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月

    
    第三百二十六章陷入重围
    竹林湾，一处漆黑的山洞里，点起了一把篝火，篝火点亮四周，映出了数名苗女的身影。
    一位青衣苗女拾起一根匕首般大小的木头咬在嘴里，复又用烈火炙烤过的短刀划开了shi漉漉的衣袖，剜出了伤口中残留的箭镞。
    一滴滴水珠从她的额间滑落，一时之间，竟无法分辨这究竟是汗水，还是湖水。
    “哐啷！”木头坠落地面，那青衣苗女轻轻地擦了擦额头，一脸如释重负地靠在了身后的岩壁上。
    “燕云，取出箭镞后，要记得好好包扎伤口哦！”一个声音忽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马燕云猛地坐直身子看向四周，可是她却没有见到那个曾经总是在她身边不厌其烦地提点着她的身影。
    “晓颜姐……”马燕云轻声呢|喃了一句，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距离她只有几步之遥的湖水，任凭手臂上鲜血直流，她依旧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是从那里漂进这个山洞的，万箭齐发之际，她没有多想，拉起安晓颜就跳下了断崖，只是落水之时，她失去了意识，等她醒来后，便已经找不到安晓颜了，找不到那个曾经细心照看着她的那个大姐姐了。
    愣了一会儿，马燕云从自己的衣服上扯下了一块稍显干净的布，放在火上烤干，复又仔仔细细地将手臂上的箭伤包扎了起来。
    轻轻地叹了口气，一抹忧伤涌上心头，她将头埋在双膝之间，泪水竟不知不觉地从眼角滑落。
    这时，湖面上忽然传来了“哗哗”的水声，马燕云连忙擦干泪水，抬头来看，没过多久，只见水面上露出了两个shi漉漉的脑袋，这其中一人便是之前劝说安晓颜后撤的安家苗女，而这另一人则是马燕云心中正记挂着安晓颜。
    见到安晓颜就在来人当中，马燕云连忙起身跑到湖水边，将她们两人拉上了岸。
    火光中，一张苍白的脸颊映入了马燕云的眼帘，她转头看了一眼那位安家苗女，复又将略微有些颤|抖的手，探到了安晓颜的颈间。
    那安家苗女见状，连忙说道：“三小姐还活着……只是……”
    感受到指尖处传来的脉搏，马燕云轻轻地舒了口气，可随着安家苗女的那声“只是”，她的心又再度提了起来：“只是什么？”
    “只是……三小姐身上的伤好像有些棘手。”说罢，那安家姑娘用手指了指安晓颜的腹间，只见一大片黑色的印记正覆在那里，伤口处还在不停地向外流着发黑的血液。
    “这是……”说话间，马燕云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腿上新添的伤痕，结果没想到，伤口处的状态，竟和安晓颜的一般无二。
    “燕云，若是我没有猜错，这应该是尸毒。”那安家苗女回答道。
    “尸毒？”马燕云豁然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那安家苗女道，“怎么会是尸毒？来袭的难道不是典冥峰手下的兽兵吗？”
    那安家苗女闻言，不由苦笑道：“若真的是典冥峰手下的兽兵，你我两家的蛊虫又怎么会对它们没有丝毫的效果？”
    “所以……慕雨姐姐是认为……”马燕云的话还没有说完，那安家苗女便点头应道：“嗯，当是石正一手下的傀儡，若不然这尸毒就无法解释了。”
    “解尸毒需用糯米，姐姐可知晓颜姐将我们之前带来了的糯米放在哪儿了吗？”马燕云连忙问道。
    “我们本来每个人的身上都备了一些的，只是刚才落水的时候都被冲走了，现如今，我们只能回大营去找了。只不过，那些尸兵和傀儡刚刚过境，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在此间留下了一支部队，若是留了，就凭我们现在的模样，恐怕也取不出糯米来啊！”安慕雨双手一摊，表情很是无奈。
    马燕云低头看了一眼正躺在地上，紧闭着双眼的安晓颜，握紧了拳头道：“取不取得出，只有试过了才知道，此间的姐妹大多被傀儡伤到了，身上都中了尸毒，我们必须得取些糯米回来！”
    安慕雨听罢，环顾了一眼四周，复又思索了片刻后，方才点了点头道：“好，那我这就回去看看！”说罢，她便欲一头扎进湖水里，不料，却被马燕云拉住了：“姐姐稍待，我随你一起去！”
    安慕雨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摇了摇头道：“你身上也中着尸毒呢，还是我去吧！”
    “不行，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若是碰上了他们留下来的尸兵或傀儡怎么办？”马燕云一边摇着头，一边看向安慕雨的身上，她发现，安慕雨的身上虽然也有伤口，可是伤口处却并没有发黑，“姐姐你……”
    安慕雨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身上，笑了笑道：“燕云莫不是忘了，我阿娘是谁？”
    “哦，对哦，张姨自小就让姐姐服食各种奇药，姐姐早就已经是百毒不侵之躯了。”马燕云一经她提醒，方才想起来，安慕雨的母亲出自张家，最晓得解毒之术。
    “所以啊，你就在这里好好地呆着，我去去就回！”说完，她也没等马燕云回话，便跳到了湖水当中，一眨眼，就没了踪影。
    ……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马燕云从疲倦中睁开双眼的时候，她身上的伤口已经不再发黑了。在她的身旁，安晓颜静静地躺在那里，腹间的伤口被白布包裹得严严实实，上面虽然带着一些血迹，但血液的颜色也已经从黑的变成红的了。
    篝火旁，安慕雨正在用一口大锅煮着什么，她时不时用大勺搅动着里面的东西，一股股热气从中冒出，隐隐约约间似是能闻到一股莫名的香味。
    “慕雨姐姐……”马燕云轻轻地呼唤了一声。
    安慕雨闻言，回过头来，温声细语地说道：“醒了？你们身上的尸毒都已经解了，这是剩下的糯米，我就拿来煮点儿东西，给你们垫垫肚子。”说话间，安慕雨指了指锅里那热气腾腾的东西，原来，这股香味竟是糯米的味道。
    马燕云点了点头，复又将目光落在了旁边的安晓颜身上，安慕雨见状，笑了笑道：“放心吧，三小姐没事，那些血迹是我用糯米祛尸毒的时候留下的，现在血已经止住了。”说罢，她便从大锅里盛出了一碗米糊，递到了马燕云的面前，“饿了吧？快吃点儿东西垫垫！”
    马燕云接过陶碗，正打算喝上一口，可是手上的动作却忽然停了下来。她微微蹙起眉毛，看向安慕雨，不解地问道：“慕雨姐姐，你怎么连锅和碗都拿回来了啊？这多危险啊！”
    安慕雨闻言，摇了摇头道：“危险？一点儿都不危险！尸兵和傀儡走得一个不剩，整个营地都空荡荡的，只有姐妹们的尸体还在那里。”说完，一抹凝重之色便攀上了她的眉梢。
    “走得这么干脆？他们这是要去哪？”马燕云放下陶碗，一脸不解地问道。
    “若是我的感觉没有错，他们应该是奔着禄州腹地去的。”安慕雨回答道。
    “可肃清禄州腹地，要这么急吗？南方武林的人就算再快，也还没到晖州呢吧？”马燕云喝了一口米糊，紧蹙着眉毛说道。
    “怕就怕他们不是为了肃清禄州而去的啊！”安慕雨重重地叹了口气道。
    “那他们还能是为了什么？”
    安慕雨闻言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目光投向了洞口的方向。那是东南方向，那里既是禄州腹地，同样也是狮子口所在的方向。
    ……
    王月兰带着张、王两家苗女一路且战且退，从黄泥坡一撤就是数十里。起先，兽群追杀甚紧，队伍中伤亡不断，原本数百人的队伍，不过半个时辰，便去了大半，随后，王月兰决定，队伍一分为二，一部分用于阻击，一部分在路上的垭口设伏，这才稍稍阻挡住了野兽的追击。然而，令人不解的时，垭口处的伏击虽然起到了一点点效果，但野兽的伤亡其实并不大，可不知为何，当众苗女出了垭口继续向东南方向撤退的时候，那些野兽竟然自行退去，不再继续追赶了。
    “你说它们都退了？”王月兰蹙着眉毛看向前来传信的王家苗女，显然是不怎么相信她说的话。
    那王家苗女闻言，点了点头道：“嗯，确实都退了，撤得很快，不到一刻，整个垭口里的野兽就全退走了。”
    王月兰闻言，不禁将眉头蹙得更紧了：“嘶……它们这是什么意思，就这么放过我们了？石正一不会这么好心吧……”
    “石正一自不会这么好心，只不过，它们的目标可能并不在我们身上。”王月兰身边，一位身着一袭白衣的苗女冷不丁地出言说道。
    “不在我们身上？”王月兰回过头去看向她，眼中充满了疑惑的目光，“那在谁身上？”
    那白衣苗女闻言，微微抬起头来看向东北方向，沉默不语。
    王月兰见了，不由心里一惊：“你是说，南疆魔族是想拔除我们花苗十六寨的主力？”
    白衣苗女听罢，缓缓合上双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
    狮子口，此时的战事依旧焦灼，尸兵犹如汹涌海浪般，一波一波地拍打在城墙之上，气势骇然，然而，狮子口却好比大海里的礁石，纵使海浪滔天，亦是难以撼动其分毫。如今的这番情景，魔苗两方虽然可以说是旗鼓相当，可是龙若菡的内心却并不轻松，因为那隐藏在深蓝苍穹里的猛禽就像是一把悬在她心头的匕首，搅得她心神不宁。
    “龙姐姐，龙姐姐？”几声呼喊将龙若菡从思绪中唤醒，她连忙回过头去，只见距离她不远的地方，一身红衣的陶沐怡正在用手指着城下，焦急地说着什么。可是，由于周遭环境太过嘈杂，一时之间，她竟无法听清话里的内容。
    龙若菡定了定神，大声地开口问道：“怎么了？”
    陶沐怡闻言，一边指着城下，一边向她跑了过来：“龙姐姐，你快看城下，石正一派上来了个大家伙！”
    龙若菡听罢，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狭长山道的尽头出现了一个足有半个城墙高的人形身影。那家伙的体型庞大，往那一站，足足占去了半个山道的宽度。它的头上长着两根带有乌黑螺纹的犄角，狰狞的脸上血迹斑斑，两颗倒钩状的獠牙从嘴角处伸|出，一直弯到脸颊的两侧，将原本便难以入目的面孔，变得更加丑陋。一道深深的刀痕自它的右肩划至左腹，暗红色的血液从中流出，在它的肚皮上留下了令人触目惊心的印记。几根肠子一样的东西从刀痕中探了出来，晃晃悠悠地挂在外面，时不时地滴落着不知名的液|体，让人看了，极其反胃。它的身上缠满了锁链，一圈圈地裹得很紧，就好像是在固定着它的肉身。两把五尺长的剔骨刀握在它的手中，雪亮的刀刃反射着骇人的光芒，仿佛人一见到就会被其收去魂魄。
    龙若菡见状，只觉脑袋一“嗡”，紧跟着便出了一身的冷汗。她一把拉住陶沐怡，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快，快通知城里！我们撤！”
    陶沐怡闻言，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后，略感莫名地问道：“撤……撤？我们不是……”
    龙若菡此时心烦意乱，哪里还有功夫和陶沐怡解释，她变换了口气，强硬地说道：“你听我的就对了，动作要快！”说罢，她便将陶沐怡转向城墙的阶梯口，猛地推了一把。
    陶沐怡见她表情甚是严肃，也不好再多问，只得下到城中传令去了。
    随即，龙若菡又唤来了正在操纵引石蛙的陆湘芸，开口说道：“湘芸，去把你们陆家的坤元蜮蚓集合起来，我们得撤了！”
    陆湘芸闻言，也和陶沐怡一个表现，她微微蹙起眉毛，正待发问，不料，天空中却忽地降下了许多黑漆漆的东西，一时之间，城墙上竟乱作了一团。
    ……
    数刻之前，山道尽头处，依旧是那两位将军。
    石正一双臂环抱xiong前，背靠在一块大石头上，懒洋洋地望着狮子口的方向，看起来，似乎都要打起瞌睡来了。
    典冥峰在他的面前来回踱着步子，走动时产生的风，将他披散着的头发撩得飞起，一打眼看上去，倒像是有点儿着急。
    “喂喂喂，你能不能别晃了？”石正一微微睁开眼睛，瞄了一眼典冥峰，有气无力地说道，“你都快把我晃睡着了！”
    典冥峰闻言，快步走到他的面前，瞪大了眼睛说道：“你不是说竹林湾和黄泥坡半个时辰可破吗？怎么现如今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啊？”
    “已经破了啊！”石正一一脸无辜地看向典冥峰，差点儿没把他给气吐血了。
    “破……破了？破了你还不快点儿攻城？”典冥峰伸手指向狮子口的方向，一脸的迫不及待。
    “不急不急，时辰尚早嘛！再等等，再等等！”石正一摆了摆手道。
    “等……等什么？你是说……要等他们绕到狮子口的后面去？”典冥峰顿了顿，复又说道，“按你的说法，他们不是应该已经到位了吗？”
    “是啊，早就到了啊！”石正一一边打着哈气，一边回答道。
    典冥峰听罢，嘴|巴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过了一会儿，他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抬手一指天空道：“早到了你不发兵？这都快子时过半了，你究竟想什么时候破城？”
    “咳咳，那是我的事情好吧？”石正一挑起眉毛看向典冥峰说道。
    典冥峰听了，也是无奈，他其实只是想趁石正一动手的时候，跟着捞点儿功劳，毕竟，按照石正一的说法，此番将会歼灭花苗十六寨的主力，这可是一场大功劳，说什么他也得从中分一点儿。
    石正一见他表情好笑，不由连连摇头道：“老典呀老典，你难道没听过中原有句话叫作‘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吗？”
    典冥峰闻言，瞄了他一眼道：“反正是你的豆腐，我管你热不热呢！”
    石正一一听，嘴角一歪，竟笑了起来：“好好好，是我的豆腐，那你可记好了啊，到时候别跟我抢！”
    典冥峰听罢，嘴|巴一撇，倒是没有说话。
    石正一见状，也没理他，而是微微地闭起了眼睛。少顷，他猛地睁开双眼，厉声喝道：“大武屠！”
    话音一落，山道外的营地忽然传来了“隆隆”的响声，一个偌大的身影渐渐地映入了二人的眼帘。
    典冥峰见到，面上先是一愣，随即便化作了满脸的兴奋：“这是……要攻城了？”
    石正一瞄了他一眼，也没回话，只是大声喝道：“全军听令，攻城！”
    ……
    “大武屠，居然是大武屠！”龙若菡在见到那庞然大物的第一眼时，就反应过来了它的名字。那是石正一手下牛头尸将一级的东西，此物对于石正一来说十分珍贵，因此，只要此物一出，那么，石正一就不再是练兵，而是要破城了。
    漫天傀儡化的猛禽俯冲而下，犹如暴雨般击打在城楼之上，一众苗女来不及反应，很快便陷入了苦战当中。
    此时，城楼之下，忽然地动山摇了起来，一条犹如蟒蛇般的虫子破土而出，将它那足有两人多高的大口，置在了众人的面前。
    龙若菡见状，连忙下令道：“坤元蜮蚓来了，姐妹们，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