。
    “明年想去瑛祐那边过年……不过，父亲会同意吗？”
    一边排着队，铃音一边构想着来年的计划，虽然新的一年才刚刚起了个头。
    松平和青子分别排在她的身前和身后，令她即使走神，也不会被其他人冲撞到。
    “松平，等下你和青子先去求签。要是手气不好的话，我们就换个地方。”
    “是，铃音小姐。”
    “老师和姑姑好像都在浅草寺求到了吉签，伊原老师还求到了大吉……姑且就将那里安排在下一站吧。”
    “好的。”
    望着雪停之后仍有些灰白的天空，铃音满心期待，“不……还是先去姑姑那里一趟吧，我有事情要和她商量。”
    “是，铃音小姐。”
    交谈之间，队伍也在缓缓前进着。
    号称“江户总镇守”的神田神社，始建于天平年间，历史悠久。
    主祭大国主神、少彦名命以及平将门命三柱合称的神田明神，财运、家庭、姻缘……在可以求得的庇佑上，神田神社可以说是面面俱到，因此在每年的初诣期间，颇受欢迎。
    不仅求签需要排队，等待祈愿的队伍更是漫长。经过将近半个小时的等待，求签的队伍终于轮到了松平。
    青子也暂时来到了铃音前面，在祖父求签过后，接过了他手里的签筒。
    哗啦、哗啦——
    每个热门神社的巫女，一天少说也要接待上万人，业务十分娴熟，接过竹签后，很快就为他们找到了对应的签文。
    “铃音小姐。”
    “不……给我干什么，我的意思是让你们自己打开。”
    “是，铃音小姐。”
    松平求到了吉签，他的孙女则是半吉，稍微有些微妙的结果，不过也算是最普遍的情况了。
    就是因为少见，大吉才难能可贵……虽然数量最少的其实是凶签。
    那个女人的运气也太好了……
    有了他们的铺垫，铃音也没有考虑太久，拿起签筒摇了两下，捏住冒出头的那一支。
    “六十九号。”
    “……”
    巫女的动作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又飞快地看了她一眼。
    花本家的人到底还是有些特殊的。
    “花本小姐……请稍等。”
    “嗯。”
    巫女在收纳签文的柜子前稍微犹豫了几秒，似乎是忘记了号码，又看了看手里的竹签。
    “请收好。”
    接过折叠的签文，铃音打开看了一眼。
    “也是吉么……”
    没什么意外，就是普普通通的【吉】。
    果然这种完全凭运气的事情，即便是花本大小姐，也只是万千众生的一员。
    “唔……”
    虽然没求到大吉稍微有一点点遗憾，不过能与老师和姑姑的签运完全一致，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难得吧？
    这样想着，铃音折上了签文。
    刚准备招呼松平和青子离开，她忽然停顿下来。
    再次打开手中的签文，最上方的一列明明白白地写着签号：【第六十八、吉】
    虽然很相似，相似到她第一眼、第二眼、第三眼都没看出什么问题，但这与她摇出的竹签签号并不一致。
    “青子，我刚才摇到的是哪一号？”
    “六十九。”
    铃音望着里面的巫女，刚才注意到了但并未在意的一些细节，又在她脑海里重新浮现。
    她并不认识对方，但后者能叫出她的名字，大概也是知晓她身份的。
    理智告诉她，到此为止会比较好。
    “拿错了。”
    铃音将签文按在桌上，推了回去。
    “我摇到的签是六十九号。”
    已经意识到了，还假装没有发现的话，会比最糟糕的情况更让人觉得不舒服。
    “……”
    巫女看了看她，又深深一躬，“万分抱歉，是我听错了。”
    拿到原本的签文，铃音也没直接打开，招呼松平和青子，转身便走。
    直到坐上车，她才打开纸条看了一眼。
    “啧。”
    果然是凶签。
    “‘明月暗云浮、花红一半枯’……什么胡说八道的东西。”
    打开车窗，她将揉成一团的签文丢了出去。
    “直接回家，不去姑姑那里了。”
    “是，铃音小姐。”
    车子缓缓启动，调转方向，朝着距离并不远的花本家驶去。
    青子将自己的签文也揉成了一团，铃音对她笑了笑，又望向车窗之外。
    路边依然人来人往，此时正值元旦初诣的第二个高峰期；天上的乌云渐渐消散，又在她心头慢慢凝聚起来。
    或许是求签之前的兴致太过高昂，理智已经无法完全驱散这些会干扰她心情的怪力乱神了。
    “最近会有什么事情变得不顺利吗……”
    嗡嗡——
    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姑姑：我和瑛祐大后天回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