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轮到我,医生问诊后,说引起头晕心悸的原因有很多,具体需要做个全身检查才能确定病因。
随后他在电脑上下单,让我缴费后先抽血,可以吃点东西后再做其他项目。一部分检查结果当天能出,另一部分则需要2472小时。他三天后还是早班,便直接帮我再次预约,让我三天后这个时间来找他。
看病五分钟,排队缴费半小时,排队检查一整天。
一天下来,比我在餐厅忙活一天还累。
从医院出来手机响了,是绾绾打来的,她问我在哪儿,我往往人来人往、车流不息的街道,胡口一诌:“逛街呢。”
她问:“和谁?”
“就我一个。”
“真羡慕你,”她艳羡的语气表露无遗,“你真是我见过最清闲最幸福的新娘。”
若是以前,我肯定会大言不惭的说是,并揶揄她羡慕的话就赶紧把周寥娶进门。可刚做了B超、拍了CT、抽了好几管血的我实在没心情与她玩笑,复杂伤感的情绪也被勾起来了些。
“绾绾,”我叫她,“如果你知道我刚从哪里出来,你就不会这样说了。”
一辆救护车恰好从外面开进来,警报声把我的声音盖了过去,绾绾显然没听到,她问:“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喟叹一声,笑笑:“我问你要不要过来。”
绾绾说好,我们便约在她公司附近的商场见面。正是晚高峰,搭出租肯定很堵,我便搭地铁赶过去。
正是饭点,绾绾说吃完晚饭后再去逛一会儿,春天快到了,她得买几身春装。
我说好,问她想吃什么,她说趁还能抓住冬姑娘的尾巴,去吃重庆火锅。我笑她理由太多,热情似火的夏姑娘到时,她也没少吃。
正是饭点,火锅店生意红火,尽剩一桌最角落的位置,三面靠墙,一面过道,狭小得令人眼睛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于是绾绾就盯着我看,来的路上我补了妆,心想她应该看不出什么端倪,不料刚这么想着她就问:“你刚才到底在哪儿?”
我心一跳,莫非她看出什么了?面上还是一派淡定:“街上啊,怎么了?”
她哦一声:“没什么,只是听到救护车响。”
“接病人的车吧。”
她听到这儿突然叹气:“我们部门的一个同事年纪和你差不多大,结婚两年,孩子不到一岁,春节期间突然倒地昏迷,送往医院就不治了。”
我听着心里也是一咯噔,相同的年纪,相似的病因,这让我的心揪了起来:“什么原因导致的昏倒?”
“听说是妊娠高血压,产后血压也不稳定,因为母乳喂养就没怎么吃药。”绾绾说着往椅子上一靠,“我和她关系不错,在公司时经常约着吃午饭,听她说老公和孩子的趣事,也听她抱怨和公婆的格格不入,如今说没就没了,真是可怜。”
“是可怜,但和被不治之症折磨得尊严都没有才死去的人相比,她算是幸运的。”我顿顿,“而且更可怜的是她的家人,老公难过几年可以再婚,可对于孩子和父母来说,她的角色却是无人能替代的。”
绾绾古怪的看我一眼:“我怎么感觉你特别的能感同身受啊?”
绾绾的敏感果然非同凡响,稍不注意就会被她识出,我尽可能平静的说:“你别忘了我是照顾三位住在癌症疼痛病房病人的人,平时没少往医院跑,看的多了,对生老病死的感悟也多了。”
这话激起了她的好奇心:“那你看破生死了吗?”
我摇头:“很多声称看破红尘要出家的人,归隐几年后因留恋红尘往事而还俗。生死和红尘这个命题相比,前者更复杂更难懂。别说我们这类凡夫俗子,就算是研究这类命题的科学家也不一定看破,这也是人们哪怕被病魔灾祸折磨得痛不勘言,临死前也会挣扎几下,还想在看看这个世界的原因吧。”
我说完这些话时,绾绾双手托腮、含情脉脉的看着我。我很嫌弃的瞥她:“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不是周寥。”
她一脸认真:“梁薇,我发现我们虽然经常一起玩,但你的所思所想太有深度,简直就是生活在我身边的哲学家。”
“得!”我冲她打了个暂停的手势,“如果‘哲学家’这三个字会说话,它们肯定觉得被你侮辱到了,要给你上次哲学课,让你心服口服的为你的无知道歉。”
她切了一声:“我就是无知,我就是崇拜你,怎样?!”
后来火锅的香味儿出来了,一阵天滴水未进的我可能是饿了,也可能是被自己刚才那番话语给点醒了,也知道饿了。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很多人都是劝别人容易,劝自己难。而我总算幡然大悟,将死之人都还在垂死挣扎,那对于我这种结论未定的人来说,提前沮丧岂不是更浪费时光,应该打起双倍的精神来迎接明天才对,不管等着我们的会是幸运还是不幸。
这样一想,肥嫩的牛肉片也伴着咀嚼咽进了肚里。
吃得半饱,我们便聊到了男人。绾绾问我怎么一个人逛街,不让葛言陪,我说他忙;我反问她,她说周寥回家陪爸妈吃饭。
她说这话时,多少显得沮丧,我便问她怎么了。
她用纸巾擦擦嘴:“他爸妈尤其是他妈一直在逼他相亲。”
“他和你说的?”
“他什么都没说,是我无意间看到他们母女的聊天记录。”
“周寥没去吧?”
“没有,拒绝了好几个,为此没少被他妈教育。”
“这是肯定的,反正我觉得周伯母是知道你们俩的关系的,只是你们双方都犟着不愿先开口。现在我觉着谁先沉不住气谁就失去了主动权,所以你就暂时按兵不动,装作不知他们母子间的事。等周伯母按捺不住会先找你的,到时候积极表现,争取好评就行。”
她愁眉苦脸:“我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可最近却觉得周寥太可怜了。明明我和他妈都心知肚明,只有他一人蒙在鼓里受夹板气。”
“周寥是可怜,但这也是考验他作为男人有没有担当的考验。多少婆媳矛盾都是因为老公没调和好,才让双方关系雪上加霜,让他提前历练下总没错。”
好像女人的话题无论以什么开始,最后都会聊到男人,并以男人结束。就像我们今晚一样,以沉重的生死话题开场,最后还是绕到了女人与男人之间这些庸俗却又让大家乐此不疲的事上。
聊得太尽兴,连逛街都索性不去了,直接找了个饮品店坐着继续聊。后来葛言给我来了电话,我发了定位给他,和绾绾一起在楼下等他。
葛言到后我们说送她回去,她说她就住这附近,走过去也就十分钟,就当饭后散步强身健体。我让她到家后给我报平安,她嫌弃的说她长得足够安全,丢不了。
目送绾绾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时我才上车,葛言俯身帮我系安全带,系上后捏了捏我的脸,问我:“火锅好吃吗?”
“还好,你晚餐吃的什么?”
他耸耸肩:“没吃,还饿着。”
我看了一眼表:“都十点了,你真没吃?”
他剔我一眼,语气却像怨妇:“是呀,都快十点了,你不回家,也不关心老公回没回家,有没有挨饿。是不是我不打给你,你也打算搭地铁回去?”
我小声辩解:“我以为你回去了……”
“我也以为你回去了,但以防万一,还是打了电话确认。”
在这事上我确实做得不对,我再为自己的身体堪忧,也不该疏忽家人。我勾着他的胳膊摇了摇:“想吃什么?我陪你去。”
他抽回胳膊:“气饱了,回家吧。”
我有点丧气:“你别这样嘛,我知道错了,以后会改正。”
“哪里错了?”他边启动车子边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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